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张家口问题,国共和谈几濒决裂。民盟和工商界的代表都去上海找周恩来,劝他继续同国民党谈判,不要打内战。周恩来接受大家的要求,并表示中共方面绝不愿意打内战。这时,蒋介石也派王世杰、邵力子、雷震、吴铁城等到上海,欢迎周恩来回南京,也欢迎民盟和工商界。大家一同回到南京。孙科到机场迎接,说:“委员长在等大家,请诸位不要回家,先去委员长官邸。”这一伙人就坐车到蒋介石的住处,他果然在等待。等一一握过手,蒋介石就走了,说台湾庆祝光复一周年,他和夫人要去台湾。
国民党代表又来和周恩来谈苏北淮阴县的地方政权问题。这个县是中共方面占着,并建立了由国共和民主人士三方参加的联合政权,国民党想要共军撤出,由国军进驻。周恩来强忍着愤怒:“我们可以撤出,但是这个联合政权要保持,不能改变。”国方代表不依。周恩来拍案大怒:“我是淮阴这个地方出生的人,我要在这一点上让步,我有何面目见地方父老?!”
国民党代表做不了主,就去请示蒋介石,蒋介石说不行,国方代表又回头说“不行”,完全成了传话筒。
7月2日,周恩来和董必武一起去见蒋介石。蒋介石一开口就说:“好了,你们占的地盘已经很多了,苏北要让出来,现在还有这么四个问题(苏北问题在内),交给你们五个人(周恩来、董必武、邵力子、王世杰和陈诚)去商谈,不必再麻烦马帅了。”他往往尊称马歇尔为马帅。他又说:“这个解决了,全国和平了,一个月以后就可开国大,改组政府。”
周恩来不抱乐观:“今日必须一面求全面停战,一面开政协,谈改组政府。”
蒋介石又说:“苏北地方并不大,让出来不算什么。你们还有很多地方可以生存。现在大家都看到,你们在苏北,对南京、上海威胁很大。胶济路如不让出,则常遭破坏交通,就无法安定。北宁路无承德掩护,也不安。你们让出这些地方,全国人民都说你们好,你们不会吃亏的。”
其后,五人商谈多次,问题没有丝毫解决。到了7月12日,这四个问题原封不动交还蒋介石。蒋大怒,下令开火大打。他自己于14日上了庐山。他一上庐山,他的部下都知道要大打了。于是李公朴(于11日)和闻一多(于15日)二人先后遭到他部下的毒手。
8月10日,马歇尔和司徒雷登宣布“调处”失败。
7月16日,美国国会正式通过决议,将271艘舰艇赠送给蒋介石;8月31日,美国把它在西太平洋的原价值8亿多美元的剩余物资,以1.75亿美元的低价售给蒋介石,组成机械化部队。
蒋介石陶醉地对陈布雷说:“我自己觉得,好久没有那么痛快了。‘壮士断腕,不惜一战’!我和马帅夫妇、鲁斯等在上星期一游太湖避寿的时候,已经说过,这次正式交战后,用不了一年,可以全部敉平共区,陈诚比我更乐观,他认为用不了半年,他就可以云游四海了!”
11月16日,蒋介石发表声明,提出八项条件,要挟中共宣布参加“国大”,提出代表名单。当天,国民党监视周公馆的特务发现周恩来常坐的汽车从周公馆出来,直驶江边码头,有两个人携带行李登轮。他们以为周恩来离上海赴香港,立刻密报上海市市长吴国桢。吴打电话到周公馆询问,才知是两个工作人员乘轮北上。这天傍晚,周恩来乘车外出。汽车刚开动,特务的汽车又尾随跟踪。周恩来要司机绕道返回周公馆门口,突然刹车。车一停稳,周恩来拉开车门跳了出来,大步走过来,厉声责问:“我是周恩来,你们为什么跟踪我的车子?是谁叫你们干的?”并要他们出示证件。
两个特务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我……我们是卢湾警察分局……派来保护……”
周恩来把证件还给他们:“你们回去吧!我要打电话给你们吴国桢,我们还在谈判,我又不走,为什么要跟踪?”
他叫随行人员抄下特务的车号,回到周公馆真的给卢湾分局打电话责问。卢湾分局只好推说是奉命而为。第二天上午,准备撤退到香港去的夏衍、乔冠华、龚澎到周公馆辞行。谈到中午,周恩来伤感地摇摇头:“好容易打败了日本,老百姓都想过好日子,而现在又要打仗了。你们南行,我回延安,可能要几年以后才能再见面了。”他振作了一下,“走,我替你们饯行,吃一次上海的大闸蟹。”于是他们四人和陈家康一起外出。刚走出一会儿,就发现后面有特务的汽车跟踪。周恩来气极了,再次下车质问,要把他们带到吴国桢处。特务连忙摆手:“我们不是……党部的人,只是,只是……老百姓……”
“有这样盯梢的老百姓吗?”吃完饭,周恩来回到办事处后,又打电话向吴国桢抗议。
一天下午,从上海来到南京的周恩来,和陈布雷从蒋介石的办公室走出来,两人低头不语,缓缓地走着。梧桐树的枯黄叶子在风中翻卷。周恩来紧蹙着两道浓眉,走到大门口轿车旁,昂起头颇为伤感地说:“布雷先生,请留步吧,我们再见了!”
陈布雷抬起迷惘的略红的眼睛,慢慢地伸出右手,默默地同周恩来握了握手。
周恩来又走到侍从室的项传远、居一侨跟前,伸出右手,同他们一一握手。
居一侨回到陈布雷的办公室,一声不吭地坐着,揣摩着陈布雷脸上泛起的一层阴云。问道:“布雷先生,刚才周先生说的再见,是什么意思呀?”
陈布雷抬起头来,眼里交织着痛苦和失望,语调里带着轻微的颤动:“刚才恩来兄和先生最后一晤了,恩来兄的意见被先生拒绝了。恩来兄痛哭流涕,国共合作决裂了!”
这天傍晚,周恩来驱车出蒋邸后,径直向中山陵驰去。他拾步登上三百多级台阶,来到中山灵寝,恭敬地行谒陵之礼,默默低头片刻,缓步走下山去。
周恩来返回上海不久,就要离开上海了。他向来道别的朋友说:“1931年冬天,我要离开上海的时候,何时再回上海,觉得渺茫。现在可就不同了。看形势,三五年之后回来,可能性很大。无论南京或上海,我们是一定要回来的!”
1946年11月19日,周恩来路过南京,凝眸望着他客居了一年的梅园新村,又冷冷地回望了新村厅井西侧、蒋介石指使来监视他的特务们的窗户几眼,率领中共代表团邓颖超、李维汉等十余人,结束了历时一年多的艰难曲折的谈判,乘马歇尔提供的美军专机回到延安。从此,周恩来与蒋介石再也没有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