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寻怔怔地看着方清雅严肃的脸,半晌,无力地坐下,“方姨,你想说什么?”
“孩子,我并不能决定什么。”方清雅叹了口气,“你们之间的事,由你们自己去解决,我只是将你们不敢正视的事实说出来而已。”
风敬弛呆滞地坐着,目光空洞地看着屋顶,半晌无言。
方清雅与叶振海两人见状,不由有些担心,“风小子,你若是难过,就好好地发泄出来,闷在心里,你怎么能承受得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是不肯原谅她吗?”
“原谅?”风敬弛凄惨一笑,“你们要我如何去原谅?又原谅什么?她当初抛夫弃子,为爱而背弃一切,又有何颜面求得我的原谅?当我生病时,当敬德哭着叫娘时,当爹卧病在床了无生意时,她陪着她的情人在外面逍遥快活;当她得偿所愿心满意足时,可曾想过我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一个四岁的孩子,没了父亲,带着两岁的弟弟,你们想过我是如何过来的吗?原谅?她凭什么得到我的原谅?又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爹爹?”
“这……”叶振海张了张嘴,无语。而方清雅,则是一脸的怜惜,“孩子,你娘她也很苦,你们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怎么不疼,又怎能不爱,只是……”
“只是她选择了那个男人,而不是留下来陪在我们身边!”风敬弛站起身,眼中满是恨意,“我们好端端的一个家,就因为她而家破人亡,我该原谅吗?难道她以为,临死之前掉的那几滴泪,就可以洗涮她带给我们的伤害吗?”
“敬弛,不管她曾经犯下多大的错,都已经过去了,你这么多年怀抱着对她的仇恨,就不累吗?”方清雅叫住欲朝外走去的风敬弛,急急地说道。
“哼!我不会为那种自私的人浪费心神。”说完,风敬弛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只是,谁也没有看到他眼中的那一丝受伤与悲哀。
三人怔怔地坐在那里,看着风敬弛逃也似的背影,各怀心事。
终于说出藏在心中二十多年的话,方清雅心里一阵轻松,却也带着一丝茫然。心里空空的,竟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叶振海感慨万端,当初他亲眼看着敬弛的父亲咽气,走时还念念不忘凝香,他的一腔热情,换来的,却是伊人的背离。情之一字,果真害人不浅。
而叶寻的脑子里,却乱成一团。苏惜水竟是敬弛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安然代替她而活,难道真要履行她所有的责任和义务吗?
苏惜水到将军府,应该是为了替她母亲出口恶气,可是敬弛这么多年的委屈又有谁知?机缘巧合之下,她成了敬弛的小妾,这是不是天意?
如此以来,自己岂不成了夺人之妻的恶人?敬弛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形同兄弟,可是现在,他竟与安然……
难道二十年前发生在付亦轩身上的一切,又要在自己身上重演吗?自己该怎么办?顺应自己的心,还是……顾念兄弟之情?
安然醒来之后,知道这些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嗤之以鼻?还是……
*“少爷,”叶安不知何时来到前厅,“门外来了两人,说要求见郡主。”
“哦?”叶寻回过神来,微微挑了挑眉毛,“是什么人?”
“一对兄妹,”叶安恭敬地回道:“姐姐叫姚依依。”
叶寻一怔,继而笑了,“来的好快!带他们进来。”
“是。”
“寻儿,他们这是……”
“苏门中人,”叶寻带笑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就是他们指路,我们才成功地离开苏门。”
“哦?”叶振海眼里闪过一丝玩味,“这苏门的水,不浅哪。”
“方姨,爹,你们若是没事,不妨坐下来听听。”叶寻神态间充满了危险的意味,他跟冥之间,有笔账要好好算算!
“也好。”
*冥扶着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的姚依依步入客厅,看到端坐着的三人,愣了一下,为什么她不在?
定定地看着叶寻,冥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敌意,紧抿着双唇,若不是为了姐姐,他死也不会来这里。
“叶公子,”姚依依站定身体,朝叶寻抱了抱拳,脸上隐隐带着一丝疑惑,“好久不见。”
“姚姑娘请坐,”叶寻示意姚依依坐下,命人奉上茶水,也不为他们介绍叶振海和方清雅,“不知姚姑娘今天来,有何贵干?”
“我……”姚依依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那晚,她本想让冥为惜水解毒,却不想被叶寻给破坏。这个男人,远没有他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温和。“惜水她人呢?”
