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哲学家康德说过一句话:“人类最艰难的工程,唯政治与教育二事。”这句话放在1945年后,几十年来台湾的教育上,就得到了印证。在过去台湾,政治与教育常常密不可分,互为表里,统治阶层很了解这一点,而政治教育对社会和政治的稳定当然有重大影响。
在台湾光复后,国民“政府”接收台湾,那时候台湾已经被日本统治50年,一切都偏日化,在学校和公家场合讲日本话,在家里讲闽南语,这都是很平常的事。大部分台湾本省人在这50年间出生,自然觉得自己是日本人,尽管在那时候还是有些私塾,比较有钱的人家也会请一些老先生教些汉文儒学,但那只是少数。为了使台湾人民成为忠贞不二的“天皇臣民”,在日本殖民后期开展了“皇民化”运动:改日姓、取日名、重神道、神社参拜等,并在“国语(日语)运动”雷厉风行下,人人说日语、写日文,殖民政府当局以语言教育作为人民意识型塑或政治意涵的手段,非常成功。
所以,那时候国民政府来台之际,面对的是一个不同文化、不同价值观的台湾,头等难题就是如何去除日本殖民的影响,建立中国化的教育,贯彻国家及政治意识形态,以稳定民心。
几乎第一要紧的事,是立即成立国语(北京话)推行委员会,并于各县、市设立国语推行所,很多学校的台籍老师都只懂日文,几乎是到推行所上完课,马上回到学校教其他老师,然后再教学生,现学现卖。许多台湾人当年经历了“失语震撼”,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当年就有很多作家用日文写作惯了,在光复之后只能重新学习汉文,几年后竟然又用汉文写出经典的文学作品。
大概是最近台剧和电影的流行,很多人发现台湾人把“和”这个字读“han”音。有个朋友每次听到台湾人说“我han你”都会起一阵鸡皮疙瘩,他恐怕没注意就连有文化者如李敖大师也会念作“han”。
原来就是当时的国民政府为了推行国语,请了一位字正腔圆的北京先生在广播中教国语,国语教学都以这个广播站为主。那位北京先生就是读成“han”。如果去听那些比较老的相声艺人,比如侯宝林的段子,也会赫然发现,他也读作“han”。还有一些老北京会说“咱俩谁和(han)谁呀”“这哪儿和(han)哪儿啊”,原来念作“han”是来自北京话,就是因为国语推行运动,所以全台湾都念成“han”了。
当时的行政长官陈仪,在1945年的除夕广播中就提到:“台湾既然复归中华民国,台湾同胞,必须通中华民国的语言文字,懂中华民国的历史。学校既然是中国的学校,应该不再说日本话、不再用日文课本。现在各级学校暂时一律以国语、国文、三民主义、历史四者为主要科目,增加时数,加紧教学……”
总之,国民政府在台初期的教育策略和基本方针,是通过国语国文、历史和“三民主义”的教学,来培养民族精神和爱国精神。
1949年,国共内战末期,国民“政府”陆续迁台,台湾宣布戒严,在这段时间,对言论、出版、信仰等会牵扯思想的东西,钳制得都相当严厉。当年国民党的政策是“反攻大陆”,为了让全台上下都与“蒋总统”他老人家的心愿一同激情澎湃,上下一条心,于是,一切教育的方针是建筑在国民党的根本政策之上,包括“三民主义”、建国方略、建国大纲等,再加上国民党的史观,痛斥共产党的可恶,“光复大陆”和“巩固领导”成了教育重点,而其中自然是以“国民党领导”为权力核心,这么说来,戒严时期台湾的教育就是“党化教育”。
20世纪60年代开始,大陆在“破四旧”,紧接着是1966年开始,翻天覆地的“文化大革命”。
为了有别于当时共产党对传统文化的“破坏”,蒋介石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于是在台湾大力推动“中华文化复兴运动”,并且定孙文的诞辰纪念日为“中华文化复兴节”。就在1966年孙文诞辰11月12日这一天,阳明山上中山楼落成,蒋介石发表了一篇文告,阐明“国父”孙中山与道统的继承关系,所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圣圣相传之道统”,认为中国有一“道统”,其实这个中华文化道统,就是为了表示自己是中国正统政权的继承人,以中华文化之继承与发扬者自居而提出的说法。
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出生的台湾人,一定在学校听过老师教的一个说法,就是所谓中国“五百年出一次圣人”“距离王阳明已经五百年了”。“国父、蒋公是圣人”这类当年很流行的说法就是来自当年的中华文化复兴运动。在台湾,“国文课”除了课本之外,还有几本“中国文化基本教材”,里面就是一些儒家经典的选读,我印象很深刻的是,读到“吾道一以贯之”时,旁边的批注就写“指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朱熹、父、公的道统”,甚至以前还有人拍马屁,做了一个“中华文化道统示意图”,一系列“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朱熹、父、公的道统”,现在看了都要脸红,可是那时候居然都很单纯地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