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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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推门走进来的人身穿黑袍,神情阴沉。小约翰第一眼注意到的是来人的面容显出极度忧伤,不过脸上却略带几分虚情假意,是那种叫人肉麻的温柔。此人年近六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小约翰认为他大概是一个医生或是一位法官。此人鼻子离嘴巴老远,看上去愚不可及。于是他不免有些恼火,不知自己要在这种受罪的地方蹲上什么时候。

面对这个来客,副主教连站都没有站起,只是做了个手势,叫他在门边的一只板凳上坐下,然后才用几分恩主的口气对他说:“您好,雅克师傅。”

“您好,师傅!”黑衣人连忙答道。

一个称呼雅克师傅,另一个意味深长地称呼师傅,两种称呼虽都是同一个师傅,意思却存在着天壤之别,有如称“阁下”的显赫人物与称“先生”的凡夫俗子,显然,这是导师和弟子之间的称谓。

副主教又沉默了一会,才问:“您成功了吗?”

“唉!我的大人!”对方苦笑着说,“我不停地鼓风。灰也够多的了。就是一星半点金子也没有。”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问的是您承办的那个巫师案子。审计院的那个膳食总管,他招供会巫术了吗?拷问结果怎么样?”“唉,不好。”雅克仍然一脸苦笑。

“您在他屋子里没搜到什么新东西吗?”

“当然搜到了,”雅克大人应道,一边掏着裤袋,“搜出了这张羊皮纸。上面写了一些字,我们也看不懂。”

副主教拿过来一看,马上叫了起来:“纯粹是妖术,雅克大人!这是医术,专治狂犬咬伤的一个药方。雅克大人呀!您是王上宗教法庭的检察官,凭这张羊皮纸他就十恶不赦,应该把他抓起来。”

“好的,我很快就去办。”雅克回答,“可是师傅,我什么时候去把那个小妖精抓起来呢?”

“哪个小妖精?”

“就是大人知道的那个不顾教廷禁令,每天到广场上来跳舞的吉卜赛小妞!她的眼睛犹如两颗宝石,还有一只鬼魂附身的母山羊,长着魔鬼似的两个犄角,会认字,会写字,还会算术。”

“以后再说吧,”副主教结结巴巴,声音含糊不清地说,“还是先管管您那位膳食总管吧。”

雅克最后说:“是啊!不过,至于那个小妞,大家叫她爱斯梅拉达,我随时恭候大人的吩咐。”

克洛德若有所思地回道:“雅克大人,还是让命运去做主吧!”不知是因为没有听懂,还是难以领会,雅克不再问什么,而是把问题转到了科学上,说道:“噢,对了,我的大人呀,您什么时候来帮我炼金子呢?我老是炼不出来。”

副主教面带苦笑,摇了摇头,说:“雅克大人,读一读米歇尔·普谢吕所着的《关于魔鬼的力量和行为的谈话》那本书吧。我们所做的并非是完全无罪的。”

雅克大人还是不懂。就在此时,从炉底下传出咀嚼食物的声音,雅克本来就心神不定,这一听益发紧张了,问道:

“这是什么响声?”

原来是小约翰躲在炉底下感到非常不舒服,也感到非常无聊,便东摸西找,找到了一块干硬的面包皮和一块发霉的奶酪,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大嚼起来,充做早餐,打发时间。因为实在饿极了,他嚼得特别响,而且每吃一口,都有声有色,这就引起了检察官的警觉和惊恐。

“那是我的一只猫,正在那下面吃老鼠呢。”副主教连忙说。雅克大人听他这一解释,才安心了。

“其实,大人,”他谦卑地笑着说,“所有的哲学家都有其心爱的小动物。”

这时,克洛德担心小约翰再耍什么新花招出来,遂提醒这位可敬的弟子,说还要到门廊去一起研究几个雕像呢,于是两人走出了密室。

小约翰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一大口气,因为他正在发愁,生怕膝盖长时间顶着下巴,会磨出老茧来。

小约翰从洞里爬出来叫嚷道:“两只猫头鹰总算走了。

跳蚤!疯狗!魔鬼!这种谈话真把我腻坏了!我的头简直就像钟楼敲钟似的,嗡嗡作响。

还有那发霉的奶酪!快!赶紧带上大哥的钱袋下楼去,把所有的钱统统拿去换酒喝。”

他用深情和赞赏的目光,向宝贝钱袋里面瞥了一眼,又拉了拉身上的衣裳,擦擦皮靴,掸掸沾满炉灰的袖子,打着唿哨,原地跳起转了一圈,看看密室里还有什么东西可拿的,顺手从炉灶上捡起几颗像是护身符的彩色玻璃珠子,好作为珠宝拿去送给女友,然后推门出去了。

他哥哥出于最后一次宽容,让门开着,而他出于最后一次恶作剧,也让门开着就走了,活像一只鸟儿,欢蹦乱跳地冲下了螺旋楼梯。

一回到地面,他跺了跺脚,喊道:“啊!巴黎的石板路真好,令人起敬!该死的楼梯,连天使也会爬得喘不过气来!我真是鬼迷心窍,怎么会想起钻到那高插云霄的石头螺旋楼梯里去,仅仅为了去吃长了毛的奶酪,去窗沿孔张望一下巴黎的钟楼?”他走了几步,瞥见克洛德和雅克这两只猫头鹰正在观赏门廊上的一座雕像,遂踮起脚尖走到他们跟前,只听见副主教悄声对雅克说:“是巴黎的吉约翰叫人用这块镶着金边的天青石来雕刻约伯的,之所以把他雕刻在这块点金石上,是因为这块点金石必须经受磨难的考验,方能臻于完善。”

“对我来说无所谓,”小约翰听了心想,“反正我有钱包。”这时他听见背后有个人扯着响亮的大嗓门,连声破口大骂:“上帝的血!上帝的肚皮!假正经的上帝!上帝的肉体!魔王的肚脐!他妈的教皇!长角和天杀的!”

