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楼梦中人
8423000000016

第16章 观贾门浮世沉起覆没 (5)

贾环的心中,一直藏着泪水和悲哀,幼年的他,不过想要一点疼爱而已,他不明白,同样是男孩儿,为什么宝玉那么受宠,而他却要受到许多不公!少年的他,不过想得到一份真爱而已,除了那个叫彩霞的女孩儿,没有谁对他付出过真心真意,所以,他不能容忍一丁一点彩霞不忠的怀疑,更何况,令他心有芥蒂的那个人,是宝玉。所以,贾环宁愿失去,也不愿这份伤痛存在!这痛苦,折磨得他想死去。所以,他自己宽慰自己,以后会有更好的,那是因为,若不如此冷酷无情,便将永生永世都堕落在众人的青眼白眼里。

此时此刻的贾环,面对家族的败落、母亲的狂妄与张扬,他又将从哪里收获幸福和快乐?回顾着往事,他想起自己常常惹祸,他想起自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彩霞,他想起众人的白眼和谩骂,他想起一次次的孤独和落寞。从童年到少年,他都没有享受过一丝温情,想到此,贾环就很想很想痛快地哭一场,却硬生生地忍住,急匆匆走回自己的房间,在泪如雨下的凄凉里,贾环突然明白,他是被贵族势力所吞噬的牺牲品,他的灵魂、童年,他的少年和青春,都已被这个大家族的争斗所扭曲,他一直处于被侮辱、被利用的地位。想到此,贾环哭泣着拎起一管毛笔,铺开一张宣纸,研好了墨,蘸好了墨汁,用力地写下四个大字:满腹辛酸!

除了曹雪芹,没有人能够了解贾环!当然,也除了贾环自己!

贾政--假作真亦假,真假何性情

贾政,即假正经,真虚伪!

贾政才是真正空有一副皮囊的无用之人!他将恶劣的真性真情刻意地掩藏在温文儒雅的皮囊下,而表面的丰盈和饱满,不过唬人耳目、虚张声势而已。自以为掩起了耳朵就可以去盗铃,却殊不知,在众人的眼里,他一直出演的角色,只是一个小丑而已!

贾政是贾母的次子,宝玉的父亲。书中说他酷喜读书、礼贤下士、谦恭厚道、品格端方,曾在贾政正式出场前先后通过冷子兴、林如海、和作者的叙述三次评价过贾政。分别如下:

冷子兴说道:“次子贾政,自幼酷喜读书,祖父钟爱,原欲以科甲出身,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问还有几子,立刻引见,遂又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了。”

林如海说道:“二内兄名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

书中叙述语言:“且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

于是,我们对贾政便有了一种饱读诗书、品格端方、正直谦逊的印象。然而,贾政果真如此吗?不可否认,贾政深受儒家文化熏陶,孝顺母亲,待结发妻子如宾,望子成龙心切,但却并未真正领略到儒家学派的三昧。

他迂腐、苛厉、思想陈旧,恪守伦理道德,醉心经济仕途,是忠实的专制礼教信奉者和维护者,纵然这些都并不算什么不“正”,但如果这还不是一个本真的贾政呢?

贾琏与鲍二家的偷情,东窗事发,贾母说道:“什么要紧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自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想想,想想,再想想,贾母的话给我们传递了什么?这不明确告诉我们贾政也如此吗?老太太小时见着世人如此,如今又见世人如此,古时,大家闺秀足不出户,所见的不就是族辈中的这几个偷腥的男人吗?否则《红楼梦》中唯一被作者百般贬低、一无是处,连亲生女儿都嫌弃她的赵姨娘又从何处来?罪恶如薛蟠尚知爱敬母亲,疼惜妹妹,而写赵姨娘作者则处处毒辣无情,把一个满肚囊坏水,调三窝四,里挑外撅的不堪小人形象生动地展现眼前。

知人识骨,知子若母,目光透彻、犀利的贾母给宝玉选了灵巧俊美的晴雯欲做将来的屋里人,又怎会给贾政选赵姨娘?唯一的解释就是贾政当年奸淫了美貌的赵丫鬟,或许还不止她一人,但只有幸运的赵丫鬟怀孕了,生下探春。贾母念在贾政大儿子珠儿早亡,才给了赵丫鬟名分,也因此将探春抱在身边抚养。

