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忧国忧民:范仲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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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两谏太后

天圣六年(1028)底,范仲淹经晏殊举荐,到京城做了一名京官,职务是秘阁校理,也就是皇家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这是一个可以接近皇帝的官职,在这样的位置上,如果他会钻营,很快就可以飞黄腾达。但是志存高远的范仲淹却没有那样做,他多次犯颜直谏,惹得垂帘听政的刘太后和仁宗皇帝很不高兴,也拉开了他一生中三进三出京城的序幕。

天圣六年(1028),晏殊任枢密副使,要举荐一人为馆职。宰相王曾说:“晏公很了解范仲淹,怎么不举荐他呢?”晏殊立即书写举荐状,状中称赞范仲淹“为学精勤,属文典雅,略分吏局,亦著清声。前曾任泰州兴化县,兴海堰之利。昨因服制,退居睢阳,日于府学中观书肄业,敦劝徒众,讲习艺文,不出户庭,独守寒素,儒者之行,实有可称”,“欲望试其词学,奖以职名,庶参多士之林,允洽崇丘之咏”(崇丘,《诗经·小雅》篇名,有目无诗。)。同年,范仲淹丁忧服除,冬十二月,由大理寺丞迁升秘阁校理。秘阁,系宋太宗端拱二年在崇文院中堂建造,为藏真本书籍和墨迹之处。校理,以京官充任,负责皇家图书典籍的校勘和整理,实际属于皇帝的文学侍从,可以经常见到皇帝,知悉朝廷内部的许多信息机密。对一般官员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可以飞黄腾达的捷径。可范仲淹自步入仕途之日起,就一心只系国家安危、生民祸福,从不计较个人得失。

天圣七年(1029)冬至,仁宗皇帝打算率领百官在会庆殿为皇太后祝寿,下令草拟上寿的仪式。朝中群臣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认为这不符合国家礼制,不能这样做,可谁敢站出来说话?更有谁敢站出来反对呢?只有担任秘阁校理不久的范仲淹奋不顾身,公开上书反对。奏疏云:“天子有事亲之道,无为臣之礼;有南面之位,无北面之仪。若奉亲于内,行家人礼可也;今顾与百官同列,亏君体,损主威,不可为后世法。”范仲淹认为,这是弱人主以强母后的做法,不可开这个先例,影响皇权政治的稳定,影响国家的长治久安。

范仲淹这一奏疏,骤然引起朝中一场轩然大波,很多人为范仲淹捏着一把冷汗。推荐范仲淹为馆职的晏殊得此消息,十分恐惧,立即召对范仲淹,斥责他怎么如此“狂率”,如此“好奇邀名”,“且将累及朝荐者”。范仲淹面对有知遇之恩的前辈晏公,分辩道:正因为是您推荐的,所以常常自我勉励,努力做得更好,“唯惧忠不如金石之坚,直不如药石之良,才不为天下之奇,名不及泰山之高,未足副大贤人之清举”。晏殊怒斥道:“勿为强辞!”范仲淹再拜而退。

范仲淹这一奏疏上去,刘太后看后很不高兴,心怀怨恨,但慑于舆论压力,没有再追究。可范仲淹并未就此打住,他认为仁宗已经二十岁,刘太后依然把持朝政,没有丝毫还政仁宗的迹象。多数朝臣尽管不满,为避祸自保起见,人人闭口不言。范仲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次上书《乞太后还政奏》,“今上皇帝春秋已盛,睿哲明发”,劝刘太后“卷收大权,还上真主,以享天下之养”。奏疏上去,无声无息,犹如石沉大海。范仲淹无可奈何,愤然自请出京任地方官。这正中刘太后下怀,诏书迅即下达,实则贬范仲淹出任河中府(今山西省永济县西)通判。

从某种意义上说,范仲淹谏止仁宗率百官朝拜太后以及上书劝请太后还政,实际上并没有脱出中国封建士大夫们只承认一家天下,而否定女人当政的迂腐之见。其实,从根本上看,天下兴亡与它的姓氏归属或者是女人当政还是男人当政,实在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比如武则天当政,也出现过唐垂拱至圣历年间的繁盛。相反,男人当政而送掉一方江山者却也大有人在。不过,在范仲淹的思想不可能脱离那个时代,我们不能强求古人具备现代思想。他这种敢逆龙鳞、忤天威的精神还是值得钦佩的。

范仲淹离京后,思虑甚久,为消除晏公对自己的疑惑误解,事关大计,于是首先修书给晏殊,输肝剖胆,陈述己情,这便是《上资政晏侍郎书》。书云:“某天不赋智,昧于几微,而但信圣人之书,师古人之行,上诚于君,下诚于民。”书中列举大量古代圣贤事例,辨明“好奇”“邀名”“狂言”等等骂名的是非曲直,表明自己的决心,“倘进用于时,必有甚于今者,庶几报公之清举。如求少言少过自全之士,则滔滔乎天下皆是,何必某之清举也?”最后提出天下之士有两党:“其一曰,我发必危言,立必危行,王道正直,何用曲为?其一曰,我逊言易入,逊行易合,人生安乐,何用忧为?”范仲淹见解过人,令人佩服。他写道:“人皆谓危言危行,非远害全身之谋,此未思之甚矣。使搢绅之人皆危其言行,则致君于无过,致民于无怨,政教不坠,祸患不起,太平之下,浩然无忧,此远害全身之大也。使搢绅之人逊其言行,则致君于过,致民于怨,政教日坠,祸患日起,大乱之下,忷然何逃?当此之时,纵能逊言逊行,岂远害全身之得乎!”

《上资政晏侍郎书》是一份忠臣直士的宣言书,也是劝天下士人做忠臣直士的教科书。晏殊读后,疑惑顿释,误解尽除,内心更加佩服范仲淹的远见卓识,赤胆忠心,浩然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