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五六月间,从大陆退居台湾的蒋介石与蒋经国父子,正忍受着一生中最愁苦的时刻。两人连夜多梦,一觉数惊。有一夜,蒋经国梦见溪口住屋被共军所焚,祖母与母亲的坟墓也被掘毁,他惊呼而醒,坐在床铺时,已是大汗淋漓,舌敝唇焦。
天刚亮,他被父亲叫去,登上永兴舰,由高雄海关码头出港,沿海岸至左营军港及海军总部视察。父子俩人站在甲板上,任海风挟着晨雾扑来,四顾茫然,大海孤舟,乱世败君,何处寄离情?回高雄的时候,蒋介石再也不肯触此伤景,非要坐车从陆地返回。
夜晚,海上升起明月,蒋经国搬了一把躺椅,在住宅前静坐。海天无际,夜云变幻,更勾起他流亡异地、遥念故乡之凄苦。不知何时,蒋介石已站在他身后,一声发问,惊起他一身冷汗:“经国,望月垂泪乃妇人之举,你到底在想什么?”
蒋经国倏地从躺椅上站起,两眼望着父亲,拭去眼角的泪痕。
在蒋介石的一再追问下,蒋经国才说出昨夜的噩梦。
蒋介石在另一张藤椅上躺下,呼地长出一口气,又挺起上肢,目光刀割一般地对着蒋经国,声严色厉:“共产党是决不会成功的。但我们本身能否成功,要看我们自己的做法!你这样不行,不行!我这几天梦见的多是黄埔旧事,这是一个好的兆头。你明天召集我的黄埔旧部,我仍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蒋介石还为他残留在大陆的几十万军队悬着一颗侥幸之心。
“顾墨三(顾祝同)、钱慕尹(钱大钧)、陈武民(陈继承)还在川粤一带活动,他是党国的顶梁之臣,可惜太少了。
第二天,陈诚、蒋鼎文和俞鸿钧来到蒋介石住处。俞鸿钧一见蒋经国便说:“我的父亲在弥留之际,告诉我几句话‘外行的生意不要做,内行的生意,倘使没有实权,亦不要做。每一个钱,敲开来看,都是有血的’。”
“俞先生所说乃金玉良言,不但做生意如此,就是其他事业何尝不如此?”蒋经国被俞鸿钧的几句话深深打动。
蒋介石放下手中正在批划红蓝道的毛泽东的《中国革命的战略问题》,让各位就座。感慨道:“我们的失败就在于不知己,也不知彼。自己无本事,又看轻敌人,焉得不败!古人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要以共产党的一套治其身。我跟经国讲,每天要听那边的电台广播,要看敌人的报纸,密切注视他们的动向!”
蒋鼎文报告:“情报说那边很快要建国,主席是毛泽东,内阁总理大概是周恩来……”陈诚看不起蒋鼎文的狂嫖滥赌,嘴角一撇:“我早就说过,不能把敢说敢做、积极肯干的人都说成是与异党有关的人士,甚至把我以周恩来作比,激励党政人员效忠领袖的话也说成是替共产党说话,真是荒谬……”解放战争时期,他曾针对国民党内争权夺利之风说过:“你们都知道周恩来吧,民国十三年就是中将级的军校政治部主任,可是13年后,军委会总政治部成立时,他甘当我手下副部长,可又把政治部工作搞得有声有色,这不值得我们深思和借鉴吗?周恩来在共产党中的地位仅次于毛泽东,可他那么尊敬毛泽东,可是我们党的高级人员,对服从中央、效忠领袖又是怎样呢?”这话被何应钦、顾祝同等人报给了蒋介石,说他“长共产党威风”。以后陈诚又写了一篇抨击后方腐败及奸商囤积居奇的文章,在报纸上刊登,引起舆论哗然。蒋介石闻知大怒,将陈诚叫去狠狠训了一顿。蒋鼎文、钱大钧、刘峙、顾祝同等贪财者,都暗自叫好。
现在,失败中的蒋介石才容易听进一点逆耳之言:“辞修是有远见卓识,我看你一则建设好台湾后方基地,一则担负起东南军政长官。只要台湾守住,大陆总可反攻!”
“希望总裁早日复位。”陈诚与其他人都说道。
蒋介石讲起历史:“郑成功19岁时,即下决心从军创业,24岁已能率领大军,从闽、浙海岸攻至南京附近。后虽败退厦门,但对明室效忠之心,并不稍衰。后于清顺治十七年率水师克复台湾,时仅38岁。当年我创黄埔,亦不过36,你们也大多30左右……”
蒋鼎文支撑着疲惫的身体,也说起大话:“有人说,只要周恩来一个人在我们这一边,那今天退至于此的可能就是毛泽东了,安居于大陆的则可能是我们。这话也不无道理。”
蒋介石挺起腰板,剃光的头皮上仍闪着如霜的白发茬。他坐正了,像向大会作报告一样,高声说道:“本月16日,是黄埔军校25周年校庆,亦为总理广州蒙难27周年纪念日。当时环境恶劣,赤手空拳而获成功,以此看今日之失败,情境艰危,自有今昔之感。以今日实力之大,基础之厚,固胜于往昔百倍而有余。但今日仇敌之顽强恶毒与阴险,亦非当日军阀及其勾结之帝国主义者所可同日而语。不久,我将重飞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