打仗的高手似乎都有些“怪癖”。
毛泽东的四大野战军军事主官,彭德怀、刘伯承、粟裕、林彪四人都不吸烟,不喝酒,不打牌,不跳舞。滚滚红尘里,他们似乎都是“榆木疙瘩”,不大会“享受”人生。
他们当然也有“可怜”的嗜好。
彭德怀的嗜好是看书和下棋;刘伯承下棋也不来,只爱看书;林彪书也不爱,干脆就整天一动不动,“傻傻”地盯着地图,还一边看,一边喜欢吃时常会放屁的炒黄豆。
粟裕也是个超级“图痴”,最钟情地图,不过他不爱炒黄豆,却格外喜欢枪。
陈世美古往今来都不乏其人。许多名人得志后的首要任务是赶快换老婆,粟裕和周恩来一样志不在此,感情忠贞不贰,一辈子只结过一次婚,但他也有一个朝夕相处的“情人”:地图。
戎马倥偬,战斗频繁。每到一个地方,粟裕首先是挂地图,随后就是看。常常倒骑椅子,盯住地图,半天不动。
许多人大惑不解,好奇地问他,地图究竟有何奥妙?
粟裕笑笑说,奥妙无穷!熟悉地图,熟悉地形,是指挥员的基本功,“不谙地图,无以为宿将”。
这正是他百战百胜的又一法宝之一。
地图对粟裕而言,已不再是平面、抽象和静止的线条,而是立体、具体与运动的战场。
面对地图,他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反复演习各种作战方案,最后遴选出最佳的上上之策。
他的作战参谋秦叔瑾回忆,粟裕用图有一个特点,不仅看当面1/50000的地图,还“要看友邻部队地区的1/200000图以及更大范围的1/500000图和全国1/1000000图”。
也就是说,粟裕不只考虑当面的战役、战斗,还从战略全局考虑问题。所以,“他总是把战役的局部和战略的全局结合得很好”。
看地图不算粟裕的最佳境界,还要能背。
秦叔瑾说:“在我所接触到的军事指挥员中,还没有一个像他那样精通地形图而又熟记战区地形的。”这就是背地图的功夫。
一次战斗打响前,侦察员向粟裕汇报情况,粟裕忽然插问,那个村子有座石桥,还在不在?
侦察员大吃一惊,说:“首长没有去,怎么知道?”
粟裕当然知道,他早就反复察看过这一带的地图,背得滚瓜烂熟了。
参谋崔协祥一次标绘地图时,将一段道路遗漏了,在一个山头少了一点。
粟裕发现后,马上纠正好,严肃地说:“地图正确与否,对部队作战有严重影响,过去实战有血的教训,不能有半点粗心大意。”
地图是须臾不离的珍宝,粟裕也就格外爱惜。
用地图时,他要求干净平整,不许有一处污点,更不许将地图当做废纸糊贴墙面、窗户和包垫物品;即使是废旧地图,也不能随便乱丢,要交专门部门保密处理。
一次行军途中,粟裕看到有人将地图垫在行李背包下,马上叫来参谋处长,让他严肃处理。
如果行军时遇到大雨,粟裕总是交代先保管好地图,不许打湿一点;有时雨具不够,他宁愿自己淋雨,也要腾出雨具盖好地图箱。
解放战争即将结束时,许多抗战初期用过的地图,不少还是粗陋的油印件,他都十分小心地包好;有些已过时的破旧地图,他也依然敝帚自珍,带着它们南征北战,舍不得精简一件。
一张1945年天目山战役时的战役实施部署图,是粟裕亲手用红蓝铅笔标绘、注记的工作图。图幅早已破损不堪,经过修修补补,他一直带在身边,长期保存下来。
建国后,枪炮声停了,远离了战场,粟裕却依然对地图情有独钟,爱不释手。
他的办公室和家里,最奢侈的装饰品不是进口的红木系列,而是各种地图。世界哪个地区发生了动荡,他就把这里的地图挂起来,随时关注事态的发展。
