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春晓奇怪地看着两人的反应,“有什么问题吗?”
“呃……”方清雅回过神,急忙摇头,“没……没问题。我们就是……就是有些好奇而已。”
“毒是谁下的?”叶振海难得正经地问道:“安然没有告诉你们吗?”
“小姐一直昏迷着,”春晓摇了摇头,一脸的焦急,“少爷和风将军他们应该知道些什么,可是他们现在一个昏睡着,一个忙着配解药。”
“皇上那里可有什么消息?”叶振海眉头紧皱,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神色严肃。
“没有,他已经两天没来了。”春晓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若不是他非要小姐住在这郡主府中,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叶振海抬了抬眼皮,沉声喝道:“春晓,注意你的身份。”
“是!”春晓身子一震,低下头,低声应道,“奴婢知错了。”
“嗯。”叶振海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春晓作了一揖,快步退了下去。
“你怎么看?”方清雅面色凝重,看着叶振海,“安然她的身份……”
“她是苏门六主的妹妹,苏惜水。”叶振海眼里满是惋惜,“不过听寻儿说,真正的苏惜水已死,而她,据说是借尸还魂的安然。”
“借……借尸还魂?”方清雅瞪大眼睛,“世间真有如此离奇之事?”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叶振海像是十分相信的样子,“而且据我了解,这孩子自来到寻儿身边之后,行为举止确实与我们有很大不同。不过,命运似乎有些多舛。”
“唉,”方清雅摇头叹息,敬弛为了她,整个人都变了许多,但安然对寻儿与敬弛,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敬弛这孩子,自从安然出现之后,确实有许多改变,但我有些担心,寻儿和他似乎对这孩子都很上心,以后他们……”
叶振海闻言,原本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老太婆,这个你就别担心了,他们年青人的事,就由他们自己作主吧。我们这些快入土的人,就别多操心了。”
方清雅一怔,继而明白了,“你这个老东西,别以为寻儿为安然解了毒,那孩子就会嫁给他,安然才不是那么愚鲁之人。”
叶振海只是笑了笑,转过头看到安然依然如故的脸,不由叹了口气,“只是这缠绵之毒……”
“这毒是苏门的禁药,普天之下,除了苏门,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剧毒。”方清雅清秀的眉毛微微拢起,“当年,敬弛他娘就是中了此毒。”
“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叶振海定定地看着方清雅,眼中闪过一丝怪异。
“怎么可能会忘记?”方清雅无声地叹了一息,“这么多年了,我常常会想起那些事,甚至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是啊,那等惨事,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忘记的?”叶振海点了点头,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说起来,敬弛这孩子与苏门,还有些渊源呢。”方清雅将目光定在安然身上,“只是不知这苏惜水,到底知道多少。敬德说她当初刻意接近敬弛,后来还对敬弛下了杀手,只是事情未遂,反而死在敬弛手下。”
“哦?”叶振海挑了挑眉,“那依你看,这苏惜水……”
“很可能就是他的女儿。”方清雅十分肯定地说道:“只这张脸,就与她十分的相像。见她第一眼时,我就十分的怀疑。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大。当年,她带着女儿远走天涯,听说又嫁了人。”
“那她和敬弛……”
“他们从小就指腹为婚,若没有发生那些事,他们现在只怕早已成了亲。”方清雅眼中满是遗憾,“只是没想到二十年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却是各怀阴谋,甚至拔刀相向。”
“那敬弛知道这些吗?”
“他……”
*方清雅刚要开口,门却突然开了。风敬弛铁青着脸站在门前,他的身后,跟着手持托盘的叶寻。
“敬弛,你……”方清雅呆呆地看着风敬弛,那双墨色的眼中,满是愤怒与狂乱之色,“你不是在养伤吗?为什么会……”
“别再提起她。”风敬弛努力地压制着胸口的怒火,沉声喝道。
“敬弛,她是你母亲!”方清雅急急说道:“不管她做错了什么,这一点儿永远都改变不了。”
“她不是!”风敬弛冷冷地说道:“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敬弛,你听我说,他们原本就是……”
“我不想听!”风敬弛的目光停在安然身上,现在他心中所思所想,只有安然一个人。
“唉,”叶振海摇了摇头,“老太婆,先让寻儿给安然解毒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叶寻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毛巾、药碗,几卷纱布,还有一把银针,走到屋内,看向方清雅与风敬弛,神色异常的严峻,“我不管你们之间要说些什么,现在别打扰我为安然解毒。这是第一步,很关键,稍有差池,就有可能一尸两命。”
方清雅看了看叶振海,只得点了点头。风敬弛别过头去,紧咬着下唇,无言地看着脚下。
叶寻走到床边,定定地看了安然半晌,深吸了口气,这才取出一枚银针,在安然的人中处扎了一下,立即冒出一粒黑色的血珠。
俯下身子,叶寻在安然耳边说道:“安然,我知道你听得到,你中了剧毒,很危险。我现在要为你解毒,过程可能很痛苦,甚至可能丢掉性命,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忍着。哪怕是为了你腹中的孩子,也一定要撑下去。”安然之所以要这孩子,是因为对苏惜水怀有一丝愧疚之心,想为她留下些什么。如果孩子没了,她一定会很难过。但这实在有些危险,危急时刻,他只能尽全力保住安然的命,至于孩子,只能听天由命了!
