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嫡女非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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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容迎初

众人正自思虑间,只见安大奶奶容迎初在数名媳妇丫环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笑意盎然地来到兰月出和兰成业跟前,一面扶起想要行见礼的戚如南,一面笑道:“弟妹快别客气,咱们之间早就不兴闹这些子虚文。”

兰月出和弟弟一块站了起来,忆山亦在一旁悄然地打量着容迎初。对方虽贵为一府之主母,但却未在衣着打扮上彰显身份,头上只挽着寻常的百合髻,簪一支青玉珠钗,并几朵小巧的浅粉色宫花。身上一袭云雁纹锦滚宽青黛领口对襟长衣,合身简洁中又透着端庄得体。她自进门以来,脸上始终含着和善的笑意,一团和气,反倒是戚如南却分明显出了一丝局促来。

兰月出察觉到了这当中的微妙,才要向容氏行礼,对方却一手拉住了她,笑吟吟地端详她片刻,方赞道:“真真是美得像从画里下来的仙女一样!”又回头对戚如南道:“这下咱们府里可热闹了,我妹妹轻眉也是今儿到府里来看我,本想让她小住两日便回去的,如今弟妹的妹妹和弟弟来了,正好下月就是老祖宗的寿辰,我寻思着,老祖宗喜欢热闹,有他们几个在,老祖宗的寿宴上可谓增色不少呢!”

戚如南笑了一下,道:“原来大嫂的妹妹也来了。”

容迎初笑道:“可不是赶巧么?弟妹这边可是为他们打点了住处了?我看弟妹也不必操心了,干脆就让他们到春宜苑里住下,这天闷热的,只那儿正临未名湖畔,再清凉舒适不过了!再有那儿离万熙苑也近,我更好替弟妹照应着。还有一宗儿,我听闻月出妹妹熟读诗书,有咏絮之才,如若月出妹妹不嫌弃,我倒想让轻眉跟着月出妹妹沾一点文墨之气呢!”

如此一番话听着寻常,然而落进戚如南耳中却只觉惊心。兰月出和忆山暗里相视了一眼,亦明白了过来。容氏之意,竟是要让兰氏姐弟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再有容氏亲妹在旁,美其名曰是照应和讨教,事实上却是让戚如南知道,只要在这府里的人和事,都逃不出容氏的掌控。

兰月出心知戚如南自有打算,便只笑而不语。忆山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谁让自己此时的身份不宜出面应对容氏呢!

戚如南强笑着道:“大嫂一片心意,如南感激不尽。春宜苑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如南与妹妹弟弟他们久不曾相见,如今难得与他们聚首,才想着让他们住在锦和苑的南、北二院中。再有府中事务繁冗,我如何敢劳烦大嫂替我照顾娘家人呢?”

容迎初唇边微笑依旧,但眉宇间已笼上一层不容商榷的坚执:“弟妹这话说得我好生惶恐,弟妹的娘家人是柯府的贵客上宾,我自然是要依着贵客上宾的规矩来照应。我镇日家忙着打点的,可不就是这些事么?是我的本份,如何就是劳烦我了呢?弟妹再说下去,就是和我闹生分了,我可是断断不能依你!”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戚如南一时倒不好再推托,却又不甘心就此受她掣肘,只嗫嚅着不予回应。

忆山向兰月出递了一个眼神,兰月出只是轻轻摇了一下头,并没有在此时出头的意思。眼下这不过只是开端而已,对于戚如南和容迎初二人的品性,她一无所知,自然是不宜轻举妄动。

忆山咬了一下唇,走上前一步,朝容迎初福一福身道:“大奶奶安好!我家姨表小姐并没有与大奶奶闹生分之心,只是姨表小姐与我们姑娘虽说是姨表亲戚,在旧时却比亲姐妹还要亲近。自姨表小姐远嫁京城后,一别经年,这好不容易有了相逢的机会,只要一天相见就是好的,哪里还拘着是住春宜苑还是冬宜苑呢?还请大奶奶体谅咱们家小姐姑娘的心。”

容迎初目光落在了忆山脸上,打量了她半晌,方哧一声笑出来道:“好个伶俐的丫头,弟妹的娘家人,规矩果然与别不同。”她对忆山并不作理会处,只盯着戚如南道,“难道弟妹的心思,真与这丫头想的那般,认为我这个做大嫂的要生生将你们姐弟妹仨人分开不成?我在弟妹眼里,竟是如此不近人情么?”