“她身体不好,不适宜见客。”叶寻的声音中满是怒气,“姚姑娘,你们是不是欠叶某一个解释?”“还有,她不是苏惜水,她叫安然。”
“这……有区别吗?”姚依依浑身有些不自在,叶寻的怒气待发,叶振海的闲适,方清雅的淡然,这三人无形中给她一种压力,让她几乎坐不住。
“当然有。”叶寻眼角扫过冥,带着一丝无法忽视的冷意,“苏惜水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安然。”
“什么?”姚依依与冥均愣住了,这是什么答案?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叶寻打定主意,也许早日告诉他们真相也好,“苏惜水已经于四个多月以前死了,活着的,是借尸还魂的安然。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更为了能活下去,安然这才慌称失忆。”
姚依依与冥大张着嘴巴,为这突然的消息给震的说不出话来。
“七夜对苏惜水,不是普通的兄妹之情吧?”叶寻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苏门中,有人对安然不利,这个人,你们应该知道,不说来听听?”
“这……我们……”冥结结巴巴地,眼里满是不信,她死了?!心里一片空空的,以前对她的厌恶与憎恨,突然间都不见了,留下的,竟是满满是的不舍与伤痛。
“难怪。”姚依依回过神,脸上带着一丝失落,“难怪我总觉得她好像变了许多,原来如此。”长长地叹了口气,惜水死了,那七夜怎么办?“叶公子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一切。”叶寻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所有威胁安然的存在,他都必须了解清楚,然后一一除去!
姚依依怔忡地看了叶寻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姐!”冥突然高声叫道:“你怎么能……”
姚依依朝冥摇了摇头,“我知道她有危险,却没有及时的阻止;知道有人要害她,却不能救她于危险之中,这都是我的错。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要杀我吗?”
“难道……”
“不错。”姚依依眼中闪过一丝悲哀,“这一切,都是同一人所为。所有的仇恨,都来自于爱。”
“我不想听过多的废话,”叶寻冷哼一声,“直接切入主题吧。”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七夜,我们兄妹二人,还有云儿,生活在总坛之中,是玩伴,也是训练时的对手。一切都有平静,直到云儿的加入。那时的她,不过是个不到一岁的小女孩儿,却吸引了七夜所有的目光。”姚依依表情十分的平静,只是眼中透露着一丝怀念。
“惜水从小就十分的文静,大概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吧,她很少与我们接触,除了七夜。七夜待惜水非常的好,凡事都以她为先,哪怕不喜欢她的母亲,却依然为了惜水去维护她,甚至与自己的娘亲作对。但苏门是个靠实力生存的地方,惜水的母亲虽然性格坚强,却不会保护自己,在惜水十五岁那年,被七夜的母亲逼迫至死。”
叶振海与方清雅听到这里,都神情大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付氏在苏门的生活,竟也不如意。
“从那时起,惜水就变了,就的非常的冷漠,也十分的孤僻。”姚依依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以前云儿欺负她时,她只会无声地忍受,可是自从她母亲去世之后,面对云儿的奚落与嘲笑,她都会毫不留情地出手教训,有一次甚至差点儿要了她的小命,为这,她被门主关了半个月的禁闭。从此,云儿就对惜水怀恨在心。更因为七夜对惜水的维护,这份恨意,就越发的浓烈。”
“云儿性子从小就十分的刁蛮,因为年纪小,七夜一直都十分的疼她,当作妹妹一样的爱护。她是我姨娘的女儿,我们自然也对她百依百顺。”姚依依苦笑着继续说道:“后来老门主去世,七夜继承了门主之位,而我,则是老门主临终前亲自选定的大护法,也就是七夜的未婚妻。”
叶寻挑了挑眉,“这与苏惜水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姚依依语气突然有些尖锐,“如果你是我,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未婚夫对别的女人柔情蜜意吗?七夜即已做了门主,过了三年孝期,就必须依照门规迎娶我,可是他的心中除了惜水,就什么都没有,你说,我能不气吗?为了能早日成为门主夫人,我对惜水百般的刁难,甚至不惜与七夜发生争执,只希望他能以苏门为重,莫要引来闲话,毁了苏门的清誉。”
叶寻三人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之色,却不打断她的话。
“云儿见我们三人之间矛盾重重,在中间也不少兴风作浪,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直到惜水出走,这一场闹剧也算终结。”姚依依眼里满是悲哀,“她外出一年多没有消息,七夜除了找她,什么都做不进去。直到你们散出消息,他亲自出马,却发现惜水失忆了。回到苏门之后,他十分的自责,甚至与我摊牌,要娶惜水为妻,废了我的大护法之职。我一怒之下,与他大吵了一架。没多久,却传来消息,说是惜水遇刺,受了重伤。七夜怒极之下,以为是我所为,冲到我房中,将我打成重伤,封住我的内力,还以怪异的手法让我的右臂失去知觉。”
“直到这时候,我才幡然醒悟,不管抱着什么目的赶惜水走,我都不过是个爱争风吃醋的女人而已。而七夜的心里,始终不会有我的存在。心死的同时,更有一种解脱感。”姚依依语气中满是释怀,“后来再见到惜水时,她已经全变了。安然她的确与惜水不同,也许七夜已经感觉到了,只是他不肯承认罢了。”
“那晚我让冥送你们离开,其实还是抱着私心的,”姚依依看向叶寻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那条路,已经有多年不曾有人走过,那片大森林常年不见阳光,十分的阴暗,甚少有人能走出那里。你和风将军虽然救了我一命,却总不是我苏门中人,我自然不能将苏门的秘密相告。好在你们吉人天相,我也就放心了。”
叶寻冷笑一声,“若是我们死了,你也就少了一个情敌,若不死,我们也会对你感激不尽,这招棋走的可真妙!”
