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徐洁杀人了
顺着徐洁的目光一看,我顿时愣住了。
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把她拉到身边,仔细上下打量着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徐洁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听我声音发颤,徐洁抹了抹眼角,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把她拉出巷子,刚想打电话报警,刚才那个老太太忽然像杀猪一样叫了起来:
“哎呀……她是僵尸!她是吸血的僵尸……”
她一边嚎着,一边爬起来想要跑,没跑两步,却又摔在了地上。
这时已经有不少起早的人围了上来,一个穿着运动服,脖子里套着耳机的青年把她扶了起来,问:“大妈,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反手指着这边,跺着脚的大叫:“杀人啦!那个女的是僵尸!她杀人啦!”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她指的竟然是徐洁。
“你胡说什么?!”我顿时火了,狠狠瞪了她一眼,拉开车门让徐洁先上车。
“郭队,老城区艳阳路90弄发现一具死尸,我在现场。”
挂了电话,我往巷子里看了一眼,见一个头发烫的黄歪歪的胖女人要往巷子里走,急忙拦住她,“不好意思,巷子里发生了命案,我已经报警了,警察来之前,请你不要接近现场……”
我话还没说完,胖女人忽然从我腋下钻了过去,一溜小跑到了巷子深处。
下一秒钟,发出了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啊……”
紧接着,她就跌坐在那里哭嚎起来:
“你个天杀的,你咋就走了呢……你让我们娘仨咋活啊……”
人越围越多,先前的老太太还在不断的拍着腿大声说是僵尸杀人。
胖女人哭了一阵,回过头盯着这边,忽然跳起来跑了出来,拉住那老太,问僵尸在哪儿。
老太太斜看了我一眼,抖抖索索的往车里指了指。
胖女人左右看了看,从路边捡起一根棍子就冲了过来。
我急忙锁上车,拦在车门前。
“你冷静点……”
“我跟你拼了……”
胖女人已经丧失了理智,哭嚎着胡乱挥舞着棍子往车上砸。
我本来想说我是警察,可周遭围了几十号人,我不敢冒失,只能尽力拦着她,被棍子连敲了好几下。
“哗啦!”
一下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胖女人被吓了一跳,停下动作转头看去。
一个粗壮的青年和一个身前围着皮兜子的胖老头瞪着眼睛站在车头前。两人都是屠夫肉贩的打扮,分别攥着一把尖刀和一把剁肉的刀,模样十分的凶悍。
“姐!咋了?”
“大妮儿,咋回事?”
胖女人像见着救星似的,嗷嗷叫的喊道:“爹!刚子!大奎让那女妖精给杀了!”
两人一听,顿时红着眼冲了过来。
我看了一眼被砖砸碎的挡风玻璃,见徐洁抱着头缩在座位上,不由得火冒三丈。迎上去狠狠一脚把那个砸车的青年踹在地上。
“艹你妈的!”胖老头举起砍刀就要劈。
“来!”我偏过头,用力拍了拍脖子,“有种照着这儿来!”
胖老头和胖女人一下都愣了。
我指着刚爬起来的青年,大声道:
“你们谁他妈看见她杀人了?谁看见了,给老子站出来!我把话撂这儿,谁要是看见她杀人了,尽管过来先把我放倒!谁他妈敢动我女人,我要他的命!”
胖老头和胖女人似乎都被我发火的样子吓着了,愣在那里不敢动。
刚才那个老太太侧着身,斜瞄着这边直往人群里钻。
那青年却是个愣头青,愣了一下后,骂骂咧咧的攥着刀就冲了过来。
“来!”我把怀一敞,朝着他迎了上去。
“杀人啦!”老太太又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砰!”
枪声突兀的响起,所有人顿时都僵在了原地。
原本嘈杂的人群变得病态的安静。
“都不许动!”沈晴大步走了过来,放下举枪的胳膊,对胖老头和青年大声喝叱:“都把刀放下!”
“当啷!”
“当啷!”
两人都把刀扔在了地上,胖女人看了看她手里的枪,也忙不迭的丢掉了手里的棍子。
“马勒戈壁的,不是不懂法,就是横惯了。”我小声骂了一句。
沈晴警服的扣子都没扣,短发乱蓬蓬的,看样子是接到局里的通知,就立马从家里赶了过来。
也得亏是她先来了。
谁能想到死者的死因还没查清楚,家属就胡乱的闹腾了这么一出。
我看了一眼被砸的车,指了指躲在人群里的那个老太太,咬着牙,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我是市刑警大队徐祸,你哪儿都不许去,等会儿跟警察回局里协助调查!”
“关我什么事啊,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太说着就想往人堆里钻。
之前扶起她的那个青年一把拉住她,似笑非笑的说:
“大妈,你刚才不是说亲眼看见僵尸杀人的嘛,协助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老太太哆嗦了一下,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我什么都没看见……关我啥事啊……我就是出来遛弯的……”
我气得牙根子痒痒。
天底下怎么就这么多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
警笛传来,郭森等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法证进了巷子,巷口拉起了警戒线。
“什么情况?”郭森看了看我的车,皱着眉头问。
我缓了口气,把之前的情况说了一遍。
指了指地上的老太,“当时就是她从巷子里冲出来的。她,还有……”
我往车里看了一眼,回过头说:“她和我女朋友当时都在现场。”
“你女朋友?”马丽吊儿郎当的搭住了我的肩膀,“保密工作做的挺好啊,你怎么不去考国安呢?”
我说:“死者的状况有点古怪。”
“那还等什么,换衣服,提箱子,干活!”马丽说了一句,撩起警戒线,迈步走进了巷子。
我打开车门,见徐洁还缩在座位上,不由得又是一阵恼火,轻声说:“别怕,有我呢。你先在车上待着,我去工作。”
徐洁点点头,咬了咬嘴唇,小声说:“我……我买的菜丢里头了。”
我一阵无语……
对尸体做完初步化验,马丽蹙着眉头看向我:“死亡原因?”
“失血过多……”看着地上的尸体,我也是眉头紧锁。
“照你看,死者颈部的致命伤是什么物体造成的?”马丽问。
我抬眼看着她说:“应该是被人咬断了颈动脉。”
马丽摇了摇头,让人把尸体打包。
“郭队,发现一袋菜,还有一只鸡。”一个法证拎着两个塑料兜走了过来。
“这……这是我女朋友买的菜。”
我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朝他过来的方向指了指,“从这个小弄堂过去,就是菜市场。”
现场采证完,尸体被送进了实验室。
两个小时以后,马丽从显微镜前抬起头,扭了扭脖子,转头问我:“有没有新发现?”
我把一个从尸体上采集的样本交给她,“我从死者的伤口处提取到一些油脂,经过化验,应该是口红。”
“口红?”
我点点头,“是口红,而且就成分看来,不怎么高档。”
马丽撇撇嘴,边整理资料边说:
“管它呢,咱们的活干完了,剩下的就交给老郭他们了。”
她在验尸报告上签了字,让我拿给郭森。
来到前面,见徐洁已经做完了笔录,抱着两个装菜的塑料兜坐在那里。
我朝她打了个手势,让她再等会儿,转身进了郭森的办公室。
郭森接过验尸报告,边翻看边问:“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
“丽姐说我们的活干完了……”
“我去你的!别跟我来这套!”郭森随手把烟盒往我面前一丢,“自己拿,赶紧说说你的看法。”
我只好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应该是在凌晨四点钟左右被凶手从后边抱住,咬断了颈动脉,大量出血导致休克死亡。”
郭森抬眼看向我:“真有吸血僵尸?”
我耸耸肩,“是不是僵尸我不敢说,可我没见过僵尸还会抹口红的。”
郭森放下验尸报告,点了根烟,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张了张嘴,却冲我摆摆手:“赶紧回去安慰安慰徐洁去吧,改天带她出来,跟大家伙一起吃个饭。”
“忙完了吗?”见我出来,徐洁站起身问。
“忙完了,我去实验室换了衣服,咱一块儿回去。”
想到早上看到她时的情形,我忍不住问:“早上你嘴边的血是怎么回事啊?”
徐洁幽幽的看着我说:“你没听那大妈说吗,我是吸血僵尸。”
我点点头,“行,那你等着,我拿包去,等会儿我给你脑门儿上贴道符,你蹦着回家得了。”
徐洁吐了吐舌头,笑着推了我一把,“赶紧去换衣服吧,你到这会儿都还没吃早饭呢。”
换好衣服,拿了包回来,刚好见那个胖女人从问讯室出来。
她一边对着胖老头和青年抹泪,一边骂骂咧咧的说:“我就说……他李大奎就不是个东西,说什么回家补觉……他他妈就是去找那个小狐狸精。这下好了,他他妈把命都送了,撇下我们孤儿寡母,以后咋活啊……”
我心里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第二节 张秀
见我上前,青年立马瞪起了眼睛。
胖老头赶紧把他拉开,陪着笑说:“警察同志,他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挥了挥手,问胖女人:“你说的狐狸精是什么人?”
胖女人抹了把眼泪,朝徐洁看了一眼,抽抽搭搭的说:
“我男人在外边有小的,他早上上完生猪,说是回家睡觉,我就猜他一准儿去找那个狐狸精了。我早晨就是没看清楚车里的是谁,我还以为……以为是那个狐狸精呢……那骚狐狸真要长得像她这么俊,我他妈还真就认了……”
“说什么呢?”
我忍不住皱眉,“你说的那个狐……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住哪儿?”
“她叫张秀,本来是市场里卖鱼的,我就知道她房子租在那附近,具体住哪儿我不知道。”
郭森正好从办公室出来,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听我把情况一说,立刻招呼人出发。
我的车被拖去了修理厂,正好搭局里的车。
路上听开车的大何说,死者叫李大奎,胖女人叫石金凤,胖老头和青年是石金凤的老爹和弟弟。一家人在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卖猪肉。
凌晨三点李大奎开着摩托车从肉联厂上了两头白条猪,送到菜场以后就说回家去补觉。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
到了艳阳路,我犹豫了一下,对徐洁说:“要不你先回去,我跟着去看看。”
徐洁说:“那行,我先回去做饭,你中午回家吃饭吗?”
“回。”
徐洁一走,大何就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小子行啊,居然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现在能赶早去买菜回家做饭的女孩儿可是不多了。”
郭森走过来说:“大何,你去一趟居委会,查查有没有张秀的暂住登记资料。”
没等大何答应,不远处就跑来一个秃顶的男人,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咋呼:“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我心里一动,急忙和郭森一起迎了上去。
秃顶男人语无伦次的说,他租房的那户人家死了人,房东被吓死了。
郭森让他带路。
他一边走一边抹着汗说,他就在附近的菜场卖菜,下了早市,他到面馆吃了碗羊肉面,喝了点黄酒,想回家睡一觉,见对面租房子的人家敞着门,就想过去打声招呼,结果就见那女的死在了屋里。
刚好房东过来收租,看到那女的死了,当场就吓死了。
跟着来到弄堂里的一个小院儿,一进院门,就见左边一间屋的门口趴着个人。
秃顶男人指着那人说,那就是被吓死的房东。
我急着跑过去,把那人翻了过来,看清她的样子,不禁一愣。
这居然就是早上说徐洁是僵尸的那个老太婆。
抬眼往屋里一扫,就见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脸正对着门口的方向,五官扭曲,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却瞪得很大,乍一看就像是盯着进来的人看似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嘴连带大半边脸都沾满了血!
我探了探老太太的脉搏,急着把她放平,“郭队,这人还活着,赶紧叫救护车!”
我帮老太太做心脏复苏急救,折腾了好半天,她才“呃”的一声缓过气来。
我把她交给其他警员照看,戴上手套,又去察看那个女人的尸体。
刚走到尸体旁,身后忽然传来“啊”的一声大叫。
我被这叫声吓得一激灵,转过身,就见那老太太坐了起来,拍着脚脖子哭嚎:
“天杀的,咋死我屋了呢?你死不要紧,你死我屋了,我这屋子以后还咋住人啊……”
我恨得咬牙,刚想让人把她弄出去,猛然间,就见门口的几个警员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有两个反应快的,还把配枪掏了出来,瞄向了这边。
老太太的哭嚎戛然而止,先是瞪起了眼睛,随即嘴歪眼斜的靠在门上,眼角和嘴角不住的抽搐。
“徐祸,小心后边!”郭森也把配枪拔了出来。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到一只手从后边搭住了我的肩膀,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森寒快速的向着我的后颈袭来。
情急之下,我急忙弯腰,透过两腿间,见到身后有一双女人的腿,慌忙伸手一抄。
“嘭”的一声闷响,身后那人倒在地上。
我急着转过身,快速的退后,定睛一看,全身的汗毛都耸了起来。
被我扳倒的,正是之前的那具女尸!
女尸动作僵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张着血糊糊的嘴,再一次向我扑来。
我赶忙反手从包里拿出常备的一小袋糯米,朝着女尸的脸上拍了过去。
糯米砸在女尸脸上,顿时变得焦黑,女尸的头顶也冒出一蓬浓重的黑气,抽搐了两下“砰”的倒在地上,再不动弹了。
救护车赶来,把中风的老太接走。
马丽也随即赶到,和我一起对女尸做了现场检验。
“判断死亡时间。”
“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
“死亡原因。”
“中毒。应该是服用了一种类似毒鼠强的毒药。”
“有没有特别发现?”马丽看着我问。
我使劲咽了口唾沫,说:
“死者没有明显的外部创伤,嘴上和口腔内部的血应该属于另一个人。另外在她双手的指甲里,找到了一些人的皮肤组织。”
郭森走过来说,死者就是张秀。
法证采集证据后,初步认定死者是自杀。
尸体被打包送走以后,郭森低声对我说:
“这应该是一起情杀案……可如果验证张秀嘴上的血是李大奎的,那到底是她先咬死了李大奎再自杀,还是……”
“如果是你想的后一种,报告怎么打?”我问。
见他语塞,我摇了摇头,小声说:
“李大奎的脖子有多处撕咬的痕迹,但是现场有大量的血,不大可能是尸变后做的。刚才尸体的反应……只能说张秀对李大奎有着很深的怨恨吧。”
走出门,见到正接受询问的秃顶男人,郭森走过去向他问道:“张秀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
‘秃顶’挠了挠鼻子,有些鬼祟的说:
“以前应该是,后来我有一回跟市场一个卖肉的一块儿喝酒,听他说他有天中午趁着酒劲把张秀给睡了,一开始我不信,后来有几回见卖肉的从张秀屋里出来,才信了。”
郭森皱起了眉头:“什么叫把她给睡了?”
‘秃顶’眼神有些闪烁,含糊的说:
“要我看张秀不是那种不正经的女人,就是人有点木,有点死脑筋。估摸着卖肉的是借着酒劲对她用强了。后来他舍得给钱,张秀也就半推半就了。”
“你上午喝完酒回来去她那屋想干什么?!”郭森瞪起了眼睛。
马丽冷哼了一声,斜眼看着我说:“要按这么说,李大奎死的可不冤。”
“李大奎死了?”秃顶惊恐的瞪大了眼。
……
回到家,徐洁已经做好了饭。
想到早上的一幕,我把她揽进怀里,贴在她耳边问:“早上吓到了没?”