安然的眉毛微微动了动,叶寻一喜,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回过头,冲风敬弛说道:“敬弛,你抱住安然的腿,防止她乱踢伤到自己。”
风敬弛闻言,立即走到床边,紧紧地抱住安然的双腿,神情紧张地看着叶寻。
“方姨,麻烦你帮安然擦着汗。”叶寻将毛巾递给方清雅,“她若是吃痛伤害自己,就用这毛巾堵在她嘴里。”
“哎。”方清雅接过毛巾,欣然同意。
“爹,你就为我们守在门外吧,别让任何人打扰我们。”叶寻看向正欲跳脚地叶振海,“一个时辰之后,你要记得提醒我们。”
“知道啦知道啦。”叶振海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哼,臭小子,敢让自己老子当侍卫,若不是看在未来儿媳妇的份儿上,他一定好好揍他一顿!
*一切准备就绪,叶寻将一粒药丸放进安然嘴里,微微抬了抬下巴,看着她顺利将药吞下,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接着,手持银针,扎在安然的几处要穴之上。
痛苦地皱紧眉头,安然欲挣扎,被风敬弛紧紧地抱住双腿。叶寻将安然的双手放置在她头顶,一只大手紧紧地钳制住,不让她乱动。“安然,你先忍着,一会儿就过去了。相信我,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方清雅看到安然那痛苦难当的样子,很想别过头去,却又担心她咬到自己,急忙将毛巾塞到她嘴里,“安然,咬着毛巾,这样感觉会好些。”
安然紧闭着双眼,眉头拧在一起,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死命地咬着毛巾。身体里像是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啃食自己的骨头一般,每一处毛孔都急剧地伸缩着,却流不出汗来,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身体像是要爆炸一样,胀的难受,这种比死还难过的感觉,让安然几乎撑不下去。
叶寻温暖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响起,鼓励着,催促着,让她无法放弃。
叶寻看着安然那痛苦的表情,心也跟着疼起来。为了保持血液的畅通,他不能点她的穴,只能让她清醒着感受每一分痛苦。如果可能,他真想立即停下来。可是不能!他不能让她终日躺在床榻之上,不能看着她失去笑容,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一天天等死。
风敬弛双目紧盯着安然的脸,感受着她紧绷的肌肉,心突突跳的厉害。若是安然此次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一定会平了苏门!
“好了。”终于,叶寻宛若天籁般的嗓音响起,安然终于得到了解脱。已经痛到麻木的身体,瞬间恢复了自由,那噬骨的痛楚,也慢慢地消失了。
“安然,你听得到吗?”叶寻小心翼翼地看着安然紧闭的眼,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汗水,那表情,如同呵护珍宝一般。
好累!安然除了累,已经没有其他感觉了。好想睡觉,眼皮重的仿佛有千钧之重,可是叶寻还在耳边呼唤,听着那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叫喊,安然只得努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地看到一张担忧的脸,明亮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关切,虚弱地笑了笑,安然复又陷入沉睡。
长长地松了口气,叶寻拭了拭额头的汗珠,“第一关已经过了,还算顺利。她会睡上一阵子,身体会发汗,毒液会随着汗水排出体外。后天还要再来一次,若能像今天这般,就算是脱离危险了。”
风敬弛与方清雅闻言,也都神情一松,稍稍放了心。
为安然把了把脉,叶寻眉头紧皱,听得到胎动,脉搏也十分的平稳,这才舒展开眉头。“胎儿暂时无事,不过还要等等看。希望毒液没有流入胎盘中,那他还有一丝希望。”
为安然盖上被子,叶寻这才回身看向风敬弛与方清雅,“方姨,你是不是该把刚才的事好好解释一下?”
“我?”方清雅一怔,“说什么?”
“事关苏惜水,也就与安然有关。现在她处处都有危险,我们必须弄明白苏惜水的一切。”叶寻神情坚定,“刚刚你们的话,我和敬弛都听到了,相信他也想弄个明白。”说完,看向风敬弛。
风敬弛沉默半晌,转身朝外走去。“还不快走?”
