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嫡女非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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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对峙(一)

不知可是心里存着一线的希望,兰月出没有抗拒,只由着她把自己拉到了正厅里。

再度置身在各执一词的是非之地中,眼前容轻眉该是领受了更为不留情的逼问,整个儿犹如虚脱般瘫倒在地,容神萎靡,只晓得默默流泪,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容迎初则在旁抱着妹妹,神色僵冷。戚如南站在大厅中央,两眼冷冽地盯着她们姐妹俩,眉宇间带着决绝的狠劲。

忆山走到戚如南身边,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戚如南眉头一挑,抬眼朝兰月出看来,轻轻冷笑了一声,道:“我本就感激同家曦四爷,我寻思着要不是他发现容轻眉把她送回来,我可就一筹莫展了。但我万万想不到,此事原来全在曦四爷的一念之间,他大可顾念表妹的情面不把容轻眉送回来,亏得曦四爷是个明辨是非的正直之人,才不至让弘昕含恨九泉。”

众人听得她这一席话,均觉意外,眼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同善曦身上。

同善曦眉头微微一皱,只不咸不淡地回应:“昕三奶奶言重了。”

兰月出望向他,道:“曦四爷向来是个明辨是非的人,也是个明理之人,有一句话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耳听未必为真,眼见未必为实,你我都不过是柯府的客人,都没有断言孰是孰非的资格。”

同善曦听到她的话,只觉似曾相识,不觉有片刻的怔忡,旋即道:“你说的是,我们都没有下定论的资格。”他从座上站起身,向众人拱一拱手,“诸位,善曦不便久留,先行告辞。”

柯老太太却道:“曦哥儿且慢,我这儿还有一句话想问。”

同善曦恭恭敬敬地立在原地,等候老人的发问。

“才刚听如南说,你原该顾念谁人的情面不把轻眉送回来?我这老糊涂神思懵懂,一时没有听真切,没的让你见笑了。”

兰月出两手不自觉地交握起来,十指紧张地纠缠在一起,就连指甲掐进了肉中也未觉疼痛。她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他,双目内笼罩着深切的急切与期盼,急的是不知他会否在要紧关头有所顾念,盼的是他能察觉出她的哪怕一点儿的端倪,哪怕一丁点儿。

然而他却似浑然未觉她的注视,只转首看向忆山,眼内带着一抹浅浅的牵挂。忆山站在戚如南身边,缓缓抬头朝他和兰月出所在的方向看来,唇边微微地扬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

他们三人在势成水火的僵局之内,仿佛各自占据了属于自己的立场,他心意所向在此时泾渭分明,虽与忆山相距甚远,却是一心牵系,不离不弃。

唯有她,终究是他生命天地的局外人而已。

同善曦沉默片刻,方道:“月出妹妹只是一时糊涂,老太君和昕三奶奶切莫怪罪于她。”

兰月出整颗心顿时如受千针所刺,连绵不止的痛楚细细密密地充斥于满心满胸,就连呼吸亦似在这样的痛楚之下急促起来,她深深地吸一口气,晴热时分,却觉吸进的尽是清冷寒意。

她幽幽道:“你放心,这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这一生都只会放在心里,休与旁人道。”

他遽然一惊,脸色大变,转头朝她看来,目内全是不可置信的诧异。

她与他两相对望,欲言又止。他会就此明白么?他会有所察觉么?

同善曦不由想起东篱所言的“忆山姑娘是否可靠之人?”。他曾如此坚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有负于他。然而兰月出所说的这一句话,竟是忆山那夜小声在自己耳畔的喁喁私语。

这是他的私密,也是他与她共同的秘密,可是到了这一刻,这竟然已经不再是秘密。

兰月出的性子,他心中有数,若非迫不得已,忆山断断不会存心出卖他。

只是万料不到,兰月出竟会在这个时候以此相胁。

同善曦慢慢平下了意绪,神色渐冷,看着她的眼光隐隐地夹着一丝鄙夷:“月二姑娘如此顾左右而言他,是想要在老太君他们跟前再失一次分寸么?”

兰月出尚未及反应,便听戚如南道:“祖母,月出本是我娘家妹子,乃为我亲人,却存心包庇容轻眉,唆使成业把容轻眉送出柯府,虽有大不是,可都过去了,我料她也是受人蒙蔽,方会有此荒唐之举。但求祖母莫要怪罪。”

兰月出定下神来,道:“表姐先莫急着为月出开脱,其实曦四爷也是知悉内情之人,他很清楚月出有没有包庇眉姑娘,也很清楚我在这件事上有无过错。”她轻轻咬一咬牙,再度转向他,心头却是遏制不住的犹豫与凄绝,该不该,该不该继续下去?如果他最终还是没能发现她?如果他再也认不出她来?残存的希望将会在这场对峙中支离破碎。

“你是曦四爷,过去是,以后也是。”她一字一眼道出,却心惊地发现他面上呈现的并非了然,而是愈渐深厚的阴霾,积聚到了极点,已是浓不可化了。她慢慢止住了言语,只怔怔地看着他,唯余满心凉透。