她摇摇头,把脸靠在我肩上,好半天才抬起头,看着我说:
“如果我真是僵尸,你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杀了我?”
“你每次吃饭都吃的比我还多,我可没见过胃口这么好的僵尸。”
“我哪有吃的比你多?”
“好吧好吧,如果你真是僵尸……”我慢慢把头凑过去,快速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在她耳边邪恶的说:“如果你真是僵尸,我宁愿被你吸血,也要睡了你。”
“讨厌,赶紧吃饭吧。”
“让我来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我拉着她的手来到饭桌旁,“炒藕片,拍黄瓜,栗子炖鸡块,我喜欢。话说回来,我发现你很喜欢吃鸡啊。”
“你不喜欢吃?”
“开玩笑,作为一个肉食动物,鸡可是我的最爱之一,天天吃都吃不够。”
徐洁边盛饭边说:
“喜欢就多吃点。你昨晚开铺子,上午又加班,等下吃完饭,好好睡一觉吧。”
我接过饭碗,看着她说:“我早上被吓着了,不敢一个人睡。”
徐洁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小声说:“那我下午就不去铺子了呗。”
第三节 去找桑岚
听了徐洁的话,我感觉就像喝多了似的,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可是,这天我仍然没有和她发生进一步的关系……
当我做好‘准备’,走进里屋的时候,徐洁就像是猫儿似的,整个人都缩在被子底下。
我急不可耐的钻进被窝,感觉她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
“徐洁。”
我轻轻喊了一声。
“嗯。”徐洁的声音也在发抖。
我试着去扳她的肩膀,指尖不经意扫过她的脸颊,竟碰触到一片湿润。
我连忙支起上身,把她身子扳过来些,问她怎么了。
徐洁满脸泪水,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带着哭音说:
“我害怕……”
“你怕什么?”我边柔声问,边替她抹去泪水。
徐洁忽然把脸埋进我怀里,哭着说:
“我怕你将来不要我,你不要我,我就什么都没了。”
我的心猛一颤,紧紧的搂住了她。
我没有说什么承诺一生一世的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把她抱在怀里,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香味。
我不是柳下惠,可也不觉得自己怂。
而是感觉‘我害怕’三个字像是鞭子一样狠狠在我心上抽了一下。
我想起了姥爷下葬后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蜷缩在老房子里我从小睡到大的那张木板床上。
外面下着大雨,时不时电闪雷鸣。
作为男人,说怕,不免有自艾自怜的娘炮嫌疑。
可事实是,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的确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
今时今日,我自己的生活都还没有安定,有什么资格去给一个女人承诺……又有什么资格去向她索取……
周末,我拉着徐洁去了汽车城。
我那辆车买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过了几手了,跟着我遭了几次难,都快没车样了,就连修理厂的师傅看了都嘬牙花子。
上下班离不了车,不如干脆换辆新的得了。
徐洁和我一样,都不是奢侈花哨的人,在车行看了半上午,最终选了一辆国产的小型旅行车。
周一,我开着新车来到局里,刚下车,就被赵奇拽上了警车,马丽和大梁已经在车上了。
“直接去四平岗。”赵奇对开车的队员说了一句,回过头对我说:
“那个王宇死了。”
“王宇?”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王宇就是和表嫂吕桂芝通J,把表哥邱明和吕桂芝推下楼的那个小子。
赵奇说,王宇因为未满十八岁,被判了十五年十一个月,在四平岗监狱服刑。
今天早晨五点四十八分,狱警发现他在厕所内自杀。
六点十一分被送到四平岗的监狱中心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警车直接开进了监狱中心医院,院方人员和四平岗监狱的两名狱警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其中一名老狱警忽然问赵奇:“赵队长,你知不知道徐祸是谁?”
“啊?”赵奇下意识的看向我。
我说我就是徐祸。
老狱警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摆了摆手,让我们先验尸。
犯人在服刑期间死亡,是要经过严格验证死因的,如果存在可疑状况,当值狱警和监狱领导都会受牵连,也就难怪他会愁眉不展。
大梁戴好口罩手套,看向马丽。
见马丽点头,过去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被单。
被单刚掀开一角,他就倒抽着冷气,倒退了好几步,掀起的被单也随之落了回去。
“怎么会这样?!”离架子车最近的一个白大褂惊呼道。
“怎么了?”马丽皱着眉头问。
大梁明显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转过头说:
“尸体……尸体在笑。”
“你第一天入行啊?”马丽瞪了他一眼就要上前。
我拉住她,低声说:“让我先看看。”
我缓步走到架子车旁,摒了摒气,伸手就去掀被单。
刚捏住被单的一角,猛然间,一只惨白的手从被单下伸了出来,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艹!”
赵奇本能的把配枪拔了出来,对准了尸体。
陪同前来的两个院方人员更是惊叫出声。
我勉强咽了口唾沫,没有立刻掰开那只手,而是猛地把被单掀到了一边。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可看清死尸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噤。
尸体半睁着眼,眼珠斜向我这边,像是在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一边的嘴角高高扬起,煞白的脸上满满都是怨毒的冷笑!
“小师弟,撑得住吗?”马丽的声音明显有些打颤。
“额骨塌陷,应该是遭受过猛烈撞击;颈部有线状伤痕,目测长度有十厘米左右,深度超过一厘米,颈动脉线状切割损伤;右手腕有深度磨损痕迹,应该是非锐利棱角造成的反复创伤。”
我沉声说着,身子却忍不住发颤,转了转被尸体攥着的手腕,心念电转,也不顾其他人在场,反手从包里拿出一道符纸甩在死尸顶门。
“轰!”
符纸贴上死尸塌陷的前额,立刻腾起一蓬青绿的火焰。
抓着我的手神经反射般的一松,死尸却依然斜视着我狞笑。
想到百鬼谱上的记载,我心直往下沉。
娘的,这孙子年纪不大,怎么这么狠……还这么邪……
“死因?”马丽问。
“钝器割腕;非硬物割喉;前额遭猛烈撞击塌陷,如果是自身造成……那就是撞墙。”
“他……他是用厕所的隔断磨破了手腕,又用马桶的尼龙拉绳‘锯’开了脖子,是……是另一个犯人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他的,那时候,他对那个犯人说‘告诉徐祸,我不会放过他的’,然后他就一头撞在了墙上……”老狱警颤声说道。
“去他妈的,简直是心理变态!”马丽忍不住骂道。
我走到架子车另一头,掀开布单。
“他脚趾甲怎么这么长?”大梁惊愕的问。
看着死尸超过半寸的脚趾甲,我转过身看向两个狱警:“自杀现场发现别的状况没?”
老狱警说:“厕所的墙上有三道……有三行用血画的图案,看上去像是三道符。”
我转眼看着赵奇:“能立刻把尸体送火葬场焚化吗?”
赵奇摇了摇头,“你知道程序的,我们已经通知他的家人了,他父母正在赶来。”
“能不能申请特殊处理?”我问。
“没有足够的理由。”赵奇说。
我点点头,对马丽说:“是自杀,可以出具验尸报告了。”
转又对赵奇说:“我想去看看那三道符。”
马丽签署了验尸报告,离开前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上了车。
我让院方暂时把王宇的尸体锁起来,和赵奇一起来到四平岗监狱。
“王宇进来后表现的很积极,因为他年纪小,我们为了照顾他,把他安排进监狱食堂的后厨干活。谁想到这小子会……”老狱警边走边咬牙说道。
“厨房?食堂?”我猛一激灵。
老警察说:“他做早饭的时候说肚子不舒服,要去厕所,然后就……就自杀了。”
在厨房边的厕所里,看着厕所格子里遍地的血污,和墙上触目惊心的三道血符,我大脑一阵混乱。
我用力捏了捏眉心,拿出手机拨出了段乘风的号码。
电话居然很快就接通了。
“兄弟,我正好想找你呢……”
“段前……大哥,我这边出了点状况。”
“你先说。”段乘风道。
我把状况说了一遍,拍下墙上的血符给他传了过去。
好一会儿,听筒里才传来段乘风的声音:
“自毁灵台,以怨为鬼,以尸为煞……难对付啊。可我不明白,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能力?”
“一个在监狱里服刑的犯人,他在监狱食堂干活。”
“赶紧先把尸体烧掉!”段乘风的声音明显焦急起来。
“按照程序,不能烧。”
段乘风更急:“你是阴倌,可你也是学医的,应该知道正常人再怎么撞墙都是不能撞破头骨、自毁灵台的。可现在那人的灵台毁了,这说明他在死之前已经集结了足够的煞气。按照你说的,他应该是以自身作邪法,把他自己的血喂给了监狱里的犯人……他根本就是作邪法吸纳了犯人的煞气,用来养尸养魂!他的魂魄已经变成了厉鬼;过了今晚子时,阴阳交替,他的尸体也会变成尸煞!你能对付的了吗?”
“尸煞……”猜想被印证,我不禁闭起了眼睛。
电话那头传来拨算珠的声音,又快又密。
“啪”的一声过后,段乘风大声说:
“那死鬼把怨恨都归结在了你身上,他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你的。今晚你要么去找你的相好,要么就去找来佛陀杀生刃把尸煞干掉,否则就算你是九阴煞体也难免与他去幽冥论战!”
我愕然:“段大哥,我……我找我相好的有什么用?我相好的……”
算珠又响了两下,电话那头传来段乘风深深的叹息。
“唉……冤孽,冤孽!这都是天注定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段乘风才说:
“既然尸煞不能毁,那就快去找棺材、墨斗线、黑狗血、童子尿……”
我静静的听他说完,刚想开口,却听他大声说:
“对了,去把先前你帮过……那个叫桑岚的女人找来!”
第四节 偎灶猫
“找桑岚干什么?”我不解的问。
段乘风居然暴躁的大声说:“让你去找就去找,问那么多干什么?”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拿着手机愣在原地,只觉得满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段乘风平常都是非常沉稳的,怎么今天说话颠三倒四的。
又让我找相好,又叫我找桑岚……非得弄个女人来干什么?
“嗡……”
我正琢磨不透,段乘风竟然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他只说了四个字:去找桑岚。
然后我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噗’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就听一个女人惊呼:“师父,你吐血了!”
“嘟嘟嘟嘟……”
这一次我彻底傻眼了。
段乘风居然吐血了!
难道是因为他刚才帮我批算,触发了天机?
“现在怎么个情况?”赵奇问。
“相当不妙。”我用力捏了捏眉心,低声说:“能不能让监狱方把给服刑人员的饭里掺一些糯米?”
赵奇犹豫了一下,说:
“我打电话给老郭,让他尽快申请特殊应急处理。如果可以,就把尸体烧掉。可我该怎么跟老郭说?”
“你告诉他,过了今晚十一点,王宇一定会起尸,到时候很多人都会遭殃。”
赵奇嘬了嘬牙,还是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郭森打了过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郭森打了过来,赵奇听完,挂了电话,朝我摇了摇头:
“上头不同意烧尸,监狱方也不可能私下采购糯米更换服刑人员的伙食。”
我深吸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答复是预料中的事。
王宇是在监狱里自杀,虽然有法医出具死因证明,家属能不能接受都得另说。如果在家属没有见到尸体前烧尸,势必会激起官方和家属的矛盾,甚至有可能触动大众舆论……
我看了看表,对赵奇说:“时间不多,我要去准备一些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
见我们要走,那个老狱警忙迎上来,“赵队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先前已经得知,这老警察姓宁,叫宁忠伟,是王宇所在第四监区的主管警官。管辖的监区出了状况,他自然最紧张。
我迟疑了一下,低声问他:“宁警官,你信邪吗?”
他往厕所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下意识的压低了嗓子:“近些年监狱很少出事,可但凡在这里任职超过七年以上的,没有不信邪的。”
我愣了一下,却顾不得想他这么说的意思,低声说:
“今天晚上王宇可能会诈尸,上头不同意烧尸,那就得先想办法把尸体转移到人少的地方去。”
宁忠伟点了点头,“现在上头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这一点我应该能做到,可如果他诈尸的话……”
“你只要转移尸体,剩下的,我来做。”
上了警车,我给窦大宝打了个电话,让他想办法尽快准备好段乘风说的那些东西,赶到四平岗汇合。
窦大宝为难的说:其它东西倒不难找,有些都是现成的。可现在不比从前,棺材要去哪里弄?就算农村还有老人预备了老房(棺材的别称),也不会借给旁人用啊。
我想了想,说我去找棺材。
挂了电话,赵奇冲我抬了抬下巴,“火葬场。”
“火葬场!”我几乎是和他同时说出口。
上次火葬场群尸‘暴走’,最后是由‘警方’摆平了局面。
火葬场的领导以及工作人员,对我和赵奇算是印象深刻。一听说我们要借棺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出了火葬场,赵奇问:“现在去哪儿?”
我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打给桑岚。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潘颖的声音:
“喂,徐祸祸,岚岚睡觉呢。等她醒了,我让她打给你啊。”
“她在家里?”
“嗯。”
“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赵奇问我:“去桑岚家?”
“她们搬家了。”我报出一个地址。
桑岚她们原先租住的房子死了人,还死的那么恐怖,过后她们自然搬了新家。
值得一提的是,原先的‘凶宅’被她做房产生意的老爹买了下来作为投资……
要不怎么说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呢,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错过赚钱的机会。
到了桑岚家,门一开,就见季雅云站在门后。
我挠了挠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来意了。
段乘风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非得让我找桑岚?
季雅云看着我,眼睛忽闪了两下,说:
“饭做好了,一起吃吧。”
我愣了愣,只好点点头。
进了门,我边换拖鞋边头也不抬的问:“桑岚还在睡呢?大上午的睡什么觉啊?”
“还在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她就像‘弯爪猫’一样,老是困不够。”
“你说什么?”我猛一怔,抬起头,才见桑岚的父亲和那个女人都在。
那个女人朝我点了点头,我也点点头……
季雅云看了她一眼,回过头给我解释说:
“是‘偎灶猫’,苏州方言,就是病病歪歪的意思;困不够……就是睡不够。”
“苏州方言?”我又是一愣,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个—帮—勾—戳—呃—钟—声,尼—阻—特—来……没日没夜,搞的老娘像偎—灶—猫……夯—八—郎—当—西—特……个—阿—拂—卵,也拂—晓—得啊里去了……”
“啊?”季雅云看着我发愣。
“这些话你在哪里听来的?”桑岚的父亲走过来问道。
我看了看一脸懵逼的赵奇,胡乱摇了摇头问:“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岚的父亲皱了皱眉,说:
“这是苏州话,意思是:这帮狗……狗日的畜生,恶心死了,没日没夜的,搞得老娘像个病猫一样……全都去死好了……那个拎不清……也就是不懂事的家伙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原来那个女人是苏州人……”
那天夜里在东城看守所老楼顶层见到的一幕重又浮现在我脑海中,而且似乎比当天所见还要清晰——
女人从衣架上取下黑丝绒旗袍,一边脱身上的酒红色旗袍一边抱怨的说……
“狗日的日本鬼子,恶心死了,没日没夜的,搞得老娘累的像病猫一样……全他妈去死好了……也不知道那个家伙去哪儿了……”我下意识的喃喃道。
“什么日本鬼子?什么苏州女人?你说什么呢?”