叶寻与方清雅对视一眼,尾随风敬弛离开安然的房间,来到前厅。
*摒退开下人,四人坐在大厅里,面色都十分的严肃。尤其是叶寻与风敬弛,定定地看着方清雅,等她开言。
“唉。”方清雅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些事埋在我心中,已经二十多年了,每每想起来,心里就十分的难过。为敬弛,也为惜水那孩子。”
叶振海以手支头,安静地坐在一边,目光闪烁,直盯着风敬弛。
“我与敬弛的母亲本是闺阁好友,十分的亲密。那时我们都是待嫁之身,她年长我一岁。有一日,我们外出踏青,意外的结识了一名男子,就是那个人,改变了她的一生。”方清雅目光迷蒙着,带着淡淡的哀伤,“那人名叫付亦轩,是个风流倜傥的大才子。”
风敬弛双手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指关节泛白,目光中满是恨意。随着方清雅的讲述,他的神情也越来越痛苦。
“凝香是个热情似火的女子,对爱情,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向往。虽然已经有了未婚夫,但她并不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只要她找到了意中人,那个可有可无的未婚夫,就可以退出她的人生了。”方清雅回想起那时的洛凝香,不由叹了口气,“看到付亦轩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他,不管他有没有妻室,也不管自己再有半年就要成亲,就那么疯狂地爱上了。”
叶寻听到这里,微微地叹了一息,扭头看向风敬弛,却见他咬紧下唇,神情冰冷,不由皱了皱眉头。
风敬弛脸色泛红,嘴唇却有些泛白,呼吸急促而又沉重,身体歪倒在太师椅中,眼睛却倔强地看着方清雅。
“敬弛,你……”叶寻以手拭了拭风敬弛的额头,烫的厉害,“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快回房躺着!”
大力地推开叶寻,风敬弛咬了咬牙,看着方清雅,“奶娘,说下去。”
“可是你……”
“老太婆,你还是说下去吧,”叶振海苍老的面孔上满是感慨,“他不听完,是不会离开的。”
“那好吧。”方清雅点了点头,“凝香爱上付亦轩之后,两人经常结伴儿外出,一来二往之下,感情越发深厚。而此时距凝香的婚期却越来越近,为了两人的将来,凝香向伯父提出了退婚。可是生性耿直的伯父不但拒绝了凝香的请求,还以死相逼。无奈之下,凝香只得嫁给敬弛的父亲,成了将军夫人。而付亦轩,伤心之下,远走天涯,直到三年之后,两人再度重逢。”
“当时的付亦轩,不知何故与敬弛的父亲相识,两人结为好友,异常的投缘。受邀到将军府作客,无意中与凝香相逢,得知她仍对自己旧情难忘,心里也起了涟漪。此时的凝香,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付亦轩,也已经成家,并且妻子已经是怀胎八月,即将生产。”方清雅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两人相亲相爱,却不能相守。近在咫尺,却无法心手相牵,彼此折磨着,也相爱着。”
“这一切,敬弛的父亲都不知道。爱妻如命的他眼看着妻子一天天憔悴下去,以为她得了什么病,整日忧心不已。四处拜访名医,为凝香诊治。不久,付亦轩的妻子生下一女,两家遂结为亲家,将付亦轩的女儿,许给了三岁的敬弛。”方清雅苦笑着看着一脸淡漠的风敬弛,“这原本是一件喜事,却成了两家灾难的开始。凝香无法忍受付亦轩与别的女人在一起,起了轻生的念头,被付亦轩拦下。凝香的爱,如同烈焰一般,燃烧了她自己,也伤了别人。在付亦轩的女儿满月之后的一天,两人……就私奔了……”
“敬弛的父亲看到两人留下的书信,愤怒之下,失手伤了敬弛。妻子与人私奔,儿子又被自己所伤,伤心之下,一病不起,后来竟……”
只听“咔嚓”一声,风敬弛手下的扶手成了碎片,散落在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暴怒之色。双目圆瞪,几欲喷火,若是此刻付亦轩在他眼前,恐怕也要被他那眼神给杀死。
方清雅与叶振海对视一眼,均无声地叹了口气。而叶寻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这么说来,敬弛已经定了亲了?
“付氏怒极之下,抱着女儿离开风家,据说是投奔其父亲的好友。后来……”方清雅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一丝悲凉之色,“后来我回到乡下去给亡夫上坟,途经一座破庙,在那里偶然遇到付亦轩和凝香。此时的他们,处境分外凄凉,付亦轩身受重伤,而凝香,已然中了缠绵之毒,卧床不起。不过一年的时间,他们就变成这般模样,着实让人心酸。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曾发生过什么,他们又是如何变成那副模样的,但唯一不变的,他们依然相爱。”
方清雅幽幽地叹了口气,“一番劝说之下,我带着他们回到京城,遍寻名医,却依然治不好凝香。”定定地看着风敬弛,“而那时,她心心念念地想要见你们兄弟一面,你却不肯,到最后,她抱着遗憾,离开了人世,而付亦轩……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客厅里一阵沉默,半晌,叶振海清了清嗓子,“我让人调查过,付氏离开风家之后,就到了苏门,带着女儿嫁给了当时的苏门门主,条件就是要苏门全力追杀他们二人。然而付氏与付亦轩毕竟夫妻一场,当苏门门主将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付亦轩丢在她身前时,她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就这样,付氏放了付亦轩,却喂了凝香缠绵之毒……”
“那苏惜水,就是付亦轩的女儿,”方清雅看着呆若木鸡的叶寻和风敬弛,“也是敬弛的未婚妻。”
“但苏惜水已经死了!”叶寻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但安然还活着!”方清雅定了定神色,“她是替苏惜水而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