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刘翠翠坐在房中，感觉胸口很疼。
为了筹备婚事，王府里陈设焕然一新。尽管她住的不是婚房，房间里的织物也都换成金红两色。
胸口右侧的刺痛，让她窒息。
她茫然紧张地绞起手指，再松开，又不知往何处安放自己的手。锦缎的触感柔软华美，透体生温，反倒是指尖凉如寒溟。
——希望苏风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姑娘。
——阿甘在照顾他，一切都没事。
——我即将成为王妃，不要惦记在些旁的……
——不不不，这不对头。
“我希望……希望他不要受到伤害。”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疼痛再次袭上心头。
刘翠翠咬牙倒在锦帐中，发出一声哀鸣，昏厥过去。
星光早已在地平线洒下，窗前仍是一片金红。
黄昏的颜色似乎比任何地域来得都晚，就这么染红了整个房间，犹如浸血——
被层层圈在这样的色彩中，说不出是浪漫，还是一种魔意。
一条条白尾萌生，藤蔓一样纵横交错的血符现了又隐，更多的尾伸展拂动，铺满了整个房间。
“……是我。”她檀口微张，缓慢坐正。
“……我是。”她睁开眼，翠色的双眸变成青灰色。
唯一的千尾狐，狐族不灭的信仰，最初的始神。
她的记忆复苏，只是……对一切已于事无补。
因为她不仅仅是小狐狸翠翠，她是九冕之一，制量狐神剥夺者。
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让她嫁给王爷，完成当年由戏言而起的种种，拿回亚顶点级别的力量，与其他九冕一起捍卫广域。现在的她虽然恢复了九冕时的样貌，力量仍停留在束缚阶段，像只修习了没几百年的小狐妖。
看似滑稽的一切都是早已定好的计划，反倒是苏风，才是那打破平静的石子。
这一刻，她忽然懂了妲绅意有所指的话。
苏风的平静，苏风的平凡，皆不是一片无关轻重的死水。
那才是她的魔，才是她的魇……
召唤百妖时所用的金色咒印再度浮现于半空。
不同的是，这次咒印轮转与衔接之处似在沥血。
作为亚顶点，剥夺者的力量从存在那一刻便成型，不需要任何修炼。这样看来，倒是做懵懂狐妖时付出的努力更辛苦些。
也许有几百年，也许有几千年，这都无所谓。
功体缓缓消融散开，一点点流注进咒印符号之中。
“真没想到，我新婚之喜，却要送你贺礼。”刘翠翠似笑似嗔，眼角一片晶莹。
符印化作萤光飞舞在空中，中和了梦魇般的醴红，照映着女子的面容爱怨皆空，只剩下安宁郑重，只剩下最初、最干净的期望。
苏风就曾经背着她，让她趴在药篓里，趴在他清瘦的背脊上，走过这样萤火幽幽的山路，带她回家。
“一年太久了。”翠翠怔忪自语。
“收下我的力量，收下对人来说算得上漫长的生命，在不记得我的日子里好好生活，直到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到那时，我会主动地……”
与你相爱。
力量化成的流萤汇聚成一道光火，飞出窗外，指向肃原村的位置。
看着在小域的所有努力转瞬成空，刘翠翠笑容不变，她无悔。
直到失去全部修为的刘翠翠“噗通”一声化为大狐狸，比过去的小狐狸的块头大了七十多倍。白烟袅袅，大狐狸呆了半刻，嗷嗷嚎叫着捞回一个荧光点儿，摁回自己身上！！——她不能以这个模样和沉蛟结婚啊！！！
折腾了一番，大狐狸终于变回女子的模样。
刘翠翠自己有数，这就是一层假象么……她眼中的自己，还是大块头狐狸。
大狐狸扁扁嘴，躺在自己的尾巴上，须臾又炸毛一般跳起来，用爪子把尾巴扒拉得远一点儿。太遭罪了，三伏天还要睡在毛皮的海洋里……
除了闷热，失去力量之后，刘翠翠浑身都难受。
仅剩了几年的修为维持假象，她就像一只刚入妖途的粗浅妖怪，或者说是一只耄耋垂老的老狐狸也说不定，只能等着早日完婚，早日拿回禁制的力量，扬眉吐气。
她甚至出现一种幻觉，她毛茸茸的皮毛里伸出一堆红丝线似的小触角，在眼前晃啊晃的。
大狐狸习惯性地伸爪子去扑，却抓了个空。
“罢了……”刘翠翠四爪朝天摊肚皮：“反正王爷会照顾我，土包子妖怪们也会听我的话，说不定现在的日子比变回剥夺者还要惬意呢。”
想到沉蛟最近对她温柔体贴，这让她好受了些，起码这场儿戏般的婚姻还算可以忍受。
“啊，婚姻——”大狐狸僵住了。
无法想象，洞房时沉蛟怎么对一只毛狐狸这样那样……到底用不用走到那一步啊……啊啊啊！！谁给她写个达成心愿、拿回力量的说明书啊！！
大狐狸沮丧地捂住眼睛，直挺挺翻个个儿，把自己闷在尾巴的汪洋大海里。
第二日，苏风托人送来了贺礼。
一副红贴洒金的字，上书“百年好合”。
一朵扶郎昙红绢花，未言“平生待翠”。
刘翠翠眼眶一红。
她撕了字，扯碎了花，冲出王府。
——他一直都记得。
他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