戚如南忙道:“大嫂一片心意,我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胡乱猜度大嫂的心思呢?”她携了兰月出和兰成业二人朝容迎初福身道,“我这就让妹妹、弟弟他们到春宜苑去,此后就有劳大嫂费心了。”

兰月出侧头看了一眼戚如南,只见她白皙的侧脸上满是感戴与恭顺,无半点矫饰之意,更无半点破绽。一个人若是铁了心要破釜沉舟,自然不会允许枝节的横生。隐忍,无疑是此时最有力的保护。

容迎初的笑容却微有敛淡,她轻轻点一点头,又对身边下人嘱咐了几句帮助三奶奶打点的话,方才离去。

戚如南和兰月出都不会知道,容迎初出了锦和苑后,低喃了一句:“她如今像极了一个人。”贴身跟随的亦绿闻声悄声问道:“奶奶说她像谁?”容迎初冷笑了一声,道:“想当日韦氏初进门,也是这副百般谦恭的模样。”

兰月出到春宜苑安顿下来后,管事媳妇李荣家的便率了丫头婆子们过来,好一番打点张罗,又毕恭毕敬对兰月出道:“安大奶奶特地为姑娘和哥儿甄选了几位得力的下人,好随时给姑娘和哥儿照应着,姑娘和哥儿只当是自家的下人般使唤便是,若有那不好的,只管告诉老奴,老奴自会回了安大奶奶。”

过不多时,春宜苑里外便全是容迎初安排过来的下人。

忆山冷眼看着这一切,无声地掩上了雕花窗户,回头望向兰月出,道:“你不会是容氏的对手。”

兰月出垂着眼帘:“凭我,自然是难敌其一。只不过姑娘来这一趟,也不见得是要与谁分高下。”

忆山端起梅花小几上的青玉小茶盏,浅浅啜了一口茶水,淡然道:“这六安瓜片是要比邺州家中的要醇郁厚滑,倒跟去年太太赏下来的贡茶相去无几。”她放下茶盏,环视了一下周遭的陈设摆件,又道,“怪道如南表姐不甘落于人后。当年苗氏得势,她是半个当家人,如何会像如今这般连娘家人的住处也无力左右?在大好家业跟前,受制于人的滋味,才是最最磨人的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走到兰月出面前,“你说得对,我的来意并非是要与谁争高下,可那是兰月出的来意,并不是眼下的我的。”她一手轻轻捏住了兰月出的下颔,冷冷道,“你不要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不要在我跟前自作聪明,我自有我的打算,我让你怎么做,你只管听着便是。”

兰月出心底轻轻一叹,多少有点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依白夫人之意,并非愿意掺和到柯家的纠葛当中,主子在出门前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有求于人的是戚如南夫妇,主子本来也是抱着壁上观的姿态前来,探知底里究竟而已,要真说对戚氏施以援手,充其量也只是表面工夫。

但现下她们遭逢这等意外,兰月出不再是兰月出,忆山不再是忆山,主子处于求救无门之中,自然是得想方设法争取自己应得的地位。

柯家金马玉堂,正可谓烈火烹油,若戚如南在柯家得势,在白夫人跟前说话的份量自是不同以往。

就为着这一点,主子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无妨,从她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命运早就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风刀霜刃,尔虞我诈,亦是见怪不怪。她能做的,不过就是顺应既定的轨迹一步一步向前走。

“但凭姑娘吩咐。”她轻轻回应。  忆山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慢慢地松开了手。

如此一夜无话。

至本月初五,是大爷柯弘安和容迎初所出之子晨哥儿的周岁生辰,容迎初是日一早便亲自过来照看兰月出和兰成业姐弟二人,邀请他们一同出席晚上的家宴。兰氏姐弟一时盛情难却,少不得应承了。

待容氏离去后,忆山从屏风后转出来,微微蹙眉道:“今日竟是晨哥儿的生辰?可真是忒巧了。”

兰月出看兰成业面露疑色,只不动声色道:“此话怎讲?”

忆山淡淡扫了兰月出一眼,道:“姑娘忘记了么,今日也是苗氏大忌的日子。”

兰成业闻言,猛醒似地一挑眉,面露难色:“我依稀也是记得有这么回事,苗氏正是在今日病殁的。要是如此,那表姐和表姐夫他们今夜岂非……”他一时犯难,转头看向兰月出,“二姐姐,依你看,咱们该不该出席这晨哥儿的生辰宴?”

兰月出也不抬头看忆山,只在眼角余光中感觉到那一双眼眸中的犀利,她垂首沉吟片刻,方道:“既然这是家宴,那便该是阖家齐聚的,料想姨……表姐他们必定也会出席。”

忆山接着她的话头往下说去:“姑娘自然是晓得分轻重的,容氏亲来相请,你们若是借辞缺席,恐怕会招来事端。”

兰月出知她一直在等待看清局势的时机,哪里会轻易放过如此大好机会?一时只是淡淡笑着点头以示赞同。无妨,权当是看一场热热闹闹的好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