一个老人回忆说,1970年的一天,他作为粟裕炊事员的弟弟,曾偶然到粟裕家做客,并获准进入书房看书。
他走进书房后,顿时惊叹不已。
书房很大,四壁全是各种小比例地图。他记忆最深的是东南亚和印度支那地图,因为此时越南正在进行抗美战争,中国也正在援越抗美。
这几张彩色地图,牵动着赋闲的粟裕之心。
不需要打仗了,但粟裕看地图时,还是带着分析研究看。看完了就背,直到牢牢记住为止。
外出时,粟裕也不怕寂寞,依然有“情人”相伴。他又找来当地的军事地图,反反复复观察,一看就是老半天。
一次,粟裕偶然得到一张华北交通图,地图用料讲究,制作精美,与一般地图迥异。他喜出望外,如获至宝,兴奋地看了又看,最后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粟裕如此痴迷,如果地图是《聊斋志异》里的精怪,大概早化作人形,舍身以报了吧。
粟裕还有个爱好:枪。
他对枪的钟情“源远流长”。
少年时代,他就嚷求家里长工阿陀做过“土枪”。在常德二师念书时,他应中共组织的号召,与同学滕久忠一起自掏腰包,凑钱买了一支驳壳枪。
这是他的第一把真“家伙”,因为形势严峻,不久就被迫处理掉了。
参加叶挺部队,做了“土匪”后,粟裕从此枪不离身。即使后来成了野战军统帅,护卫森严,贴身警卫就有六个,他腰里也依然总挂着左轮手枪。
建国后,四海清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粟裕却依然和枪形影不离。
他家里除了地图,还有几支精致的枪作“镇家之宝”,几乎每支枪都有一段故事。有的来自自己指挥的战场缴获,有的则是部队或者国际友人的赠品。
枪的家族庞大,种类繁多,粟裕毫不厚此薄彼,都一样感兴趣。只要能接触到,他都试打过,而且对其性能非常熟悉。
一次粟裕的长子擦枪时,出于好奇,将他保存的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卸了下来。
粟裕一见,少有的大发脾气,说随便分解瞄准镜,会影响射击精度。
中国自行制造的枪,粟裕爱恋尤深。
他担任总参谋长时,长子还少不更事,向父亲抱怨说:咱们的枪不好,美国的卡宾“枪又轻又灵活。”
粟裕很是生气,严肃地说:你就知道洋人的好!告诉你,咱们也有好枪——半自动“步枪!”
随后,他又耐心地讲道理,说要立足于以自己的武器消灭敌人。
20世纪60年代,粟裕收到一件珍贵的礼物:解放军某部赠送的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他欣喜万分,当即就摆弄起来。
粟裕的左手因战伤残疾,握枪不大方便。他后来想到一个办法,请人在下护木上安了一个握把,果然可以自如射击了。
解放军装备了一种新型步枪,粟裕知道后,仔细研究了很久,认为这种枪目前还不太适合装备部队。他说:“枪的射速太高,弹药供应有一定的困难,现在的后勤保障能力跟不上。”
他的长子这时已在部队工作,听说后,不大相信,赶紧翻阅资料,查对了许多数据,最后不得不心服口服。
按这种枪的射速,一个士兵携带的子弹,最多只能打两分钟;如果远距离出击,后勤供应困难,又不注意节约,的确后果严重。
显然,粟裕不是在无事生非,他的思考是正确的。他曾说,看不出问题,或者不敢把看出的问题讲出来,一旦打起仗来,我们这些老兵就会成为历史罪人!
