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名将粟裕珍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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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蒋委员长“后花园”里的“鬼打鬼”

谭家桥之战后的粟裕,虽然凭着自己的机智果敢,从蒋介石重重包围圈里跑了出来,侥幸成为漏网之鱼,但还远远未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时候。

他和他带出来的几百个勇士,还有比主力红军长征更为艰难的三年苦日子要熬过去。

粟裕的教官早就有过预言性的告诫,艰苦比死更难受。想想也的确如此,人死如灯灭,死了似乎一了百了,乐得百事不管不问。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就有句率性而赤裸的名言:“在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艰苦则不同,必须一点点地去承受生的折磨,有时候还得在一种茫然的绝望里,无可奈何地迎接又一个苦涩的黎明。

但能挺过这种炼狱般日子的人,无疑便是传说中的英雄。若不但能泰然挺过去,还能将艰苦过得丰富多彩、轰轰烈烈,就更是烈火中涅槃的凤凰了。粟裕正是这样一只金凤凰。

1935年遵义会议以后,重掌中央红军指挥大权的毛泽东,给丛林里项英的中央分局发来电报,指令红十军团突围的余部组成挺进师,粟裕任师长,政委则是原红七军团的老搭档——政治部主任刘英。

虽然仅有一个师的番号,人马不过五百,挺进师却比红军别的师都要“牛”: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直接决策组建,并指令其最高领导人。

但这个师的师长也真不好当。官衔不大,级别不高(粟裕后来没做元帅,和在这个师长位置干了三年升迁不上,大有干系),活儿却不少,中央劈头盖脑给了一大堆任务:进入浙江长期行动,广泛开展游击战争,创建苏维埃根据地;建立党的组织,政权组织;配合中央红军主力部队的行动。

浙江是什么地方,那是“一国至尊”蒋介石“龙兴”的老巢,四大家族蒋家、陈家的发迹之地;党国举足轻重的“栋梁”陈诚、汤恩伯、胡宗南等“牛人”祖灵安寝之所。

这时候的浙江,还是蒋介石“河清海晏”、“朗朗乾坤”的“后花园”,从无赤色“匪患”,号称平安之区。

到这里闹腾,其实就是“太岁”头上动土,没几个脑袋和几条老命不行。进去不容易,想要全身再出来,更是难上加难,不死也得脱层皮。

粟裕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自然不会退缩。他庄重地请闽浙赣省委转告项英和中共中央,“坚决完成任务”。

1935年2月,粟裕和刘英率衣衫褴褛的所部,从江西上饶出发,一路艰苦备尝,辗转经由福建北部进入浙江。

为缩小目标,粟裕化名金米,开始星火燎原,“匪化”蒋介石的腹心之地。

很快,浙江省的《东南日报》就惊呼,粟、刘窜浙后,浙江共匪不亚于四川、江西之匪。当局未能迅速肃清,前途实堪忧虑。

“后花园”里起火,蒋介石当然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他频繁撤换“清剿”不力的高级将领,并悬赏万元捉拿神出鬼没的“金米(粟裕)”。

保定军校毕业的陆军上将刘建绪,是个“剿匪”老手,曾在湘西“围剿”老“江湖”贺龙,占过一些便宜,知道不少红军行军打仗的特点。

1936年12月,蒋介石“隆恩浩荡”,特意起用刘建绪到浙江,担任闽浙赣皖边区主任公署主任。他大概以为粟裕既然与贺龙都是湘西人,同出一处“匪窝”,让老练的刘建绪出马,必然一个顶俩,兵微将寡的粟裕根本不堪一击。

随后,他又不惜血本,调集五十二师等六个师加两个旅的主力部队以及福建、浙江、江西、安徽四省的保安团约十万余人,专门负责“清剿”浙南的挺进师。

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是委座的钦点。

从1937年元旦开始,踌躇满志的刘建绪不断筹划、部署,命令所部“清剿”、“进剿”、“驻剿”、“堵剿”、“围剿”、“搜剿”、“合剿”粟裕和他的队伍。

五十二师师长张明成为刘建绪帐下的急先锋。

1937年2月,粟裕率部来到泰顺地区的景宁三枝树。张明发现后,一路穷追猛赶,很快来到了这里。

这里原本驻有另一支国军主力,邵良的新五师。粟裕获悉邵良与张明两人素来互不买账,积怨颇深。因此,他决定导演一场“鬼打鬼”的活剧,让对方自相残杀。

离三枝树约五六里的地方,有座敕木山。山顶有个天然的大湖,名叫仰天湖。湖水清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风景绝好,是休闲度假的好去处,当然也是打仗的好地方。