书中还写道:“近日贾政年迈,名利大灰,然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放诞二字,已将贾政的真性道出。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纵使年已半百的贾政有所收敛,但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这一点,从宝玉与其争执稻香村非天然之美乃人力穿凿,已有体现。这便是曹雪芹故意点醒读者,和宝玉的真性相比,贾政的名士心怀不过是假道虚情而已。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贾政身边的众相公清客皆是詹光(沾光)、单聘仁(善骗人)、卜固修(不顾羞)这等阿谀小人,溜须拍马,吮痈舔痔,岂不是揭示出贾政的本性?沾父亲的光为官,善于以正直骗人,不顾羞耻。

再者,从贾政的妻妾来看,除了周姨娘鲜有露面,王夫人与赵姨娘都是虚伪悍妇之心,一个表面上修性向善,但真心并未善,害死了金钏、晴雯,逐离了芳官、四儿;一个勾结马道婆,暗害宝玉凤姐,心恶歹毒,众人不耻,此二人竟能得贾政之宠,又岂说贾政是真君子!

贾政曾在众人面前讲过一个笑话:“一家子一个人最怕老婆的,这个怕老婆的人从不敢多走一步。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买东西,便遇见了几个朋友,死活拉到家里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着了,第二日才醒,后悔不及,只得来家赔罪。他老婆正洗脚,说:‘既是这样,你替我舔舔就饶你。’这男人只得给他舔,未免恶心要吐。他老婆便恼了,要打,说:‘你这样轻狂!’唬得他男人忙跪下求说:‘并不是奶奶的脚脏。只因昨晚吃多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馅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这个笑话,旁敲侧击地暗示出贾政的品性,贾政若真乃谦恭厚道、品自端正之人,又怎能当着那么多未出阁的小辈女孩儿们讲这样笑话?那正是诗书之家、崇尚礼贤的大不忌!一个笑话便使贾政“一本假正”的“伪君子”心态剖露无遗。

贾政字存周,存自是留存之意,周有环绕、周到、周密、亲和调和之意,存周即存有调和,意寓这个人还有药可救,虽一派假模假样的君子模样,但不至于像贾府的其他老爷们堕落到有伤风化、声名狼藉的地步。

贾政、贾敬名字合起便是“假正经”。贾敬修炼丹药,渴望羽化成仙,是十足的假道人。贾政迂腐苛厉、思想陈旧,醉心经济仕途,愚昧、腐朽,也是一个假道!二人形同一路!

不管怎么说,贾政这个人,很懂适应环境,如何生存,曹雪芹通过贾政与宝玉两代人的心性对比,展示出宝玉的纯真、对真性真情的执著,但同时,也揭开了宝玉不适应权贵、不顺应环境而引发的种种矛盾。

贾芹--贪心蛇吞象,到头螂捕蝉

人的贪婪,就如同身在百果园中摘果,摘了这个,想着那个,丢了芝麻,捡个西瓜;而人一旦拥有贪婪的心,轻者,落得两手空空;重者,连性命都要赔上!

贪婪,就如一只毒蛇,如果你不拒绝它,总有一天,它会吃掉你!

荣国府中的玉皇庙与达摩庵两处,共有十二个小沙弥与十二个小道士,自从大观园中搬出来后,贾政便想着发放到各庙去分住。这件事被后街上住的周氏听见了,便盘算着到贾政这里为儿子贾芹谋求一个大小事务管管,好弄些银钱使用,于是,周氏便坐着轿子来求王熙凤了!

贾芹是贾芸那一支中三房的老四,母亲周氏是坐着轿子来贾府的,可见贾芹的家中比较富足,比起一两银子都没有的贾芸,家境好得多。不然,凤姐也不会想到周氏平日不大拿班做势的,更不青眼白眼地瞧不起亲戚。于是,王熙凤便将管理小和尚小道士的任务交给了贾芹。而且周氏很精通人情世故,她直接找到王熙凤,顺利地谋求到了这个差事,比起贾芸先找到贾琏、后找到王熙凤顺利得多。

自此,贾芹在家庙里便开始为王称霸起来,夜夜聚赌,夜夜笙歌,自以为天高皇帝远,无人知道他的恶行,逍遥自在得很。但其实,他的所作所为,别人不知道,贾家的族长贾珍却心里有数,在除夕祭宗祠时,贾珍给族里的子侄们分东西,一见贾芹也来了,便将他喊到身边,问他为何来?贾芹说领东西来。贾珍说道:“我这东西,原是给你那些闲着无事的无进益的小叔叔兄弟们。那二年你闲着,我也给过你的,你如今在那府里管事,家庙里管和尚道士们,一月又有你的分析外,这些和尚的分析银子都从你手里过。你还来取这个,太也贪了!你自己瞧瞧,你穿的像个手里使钱办事的?先前说你没进益,如今又怎么了?比先倒不像了。”