然而,这样一个爱枪的老兵,最后也不得不与枪惨然而别。
“文革”开始后,为防止意外情况,中共中央决定私人手中的武器一律上交。粟裕的“珍宝”自然也不例外。
他把枪擦得一尘不染,恋恋不舍地交给接收的人,再三说请他们保管好,“运动”完了自己还要拿回去的。
接收的人走后,他颓然而坐,怅然若失。
粟裕爱枪,当然不是猎奇或者有收藏癖,而是对逝去的战争岁月深切的怀念,也是“枕戈待旦”,时刻准备再上疆场。他说:“作为军人,军事政策应随时准备打仗。”
德国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说,如果我们设想一下,防御应该是什么样的,那么我们说,防御应该是尽可能地准备好一切手段,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有一个不是心中无数和提心吊胆地等待敌人,而是行动主动和沉着冷静的统帅。
粟裕显然就是这样一位统帅。
因此,国防大学教授金一南说,粟裕是一个永不退役的老兵,一辈子在等待、在准备硝烟来临。除了战争,他别无所虑。除了胜利,他别无所求。“在这样的军人面前,不管你懂不懂军事、是不是军人,都会明白:国家安全应该托付给这样的人。”
粟裕不仅爱枪,而且善射,弹无虚发。
打枪首先需要臂力,粟裕臂力之大恰恰惊人。
他出身湘西“匪窝”,少年时代就有些武功底子。到叶挺部队后,他刻苦练过手劲、臂力,不久就单手举枪,能一连举上二十分钟。
人到中年后的1950年,粟裕到苏联治病,一位有名的按摩师听说他的手劲大,特意上门找他比试,结果难分上下,令靠手劲吃饭的洋按摩师大吃一惊。
有这能耐,粟裕的瞄准和射击就相当精确,几乎有百步穿杨之功。
一次视察训练场时,粟裕走到一个战士前,拿出一枚铜钱,放在他枪的准星上,命令他射击。
战士的扳机一扣,铜钱应声落地。
粟裕当即取过枪支,卧姿趴下。又将铜钱放到枪的准星,连续击发,铜钱却纹丝不动。
在场的战士们呆若木鸡,叹服不已。
1934年12月,红十军团设伏安徽谭家桥。14日上午,王耀武所部补充一旅第二团首先进入伏击圈,红军跃身而起,攻势猛烈。
团长周志道忙叫号兵吹号,呼叫援兵。
粟裕见状,从一个战士手中接过步枪,抬手一枪,号兵应声而倒。
周志道叫来第二个号兵,粟裕再发一枪,号兵又被击毙。
随后,粟裕不容周志道再叫,第三枪将周志道打成重伤,周志道昏死过去。
此战红十军团虽然最终失利,但一提到这次遭遇的“狙击手”,多年后的周志道还心有余悸。即便1948年11月,担任黄百韬第七兵团一○○军军长的他,从粟裕指挥的淮海“围猎”中只身逃脱,也没有如此惊险。
但粟裕到底长期是方面军军事主官,这种亲自操枪的“过瘾”经历不多。只有建国后闲暇之时,才偶尔露一手。
碰上周末无事,兴之所至,粟裕就带上两个儿子,到野外实弹射击。
有一次,枪枪十环的粟裕嫌胸环靶太大,便折了根树枝插好,上面放了半个乒乓球,叫两个儿子射击。
两个儿子也非等闲之辈,长子是优秀的军人,次子也是射击队的主力队员,但先后开枪都没有命中。
粟裕笑了笑,轻松地接过枪,瞄准后,第一枪就击飞了乒乓球。
打静止不动的“死”东西,还不算真本事。粟裕更喜欢打运动目标,照样百发百中。
一次外出的路上,粟裕发现有只大獾正在草丛里低头觅食。这可是送上门的好口味,他缓缓拔出了枪,却久久不扣扳机。
身边的警卫员非常着急,催促他快点开枪。粟裕挥挥手,命令警卫员说,你去惊它一下。
警卫一脸疑惑,惊走它还怎么打?但还是奉命往前跑了几步。
大獾闻声,警觉地飞奔起来。粟裕举枪击发,大獾应声栽倒在地。
一次粟裕乘船过苏皖交界处烟波浩淼的高邮湖,湖中成群的野鸭在水上觅食、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