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忧国忧民:范仲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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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手书《伯夷颂》

皇祐年间,范仲淹俨然成为当代知识分子的楷模,其德高望重已经获得普遍承认。范仲淹的道德情操,对当时与后代都产生深远影响。这样的影响,也可以从范仲淹手书《伯夷颂》及其传播这样一件事上得到具体体现。

皇祐三年冬,范仲淹用黄素小楷手书唐韩愈文章《伯夷颂》,寄赠京两转运使苏舜元,一时传播甚广,成为北宋文化史上的特殊事件。当时及后世观赏、题跋者甚多,其热烈、隆重之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元人董章跋曰:“伯夷之行,昌黎颂之,文正书之,真三绝也。”韩愈全文如下:

士之特立独行,适于义而已。不顾人之是非,皆豪杰之士,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一家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寡矣;至于一国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惑者,盖天下一人而已矣;若至于举世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则千百年乃一人而已耳。若伯夷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昭乎日月不足为明,崔乎泰山不足为高,巍乎天地不足为容也。

当殷之亡,周之兴,微子贤也,抱祭器而去之。武王、周公,圣也,从天下之贤士与天下之诸侯而往攻之,未尝闻有非之者也。彼伯夷、叔齐者,乃独以为不可。殷既灭矣,天下宗周,彼二子乃独耻食其粟,饿死而不顾。由是而言,夫岂有求而为哉?信道笃而自知明也。

今世之所谓士者,一凡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一凡人沮之,则自以为不足。彼独非圣人,而自是如此。夫圣人乃万世之标准也,余故日: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虽然,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矣。

伯夷和叔齐义不食周粟之行为,得到后世更多的肯定和崇尚。韩愈《伯夷颂》从“士之特立独行,适于义而已”的角度出发立论,高度推崇说:“伯夷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昭乎日月不足为明,崔乎泰山不足为高,巍乎天地不足为容也。”就事论事,韩愈推许过高,不是平心之论,不足服人。所以,韩愈写作此文后,在范仲淹手书之前,几乎不见人们之引用或评论,传播范围有限,影响甚微。

范仲淹手书此文,完全改变了《伯夷颂》的传播命运。当时便有朝廷重臣、同时是范仲淹政坛上的挚友文彦博和富弼为主题诗。文彦博有《跋文正公手书伯夷颂墨迹》诗题于卷后,云:“书从北海寄西豪,开卷裁窥竦发毛。范墨韩文传不朽,首阳风节转孤高。”文彦博题记称:“戊申后三十有七日,许昌郡斋中题。”可见,范仲淹手书作品是先寄到文彦博处,再转送给苏舜元的。苏舜元因此有诗回复范、文二公:“法书遥逐使车还,佳句新从相府颁。牢落二贤天地外,风流三绝古今间。”“二贤”既可指伯夷、叔齐,又可指范仲淹、文彦博,语意双关。富弼同时也有诗题跋:“夷清韩颂古皆无,更得高平小楷书。旧相佳篇题卷后,苏家能事复何如?”文彦博于皇祐三年十月罢相,故称“旧相”。

苏舜元极度珍爱该卷作品,制作副本寄赠政坛和文坛名流,引起一阵题咏热潮。首先是与范仲淹有师友之谊的前宰相、文坛领袖晏殊题咏五言诗:“首阳垂范远,吏部属辞深。染翰著嘉尚,系言光德音。褒崇亘千祀,精妙极双金。题咏益珍秘,用昭贤彦心。”范仲淹庆历新政时坚定的盟友、退休宰相杜衍则有七言诗题咏:“希文健笔钞韩文,文为首阳山下人。宁止一言旌义士,欲教万古劝忠臣。颂声益与英声远,事迹还随墨迹新。当世宗工复题咏,尤宜率土尽书绅。”诸家题咏,皆围绕着伯夷气节、韩愈文章、范仲淹手书三者做文章,高度推许该作品的道德教化作用。与范仲淹有过交往的其他题记者有:前任宰相陈执中、现任宰相贾昌朝、著名书法家蔡襄等。

熙宁、元丰年间,有机会亲眼目睹该作品而题记者更多,如韩绛、程颐等。韩绛诗云:“高贤忠义古今同,手笔遗篇法甚工。宝轴传家当不朽,追怀余思凛生风。”北宋观赏题记者还有黄庭坚等数十人,包括范仲淹的儿子范纯仁和范纯粹,南宋则有秦桧、贾似道。后代观赏题记者更多。

这件作品为多人收藏,流传甚远,时而出入宫禁,时而流落民间。南宋时曾被权相秦桧和贾似道收藏,秦桧题诗云:“高贤邈已远,凛凛生气存。韩范不时有,此心谁与论?”后人都认为:秦桧这样的败类,没资格景仰范仲淹、韩琦等人。贾似道败亡,该卷作品没入官。宋亡,流入北方。元朝时,李戡得之于元大都,将它送还给范仲淹后裔。元末流落军中,明朝时为王世贞以重金购得,再次归还范氏后裔。乾隆六十年(1795),范家遭火灾,此卷化为灰烬,实在可惜!

范仲淹一生言行及其文章所表现出来的人格风貌,在北宋时期有其特定的价值,在思想史和文化史上都有其特殊的意义。范仲淹手书《伯夷颂》的传播,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问题。

范仲淹作为这种士风转变的标志性人物,得到时人、后人的充分肯定。朱熹极力称赞范仲淹“大厉名节,振作士气”之功绩。《伯夷颂》的传播,正是时人、后人对范仲淹言行品德景仰学习的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