听到桑岚父亲的问话,我才缓醒过来,看了赵奇一眼,摇头敷衍:“没……没什么。”
“这些话是那天晚上你看到小静和那些日本鬼子的时候听到的?”赵奇盯着我问。
他到底是老牌刑警,有着严密的推理逻辑,只言片语间已经推断出了关键所在。
我只好点了点头:“当时我和沈晴都听到那个歌女骂骂咧咧的说了这么一句。”
赵奇眼珠转了转,抬眼看着我说:
“这件事回头再说,先处理眼下的事。”
“耶?!徐祸祸,你来啦!”潘颖抻着懒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啊哇哇哇哇……原来睡觉真会传染,我一不小心就陪着咱大美女睡着了。”
她小跑到我面前,嘿嘿一笑,凑到我耳边邪恶的小声说:
“小祸祸,我刚才把你媳妇儿睡了!嘿嘿嘿嘿……”
我窒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说:
“你以后别瞎说了,我和桑岚就是普通朋友,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等到说完了,才发现除了赵奇,一屋子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冷不丁见桑岚睡眼惺忪的站在房间门口,我忙朝她点了点头。
她也冲我点了点头。
潘颖拧着眉毛转了转眼珠,忽然转头看向季雅云:“姨,开饭吧!”
第五节 血食借煞
上了饭桌,气氛越发的尴尬。
我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关键段乘风只说让我找桑岚,却没说为什么要找她,面对桑岚一家,我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赵奇看出我为难,清了清嗓子说:
“我们这趟冒昧的过来打扰,其实是想找桑岚帮我们警方一个忙。”
“啊?”
桑岚愣了一下,“要我帮什么忙?”
赵奇看了我一眼,说:“四平岗监狱出了状况,有个犯人自杀了……”
他看向我,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我一咬牙,对桑岚说:
“是段乘风让我来找你的,那个犯人很邪门……段乘风让我来找你帮忙。”
本来还以为她会问为什么找她,没想到她却有点恍惚似的点了点头,“哦,那吃好饭,我就跟你走。”
桑岚的父亲犹豫着问:“岚岚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她能帮上什么忙?”
不等我开口,桑岚就说:
“爸,别问了,徐祸帮了我和小姨那么多次,我去帮他也是应该的。”
潘颖也说:“叔叔,你放心吧,我陪岚岚一块儿去,我会照顾她的。”
吃完饭,下了楼,我说先送潘颖回家,她却假装耳聋,硬是钻进了车里,靠在桑岚肩膀上闭着眼睛装睡。
我心绪混乱,却也不好冲她发脾气,只好把她也带上。
来到四平岗监狱医院,见到宁忠伟,我问王宇的尸体在哪儿。
宁忠伟说,他让人把尸体抬到了医院后边的杂物房,火葬场也已经把棺材送来了。
过了一会儿,窦大宝开着我原先的破车赶来。
宁忠伟带着我们穿过后院,来到最后边的几间平房,说:
“这里以前是医院的锅炉房和护工、救护车司机的休息室。新门诊大楼建成后,这里就用来做杂物房了。”
他把我们领进其中一间屋,潘颖和桑岚看到架子车上盖着白布单的尸体,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抱歉的对桑岚说:
“这本来不关你的事,只是段乘风……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找你来,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不等桑岚开口,潘颖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啊,来都来了,又让我们回去,你拿我们当猴耍呢!”
“谁让你跟来的?”我气得翻白眼,索性一把扯掉尸体上的被单。
“啊!”两个女人同时惊呼一声,小脸都变得煞白。
我叹了口气,让赵奇帮我一起把尸体抬进一旁的水晶棺。
窦大宝似模似样的看了看尸体,瞪大眼睛说:
“脚趾甲这么长,还笑得这么瘆人,这是要诈尸啊!”
我说:“不是简单的诈尸,他用邪术把自己变成了恶灵。”
听我把王宇的事从头到尾一说,几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桑岚眉头紧蹙,潘颖则小声骂了一句‘死变态’。
窦大宝拧着眉毛说:“他是今天早上自杀的,连头七都没过,怎么可能变成厉鬼恶灵?”
“他之前在监狱的厨房帮工,应该是把自己的血混进了饭菜,给服刑的犯人吃了下去。并且在死前下了邪咒,死后吸聚犯人的戾气、煞气,让魂魄在短时间内变成厉鬼。”
“借活人的煞气?”窦大宝愕然。
我点点头,“我虽然不懂邪法,但也听说过这种邪术叫做血食借煞。他这么做,不光魂魄会吸聚煞气,尸体也会吸收一部分煞气。过了子时阴阳交替,尸体就会诈起。一旦吸聚了煞气的魂魄和尸体合二为一,就会变成尸煞。”
“尸煞!”
窦大宝惊恐的瞪圆了眼睛,“我听师父说过,尸煞不光力大无比,普通的符纸法器也伤不了它,而且尸煞会喝活人的血,喝的血越多,法力就越强悍……”
“对,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阻止王宇的魂魄回到身体里,并且把丫彻底干掉。”
我问:“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齐了。”窦大宝放下背包,把里边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
“墨斗、朱砂、黄纸、雄鸡血、黑狗血……这是童子尿……”
潘颖低头看了看两个塑料桶,斜睨着他问:“你确定这一桶真是童子尿?”
窦大宝眼睛一翻说:“这种事能马虎吗?我可是费了老鼻子劲才搞到这些东西的。”
见桑岚有些神情恍惚,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干活!”我咬了咬牙,拿起墨斗,倒了些鸡血和黑狗血进去。
“墨斗真能对付鬼和僵尸吗?”潘颖好奇的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木匠有三宝:斧子、墨斗、五尺。其中墨斗最牛13,因为是用来正房梁的,具有天地正气。别说是加上雄鸡血和黑狗血了,就算是普通的墨汁,一般的小鬼被弹上一下也够喝一壶的。”窦大宝很认真的给她解释。
我盖上水晶棺的棺罩,让窦大宝帮忙,一起在棺材上弹下纵横棋盘格。
猩红的血线弹在透明的棺罩上,棺材里的死尸更显得诡谲邪异。
弹好墨斗线,我用毛笔蘸着鸡血调和的朱砂,开始在黄纸上画符箓。
桑岚走过来,轻声问:“需要我做什么?”
我怔了怔,抬眼看着她干笑了两声,“我真不知道段乘风让你来做什么。”
桑岚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徐祸,我觉得我最近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特别累,就好像没有睡过一样。”
“身体不是闹着玩的,明天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桑岚“嗯”了一声,忽然问:“你女朋友是干嘛的啊?”
“呵呵,你见过的,是徐洁。”
桑岚“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画好符纸,我长出了口气,看了看表,已经傍晚六点了。
到医院食堂吃了晚饭,回来后,我让宁忠伟带人去前面守着,天亮前别让任何人来后边。
转眼见潘颖围着窦大宝晃悠,我皱了皱眉,让她跟宁忠伟去前边。
这个二货的耳朵像是自带封闭功能似的,又把我的话自动屏蔽了。
窦大宝看了看我,站起身,把几个分装了黑狗血的小塑料包交给她,“你留下帮忙也好,多个人多分力量嘛。记住,危急关头,就把这‘炸药包’朝鬼东西甩过去,保你平安无事。”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十一点越来越近,我从包里拿出桃木钉递给赵奇。
转过头对桑岚说:“你个倒霉蛋拿家伙也不顶用,你别离开我三步开外就行了。”
桑岚笑了笑,掠了下头发说:“我好像是挺倒霉的。”
“没事儿,会好的。”我冲她眨了眨眼,打趣道:“我虽然是个半吊子阴倌,但我的客户从来都没有失望过。”
“嘭!”
话音刚落,角落里陡然传来一声闷响。
桑岚吓得一哆嗦,本能的躲到了我身后。
我和窦大宝、赵奇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角落的水晶棺。
看清状况,我后脊梁一阵发凉。
王宇的尸体竟然侧过了身,凹陷的额头紧贴在透明的棺材罩上,透过打着墨斗线的棺罩,嘴角带着怨毒的笑意死死的盯着我!
“看你麻痹啊!”
窦大宝骂了一句,从包里拽出红坛布,大步走过去,抖开了盖在水晶棺上。
回过身,见桑岚吓得浑身打颤,我忍不住直嘬牙。
段乘风到底让她来干嘛?
她本来就胆小,让她来不是跟着担惊受怕嘛……
我刚抬起手腕想看表,头顶的日光灯忽然闪了两下,灭了。
“大宝,赵队,点蜡!”我大声说了一句,黑暗中上前两步,拉住桑岚的手,把一把竹刀塞到她手心里,“别怕,跟着我。”
“我知道……”桑岚低声说。
下一秒,我就感觉一双手臂紧紧的抱住了我……
第六节 夜袭
“谢谢你。”桑岚吐气如兰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不由得一呆,没等作出反应,屋里就亮起了烛火。
与此同时,桑岚也已经推开我,把脸转向了一旁。
“装神弄鬼,老子就不信还能反了丫的!”
窦大宝拿出铜钱剑,大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刚要往外看,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
我心一紧,把桑岚拉到身后,冲窦大宝使了个眼色。
窦大宝快步走到门后,低声问:“谁啊?”
“是我。”门外的人答道。
“宁警官?”窦大宝看了我一眼,伸手打开门锁。
门一开,就见宁忠伟站在外面,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狱警。
“不是说过,晚上不要让人到后边来吗?”我疑惑的看着三人。
“哦,我不放心,带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宁忠伟脸上堆着笑说道,似有意无意的朝角落里的棺材瞄了一眼。
我说:“不用了,你们去前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过来就行了。”
宁忠伟眼神一闪,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是沉下脸说:
“王宇是在监狱里出的状况,我们必须派人亲自监管尸体,否则一旦尸体受到损伤,担责任的可是我们。”
我和窦大宝、赵奇分别对了个眼色,都觉得有些不对头。
这个宁忠伟的态度转变也太大了吧?
“请你让开。”
宁忠伟对窦大宝说了一句,就要往里走。
刚迈出一步,他的身子忽然一哆嗦,脸上的肌肉也跟着猛地一抽搐。
“你干什么?”他瞪眼看着窦大宝,显得十分恼火。
窦大宝后退两步,斜眼看向他脚下,“哎呀,不好意思,东西洒了。”
顺势一看,就见宁忠伟脚下丢了个破的塑料袋,他警服的裤腿湿了一片。
原来窦大宝看出不对,偷偷拿出个装着童子尿的塑料袋,捅破了把尿淋在了他腿上。
仔细一看,宁忠伟被尿淋湿的部位竟透出了浓重的黑气。
“他被鬼上身了!”
窦大宝大叫一声,举起铜钱剑就劈。
同一时间,宁忠伟却猛地倒退一步,冲两个狱警一挥手:“上!”
两个狱警立刻抡起警棍,冲了进来。
窦大宝先下手为强,一剑劈在一个狱警头顶,刚要咧嘴笑,冷不丁狱警举起警棍,狠狠朝他头上砸去。
窦大宝急忙躲闪,警棍砸在肩膀上,疼的他呲牙咧嘴,“娘的,法剑居然不顶用!”
两个狱警都身高马大,十分的凶悍。
赵奇见状,急忙抢上前,一脚蹬开其中一个,把桃木钉当做短棍,照着另一个狱警头上砸去。
那狱警被砸中,只是身形一顿,随即一声大吼,势如疯虎般的向他反扑了过去。
见两个狱警神情狰狞,眼睛瞪得血红,我心里一动,从包里拿出一个分装了黑狗血的血包,大叫一声闪开,将血包朝着其中一人甩了过去。
血包破裂,狗血四溅,两个狱警沾到飞溅的黑狗血,立刻浑身抽搐着扑倒在了地上,只一瞬间就没了动静。
“这么简单就搞定了?难道师父给我的法剑是假的?”窦大宝愕然。
“法剑是真的,但他们不是被鬼附身,而是被下了邪咒,激起了自身的戾气,丧失了理智。”我转眼看向门外的宁忠伟,“被附身的,只有他一个!”
“你是王宇?!”赵奇拧着眉毛向宁忠伟问道。
见宁忠伟站在门口,表情森然的盯着屋内不说话,我连忙招呼赵奇和窦大宝退后。
窦大宝“砰”的把门关上,回过头问:“他真是被王宇附身了?”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说不确定。
不知道为什么,从宁忠伟带着两个狱警出现,我就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我靠!不是说只有一个变态鬼吗?怎么会来了这么多?”潘颖忽然转过头,一脸惊恐的指着后窗说道。
我猛一激灵,冲窦大宝打了个手势,快步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观望。
只一眼,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炸了起来。
院子里影影绰绰的全是鬼影,粗一看,竟不下几十只鬼魅。
“娘的,我们被鬼包围了!”窦大宝从后窗转回头,“哪里跑来这么多鬼?”
想到王宇自杀前画在墙上的三道血符,我一阵毛骨悚然。我虽然看不懂那邪门的符箓,可现在看来,那血符竟有召集鬼魅的作用。
照眼下的情形看,方圆几十里的孤魂野鬼怕是都被召来了。
墙边的烛火猛然一阵飘忽不定,紧跟着,就听前后窗,连同大门同时响起被冲撞的闷响。
先前我在门窗后面都贴了大幅的符箓,冲撞之下,符光闪现,房前屋后立刻传来数声惨叫。
可惨叫声还没消止,就再次有鬼魅猛烈的冲撞门户。
鬼嚎惨叫接连不断,外面的孤魂野鬼却像是疯了异样,还在不断想要冲进来。
凄厉的叫声刺的耳鼓发疼,我不得不捂住耳朵。
桑岚和潘颖更是被这惨烈的声音吓得面无血色,抱头蹲在地上,挨在一起瑟瑟发抖。
随着百鬼不断的冲击,门窗上的符箓颜色渐渐黯淡,由原本的鲜红变成了暗红,而且逐渐有焦黑的迹象。
“这样下去不行,符箓被阴煞冲击失去效力,就拦不住王宇了!”窦大宝咬了咬牙,把铜钱剑一挥,说:“反正都是些普通的孤魂野鬼,我现在出去,把丫们全砍死!”
“别乱来!”我忙阻止他。
想了想,拿起墨斗,加了雄鸡血,招呼他一起在门窗后弹下墨线,然后又画了几道大幅符箓补了上去。
做完这些,我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身体也有些酸软,汗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你怎么会这样?”桑岚扶住我问。
窦大宝咬牙切齿的说:
“画符是要损耗精力元气的,他连着画了这么些巨符,就和跑了五公里越野差不多!”
又是一阵冲击过后,外面似乎开始渐渐的平息下来。
我深吸了口气,刚要掀开窗帘查看外面的状况,猛然间,就听“砰”的一声巨响,一块大石头穿破窗户飞了进来,连同窗帘符纸一起砸落在地。
我急忙躲开,把桑岚和潘颖揽在身后快速的后退。
透过破碎的窗户,就见宁忠伟表情森然的站在院里,身后竟然飘忽着十多个眼睛血红的恶鬼!