“以我的灵魂起誓,没别人,准是我的朋友弗比斯队长!”小约翰嚷了起来。

副主教这时正向雅克津津有味地解释着,突然听到弗比斯这个名字,不由打了个寒噤,陡然顿住,这叫雅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副主教转过身去,一眼看见他的弟弟约翰站在贡德洛里埃宅第门口,正同一个魁梧的军官攀谈。

那正是弗比斯队长先生,他背靠着其未婚妻家的墙角,像异教徒那样诅咒着。

“是您呀,弗比斯队长!”小约翰拉起他的手说道,“您可骂得真带劲呀。”

“长角和天杀的!”队长应了一声。

“您自己才长角、天杀的呢!谁惹您了,干吗这样滔滔不绝、妙语连珠呢?”

“对不起,好哥们。”弗比斯摇着他的手应道,“脱了缰的马,一下子停不住呀。刚才破口大骂,正像骑着马在狂奔喽。

我刚从那班假正经的女人那里出来,而每次出来,胸口总是堵得慌,塞满骂人的话,得吐出来才痛快,要不,就会活活憋死!”“您想不想去喝两杯?”

“那敢情好,可是我没带钱。”

“我有呀!”

“得啦!真的吗?拿出来瞧瞧!”

小约翰神气活现,直截了当地把钱袋掏出来放在队长的眼皮底下。

这当,副主教把雅克丢在一边,尾随到他们身边,仔细观察着他们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而他俩只顾全神贯注地欣赏那钱袋,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弗比斯叫嚷了起来:“小约翰,一只钱袋在您口袋里,就是月亮映在水桶里,看得见,摸不着,只不过是影子罢了。不信,我们打赌,里面装的肯定是石子!”

小约翰冷淡地应道:“那您就瞧瞧我钱包里装的这些石子吧!”话音一落,他就把钱袋往旁边界碑上一倒,那副神气俨如一个赴汤蹈火救国的罗马人。

“真正的上帝呀!”弗比斯嘟哝道,“这么多盾币、大银币、小银币、半图尔银币、巴黎德尼埃、真正的鹰钱!真叫人眼花缭乱!”

小约翰依然一副神气十足、无动于衷的样子。有几个小钱滚落到泥浆里去了,队长兴冲冲弯下身去捡,却被约翰一把拦住了:“甭管了,弗比斯·德·夏多佩队长!”

弗比斯算了算钱,郑重其事地对约翰说:“您知道吗,约翰,一共是二十三个巴黎索尔!您昨夜抢了谁的钱啦?”

小约翰一抚一头蜷曲的金发,把脑袋往后一昂,轻蔑地半眯起眼睛,说:“人家有个当副主教的傻蛋哥哥嘛!”

“上帝的犄角啊!”弗比斯叫了一声,“那个神气十足的家伙!”“喝酒去吧。”约翰说道。

“去哪里?夏娃苹果酒店吗?”弗比斯问道。

“当然,在那里的葡萄架下喝酒特别开心。”

两个难兄难弟于是向夏娃苹果酒家走去。副主教跟着他们,神气阴沉而慌乱。自从他上次同格兰古瓦谈话以后,“弗比斯”这个该死的名字就一直同他全部的思想混杂在一起。单凭这名字就足以使副主教悄悄地跟随这一对无所牵挂的伙伴,忧心忡忡地偷听他们的谈话,仔细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走到一条街的拐角处,他们听到从附近岔路口传来一阵巴斯克手鼓的响声。克洛德听见军官对小约翰说:“该死的!快走。”

“为什么,弗比斯?”

“我担心被那个吉卜赛姑娘看见。”

“哪个吉卜赛姑娘?”

“就是牵着一只山羊的那个啊。”

“爱斯梅拉达?”

“是她,约翰。我老是记不住她这个鬼名字。赶快走,要不,她会认出我来的,我不想这姑娘在街上跟我搭讪。”

“您认识她,弗比斯?”

听到这里,副主教看见弗比斯揶揄地一笑,欠身贴近小约翰的耳朵,轻声地说了几句话。接着弗比斯哈哈大笑,得意地摇晃着脑袋。

“这是真话?”小约翰说道。

“我用灵魂打赌!”弗比斯说。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

“您有把握她会来吗?”“这还用着问,难道您疯了不成?这种事有什么可怀疑的?”

“弗比斯队长,您真有艳福啊!”

他们这些话,被副主教全听见了,他气得咬牙切齿,浑身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