贾珍骂贾芹贪婪无止境、越来越没有品性,的确,贪婪最能毁掉一个人的品性,甚至能毁掉一个人的生命。有一句话叫做“贪心不足蛇吞象”,是一个小故事。从前,有一个贫穷的农民上山砍菜,遇见一条冻僵的小蛇,这个农民就将小蛇抱回家里,放在了后山的石洞中,小蛇慢慢地长成了大蛇,它很感激救命恩人,便一直守护着一颗灵芝,等到灵芝长大了,便叫这个农民献给皇上,换得了许多奖赏。后来,皇上的眼睛瞎了,御医说只有吃了大蛇的眼珠才可以医好,于是,农民便央求大蛇给他一只眼珠去讨好皇上,大蛇忍痛挖出一只眼珠送给了农民,为农民换来了宰相之位。可是,这个贪心的农民听说吃了蛇心可以长生不老,他就又央求大蛇,把你的心给我,让我吃吧。大蛇见他如此贪心,便说道,我一张嘴,你就钻进去掏我的心吧。于是这个人一钻进蛇的嘴里,蛇就将他吞到了肚子里。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临头螂扑蝉。”

螂扑蝉即螳螂捕蝉,讲的是春秋时期,吴国国王准备攻打楚国荆地,遭到了大臣的强烈反对,吴王便狠狠地说道:“有谁胆敢阻止我出兵,将他处死!”如此,众人便不再开口。可是有一个侍卫官却想出了一个劝谏的好办法:每天早晨,他都拿着弹弓、弹丸在王宫的后花园转来转去,吴王很奇怪,问他为何?他答道:“树上有一只蝉在快乐的唱歌,却不知道一只螳螂正在向它逼近;可螳螂又不知道旁边有一只黄雀正准备捉它,而黄雀又不知道我的弹丸正对准它呢!它们三个都只顾眼前利益而看不到后边的灾祸。”吴王一听,立即取消了攻打荆地。

人的贪心,促使人丧失了理智和分析能力,一味地索取,一味地贪求,却不知道巨大的危险正在前面等着他呢!“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贪心的人往往等到无法回头时,才想着要回头,可是已经晚了。

贾芹面对贾珍的责问,言之凿凿地说着鬼话:“我家里原人口多,费用大。”贾珍一听,好一顿臭骂:“你还支吾我。你在家庙里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里自然是爷了,没人敢违拗你。你手里又有了钱,离着我们又远,你就为王称霸起来,夜夜招聚匪类赌钱,养老婆小子。这会子花的这个形象,你还敢领东西来?”此段话后,脂砚斋曾批:“这一段文字断不可少”、“招聚匪类财钱,养老婆小子,即是败家的根本。”

贾芹无疑是个败家子,贪心不足,狂妄任意,不仅将水月庵的尼僧管理得一塌糊涂,还且给日渐败落的贾府增添了无数事端,难怪被人写了一张帖子,贴到贾府的大门上去骂。帖子写道:“西贝草斤年纪轻,水月庵里管尼僧。一个男人多少女,窝娼聚赌是陶情,不肖子弟来办事,荣国府内出新闻。”气得贾政和王夫人头昏目晕,最后让贾芹无事不得进入荣国府。

古时,考中了秀才入学宫的人,被称为采芹!宝玉在面对纸窗木榻、富贵气象一洗而尽的稻香村时,曾作一联:“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此处的采芹人,自然不是贾芹。稻香村住着李纨,李纨的儿子贾兰走上了仕途经济之路,采芹人应是贾兰吧。而此中好云应是贾芸,贾芸与贾芹曾经是竞争对手,想必八十回后,贾芹的贪欲使他参与了将巧姐卖入青楼一事,之后,在贾兰与贾芸的联手的惩治下,方灭了他的威风!

贾芹十足的禽兽一只,名字谐音“家禽”。在他身上,完全没有贵族子弟的尊贵气息,有的只是贪婪、淫猥,如禽兽一般龌龊、无耻,必无好的结果!百分之一百会死于贪婪中!那是他应得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