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自担任宰相以来,为开拓李唐一代盛世倾注了全部精力,病退拜特进以后,仍然一如既往,为匡正君德、理顺朝纲,不辞辛苦,不计得失。过度的操劳,损害了他的健康。大约到贞观十六年(642年)冬天,63岁的魏征就病倒了。
魏征卧病在床,不能上朝待君。太宗乍然离开了这位良臣和挚友,茫然若失。《问魏征病手诏》就表露了他的这种心情:“不见数日,忧愤甚深。自顾过已多是,言已失矣,行已亏矣。古人云:‘无镜无以鉴须眉’,可谓实也。”还说,近来我想去看望你,又恐怕使你太劳神,所以派人来往探讯。以后如果有要告诉我的事,可以让他们报来。
辗转病榻的魏征,依然是国事、朝事萦绕脑际。虽然他与唐太宗一起开创的大业还在方兴未艾,但是太宗的作风已远非贞观初期,同时魏王又与太子承乾交恶,争斗激烈,不论从哪个方面做得不好,都会有损于贞观之治,甚至要酿成祸乱,使贞观以来十几年的成果毁于一旦。于是,他不顾病痛的折磨,和墨润笔,倾吐肺腑之言。一封又一封情真意切的奏疏,上达君王。
魏征最担心太宗在用人和刑罚这些治国的根本问题上出现差错。他在一份奏疏中说:“尧舜率天下以仁,而人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人从之。下之所行,皆从上之所好。”现在大臣晋升一个人,则怀疑他阿党亲故;贬退一个人,则怀疑他以夺权相报复,听到一个人的话,就认为可信,先入为主,那么新来说话的人,又怎么能证明自己无私呢?魏征以此来劝谏唐太宗对自己所委任的重臣要信赖。
在另一份奏疏中,他说:“古代有人犯了重罪,君上总是说要宽宥,必到不得已的时候,方始加刑。而且人君之威,甚于雷霆。‘今欲加其罪,则理外诬造;将宥其过,则法内曲辞’,如此要想实现刑罚宽平,吏不严酷,是不可能的。”他苦口婆心地劝谏唐太宗要秉公执法。
魏王和太子交恶,是王室中的隐患,最使魏征放心不下,因此他在一份奏疏中强调指出:“帝王所重,在乎定君臣、明父子、正夫妇,三者不乱,然后内外安宁。”劝谏太宗在处理嫡庶、长次的关系时,要十分慎重。
唐太宗到天下大定之后,渐渐不能严于律己,不能虚怀纳谏,滋长了骄横专断的习气和奢侈享乐的思想。魏征对于这些看在眼里,忧在心中,虽说通过以往的苦苦诤谏,太宗有所忌惮,但实际上却有发展的趋势。魏征眼下不能上朝面谏了,便在奏疏中恳切地劝谏道:“君子有诸己,然后求诸人;无诸己,然后非诸人。”进一步阐明有修养的人,首先是自身行为端正,然后才能要求别人。自己的行为丑恶,而能晓喻别人的事,是没有的。他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在陛下“临朝堂(常)以至公为言。退而行之,乃未免私僻之事,或恐有所不便,闻于在下,即横加威怒,以掩塞之。欲人不知,莫若勿为,欲盖弥彰,掩之何益!”在进行了如此激烈、尖锐的批评之后,魏征又谆谆告诫太宗对臣下应当开诚布公。而不能“心所爱,则虽僻不以为非;心所嫌,则虽正不见其是”,以期太宗能够信任诤臣,听进逆耳之言。
这一封封切中要害的奏疏,饱含着一个诤臣以至公为上,予国予君倾注的关切与期望,太宗揽而“称善”。不久,他又降手诏,关切地询问魏征的病情,并且自诉魏征卧病以后的苦衷说:“卿患日久,言面已赊。理国立家,方知难耳。比日自为,劳思委顿,始验‘任人则逸,自任则劳’,非虚言也。此怀公想知之,可以意得。书何尽心,略而言耳。”
魏征的病情日趋严重。他家中没有正堂,原先太宗屡次要为他营造,都被他谢绝了。前尚书右仆射温彦博刚正廉明,不愧为一代良臣,他病逝以后,家中没有正室,灵柩就停放在侧室里。太宗得知这一情况后,才命令有关部门为之赶造了正室。为了此事,唐太宗感叹不已。几年后的今天,魏征的病势转重,他自然提前考虑到让这位名相寿终正寝的问题。于是,他便用正准备建造一座小殿的材料给魏征建造了正堂,5天就竣工了。太宗派遣宫廷使者带着不加文饰的屏风、几案、床等家具和素褥布被赐给魏征,以遂其崇尚节俭的志向。魏征附表陈谢。太宗下诏:“观卿书不如寻常,忧惋之情切朕怀意。处卿至此当(堂)为横(宏)济黎元,经图达化耳,岂为朕一人而巳。何事果来相谢?”
魏征病势转重后,太宗放心不下。虽然魏征宅就在太极宫东南的水兴坊,离宫城很近,他还派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住宿在魏家守候,一有情况,就马上报告。赐给魏征的药品、食物也很多,宫中派出的使者在道上络绎不绝。
太宗曾两次亲临魏宅探望。第一次去时,屏退左右,和魏征交谈了很久,谈得十分投机,次日又下手诏抚慰。第二次,是和太子承乾一起去的。魏征在席上让人给披上朝服,拖着玉带与他们相见。太宗见此情景,不禁潸然泪下,强忍悲伤进行抚慰,并问魏征有何要求。这时,魏征已病情垂危,脑海中唯有国家的安危。于是,他引用《左传》中的话说:“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亡!”表明自己除了挂心与太宗共同开创的伟业能否继续发展外,别无他念,亦无他求。太宗准备把衡山公主嫁绐魏征长子叔玉,因此这次也携她同来。太宗指着公主对魏征说:您勉强看一看新媳妇吧!可是魏征已经不能答谢了。这天夜里,太宗梦见魏征,神色、眼神和平时一样。次日早朝时,就听到了魏征病逝的噩耗。这一天,是贞观十七年(643年)正月十七日。
魏征逝世以后,在他的病榻旁发现了遗表一份。这是一份才写了一半的草稿,上面的字都很难辨认。其中可以辨识的语句有:“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善人则国安,用恶人则国乱。公卿之内,情有爱憎。憎者惟见其恶,爱者惟见其善。爱憎之间,所宜详审。若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去邪匆疑,任贤勿贰,可以兴矣。”这就是他的临终遗言!这位生前为国泰民安耗尽了心血的良相,临终念念不忘的,仍是国家的安危。为唐朝政局的稳定,为了封建治世的拓展和国家的兴旺,魏征一直奋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息。
唐太宗闻知魏征辞世的噩耗,立即亲临其家吊唁,哭得非常伤心。下诏“废朝五日”。皇太子承乾也在西华堂举哀,“悲不自胜”。诸王及文武百官、各地在京官员九品以上的都前往吊唁。赐司空、相州都督,谥号文贞,陪葬昭陵,并给羽葆、鼓吹、班剑40人。准备用一品官的隆重葬仪礼葬魏征。然而,魏征的妻子裴氏夫人执意辞谢说:“征素俭约。今假一品礼,仪物褒大,非征志见许。”太宗为了尊崇魏征的志向,于是改用白木车子、白布车帷送葬。
魏征出殡那天,太宗令九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及各地在京的官员参加丧仪,送至开远门外,太宗登上御苑的西楼,望哭尽哀,并令晋王李治宣敕祭之。
唐太宗亲撰碑文和挽歌,并“自书于石”。还特赐魏征家食实封900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