同善曦不再看她,径自对柯老太太道:“老太君,昕三奶奶所言属实,眉姑娘确是月二姑娘送离柯府的。至于业三爷,小侄与业三爷相交多年,深知其乃知善恶辨是非之人,此次所为必是受人唆摆。”

兰月出心头搐疼难当,一时竟无以成言。兰成业急忙道:“善曦,此事是我自己……”

容迎初静静开口道:“是包庇还是明辨是非,端看轻眉是否清白罢了。若是我能证明轻眉无罪,那么月出妹妹这一宗也没有必要再究其对错了。”

戚如南旋即看着容迎初:“大嫂自身本就难脱嫌疑,还谈何证明令妹清白……”

“此处并非官府公堂,弟妹也并非青天大老爷,只凭你的三言两语,指我有罪我便有罪,指轻眉有罪轻眉便有罪,难不成赶明儿指祖母有罪,祖母便也有罪么?”容迎初疾言厉色打断了她,丝毫不留给她插话的余地,“三弟遇害,痛的远不仅弟妹一人,想要追查背后真相的也不仅弟妹一人。这一天一夜我和弘安不眠不休,就是为了寻找可疑的蛛丝马迹,今日已经有眉目了。原是一家人,如此苦苦相逼,竟教人寒了心!”

戚如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一咬牙没有作声。

柯老太太闻得此言,忙问道:“此事有何眉目?迎初,你倒给好好说说。”

容迎初只是微微笑着,并没有急着分说。柯弘安才要走到厅堂外,便见小厮夏风从外探了头进来,恭谨道:“爷,人带来了。”柯弘安忙道:“快带进来!”

夏风引着两个人匆匆走进了厅堂里,柯弘安眉宇间却添了几分沉重,他看一眼戚如南,再转向柯老太太道:“祖母,这两个人我和迎初早在未时之前便找到了,可我们心里犹豫,不知该不该让他们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所见所闻,我们生怕这样一来,会对三弟的名声……”

同善曦心中有事,本也无意在此久留,遂道:“时候不早,善曦先行告辞了。”

柯老太太才想命人送客,不料戚如南却道:“曦四爷不必走,事无不可对人言,我相公光明磊落,任是旁人说什么也不怕。”

忆山看着同善曦,道:“四爷留下也是好的,不论结果如何,终究也有人可作一个旁证。”

同善曦略有迟疑,当接触到她恳切的眼神时,心头轻轻一软,便也不再坚持要走。

夏风带进来的那两个人跪在了厅堂中,容迎初走上前来,低头看着其中一人,道:“春翠,你来说,你昨夜都看到些什么。”

春翠怯生生的,慢慢道:“昨夜奴才奉了大奶奶之命,前去颐祥大院请眉姑娘回万熙苑,原是要随眉姑娘一道回去的,只那时戏台子上正唱着《仙缘》一出,奴才贪看了一会儿,后来回过头看到眉姑娘人已经离席了,奴才怕奶奶责怪,一路往回走一路找眉姑娘,快要走到小园子时,便听到一声惊叫,奴才被唬了一跳,赶紧往前走了两步,一眼便看到了眉姑娘……”

容轻眉顿时如在绝望中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扯着春翠的衣袖,急切道:“你都看到了吗?你都看到了什么?”

春翠心有余悸,惶惶道:“奴才看到有个黑影朝眉姑娘冲来,眉姑娘的灯笼熄了,奴才站得远也没有看清那是谁人。本是想要上去护着眉姑娘的,只怪奴才胆子小,一见那黑影抓住眉姑娘的手,心里也害怕得紧。姑娘连声呼救,奴才正想前去,却隐约听得那人说……那人说……”

容迎初冷静道:“无妨,你只管直说。”

春翠咽了口唾沫,方续道:“那人说,是大爷和大奶奶要害他性命,奴才又听眉姑娘称他作三爷,方知那人原是昕三爷。”

容轻眉听她所述与昨夜所遇分毫无差,知她确是亲眼目睹了一切,心头一松,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这样!”

春翠又道:“眉姑娘让昕三爷放开她,可昕三爷不知为何死死拉着姑娘不放,奴才魂儿早就吓没了,却又见昕三爷伸手拔了眉姑娘头上的簪子,他拔下了姑娘的簪子……”说到此处,她神色再度现出惊惶来,容轻眉随着她的言述忆起了最可怖的一幕,脸上惨白更甚,浑身瑟瑟发抖。

戚如南目光凌厉地瞪着春翠:“究竟如何?你休得信口雌黄!”

容迎初和言道:“春翠,你继续实话实说。”

“……昕三爷拔下姑娘的簪子,塞在姑娘的手里,往自己的胸口刺下……”

容轻眉喃喃道:“是,就是这样。”

忆山看到戚如南脸色僵住了,遂上前一步道:“你不是说了连冲向眉姑娘的人是谁都看不清么?怎么后来又能瞧得这么真切,是昕三爷把簪子塞到眉姑娘手里?”

兰月出冷眼看向她,道:“规矩浑忘了么?主子们在问话呢,有你说话的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