姚依依脸上一红,“你若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这么说来,欲对安然不利的那人,就是云儿了?为什么不早通知我们?”叶寻目光死死地盯着姚依依,眼里满是怀疑之色。
“你们走的那天晚上。”姚依依脸上满是挣扎之色,“你们走后不久,云儿就来取我性命,我想,她早就在一边守候多时了,时间掐的刚刚好。”
“我回去时,姐姐已经倒在血泊中,房间里还弥漫着断肠草的味道。”冥接着说道:“我背起姐姐逃离了那里,就朝你们追去,可是走到桥边时,却发现那铁链已经被人斩断,甚至还有人在桥边蹲守,若不是我闪躲及时,只怕现在也不可能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们逃出苏门之后,隐名埋姓,一路朝京城走来,想找到你们,不料却听人议论起德阳郡主,到了京城,才知道安然即是德阳郡主,大喜之下,我们前来投奔,却被挡在门外。”姚依依眼珠微闪,“直到那天晚上,我与冥夜探郡主府,好不容易找到她的房间,却在刚一见面时,发现云儿已经对她下手了,她没杀她,却……”
“哼!她是没杀她!”叶寻神情冷冽,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伤人,她死一万次都不够。中了缠绵之毒,犹如在地狱中走过一回,安然若是逃过一劫也罢,若不能,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什么?缠绵?!”姚依依与冥大惊,“她不是……不是中了销魂散吗?为什么……”
叶寻猛地站起身,死盯着冥,森然笑道:“你们如此的包庇于她,为什么此时来找安然?难道是来看看她死了没有?还是说想在她的伤口上再撒把盐?口口声声地要救安然,你们若真的想救她,这郡主府,几时拒绝过客人上门了?我与敬弛,每天出入,不下十遍,你们又怎么会没有机会告之?依我看,你们大概是想等安然死了之后再登门吧。”
“我……”姚依依突然跪下,一脸恳求地看着叶寻,“叶公子,依依知道自己的那点儿私心瞒不过你,可是云儿毕竟是我的亲表妹,请你放过她一马。”
“放过她?!”叶寻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你给我一个放过她的理由。”
“姐!”冥急忙拉着姚依依,“你怎么能为她求情?她那种人,即使死一千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了?这一路上的杀手,难道不是她派来的吗?”
“冥!”姚依依瞪着冥,“不许你乱说,云儿就是再坏,也是我们的亲人。”转过头看着叶寻,“叶公子,缠绵之毒极为凶险,依依愿意帮忙解毒,但请叶公子能给云儿一个机会。”
“不劳姚姑娘费心,”叶寻冷哼一声,走到姚依依身前,在她身体几处大穴上一拍,“姚姑娘可以走了。”
“等等!”冥突然叫道,祈求地看着叶寻,“我姐她身体越来越虚弱,有时候还会无端端地昏迷,请你救她!”
叶寻皱了皱眉头,为姚依依把了把脉,讥讽地笑道:“看来,你这位表妹是真的想要你的命。剑尖再偏右一寸,就直中心脏,再加上断肠草之毒,你即使不死,也难活长。”
“啊?!”姚依依满脸震惊,怔怔地看着叶寻。
“姐,这种人你还为她求什么情?”冥一听,气的差点儿没跳起来,“我若是再看到她,必一剑结果了她的小命!”
“她就这么想要我死吗?”喃喃地问道,姚依依跌坐在地上,“她就这么恨我?”
“如果没了安然,你又死于非命,那这门主夫人的位子,岂不是她的吗?”冥恨恨地咬牙,“姐,枉费你那么疼她,可是到头来,却养了一匹白眼儿狼!”
叶寻冷眼看着两人,眉毛微皱,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云儿这女人必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手,想要为安然报仇,就必须要引出在暗处的她。而眼前的这对兄妹,无疑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抬眼看向叶振海,叶振海微微点了点头。
“姚姑娘,你身中剧毒,我看不如就留下来吧。”叶寻背着双手,含笑看着兄妹二人,“也许我们之间,该好好地谈谈才是。”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