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理尔·瑞奇
我坐在飞机场里,静观人们在挚爱亲友即将到达或离去时的表现。他们踱来踱去,心情紧张,互相凝视,时而分开,情意浓烈得化不开。
一个说西班牙语的女人跑来跑去,叫家人聚在一起向要出门的人道别。她的声音很尖。登机的时刻终于到了,她双臂搂着儿子,用力地拥抱,祝福他一路平安,直至归来。
一对婆孙站在我身边栏杆的附近;来接他们的人迟到了。旁边两位跟他们毫无关系的女士朝走廊两头张望,像在扫视空阔的大海。一位母亲抱着婴儿吻别丈夫,泪流满面,激情毕露。
在第十三号门,刚抵埠的旅客鱼贯而出。“我看到她了。在那边。”刚抵达的人同样激动,立即融进了接机的人群,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人群中的一部分。人群中有笑有泪,和亲友久别重逢的笑声中,流露着十足的欢欣。
我坐下来看手上的书,等待轮到我离去的时刻。我孤单一人,因为我挚爱的人都各自有事要办,其中一个——我女儿——正在我的目的地等着我。
我回忆以前的离别与重逢。我想起了那次看着女儿——就是我现在要去探望的那个——沿着狭窄的活动走廊前行,背囊挂在一边肩膀上,胀鼓鼓的手提行李抱在怀里,双耳戴着耳机,对身边的人潮视若无睹。她那时是大学一年级学生,八月离家去上大学之后,到11月才首次回家度假。我紧紧拥抱着她,有失而复得的感觉。
今天我要坐的班机迟了两小时。我手里的书没有周围那些离别或重逢的人那么有趣。一个五岁男孩初次和祖父见面,伸长脖子,望着那个只有孩子才觉得他高大的男人的脸。上下两张脸都喜形于色,我不禁心想:该怎样用笔墨或电影镜头来捕捉这一刹那呢?
我的班机终于召唤乘客登机了。我收起书,手提着行李,因为没有人送行,我并没有回过头来看后面。我想到丈夫,他正在上班,会想着我是否已经启程。在我目的地那边的女儿也会想着同一个问题。
我朝飞机走去,忆起了另一次离别与重逢。那时我刚结婚一年,九十一岁的祖父辞世了。他和我一向亲近,我参加完他的葬礼乘飞机回家,哭着走出机场。我丈夫在出口等我,把我拥在怀里,旁人见到我哭都看着我们,但是我不介意,我觉得在机场痛哭没什么大不了。
生命中每一分钟都应该像机场的这一刻那么重要。我但愿每一个出门的人归来都见到有人在迎接他们,也希望每一个人出门都有人送行。我想到祖父,体会到死亡只不过是踏上另一旅程,并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