院中煞气弥漫,竟连前面的医院大楼都遮蔽了。我们处身的房子,就好像变成了浩瀚冥海中的一座孤岛,完全被黑暗包围。
宁忠伟往屋里扫了一眼,阴测测的说:
“把尸体交出来,否则所有人都要死。”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原先那种低沉的嗓音,而是变得沙哑中透着尖锐,像是才过变声期不久一样。
他眼珠转动,最后死死的盯着我,阴笑着说:
“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死都不会。我只要你的命,其他人如果愿意离开,我绝不拦着。”
窦大宝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是畜生呢?你在这里上学,表哥表嫂照顾你,你他妈却给自己的表哥戴绿帽子,还把他给杀了……你根本就不配做人,连做鬼都不配!”
‘宁忠伟’冷笑:“做人和做鬼都要看能力的,邱明那个废物,连自己老婆都满足不了,不如早点去投胎。”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赵奇摇头道。
眼下王宇摆明是上了宁忠伟的身,我却越发有种强烈不安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宁忠伟’狞笑一声,说:
“既然你们讲义气,不肯离开,那就留下给他徐祸陪葬吧!我不光要你们的命,还要你们连鬼都做不成!”
说完,朝身后一挥手,十多个红眼恶鬼便飘忽飞扑过来。
“大宝,赵队,保护好桑岚她们,看好尸体!”
我喊了一声,一咬牙,跳上窗台,甩手将一把竹刀向当先的恶鬼射去。
鬼本就有形无质,阴阳刀削出的竹刀又是煞气深重,一经射出,立刻穿透两个恶鬼的鬼身,‘嗖’的钉在了地上。
“竹刀?!”
‘宁忠伟’疑惑的低呼了一声。
我心中不安,只想速战速决,竹刀脱手,立刻接连拿出黑狗血包、黄纸符箓朝着恶鬼甩去。
红眼恶鬼虽凶,但黑狗血本身就具有驱除邪煞的效力,画符用的朱砂里更是加了雄鸡血,不说所向披靡,一碰触到鬼身,却也能立时将其打散。
我一阵穷追猛打,转眼将红眼恶鬼扫除干净,拿出一把竹刀,气喘吁吁的看向宁忠伟。
他非但丝毫不显得慌张,反而嘴角一扬,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看着他诡秘的笑容,我越发感觉不对。
“你去死吧!”
我大吼一声,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挥起竹刀劈向他胸口。
竹刀还没劈到,一道鬼影就从他身后闪了出去。
我定睛一看,顿时骇然大惊。
那的确是个年轻的鬼,却不是王宇,而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鬼!
“不好!中计了!”
我刚要大声提醒窦大宝和赵奇,就听屋里传来窦大宝的惨叫……
第七节 尸煞
听到窦大宝的惨叫,我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我早就该想到,王宇再狂妄,也只是个少年,为人怎么会如此狠辣?
他不光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在被抓以后,狂妄的认下了所有的罪名,仿佛根本不考虑后果……这根本不正常。
而且我一直都忽略了一点:他会邪术,他的邪术是谁教的?!
听到屋里传来打斗的声响,我强迫自己镇定,判断了一下形势,毅然像白衣女鬼扑去。
女鬼似乎不想和我硬碰,又或者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我又怒又急,顾不上拿血包,红着眼猛的咬破舌尖,“噗”的一口鲜血朝她喷了过去。
“啊……”
白衣女鬼显然没想到我会用这种直接的法子,猝不及防下被喷了一脸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见她被喷中,我先是一喜,随即一愣。
她被血喷到,竟像是被泼了硫酸一样,但凡沾到血的部位,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出一个个窟窿。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千疮百孔,丑陋可怖。
为什么会这样?
活人的舌尖血的确能够驱除邪煞,可看白衣女鬼的样子明显是被伤了鬼身本体,撇去死活不说,容貌却是再不能恢复了。就算能够轮回,下辈子还是个丑鬼……
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多想,竹刀一紧,就想上前结果了她。
没想到忽然间女鬼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住了后背,快速的朝着黑暗中倒飞了出去。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死!!!”
直到脱离了我的视线,她那无比怨毒的目光和歇斯底里的嚎叫还残留在我的脑海里。
“老子跟你们拼了!”窦大宝的吼声从屋子里传来。
我脑筋一蹦,急忙跑回屋里,一进门,就见赵奇和窦大宝并排挡在棺材前。
刚才那两个昏迷的狱警居然醒了过来,浑身是血,像疯了似的抡着警棍朝两人身上招呼,对两人的还击却完全没有反应。
窦大宝满脸是血,铜钱剑红绳断裂,铜钱撒了一地;赵奇也被磕掉了桃木钉,面颊青肿狼狈不堪。
潘颖在一旁跺着脚的说:
“他们是怪物,根本不怕疼,黑狗血也没用!”
看清两个狱警的状况,我也是大惊失色。
这两人和原先的状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他们只是麻木的凶狠,现在却浑身都被一团黑气包裹,脸更是被浓重的黑煞遮挡的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我急忙拿过墨斗,抽出墨线,抢上前,在一个狱警脖子里快速的绕了两圈,提起膝盖狠狠在他后股上顶了一下。
随着一声惨叫,围绕着他的煞气从头顶飞出,朝着另一个狱警身上扑去。
我拉长墨线,正准备照葫芦画瓢对付另一个狱警,没想到两股黑煞在那名狱警头顶汇合,竟然消失不见了。
黑煞消失,两个狱警同时倒地,像发羊癫疯似的口吐白沫抽搐起来。
“大宝,赵队,你俩没事吧?”我急着问。
窦大宝抹了把脸上的血,大声说:
“没事,你快去看看桑岚,她被一个狗日的踹了一脚!”
我这才看见,桑岚捂着肚子蜷缩在角落,表情痛苦,额头上满是豆大的冷汗。
我赶忙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你怎么样?”
“我没事。”桑岚勉强摇了摇头。
刚说完,房间里突然平地刮起了一股阴风,温度仿佛比刚才下降了十好几度。
墙边的烛火闪动了几下,竟骤然缩小成黄豆大小,并且变成了青绿色!
“赵队长,你干什么?”桑岚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魂儿差点没吓出来。
赵奇竟然走到棺材边,把盖在上面的红坛布掀开了!
他回过头,冲我森然一笑,“你只知道血食借煞,却不知道活人的煞气聚集起来,比阴煞更凶,而且无形物质,就算你懂道法,有鬼眼,也是看不出来的。”
听语气声调,这赫然就是王宇!
“我艹你大爷!”窦大宝反应过来,大叫着扑了上去。
他反应虽然不满,但刚受了伤,动作还是有些迟缓。
‘赵奇’一脚把他踹开,转过身,抓住棺材边缘奋力将棺材掀翻在地。
棺罩翻落,王宇的尸体也从棺材里滚了出来。
“啊!”
赵奇一个踉跄,猛然单膝跪倒在棺材旁,双手抱头呻吟了两声,转过头茫然的看向我:“发生了什么事?”
见他苏醒,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跑!快跑!”
我扶起桑岚,大喊着冲窦大宝他们挥手,冲到赵奇身旁,抓住他后领子拼命往后拽。
刚拽住两步,就见王宇的尸体猛然一挺,紧跟着像野兽似的本能一扑,正扑在赵奇刚才跪倒的位置。
王宇半趴在地上,缓缓抬起头,因额头塌陷而变了形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越发惨绿森然。
一双眼睛竟全然变得血红,在幽暗中闪着凶光,灼灼的瞪视着我。
“嘿嘿嘿嘿……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
王宇怪笑着说道,慢慢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我把赵奇拉到身后,冲他和桑岚等人暗暗做了个快跑的手势。
现在王宇的恶灵已经重新回到吸收了煞气的尸身内,尸变成了尸煞。
关于尸煞,我只是在百鬼谱里看过其凶名,却是头一次见到真正的尸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窦大宝比我还半吊子,赵奇和两个女人更是不通道术,留在这里只会徒增凶险。
我反手伸进包里,想拿出阴阳刀,老丁和张安德的声音同时在我耳边响起:
“不能用阴阳刀!”
“他吸收的是活人煞气,一旦用阴阳刀诛杀,阴阳刀就会吸收这些煞气,会反噬!”老丁急声说道。
“那该怎么对付他?”我低声问。
张安德沉声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一千只草泥马排着队的从我胸口路过。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屁话!
我只好拿出两把竹刀和一包黑狗血,抿着嘴盯着王宇思索对策。
窦大宝一下蹿到我身旁,把杀猪刀虚空一劈,咬牙道: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管屁的尸体,老子把他大卸八块得了!”
“出去!赶紧带桑岚她们走!”我用力把他推出门。
刚一转身,房门“砰”的在我身后关闭。
王宇脸色阴狠,冷冷说道:
“我答应过师父,今天只杀你,其他人可以不管。”
我点了点头,“你果然有同党。不过我想知道,你不光搭上自己的命,还宁愿放弃轮回的机会,只是为了杀我泄愤?”
“没有你我怎么会弄到今天的地步?”
王宇陡然抬高了声音,“妈的,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条子怎么会知道是我把邱明那个废物扔下楼的?如果不是你,那个贱女人摔下楼也只是意外!如果不是你,他们家的钱和房子,现在就都是我的!”
我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你难道觉得你做的那些都是对的?”
“有什么不对?那个废物连自己老婆都喂不饱,我帮他喂,省得他老婆去外面偷人!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是废物就注定被淘汰,他该死!是你多管闲事!”
“我很好奇你经历过什么,才会心理扭曲成这样……你才多大啊?”
“我心理扭曲?”
王宇忽然哈哈大笑,“我是年轻,可我有本事!心理扭曲……那他妈都是你们这些没本事的平凡人嫉妒别人却找不着说辞,硬他妈造出这么个说法!”
我彻底无语了。
王宇还想说什么,后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赶紧把他干掉,快跟我走!”
我猛一激灵,这声音……
不等我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屋子的角落里。
我本能的眯起眼睛,借着微弱的绿色烛火,看清这人的样貌,不由得惊呼出口:“是你!”
我万万没想到,出现角落里的身影,竟然是三白眼!
三白眼从墙角走出来,冷眼看着我说:
“你这小子实在太喜欢多管闲事了,我真的很讨厌你。上次在工厂没能弄死你,算你运气,这次你没那么走运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今天是你的死期就行了。”三白眼冷冷说了一句,就迈步向我走来。
冷不丁一道身影迅捷无比的挡在他身前,却是王宇。
“大师兄,师父说过,会让我亲手杀了这小子,你不是要横插一杠子吧?”
三白眼皱了皱眉,退后了两步,“那你快点儿动手,别唧唧歪歪的!”
王宇偏过头盯着我,“嘿嘿嘿嘿……杀他还不容易?不过你还是要等一会儿,我要……”
话说半截,我就觉得眼前一花,没等反应,他竟然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狠狠将我甩到了墙角。
“嘿嘿,我要吸干他的血,来修补我的身子,我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小子,你好大的口气啊!”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冷厉的女人声音。
王宇满脸戾气的斜眼对着门口,“哪个婊子欠艹,有胆子给老子滚进来!”
“砰!”
话音未落,紧闭的房门像是被一把巨大的锤子猛力砸中似的,猛然间四分五裂。
劲风急卷进来,碎裂的木屑横飞,眯的人睁不开眼。
好一会儿,感觉风势稍减,我勉强睁开眼睛,就见王宇和三白眼直愣愣的看着门外。
顺着两人的目光往外一看,我下巴颏差点没掉下来。
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站在门外一丈开外的地方,长发无风自动,目光冷厉如刀直透人心……一只手抬起,五指弯曲成爪状正对着大门。
“桑岚?!”
第八节 罗刹
看清门外的状况,我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桑岚还是原来的样子,但目光冷厉,面罩寒霜,浑身散发着一股绝杀的气势,和先前完全判若两人。
“怎么会这样?”
三白眼上前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桑岚,反应竟比我还要强烈。
王宇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轻薄的邪笑:“哈哈,这妞不错,看上去挺够劲的,不知道床上功夫怎么样。”
三白眼面色一沉,厉声道:“闭嘴!如果你敢打他的主意,我保证你连鬼都做不成!”
王宇敷衍的“哦”了一声,满脸的不屑一顾,显然是狂妄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三白眼低声说:“赶紧动手干掉这小子,跟我回去见师父。”
王宇不耐烦的斜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三白眼眉头一紧:“你……”
他刚说了个你字,王宇竟然已经闪到了我面前,十指指甲暴涨,狞笑着朝我的脖子掐了过来。
早在他身形一晃,我已经把装有黑狗血的血包朝三白眼扔了过去,他抓向我的同时,我双手分别攥着一把竹刀,朝着他的眼睛和小腹扎了过去。
眼看就要两败俱伤,王宇猛地闪到一旁,又惊又怒的看着我:“想和老子同归于尽?你不够资格!”
我忍不住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冷笑道:
“你自杀是因为你怕坐牢,不代表你不怕死。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你就会魂飞魄散,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呵呵,狂妄自大、自以为高人一等,其实不过是个没有底线的下三滥而已,没有比你这种人更让人看不起的了。”
三白眼差点被黑狗血溅到,本来惊怒交加,听我这么说,竟然也斜睨着王宇,露出了嘲讽的冷笑。
王宇脸色一变,“你敢再说一遍?”
我一字一顿的说:“下……三……滥!”
“你找死!”王宇一声暴喝,再次向我扑了过来。
见他来势凶猛,我不敢硬拼,甩手将一把竹刀朝他劈面射去,翻窗跳进了院子里。
王宇被我激得恼羞成怒,竟不闪避,抬手一把接住了竹刀。
“啊!”
下一秒钟,他就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惨叫一声,慌乱的将竹刀丢在了地上。
我咧了咧嘴,“不光下三滥,还没脑子,猪都比你聪明!”
王宇气得浑身哆嗦,原本就扭曲变形的脸更加没了人模样。
“我杀了你!”
“来啊。”我手指转动,竹刀在手心里打了两个旋儿。
王宇飞身跳到院里,刚想扑过来,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一个身影横插在我和他之间。
“桑岚?!”
我赶忙上前,想把桑岚拉开,没想到她一挥手,我连她衣服都还没碰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甩的倒退了好几步。
她冷眼看着王宇,冷声说:
“小小一个尸煞,居然敢在我面前张狂,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宇一愣,随即怒极反笑,“小婊子,看老子怎么玩儿死你!”
“王宇,别伤她!”三白眼急着跑出来想阻止他。
王宇猛地回头,血红的双眼凶光大盛,一股强烈的煞气从他身体里发散出来,竟然在他身后凝聚成一个庞大的厉鬼模样。
三白眼猛一哆嗦,停住了脚步,“师父说过,任何人都不准伤她……”
“你闭嘴!”王宇猛地打断他,声音尖锐的嘲讽道:“什么狗屁大师兄,多吃了几年白饭而已,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你……”
三白眼显然也对他有些忌惮,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这会儿我已经彻底发现桑岚不对劲,听口气,她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像是鬼附身,偏偏周身却不见丝毫的阴气煞气。
眼见王宇转过身,一步步逼了过来,我急忙想要上前。
“闪一边去!”