粟裕带队伍手脚并用,攀缘附藤,上了敕木山。也无心欣赏美景,侦察了一番地形后,看看天色将晚,他布置几个战士对空鸣枪,有意暴露目标。

区区几百人的游击队,堂堂正规军的五十二师和新五师当然不放在眼里。况且拿住“金米”,上可报委座,下可安黎庶,官运财运也随之而来;或许一通百通,平步青云,比中千万福利彩票的好事要靠谱得多。

机遇难得而易失,张明、邵良当然也懂。

他俩如蚊见血,立即出动。两支部队拿出穷小子买彩票的劲头,先抢占东西两处山脚,随后枪炮齐鸣,争相扑向敕木山,发起了从未有过的猛攻。

这时候,正如粟裕预料的那样,不早不迟,天色恰到好处地暗淡下来。夜幕笼罩之下,山光湖影都神秘地消失了,山上隔几步远就看不清人踪树影。

粟裕从从容容将队伍分成两股,分别向东西两面山脚下猛打一阵。等两面的国军都向山头兴奋地发起冲锋后,他随即命令迅速收兵,从山的一侧悄悄转移。

新五师的士兵到底沾了一个“新”字,运气似乎要好,抢先一步冲上了山顶。他们还来不及喘气,听到另一侧密集的枪声,知道“金光闪闪”的“金米”还在,赶紧一阵排枪向山下压下去,却一下毙伤了迎头赶上的五十二师不少官兵。

张明闻报,料定“金米”和他的“梁山好汉”,全伙在此。这就意味着官运还在,更多妙龄的姨太太、二奶也还在。他急令攻击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攻上山头。

山上的新五师大感意外,没想到“金米”还能如此凶狠地“负隅顽抗”,但到嘴的熟鸭子还飞了不曾?因此他们自然也不甘示弱,利用有利地形,加强火力,加倍还击。

战斗逐步升级,一场激战后,双方都损失惨重,尸横遍野,张明的部队“后到为臣”,地形不利,则更亏了一点。

张明打红了眼,凭借带来的人马较多,命令部队连续攻击,试图消耗完“匪军”的子弹后,再不费吹灰之力活捉“金米”。

于是,枪声如同大年初一的鞭炮,热热闹闹响了一个晚上。等天色蒙蒙亮时,双方才终于得知,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的左手在打右手。

这时的粟裕和挺进师,早已见缝插针,溜出重围中的夹击圈,在另一座山头安营扎寨,埋锅做饭,喜笑颜开地休整多时了。

“千万巨奖”没拿到,反丢了不少“买彩票”的本钱,张明、邵良两位国军师长气得发了昏。双方本来就有宿怨,这一来更是有如仇敌,都说对方借“剿匪”之名,有意打击自己。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位“党国柱石”耗上了,不是把矛头对准“匪首”“金米”,而是处心积虑相互磨擦、拆台,最后发展到相互抓人,见到对方的人就开枪……

刘建绪知道后,也气得发昏章第十二,为“其奸似鬼”的“金米”,更为麾下两个不争气的“干才”,但到底手板手心都是肉,他只得痛骂张明、邵良一顿,解解恶气,最后将双方远远调开了事。

“金米”不仅没带来官财之运,相反还耗费了不少棺材。这沉重的忧伤,张明和邵良大概到死也不会忘却了。

对粟裕而言,艰苦岁月的记忆也是最深刻的。

三年后的1940年2月,时为江南指挥部副指挥的粟裕,亲临新四军江南抗日义勇军二团指挥作战。得胜之后,粟裕想马上回去,团长徐绪奎却不肯放人,极力挽留他吃顿便饭再走。

粟裕略一思索,爽快地说,打了胜仗,吃顿饭吧。

徐绪奎的警卫员金山给粟裕端饭时,粟裕一眼瞥见他背了一支二十响的快慢枪,便问:“你姓什么?多大了?你会打这个枪吗?”

金山一一回答后,粟裕说,你真姓金吗?

金山俏皮地反问,姓名还有假?

粟裕微笑着说:“‘金’字是个好字啊,我对‘金’字有感情。”

金山感到很亲切,却不知首长的意思。

事后,经仔细打听很久,他才弄明白,原来粟裕是想起了当年“金米”的化名,想起了浙南“鬼打鬼”的那些惊险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