桑岚厉声喝叱了一句,嘴角却突然扬起,露出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王宇看的一怔,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身后煞气凝聚的大鬼也骤然缩了缩。
“尸煞?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桑岚忽然笑了起来,从鄙夷的冷笑,渐渐变成了凄厉的狂笑。
伴随着刺耳的笑声,她周身骤然爆发出一股猛烈无比的煞气。
煞气在空中凝聚,竟幻化成了一个三丈开外,青面獠牙的女鬼形象!
“鬼罗刹!”三白眼惊呼,“王宇,快跟我走!她被鬼罗刹附体了!”
呼声未落,女鬼已经张开巨大的手爪,兜头朝王宇罩了下去。
王宇身上的煞气被她一压,竟顷刻间四下飞散。
“饶了我……别杀我……我不想死!”
我本来还以为他会誓死抵抗,没想到下一秒钟,他居然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捣蒜似的朝着桑岚连连磕头,哭喊着求饶起来……
“尸……煞……哈哈哈哈哈……”
桑岚狂笑不止,女鬼的手爪继续缓缓下压。
王宇一个头磕下去,身子刚抬起一半,猛然间“噗”的喷出一蓬黑色的污血,双手撑地,身子竟再也抬不起来。
“出来!”
桑岚猛然一声大喝,五指一握,向上一提,一道鬼影便从扑倒的王宇背后脱离出来,硬生生被甩出了两丈远。
“妈的,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
王宇的鬼魂还没站稳,就听身后一声怒骂,没等回头,胸前便透出了一个刀尖!
窦大宝从一棵大树后闪了出来,挨到他身后咬牙切齿的说:
“对付你这样的下三滥,老子用不着光明正大!”
王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口的刀尖,“这……这是什么刀?”
窦大宝咧嘴一笑:“杀猪刀,专杀畜生!”
说完,猛地把刀抽了出去。
“啊……”
王宇猛然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中,鬼身化成一蓬黑气,随着一下爆裂的闷响,四下飞散,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就玩完了?”
窦大宝举着杀猪刀愣在那里,看样子本来是还想再补上一刀。
“蠢货,白费了师父一番心血!”三白眼骂了一句,转身想走。
瓢浮在半空中的女鬼忽然巨手一张,像是从夜空中抓到了什么东西。
三白眼浑身剧震,缓缓转过身,面无人色的颤声道:“别……别……不要……”
等到女鬼缩回手,透过虚浮的煞气,我才看到她抓住的竟然是一只黑色的怪鸟!
“真没想到,我这趟居然没有白来!”桑岚森然的笑道。
三白眼绝望的摇着头,“为什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会被鬼罗刹附体……为什么……”
桑岚冷眼看着他,缓缓的说:
“今天我饶你一命,这阴鸮就权当我出马的报酬了!”
说着,半空中的女鬼就张开了嘴,把那只怪鸟送进了嘴里。
透过煞气凝聚的鬼头,就见怪鸟在她嘴里挣扎了几下,随即炸成了一团血雾。
女鬼的巨大形象随之消散。
瘫软在地的三白眼,竟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屋里灯光亮起,前面的医院大楼也显现出来……
看着四周恢复的景象,我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转眼见桑岚还站在那里,我试着走上前,“桑岚……”
刚喊了一声,就见她像面条似的软了下来。
我急忙把她抱住,见她两眼紧闭,呼吸却很平稳,不由得一愣。
“她这是怎么了?刚才那么牛13,怎么一秒钟变弱渣了?”潘颖从树后跑了过来。
“她刚才是被鬼上身了,现在……睡着了。”我吁了口气,感觉大脑混乱的无法思考。
赵奇和窦大宝也赶了过来,一起瞪眼看着我怀里的桑岚。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宁忠伟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转眼看见王宇跪趴在地上的尸体,踉跄着站起身,走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事情解决了吗?”
赵奇看了我一眼,默然的点了点头。
两个狱警先后苏醒,赵奇敷衍着跟宁忠伟解释了一下情况,让他们把王宇的尸体送回太平间。
我把桑岚抱上警车,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心里一片茫然。
赵奇刚把车开进市区,桑岚就“嗯”的侧了侧身醒了过来。
她从我肩上抬起头,惺忪的看了看四周,茫然的看向我,“这是哪儿?”
潘颖从另一边抱住她的胳膊,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大神,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桑岚蹙了蹙眉,“我记得那两个狱警忽然醒了过来,想要打开棺材,大宝和赵警官拼命阻止他们……你用黑狗血砸他们,可是不管用……我想帮忙,被……被一脚踢开了……然后赵警官推翻了棺材……徐祸让我们跑……”
她转眼看向我,疑惑的问:“我们不是在监狱医院吗?我怎么睡着了?”
“你……你被鬼上身了。”
“又被上身?!”
我纠结的搓了搓脑门,说:
“你好像真的有问题。上次是黄皮子,这次是……昨晚上你身的不是普通的鬼,是鬼罗刹!”
“鬼罗刹是什么?”桑岚和潘颖同声问。
想到百鬼谱上对鬼罗刹的描述,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你们只要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鬼就行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
我转眼看着桑岚:“你为什么接二连三的被上身!”
第九节 出马
见桑岚一副愁眉苦脸,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我刚想安慰她两句,赵奇忽然说:
“你们有没有发现,上次的黄皮子,还有昨晚的那什么鬼罗刹,都是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上身的。”
我一怔,可不是嘛。
那天的老黄皮子虽然想迷惑桑岚跳井,可如果不是老黄皮子上身,她多半已经被强暴,甚至是被杀害了。
昨天晚上就更蹊跷了。
鬼罗刹可是六道中阿修罗道的恶灵,是接近于魔的存在。按照百鬼谱上的记载,鬼罗刹不光吸人元阳,而且是会吃人血肉的。
这样的恶鬼凶灵,怎么会无缘无故上她的身,而且还好像是……是专门帮忙来的?
“现在去哪儿?送她们回家吗?”赵奇问。
我说:“先回局里换车吧。”
昨晚的经历带来的疑问实在太多了,但首要的还是弄清桑岚为什么会接连被鬼祟上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局里换了车,潘颖调侃的说,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都鸟枪换炮了。
我没理她,插上钥匙,一时间却没了方向。
本来打电话给段乘风是最直接的方法,这老哥让我找桑岚,显然是算到桑岚能够帮上忙,甚至知道她会被恶灵上身。可昨天通电话的时候,段乘风貌似吐血了,现在打给他实在不合适。
潘颖说:“祸祸,咱能先找地儿吃饭嘛。”
“哦。”我有点神不守舍的应了一声。
潘颖推了我一把:“哎!你听没听见我说什么啊?我饿了,岚岚也饿了,皇上还不差饿兵呢,我们跟着折腾了一宿,总不能连饭都不给吃吧?”
“哦……噢噢。”
我反应过来,打着火,正想着去哪儿吃点什么,我的手机震动起来。
拿过一看,是老军打来的。
我急忙接起来,“老军叔,咋了?”
老军在电话那头说:“你这两天啥时候有空,过来一趟呗。我跟老独套了两只獾子,你过来吃肉呗。”
听他语调兴奋殷切,我心里一阵暖热,抬高声调说:“那叔你先把肉焖上,我等会儿就过去,我带两瓶好酒,咱爷俩整两盅!”
“哎!”
挂了电话,潘颖扒着靠背问我:“有啥好吃的啊?”
我说:“我叔现在给人看林场,弄了两只獾子,让我过去吃,你俩要不要去尝尝鲜?”
潘颖两眼放光的说:“有野味儿当然去了,得了,我再忍忍,空着肚子等着吃好吃的!”
桑岚看了我一眼,幽幽的问:“要先去接徐洁吗?”
我说:“不用了,她不怎么喜欢吃肉。”
见我有些心不在蔫,桑岚提醒我小心开车,问我是不是还想着昨晚的事呢。
我点点头,说:必须尽快弄清楚你为什么会被上身,就算上身的邪祟没有恶意,上身本身也是很损耗精元的。你感觉整天睡不够,可能就和这个有关。
到了林场,一下车就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
老军正在屋外劈柴,见我们来,忙招呼我们进屋。
见到炭炉上翻滚油亮的炖肉,闻着浓郁的香味,我们三个不约而同的吞了口口水。
潘颖问:獾子是不是就是网上说的‘平头哥’(蜜獾)?
我忍俊不禁,说真要是平头哥,指不定谁吃谁呢。这是土獾子,一身肥膘,要是放在火上烤,那就跟打翻了油瓶子似的,呼呼的往下流油。把外面的板栗油一刮,在锅里焖烂糊了,绝对比什么牛羊肉还香呢。
见老军进来,我问:“军叔,老独叔去哪儿了?”
“他知道你要来,说是去镇上整点儿凉菜啥的。甭管他,咱先吃吧。”
我说:“又不是外人,还弄啥菜啊。”
老军嘿嘿一笑,说:
“就是没把你小子当外人,所以才叫你来尝鲜呢,你难得来一回,他要整就让他整吧。这老哥也是个孤老头子,上回你走了以后,隔三差五的就跟我念叨,说你是个好孩子。”
我拿过带来的酒,打开了给他倒上。
他问我咋不喝,我说我这不是还得开车回去嘛。
桑岚忽然说:“你喝吧,等会儿我开回去。”
“你?”
“我本儿考出来了。”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刚想开口,就被她一眼瞪了回来,抢过酒瓶给我倒了半杯。
潘颖笑嘻嘻的说,她和桑岚一块儿学的车,她们那批学员里,桑岚是头一个考过的,技术绝对是一流。
光科目二就考好几回……这也叫技术一流?
我听的直冒冷汗,这哪是女司机啊,根本就是一群女杀手党。
老军跟我碰了碰杯,喝了口酒,挤了挤眼,似乎不经意的问起了丁明昊。
听我说了丁明昊的事,老军脸阴的像要下雨似的,说要是早知道那小子这么不是东西,说什么都不会帮他。
獾子肉炖的酥烂,又香又滑入口即化,别说潘颖吃的满嘴流油,就连一向很注重形象的桑岚也有点没了吃相。
“徐祸来啦?”
听到声音,我赶忙起身走了出去,就见老独驼着背蹬着三轮车,脑门冒汗的笑着冲我招手。
我心下感动,忙将他从三轮车上搀了下来。
看到老独丑怪的样子,潘颖和桑岚起初都吓了一跳,不过两人都不是矫情的人,我一给介绍,就忙着给老独让座倒酒。
老独目光落在桑岚身上,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张了张嘴,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招呼我们多吃。
潘颖本来就性子讨喜,一口一个叔,把俩老头哄得笑得合不拢嘴,不大会儿就都喝的满脸红光。
“老独叔,这獾子咋套的啊?好套不?”潘颖问。
老独抹了抹嘴,笑呵呵的说:
“这玩意儿贪吃的很,玉米、红薯、蛤蟆、鱼的啥都吃。在林子边上下几个套,里头搁几块白薯啥的,第二天准能套着。这不,昨个晚上套了俩,一只母的让我给放了。冬春打猎不猎母,这是俺东北山里的规矩。”
潘颖嘻嘻一笑,夹了块肉塞进嘴里,斜眼看着我,含糊的说:“公的就该宰!”
老军扑哧一乐,说:“这锅里的也是母的。”
“不是说不打母的吗?”桑岚好奇的问。
老军说:“这是个土车子。”
“什么是土车子?”潘颖问。
老独解释说:
“这小东西和人一样,一辈子就一个伴儿,中间伴侣死了,就只能低三下四的去别的獾子家苟活,一辈子也不找别的伴儿了。这种单个的獾子受欺负不说,打洞的时候,人家两口子挖土,等土挖多了,就把它翻过来,把土堆在它肚子上,再把它拖出去把土倒掉,所以才叫它土车子。它活着也是受罪,不如给它个解脱。”
“真可怜。”桑岚喃喃的说。
老独独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吸了口气,问:“闺女,你最近是不是让啥给冲上了?”
“啊?”桑岚一愣。
想起上回白灵儿的事,我心里一动,忙说:
“老独叔,她这段时间不大对劲。前些日子让一只老黄皮子给附身了,昨天晚上又被恶鬼附体了。”
老独明显一凛,让我赶紧说说是怎么个情况。
听我说完,眉心拧了会儿疙瘩,站起身蹒跚着走了出去。
老军看着他出门,回过头说:
“你们这趟可算来对了,老独以前是出马弟子,这上身附体的事没人比他了解的更多了。”
“弟马!”我倒抽了口冷气。
桑岚和潘颖问什么是出马弟子。
我缓了口气解释说:自古以来就流传着南茅北马的说法。所谓南茅北马,并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指什么毛家马家,而是南方有茅山道家,北方有出马仙家。
出马在东北也叫搬杆子、顶香火头、领兵带队的。是指请鬼神上身,帮凡人平定是非祸患。
能请仙附体,帮人平事的人,就叫做出马弟子。
潘颖眉毛一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桑岚:“照你说的,岚岚就是出马弟子?”
我摇了摇头,说对于出马我了解的不多,可也知道出马弟子不是普通人能干的。桑岚一不拜神,二没有请过仙家,怎么可能是出马弟子。
正说着,老独提着个小包袱从外面走了进来。
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个巴掌大,摩挲的红通油亮的小葫芦,还有一件白色的毛裘。
老独把毛裘抖开,竟是一件没有半根杂色毛发的马甲。
他让桑岚把马甲穿上,拿起葫芦,打开塞子往里面倒了些水,把葫芦递给桑岚,说:
“穿上马甲,把这水喝了,一口一口,慢慢喝。”
见桑岚向我看来,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老独的用意,可作为出马弟子,能活到如今这把年纪,说明他善行居多,否则定然逃脱不了折寿早亡的命运。
桑岚套上马甲,接过葫芦,又看了我一眼,把葫芦凑到鼻端闻了闻,缓缓的喝了一小口。
“老独叔,这水怎么有股酒味儿啊?”
“你居然能喝出酒味来?”老独独目骤然圆瞪,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闺女,再喝一口,一小口。”
桑岚点点头,又喝了一口。
葫芦刚离开嘴边,她忽然闭上了眼睛,脸色一沉,两边的嘴角耷拉了下来。
她的样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怎么看,都像是一下变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第十节 桑半仙
“她这是怎么了?”潘颖惊恐的问。
我示意她别说话,下意识的把手搭在一旁的包上。
又过了一会儿,桑岚的样子变得更加的诡异,虽然五官没有本质的改变,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容貌苍老的老妪模样。
她忽然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
“啊!”
潘颖掩口惊呼。
看清桑岚的双眼,我也差点喊出声。
她的眼睛本来黑白分明,很是美丽,现在却变得黑多白少,眼珠子似乎大了三分之二,几乎都看不到眼白了。
更诡异的是,这对乌溜溜的眼睛深处,竟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老独瞪着独眼,像是失了魂似的愣愣的看着桑岚,突然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
我想去扶他,老军一把拉住我,朝我摇了摇头。
老独双手合十在胸前,口唇开合默念着什么,接着声音颤抖的说:
“小五爷麾下弟子黄铁山,恭迎上仙老祖宗。”
然后竟对着桑岚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桑岚面沉似水,微微点了点头,那双诡谲的眼睛一扫,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哦,原来是九阴煞体,阳世恶鬼,难怪会引得老身来此。”
听她开口,我不禁吓得猛一哆嗦。
这声音苍老沙哑,哪里还是桑岚的声音,分明就是个老太太!
桑岚又盯着我看了一阵,眼皮一垂,眉头微微一皱,像是有什么想不通。
忽然,她抬起一只手,把掌心贴在了胸前的位置。
片刻,眉头舒展,缓缓点了点头,抬眼看到桌上的酒瓶,撮唇深吸了一下,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恭送上仙老祖宗!”老独前额抵着地面,大声的说道。
就在桑岚闭上眼睛的同时,我就感觉浑身一阵轻松。下意识的往脸上抹了一把,感觉滑腻腻的,才发觉自己满头冷汗,前胸后背也被汗水浸透了。
老军松开拉着我的手,上前把老独扶了起来。
桑岚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蓦地睁开了眼,眼睛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只是显得有些茫然懵懂。
见她两颊酡红,我凑上前,小心的喊了一声:“桑岚?”
她转过头看向我,有些含糊的问:“我刚才怎么了?”
浓浓的酒气扑鼻,我不由得一愣。
“头晕……”她扶住额头,身子摇摇欲坠。
我连忙扶住她,转头问老独:“老独叔,她这是怎么了?”
老独同样是满脸冷汗,靠在椅子里直喘粗气,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说:
“她只是沾了酒气,歇一会儿就没事了。快……快帮他把马甲脱下来!”
我替桑岚脱下马甲,下意识的朝她胸口看了一眼,看到衣服下的一个圆形凸起,不禁一怔。
我问老独,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独说,她刚才是被大仙附体了。
我忍不住皱眉,东北七十二路野仙、五路邪仙的神通我不是没听过,可既然被称为仙家,应该都是通情达理的。
老独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要给所谓的仙家磕头,我是真有点看不过去。
桑岚迷瞪了一会儿,忽然直勾勾的看着我问:“我又被附体了?这回是什么啊?”
一看她的眼神,我就更奇怪了。
她酒量差的要死,半杯白酒下肚看什么都是直勾勾的,现在这样子,明显是喝大了啊。
可她明明没有喝酒,又怎么会醉的?
老独看出了我的疑惑,让我稍安勿躁,他慢慢给我们解释。
潘颖见桑岚除了晕乎没别的状况,好奇心又起,殷勤的拿起酒瓶给老独倒了杯酒,让他边喝酒边说。
老独干笑两声,端起酒杯泼在地上。
潘颖一愣,弱弱的问:“老独叔,你咋生气了?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老独摇摇头,指着酒瓶说:
“这酒已经被上仙喝过了,不能喝了。”
我拿起酒瓶一闻,果然没半点酒味,再看看满脸通红的桑岚,才有点明白过来。
老独说,各路仙家出马都有各自的规矩。
请胡家要上草卷,也就是烟草;请黄家要上卡辣,所谓的卡辣,就是酒。刚才上桑岚身的是黄家上仙,这瓶子里的酒,是被上仙给享用了。
听他仔细一说,我才知道,他早先果然是出马弟子,供奉的是胡黄常蟒中的黄家。
老独指了指那个红葫芦,说那是黄家大仙赐的宝贝,但凡和黄家有缘,即便葫芦里装的是水,也能喝出酒味来。
那件马甲是用白狼的皮缝制,出马弟子开堂请仙时灵台大开,这时如果有路过的邪祟抢先附体,难免会节外生枝。
狼皮马甲代表着弟马的身份,穿在身上,过路邪煞见了,知道是弟子请仙出马,就会绕行。
我忍不住问:桑岚在这之前根本都不知道出马是什么,怎么能轻易请到仙。
老独摇了摇头:“她根本就没有请仙,而是仙家找上了她!”
“怎么会这样?”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老独说:“我刚才只想试探一下她的体质和仙缘,并没有开堂请仙。葫芦里装的,只是清水而已。哪想到她只喝了一口,就喝出了酒味,再喝一口,竟然就引来仙家附体!”
说到这里,他神情显得十分纠结,点了根烟,狠吸了两口,瞪大眼睛看着桑岚:“也不知道你这闺女是造了大孽,还是福缘齐天,竟然一下就请来了黄三太奶……”
“我的个妈呀。”老军一屁股摔进了椅子里。
我也是连着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虽然我对出马了解的不多,可也不是一无所知。
七十二路野仙中以胡家为首,黄家次之,最常出马的就是胡黄两家。
胡三太爷、胡三太奶、黄三太爷、三太奶,这可是胡黄两路仙家的祖宗,掌管天下胡黄兵马堂。
一般出马弟子能请来两家的末节小仙都是要折寿的,桑岚居然被黄三太奶附体,那她岂不是……
难怪老独要对她行那么大的礼呢。
我问:“老独叔,仙家……还有先前的鬼罗刹,为什么会附在她身上啊?她被附身,会不会伤身折寿啊?”
貌似这才是最关键的所在。
“如果伤身折寿,刚才被三太奶附体,她现在还有小命在吗?”
我松了口气,刚想接着问,老独就拍着大腿说:
“能被黄家上仙附体的,只能是本身具有仙鬼体质的人。这类人最容易被仙家上身,但又不会被寻常的孤魂野鬼觊觎,被仙家上身,也不会折寿;即便损耗些精力,睡一觉也就补回来了……在我们这一行里,管这类人叫半仙!”
半仙?
我纠结的看向桑岚:“桑半仙……”
离开林场的时候,老独把那个包袱送给了桑岚。说自己早就收山不干了,也没有收徒弟的打算,葫芦和马甲在他手里也没什么用,权当是送给桑岚做个纪念。
我喝了酒,桑岚也晕晕乎乎的,所以回去只能是潘颖开车。
据她自己说,她是同批学员中,继桑岚后第二个拿到驾驶本的。
路上我忍不住小声问桑岚,她们是什么时候报考驾照的。
桑岚含含糊糊的说:“去年放寒假前……”
我默默的打开了手套箱,把保险单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到了桑岚家楼下,我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我往桑岚胸前看了一眼,犹豫着说:
“我觉得你这半仙是假,能轻易被上身,可能和鬼头玉有关。虽然老独叔说被附身不会伤到身体,可……你们最好还是去找一下顾羊倌,问清楚的好。”
“我为什么要找顾羊倌?”桑岚直勾勾的盯着我:“你才是我请的阴倌。”
“呵,你也知道我不做了,我现在就是……”
不等我说完,两片温润的嘴唇就贴上了我的嘴唇……
第十一节 301的死尸
看着桑岚摇摇晃晃走进楼洞,我还有点发懵。
这小女人,酒量不行,酒品也这么差,怎么着就借着酒劲占我便宜?
潘颖追到楼门口,忽然回过身,冲着这边竖起中指,张了张嘴,好像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进了楼门。
回到家,刚想拿钥匙开门,门从里边打开了。
“回来了。”徐洁看着我抿了抿嘴唇。
我借着残留的酒劲一把抱住她,含糊的在她耳边说:“累死我了,想睡觉。”
本来还想进一步的亲热,可不知道怎么,想到桑岚下车前晕晕乎乎的那一下亲密接触,我就觉得有些心虚,有一种背叛的愧疚。
“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徐洁忽然说道。
我猛一激灵,有点心虚的看着她。
她轻轻推开我,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和她呼吸相闻,我似乎闻到一股腥甜的味道。
见我发愣,徐洁眉毛一挑,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大宝都跟我说了,你昨天一晚都没睡,现在还满身酒气……赶紧洗把脸,上床睡一会儿吧。”
我是真困了,心说等睡醒了再好好跟她把昨晚的事交代清楚。进屋胡乱洗了把脸,硬是把她搬到床上,搂着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怀里没人。
看看外边,天已经黑了,看看表,晚上九点,又在床上眯了一会儿,下床来到外屋。
桌上扣着饭菜,还有一张纸条。
我拿起纸条,见上面写着:我家里打电话来,说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老家一趟,你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每天吃早饭。
我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打给徐洁,她却关机了。
坐进沙发,我郁闷的点了根烟,有些失落,也有点恼火。
怎么说走就走,就不能当面跟我说一声?
“呜……”
肉松从茶几底下探出狗头,像是知道我心情不美丽似的,呜咽了一声,趴在地上静静的看着我。
第二天一早,刚下楼,就见几辆警车开进小区,停在了不远处。
“徐祸!”郭森从车上下来,招手让我过去。
“郭队,出什么事了?”
“有人报警,7号楼301发生了命案。”
7号楼,不就是我隔壁的单元楼?
马丽下了车,让我提箱子跟着上去。
到了3楼,301外面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进了屋,就见队里的几个刑警站在厕所门口,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我走过去,往里看了一眼便是一愣。
老旧的浴缸里放满了水,一具男尸直挺挺的躺在里面。
但让人觉得悚然诡异的并不是尸体,而是洗手台上方的镜子上,居然画着一道血红色的符!
根据笔划扩散蜿蜒的痕迹,可以肯定,这符箓绝不是用朱砂之类画的,而是用鲜血画上去的!
郭森小声问我这符是干什么用的。
我说不清楚,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符。
经过马丽同意,我打开化验箱,走到浴缸边开始检验尸体。
死者大概三十岁左右,个头不高,偏瘦,一丝不挂,浑身煞白没半点血色。
除了两条腿搭在浴缸外面,尸体的脑袋和身体都泡在水里,两眼紧闭,除了脸色惨白,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就像是在水下安详的睡着了一样。
我仔细查看了一下尸体的外表,发现死尸下巴下方,左边的颈部部位,有几点灰白色的印记。
因为尸体是泡在水里的,征询完法证的意见后,我就想把尸体的上半身捞起来。
我捋起袖子,把手伸进浴缸。
就在我的指尖刚碰触到死尸肩膀的一瞬间,死尸的眼睛竟猛然间张开了!
“啊!”
即便我胆子够大,可还是被这一幕吓得怪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好几步,这死尸的两个眼珠子里竟然全是白眼仁!
换了平常,马丽就算不教训我,也会调侃我几句。
这次她却少有的挨在我身边,半天说不出话,脸色变得煞白,因为呼吸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不定,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好一会儿,她回过头皱着眉头问郭森:“死者是瞎子?”
郭森摇头,“死者叫裴少义,是一家电脑公司的程序员。”
程序员?
程序员怎么可能是瞎子……
我深吸了两口气,再次走上前。
这一次看的分明,尸体的眼睛里的确没有眼仁,两只眼睛就像是没有上色的石膏像一样,全是死鱼白。
一个法证在身后说:“水样已经提取过了,把水放了吧。”
我点点头,拔开了浴缸的塞子。
就在水开始汩汩往下漏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后悔了。
浴缸里的水本来是很清的,可以透过水面,清晰的看到死者的毛孔。
可水刚一开始漏,死尸的身体下部,就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往外吸一样,冒出了一股股恶臭刺鼻的黑色液体,瞬间就将浴缸里的水染得像墨汁一样,连尸体都看不见了。
“呕……”
“呕……”
熏人的臭味让不少人都干呕起来。
看着浴缸里正缓慢泄漏的黑水,我隐约觉得不妙。急着想去把尸体捞出来,郭森和马丽却硬是把我拽出了厕所。
“怎么会这样?”郭森拧着眉头问。
“是内脏腐烂的味道,呕……”马丽刚说了一句,就忍不住捂着胸口一阵的干呕。
因为恶臭,所有人不得不暂时撤出301。
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臭味还没有散尽。
已经吐了一拨的马丽咬咬牙,戴上口罩,让我跟她进去。
重又来到厕所,看到浴缸里的情形,两人同时呆住了。
浴缸里的黑水没有完全漏完,因为出水口被一大团黑色的絮状物堵塞,污水还剩下五分之一。
尸体显露出来,却不是原先的正常模样,而是变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
因为严重脱水,尸体的嘴皮子崩开,满口的牙和萎缩的牙龈都暴露在外面。眼皮依然张着,却只剩下两个眼窝,没有了眼珠。
更诡异的是……镜子上的那道血符,不见了!
“这他妈什么情况?”
一向沉稳的郭森这次也沉不住气了。
这跟他的心理素质无关,而是眼前的死尸给人的感官刺激,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够承受的。
干尸有很多种,无外都是一层干瘪的黑皮包着骨架。
而眼下的这具尸体,却像是身体里的一切内脏、杂质、色素都随着刚才那些黑色的液体流走了一样,只留下一张白纸似的白皮包裹着白色的骸骨……就连嘴里露出的牙龈都是白色的!
想起之前看到的情形,我屏住呼吸,伸出一只手,抬起死尸低垂的下巴。
看清颈部的状况,我浑身一麻,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那是什么?”马丽问。
我艰难的说:“贯穿伤,死者被咬穿了颈部大动脉。”
想到之前尸体的颜色,我下意识的喃喃道:“他被吸干了血。”
马丽伸手在死尸腹部按了按,白色的肚皮下立刻显现出一条蜈蚣状的凸起。
那是后背脊骨……
我和她对视一眼,摘掉一只手套,从化验箱里拿出一支强光电筒,对着尸体的眼窝和嘴巴照着看了看。
“真正的皮包骨头……内脏、大脑……所有组织结构全都没了。”
马丽缓了好半天,才让人把尸体打包带回局里。
我走出大门,摘下口罩,连着深呼吸。
不经意间,目光落在隔壁的门牌上,我不禁一愣。
7号楼301……
那不是跟我们6号楼的303只隔着一面墙?
虽然是法医,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丧气。
回到局里,着手对尸体进行深入化验,却发现根本没多少实际可操作的。
尸体除了皮肤,就是骨骼和牙齿,再有就是后来从浴缸里抽取的污水样本。
马丽从实验台前起身,回到办公桌后,拿起验尸报告,停顿了一下,又丢回桌上,随手抓起了电话。
“喂,林教授,我是马丽。今天早上警方在老城区发现一具死尸,我实验室人员无法准确判断尸体状况。我想申请把尸体移送学校实验室,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马丽和对方说了几句,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对着话筒说:
“徐祸也参与了今天的工作,就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如果校方同意,我可以提前给他打分。”
我一激灵,连忙双掌合十朝她拜了拜。
马丽瞪了我一眼,郑重的对电话里说:
“不存在徇私,在最近两次的工作中,他面对尸体时的冷静已经超过了总局实验室的所有法医人员。对,包括我。”
见马丽挂了电话,我噙着下嘴唇走上前,掏出手机感激的看着她,“姐,你说吧,汉庭还是7天,就算是五星级,我也豁出去了!”
“滚蛋!”
马丽快速的在电脑上敲出一份文件,打印出来,连同没签名的验尸报告一起丢进我怀里,“滚去前边,让老郭在移送验尸申请上签字!”
“谢了,丽姐。”我由衷的说着,向她欠身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在郭森的办公室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他才拎着个文件袋回来。
只看了一眼马丽递交的申请,就在上面签了字,叫来杨蕾,让她拿给局长签署。
我说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办公室了,他让我先别走,留下讨论一下案情。
我对这位老大哥是十分尊重的,知道他这段时间因为李青元、废工厂童尸的案子压力大,也就没敢跟他贫嘴。
他把案件资料说了一遍,从文件袋里拿出一部套着密封袋的手机,边翻边说:
“这手机应该是属于死者裴少义的,根据微信留存的一些聊天内容,初步判断,这件案子是由网恋引发的。”
“网恋?这程序员可够奔放的。”我下意识的翻了翻眼皮。
郭森点点头,“根据聊天记录,死者至少和三名女性关系暧昧,我已经让技术科去调取更多内容了。”
他忽然一顿,“诶……这个头像倒是挺特别……筱雨……”
第十二节 没有头的白袍子
“筱雨?”我猛地一怔。
“是啊,这女的就叫筱雨,她的头像……”
不等郭森说完,我就快步走到他身边,看向手机屏幕。
只一眼,头“嗡”一下就懵了。
上面是微信的对话界面,其中一个人的头像,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那是两个手工拙劣的泥娃娃……果然是筱雨!
两人的对话不但露骨,筱雨竟然还给对方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只穿着内衣,搔首弄姿的女人,虽然没拍到脸,却能看出身材十分的美好。
“徐祸,徐祸?”
“啊?”我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才有点回过神来。
“你认识这个筱雨?”郭森问。
我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后边郭森再说什么,我都只是敷衍了事,直到走出办公室,整个人都还恍恍惚惚的,满脑子都是微信上两人的对话……
‘宝贝儿,我想你了,你在哪儿?我受不了了,我想见你,我要X你。’
‘我就在你附近,近的你想都想不到。’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要不,你来我家,我家在……’
‘好啊,我去你家找你。’……
呵呵,一个7号楼301,一个6号楼303,只隔了一面墙……是够近的。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呼……”
挂了手机,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大脑从未有过的混乱,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难过。
回到实验室,我对马丽说我想请几天假。
马丽说我是该休息几天,调整一下心理状态,毕竟短短的几天内连着发生两起诡异莫名的案子,心理素质再好都受不了,更何况我还是个实习的。
连着两天,我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看哪儿似乎都能看到徐洁的影子。
我没对郭森说筱雨就是徐洁,是因为我相信她和裴少义的死无关。
更主要的是,当我发现徐洁的‘秘密’以后,感觉从未有过的痛苦。
我第一次全心的爱上了一个女人,就算死也不想让她受伤害,然而得到的却是背叛……
“算了,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对自己说了一句,起身去厕所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决定带肉松回董家庄的老屋住两天。
刚下楼,一旁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你最好留在家里,不然会有血光之灾。”
转过头,就见一个年轻女人双手抱怀的靠着楼门站在那里。
“你在跟我说话?”我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看年纪,这女人也就二十出头,短发干净利落,鹅蛋脸,样貌只能说是中等偏上,身材却是出奇的好。
女人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说: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最好哪儿都别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否则不光有血光之灾,还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我郁闷的问。
女人冷哼一声,竟然转过身走了。
“神经病!”我低声骂了一句,径直带着肉松上了车。
回到董家庄,把车停在村口,无精打采的往家走,到了门口,见大门竟然虚掩着。
想到上次家里被人布设成灵堂的事,我一阵光火,从地上捡了根棍子,一脚踹开院门,刚要怒骂,看到屋子里的人,不禁一怔。
“徐祸!”
“小福!”
季雅云和那个女人同时低呼了一声。
我丢掉棍子,走进屋,见除了她俩,桑岚也在,屋子里还飘荡着一股古怪的气味,像是在烧什么东西。
“你怎么也来了?”桑岚小声问,不知道是不是想到那天的事,有点不敢正眼看我。
“徐祸来了?!”里屋传来男人的声音。
我又是一愣,大步走到门口,迎面就碰上了桑岚的父亲。
透过他肩膀往屋里一看,一个头发稀疏花白的老人正背对着门跪在床边,在他的面前,竟然摆着一个燃烧的火盆。
在他旁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长了个蒜头鼻子的少年。
我想起来,这个少年就是上次去顾羊倌家里见到的那个,好像是叫小雷。那老人就是顾羊倌了。
小雷看了我一眼,从左手抽出几张黄纸递给顾羊倌。
顾羊倌接过去,嘴里含糊的念叨着什么,把黄纸放进了火盆。
我捂住发闷的胸口缓缓的转过身,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家四口,“你们在干什么?”
那个女人局促的拢了拢头发,“小福……”
我再也忍不住,狠狠一脚踹翻了当门桌子。
季雅云和桑岚忙上前,“徐祸,你听我们解释……”
“解释什么?这里是我家、你们在我屋里、在我床边烧纸?!”
几日来的压抑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我掀翻了屋里所有能掀翻的东西,不顾所有人的劝阻,砸碎了能砸碎的一切,拿着姥爷的遗像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出去。
“徐祸,徐祸!你听我说……”桑岚的父亲和季雅云追了上来。
“说什么?”
我一把打开他伸过来的手,指着老屋说:“我无论你们有什么理由,来之前起码应该跟我打声招呼吧?!想来就来,想挖哪儿挖哪儿……”
我声音不自禁的发颤,从钥匙圈上摘下老屋的钥匙丢在地上,“从现在开始,你们想干什么都随便,这房子以后归你们了。”
“徐祸……”
桑岚和那个女人也跟了出来。
“都别他妈搭理我!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们任何一个人!”
来到村口,上了车,打着火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砰!”
刚开出没多远,一辆面包车没头没脑的从岔路冲了出来,狠狠的撞在了我的车头上。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缓缓从方向盘上抬起了头。
感觉眼前一片通红,脸上黏糊糊的,伸手一摸,抹了一手的血。
“小福!”
“徐祸!”
听到喊声,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见桑岚一家向这边跑来,心里又是一阵愤怒。
想要下车和面包车的司机理论,手刚搭上车门,就觉得一阵强烈的晕眩,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头痛欲裂,呲了呲牙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看清周围的情形,我只觉得心底和后背同时一阵发凉。
我竟然还在车里!
天已经黑了,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都没人报警吗?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不对!
我忽然反应过来,就算再怎么样,桑岚和季雅云见到我撞车,也不会不叫救护车。
就算我昏迷前看到的是幻觉,她们没有赶来,可这条路是通往村外的主路,白天人来车往,路过的人看到出了车祸,也会报警。
我怎么会还在车里呢?
感觉脸有些僵硬,我抬手抹了一把,感觉有些剌手。打开车里的灯就着灯光一看,手上全是干了的血嘎巴。
血都他娘的干了,我这是昏迷多久了?
“我他妈真是命硬!”
我自嘲的说了一句,抽出餐巾纸,胡乱擦着脸。
我想看看擦干净没有,就把后视镜往下掰了掰,把脸凑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我猛地一哆嗦,感觉像是寒冬腊月整个人被丢进了冰窟窿,浑身的血都凉了。
透过后视镜,我就看到车后座上有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件白袍子,肩膀上空空荡荡的,竟然没有头!
虽然经历过不少邪乎事,可大晚上的见到车里有个没脑袋的人,我还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伸手就去开车门。
可就在我的手指刚摸到门把手的时候,一只手悄然无声的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浑身一震,心沉的都快掉到裤裆里去了。
包!我的包呢?!
我战战兢兢的斜过眼珠看向副驾驶,却只看到了姥爷的遗像。这才想起之前满心恼火,只把姥爷的遗像带了出来,包却丢在了老房子里。
“朋友,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来搞我?”
我强作镇静的说了一句,感觉那只手还搭在我肩膀上,斜眼朝着后视镜里看去。
那个没有头的白袍人身子前倾,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没脑袋的腔子几乎都快贴到了我背上!
我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没有头,怎么能听见我说话!
我想念法诀,可脑袋里像是灌了浆糊,根本就连一句破邪法诀都想不起来。
“妈的,拼了!”
我一咬牙,身子往前一趴,猛地拉开车门跳了出去。
跌跌撞撞的跑出十几米,这才转身看向后方。
透过车窗,就见车后座是空的,没脑袋的白袍子竟然不见了!
“难道是幻觉?”
我喘了几口粗气,小心翼翼的往回走了几步,仔细看,车里的确没有人。
我甩了甩头,转眼看向那辆面包车,见司机趴在方向盘上,更觉的莫名的诡异。
“真他妈见鬼了,怎么都没有人报警?”
我抬手想看时间,却发现表盘碎了,表针不走了。
想掏手机,摸遍口袋没找着,才想起之前在老房子里一阵乱砸,手机也被胡乱扔了。
我走到面包车旁,想看看那司机怎么样了。
刚想去拉驾驶座的车门,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车窗,差点没吓得尿裤子。
车窗玻璃模糊的映出我的上半身,我穿的是一件黑色的棒球夹克,夹克的周围却‘镶了’一圈白边儿。
我强压着惊恐,微微侧了侧身,赫然就看见,那个没有头的白袍子,正站在我的背后!
第十三节 又见
“去你妈的!”
我也顾不上看司机怎么样了,胡乱捏了个普通的道家手印,往后一抡胳膊,也不管打到没打到那家伙,撒腿就往村里跑。
一口气跑回家,见院门虚掩,推门就冲了进去。
“砰!”
我狠劲关上院门,倚在门上喘着粗气。
感觉心跳的没那么厉害了,我深吸了口气,转过身,透过门缝往外看。
一看之下,不由得又打了个寒噤。
那个白袍子居然就正对着大门,直挺挺的站在门外头!
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干嘛粘着我不放?
“艹,你给老子等着!”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心说我管你是精是怪,等拿了包,老子让你好看!
我锁上院门,刚想进屋去拿包,忽然间,院子的一角传来一声怒骂:“马勒戈壁的!”
紧接着,我就看到一个人影翻进了院子。
黑暗中,我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却见他跳进来后,随手拿起了墙边的一把铁锹。
这他妈是来贼了啊!
我心里嘀咕了一句,贴着院门挨到墙角,抄起了一根棍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影翻进了院儿里。
这人低声和先进来那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拿起墙边的铁镐,和先前那人一起走到了房前。
我心里犯疑,如果是贼,绝不会进来就抄家伙。关键是……我怎么觉得这情景有点眼熟呢?
我正觉得疑惑,后进来那人一脚踹开了房门,大声喝道:
“里面的人,出来!”
下一秒钟,他明显哆嗦了一下:“我去!”
“赵奇!”我蓦地瞪大了眼睛。
屋里原先是黑漆漆的,可就在这人把门踹开的同时,门里窗户竟然透出了昏黄摇曳的光。
借着这光亮,我就看见踹门的是赵奇,拿铁锹那人竟然是我自己!
我猛然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赵奇接到线报,和我一起来董家庄找三白眼时的情形嘛!
怎么会这样的?
通过敞开的门,看到屋子里的情形,我不禁又是一呆。
屋里吊着黑色的纱帐,桌上摆着供品,却点了两根红色的蜡烛,俨然就是那天来的时候看到的冥婚灵堂。
可不同的是,桌上没有照片,桌子两边的椅子上却坐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大红喜服,头上顶着红盖头,另一个男人长袍马褂,头上戴着旧时候地主老财戴的瓜皮帽,胸前还斜挎着一朵大红花。
这分明就是新郎新娘的打扮……
‘另一个我’冲进屋里,大怒如狂的扯着纱帐,像是根本没看到坐着的两人。
就在‘我’扯纱帐的时候,左边那个新郎打扮的人忽然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因为背着屋里的烛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到他在赵奇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就穿过院门,走出了院子。
接着赵奇跟着跑了出去,‘另一个我’发了一通火后,发现赵奇不见了,也跑了出去……
我已经彻底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那天来董家庄时的‘案件重演’。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难道我在做梦?
我在腿上拧了一把,感觉很清晰,这不是梦。
难道是……灵觉?!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
在狄家大院和章萍老家的后山上,我先后两次出现过百鬼谱中所描述的灵觉,看见了狄金莲被杀和老皮匠作恶。
刚才看到的情形,和那两次十分的相像。
那个新郎……
不对啊!
新郎走了,赵奇和‘我’跑了出去,屋里还有个人呢!
新娘子还在那儿坐着呢!
“咣!”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我吓得猛一激灵,转过身,就见院门一震,又是“咣”一声响。
我一下想到了那个没有脑袋的白袍子,他在撞门!
我再也顾不上想刚才的事,跑进屋想找自己的包,可找来找去也没找着。
我心里直骂娘,这他妈是招了哪门子邪了,我包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撞门声停了下来。
难不成那东西撞不开门,放弃了?
我刚稍稍松了口气,猛然间,就感觉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开了……
那东西没有头,根本就不是人,丫不用撞门也能进来!
战战兢兢的斜眼看向后方,看清身后那人,我眼珠子差点掉到脚背上。
搭住我肩膀的不是白袍子,而是那个新娘子!
“回房吧。”新娘子轻声说了一句。
我一愣,心说这都哪跟哪儿啊,什么叫回房吧?
可心里觉得莫名其妙,脚下却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就那么被她搭着肩膀,像喝多了一样晃晃悠悠的进了里屋。
来到里屋,新娘子放开我,径直坐在了我床上,就那么双手放在腿上,静静的坐在那里。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一咬牙,上前把她的红盖头揭了下来。
看清新娘的样子,我猛然一怔。
通过刚才的情形,我已经想到新娘子有可能是桑岚,因为那天是她被人作法配冥婚的。
可盖头揭开,看到眼帘低垂满面含羞的美娇娘,我更加的如坠云雾,彻底迷糊了。
眼前这个盘着古代妇人发髻,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的确是桑岚,可那天明明是配冥婚,她本人为什么会在这儿?还是这副打扮?
“桑岚。”我试着喊了一声。
我的声音不大,可桑岚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浑身猛一哆嗦,原本看着自己脚面的眼睛抬起来看向我,眼睛里满是惊疑不定。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她才瞪着我问:
“徐……徐祸?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使劲咽了口唾沫,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却只能是毫无意义的挥了挥手,“我也想有个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看来那个人不是你。”
这特么绝对是大实话。
从我在车上醒来后发生的一切,全然都超乎了我的想象和认知。
桑岚站起身,四下看了看,转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怎么又来你家了?我是怎么来的?”
看着她秀眉微蹙却娇艳欲滴的模样,我脱口说:
“还能怎么来?我娶回来的呗。”
“什么?”
桑岚眉头蹙的更紧,下意识的顺着我的目光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
“呀!”
看清自己的穿着,她像只兔子似的往后一蹦,抬眼愕然的看向我。
我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这一跳实在太像周星星了。
“你还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别问我,我特么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跟你生的儿子就该叫徐乘风了,哈哈哈……”
“什么徐乘风……”桑岚满脸通红,追过来在我胳膊上拧了一把。
我笑着躲开她再次伸出的魔爪,不经意间往窗户看了一眼,笑容戛然凝固在了脸上。
窗户关着,透过玻璃,隐约就看见院子里竟然影影绰绰的站满了身影。
“啊!”
桑岚也看到了这一幕,尖叫一声,躲到了我身后。
我壮着胆子走到窗前,一把拉上了窗帘,掀开一角,偷眼看向院里。
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形,我如同遭雷轰电掣一般,整个人都麻了。
院子里的确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仔细一看,这些人的脚后跟都不沾地,像是没有分量似的飘忽着站在那里……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桑岚颤声问。
我放下窗帘,耸了耸肩说:
“今天你结婚嘛,当然有人来道贺了。”
我可没敢告诉她,这满院子的根本不是人,是鬼!
她抬眼看着我咬了会儿嘴唇,转身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你别想蒙我了,那些根本就不是人对不对?”
第十四节 红盖头
我又屋里屋外的找了一遍,仍然没找到我的包和手机。
我问桑岚带手机没有,她幽幽的看了我一会儿,抬了抬胳膊,“你看我身上有兜吗?哪儿能放手机?”
我苦笑,眼下这情形,就算找到手机能不能打出去还是两说。
桑岚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说凉拌。
竹刀、黄纸符箓……所有驱邪镇鬼的家什都在包里,找不到包,我可没胆子出去跟那些鬼打交道。
万一打起来,我猜他们一定不会跟我单挑……
我告诉桑岚,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等天亮了。等到鸡鸣五更,再出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桑岚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我说:
“徐祸,白天的事……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爸和妈……茹姨……他们本来是想打给你的,是我和小姨没让他们给你打电话。你现在和徐洁在一起,日子刚过顺当,我们不想给你添堵,只想把事情办完就走,我们没想到你会来……”
“行了,别说了!”我的火气又被勾了上来。
顺当……呵呵。
或许就像顾羊倌说的,我就是个天生的大祸害。无论多努力,都没有平静一说。
过了一会儿,桑岚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浮现起疑惑。
“怎么了?”我皱着眉头问。
“你……你明明撞伤了头,怎么会……”
我一愣,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一块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先前我确实撞伤了头,满脸都是血,可这会儿头上的伤口竟然不见了。
关键我还发现一件更不对头的事……
“不对劲,这里根本就不是我家。”
“不是你家?”
“你应该记得,我白天把所有东西都砸了。”我转过身,把镜子拿到她面前,“但是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还完好如初。”
桑岚半张着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忽然瞪大眼睛说:
“我记得我追到村外,看到你撞车,你晕了过去……我们把你送到医院……我们本来是在医院的!”
“喔喔喔……”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公鸡打鸣的声音,我却混乱的不能够思考。
“不管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甩了甩头,拉着桑岚就想往外走。
可就在经过床边的时候,桑岚猛然尖叫起来。
“啊……”
“怎么了?”我惊疑不定的看向她。
“有人……有人……”桑岚脸色煞白,眼泪都出来了。
我顺着她下垂的目光一看,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床底下居然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人手,死死的抓住了她的脚脖子!
我抬脚踹向那只手,用力踹了几下,那只手非但没有松开,并且还用力把桑岚往床下面拉。
“妈的!”
莫名其妙的被吓了大半个晚上,我终于抱不住火了,舌尖往牙关一顶,就想咬破舌头,用舌尖血对付床下的家伙。
可是蹲下身,看清床下的情形,一瞬间我就被冒出的冷汗浸湿了后背。
床下的居然是先前追着我不放的那个没有头的白袍子!
更诡异的是,他的大半个身子都陷在地砖里,只有胸口朝上露在外面,而且他的身子还在缓缓下沉,就好像床下是一片肉眼看不见的泥泽,正在把他一点一点的吸进去。
“你快把他弄开啊,他快把我拉进去了……”桑岚哭着说道。
我反应过来,刚要咬舌头,猛然间,白袍子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与此同时,我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扯,朝着床下一头栽了进去!
“啊!”
“啊!”
我大叫着,胡乱想要抓住什么。
冷不丁抓住一只手,却听到另一个刺耳的尖叫。
“徐祸!”
“岚岚,岚岚!”
听到熟悉的呼唤,我只觉得身子一沉,头像炸裂般一阵剧痛。
下意识的睁开眼,就见到季雅云和桑岚的父亲站在面前。
感觉被我握着的手冰凉,转过眼,就见桑岚满头大汗,满脸眼泪的看着我。
我连忙松开她被捏的发白的手,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我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难道刚才只是做梦?
感觉头痛欲裂,我忍不住呻吟一声,摔回了床上。
不可能是做梦,我明明掐过自己的腿……
“我刚才是不是做恶梦了?”桑岚哭着问。
我转眼看向她,“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梦见我在你家里,还穿了一身新娘穿的红衣服……院子里都是鬼……鸡叫了,你想带我走……床底下忽然伸出一只手……”
桑岚脸色惨白,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说话也语无伦次。
“院子里全是鬼?”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的问道。
我勉强又撑起身子,竖起枕头靠在床头上,顺着声音看去,就见顾羊倌闭着眼睛坐在一旁,脸上满是惊疑的朝着这边。那个叫小雷的少年,就站在他的身边。
古怪的是,外边天已经亮了,小雷的手里却提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灯笼。灯笼里的蜡烛还亮着,烛火炙烤,灯笼不断散发出浓重的鱼腥味。
“小雷,把冥灯熄了!”
顾羊倌说了一句,竟然站了起来,像是能看见一样快步来到了床边,问道:
“你们确定看到院子里全是鬼?”
桑岚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嗯,都是鬼,满院子都是,床底下也有……”
顾羊倌猛地吸了口气,仰起头像是在思索想不通的事。
好一阵,他才低下头,侧脸对着桑岚低声问:“你说你看见了那些鬼?”
“是啊……”
“你怎么能看见呢?”顾羊倌表情越发的疑惑。
桑岚结结巴巴的说:
“我……我就看见了啊……徐祸放下窗帘,说等天亮再走,我和他一起看见的……”
顾羊倌脸色阴晴不定,忽然转向桑岚的父亲,叹息了一声说道:
“这孩子应该是被配定冥婚了,跟那死鬼结了亲,沾染了阴煞之气,成了半阴身,所以才轻易能被鬼魅仙家上身。”
“顾先生,那该怎么办?”桑岚的父亲急着问道。
顾羊倌摇了摇头,“对方应该是得到了她随身的物品,又或是知道了她的生辰八字。能够在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人配冥婚,足见对方邪术高明。现在冥婚已定,又过了三九时日,已经再也无法挽回了。唉,只怪我当初大意,没有亲自去董家庄查看,小雷学艺不精,才惹出这样的祸事。”
小雷闻言低下了头,脸上却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顾先生,被配定冥婚,岚岚她会怎么样?”季雅云问。
顾羊倌语气沉重的说:
“三九一过,等同是在和合二仙面前定下了姻缘,她生是那死鬼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
“到底是谁这么害我?!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害我!”桑岚崩溃的大哭道。
见她哭的伤心,我叹了口气,伸手捅了捅她的肩膀。
“你干嘛?”她泪眼婆娑的看向我。
“你先别绝望,听没听过有句话叫‘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丫是跟你定了亲,可丫不是死鬼嘛?你这样,从今天开始,你就见天穿红衣服、红鞋,等哪天丫来找你,你就死给丫看。死了变成红衣厉鬼,再把丫弄死。丫魂飞魄散,你就是无主的鬼寡妇了。到时候下面的俊男美鬼随便你挑……”
不等我说完,桑岚就瞪起了杏核眼:“我先弄死你!”
“你……你这……”顾羊倌甩了甩手,把脸背了过去。
其他人全都一脸哭笑不得的斜眼看着我。
我被看的不自在,捂了捂裹着纱布的头,转向顾羊倌的背影问:
“顾前辈,怎么着才能确定冥婚配定了?”
顾羊倌缓缓走到一边坐下,又叹了口气,才说道:
“我昨晚借助鲛皮冥灯和你的阴身煞体,唤醒了她的灵觉,让她的生魂通过灵觉感知当日被配冥婚的经过。她说见到满院子的鬼,那些鬼并不是要害她,而是被喜气吸引,前去恭贺的。如果冥婚未定,不会有那么些鬼魅聚集到那里。”
“鲛皮冥灯……”
我看了一眼小雷提着的那盏灯笼,疑惑的说:
“据我所知,灵觉只是一个人对怨念和执念的感知,可昨晚我们的感觉很真实,我甚至能和她说话……”
顾羊倌摇了摇头,“冥灯引路,她的生魂去了阴间,是在阴间感知到当天情形的。你体质特殊,就连昆仑太岁都被你的煞气孵化成了鬼玉,冥灯一亮,你生魂离体,跟着去了阴间也就不足为奇了。”
呵呵,又是九阴煞体惹的祸……
我靠在床头闭起了眼睛,有种认命了的绝望。
桑岚忽然愤愤地说:
“我还是不明白,我连那混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说我被配定冥婚了?”
小雷揉了揉蒜头鼻,“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在阴间从头到尾什么都没看见,这就说明你冥婚未定。你既然看到了那些鬼,就说明冥婚已经定下了。”
“这和看没看见那些鬼有什么关系?”
小雷瓮声瓮气的说:
“被配冥婚的时候,作为新娘子是盖着盖头的,那肯定是看不见外面的情景的。你能看见那些鬼,肯定是被那家伙揭开了红盖头。丫连你盖头都揭开了,就等于是完全行了夫妻之礼,你就是丫媳妇了。”
“盖头?”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第十五节 外八行的禁忌
“盖头?!”
桑岚一愣,转过头看向我。
顾羊倌虽然眼睛瞎,但感觉却十分的敏锐,听她口气不对,骤然抬起头,“那人揭了你的盖头,你应该看到他的样子才对,你第一眼看到的是谁?”
桑岚盯着我,渐渐拧起眉头,缓缓抬起手指向我:“是他!”
小雷猛一拍巴掌,兴奋的说:
“师父,我就说我当时没看错,那屋子里根本就没有阴喜气势,她根本就没被配成冥婚!原来桑岚的盖头是他徐福安揭开的!”
听他这么说,桑岚的父亲和季雅云都不禁面露喜色。
顾羊倌却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表情非但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变得更加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再次起身,走到病床前,却站在那里仍是不说话。
就这样又过了一阵,他忽然仰起头深吸了口气,低下头的那一刻,竟猛然张开眼睛看向我。
看清他的眼睛,我不由得浑身一悚,一时间心脏都好像停止了跳动。
从第一次见顾羊倌,他的眼睛就一直闭着,当时他说他眼睛不行了,我还以为他是害了眼病,又或是已经瞎了。
可当他睁开眼的一瞬间,我才发现他根本不是瞎子。
非但不瞎,两只眼睛透出的光彩比平常人还要锐利。
只是这种锐利的目光却不像是人,因为他的眼底不是白色,而是一种深幽的绿色,一对眼珠差不多占了眼睛的三分之二,瞳孔却又几乎挤满了整个眼珠,这使得他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像是猫科动物看到猎物时的眼睛……
“师父!”
见他睁开眼,小雷愣了一下,随即大惊失色,竟然噗通跪在了地上,颤声喊道:“师父……”
顾羊倌盯着我上下看了一阵,忽然抓起我的左手,反过来朝我掌心看了看,松开手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的合上了眼睛,转身蹒跚的走到一旁,坐了下来。身姿步伐比起刚才,竟好像是一下苍老了许多。
等他坐定了,抬起头,我就看到他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两道血线!
“顾先生!”
“顾先生!”
桑岚的父亲和季雅云都是大惊失色。
“快去叫医生!”我急道。
“不用了。”顾羊倌摆了摆手,“我违背了誓言,这双眼睛算是彻底废了。”
“怎么会这样?”我错愕的问。
顾羊倌声音沙哑的说:
“早些年我为了得到一件宝贝,犯了禁忌,牵羊不成,反被羊顶了。我本来以为那是无主的宝贝,可等宝物拿到手,却被山里的二大王给堵上了。为了保命,不得已发下重誓,从此以后不再开眼相势。现在违背了誓言,这双暂寄在老头子身上的招子(眼睛)算是还给二大王了。”
我听得浑身一震,“老前辈,你这是何苦呢?”
顾羊倌呵呵一笑,说:
“你是阴倌,和我们盗门同属外八行,应该懂得行内的信义规矩。那天你离开以后,听亚茹说你就是小福安,我就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无可弥补的错……”
“您哪里错了?”我疑惑的问。
顾羊倌摇了摇头,“自唐代以后,盗门虽然所通繁杂,却都只是些皮毛,不能和神调玄机相提并论。当年我学艺不精,却硬是自以为是的替海山哥胡出主意,却没想到你之所以生就煞体阴身,有可能是人为所致。既是人为,就有更改命格的方法,我却没想到这点,只是一味孤行,拆散了你们一家。”
人为……
我深吸了口气,问道:“顾前辈,你看出什么了?”
顾羊倌面色一整,一字一顿的说:
“九阴煞体,恶鬼之身;掌背火雷,掌握水眼;脚踏阴阳,命犯……”
说到这里,他倏然住口,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
“桑岚是被配了冥婚,却阴差阳错被你这阳世恶鬼抢了亲,你却又反掌为水阴,覆手背火雷……你们之间的事,老头子是掰扯不清了。顾擒龙啊顾擒龙,你这孽可是造大咯……”
说着,竟自顾走出门外,再也没有回头。
小雷跪在地上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忽然转过身朝我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抹了把眼泪,“上次你们走后,师父就整天念叨,说小福安既然到现在还没死,那就是当年他做错了。我不知道师父哪里错了,可他老人家眼睛都瞎了,我求你原谅他吧。”
我点了点头,“快去照顾顾前辈吧。”
“谢谢。”小雷说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我看着房门发愣,感觉有人戳我的胳膊,转过头,就见桑岚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你们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意思?”桑岚问。
我缓了口气,说:
“自古以来,除了传统的三百六十行,还有外八行一说。这外八行分别是盗门、蛊门、千门(骗术)、机关门、神调门(阴阳玄术)、兰花门(娼妓)、索命门(刺客)和红手绢(戏法)。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每一行有每一行的禁忌。顾前辈是憋宝人,属于盗门,虽然通晓些阴阳术,却不该对人妄加点拨阴阳事。我是阴倌,属于神调门……
我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任何一个阴倌,都不会让人骨肉分离来趋吉避凶,因为那根本违背人道、天道。所以他才说他错了,大错特错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桑岚带着哭音说。
我点点头,“在外八行里,憋宝牵羊有‘万盗之长,诡盗之尊’的称号,禁忌更是严苛。‘牵羊不成反被羊顶’,意思是说失手了,遭了报应;山里的二大王说的是山猫,也就是猞猁,这东西身在七十二路野仙、五路邪仙以外,却有个最邪性的毛病,那就是但凡它看中的东西,那就是它的……顾羊倌当年应该是看中了山猫视为珍宝的东西,所以才会被这二大王围堵,不得已发下重誓。”
见桑岚还瞪着我,我抿了抿嘴,说:“顾擒龙应该就是他本来的名字。”
“我说的不是这个!”桑岚道。
我把左手抬起来,“火雷纹,你见过了,至于什么掌握水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都那么大年纪了,眼睛又那样了,我也不好问。”
桑岚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到今天才发现,你真有做神棍的潜质。满嘴的胡诌八扯……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干笑了两声,无言以对。
我当然知道她关心的是什么。
可顾羊倌睁眼以后,看似沉静,却明显是有些失常了。
他是真的老了,只说他自己想说的话,根本就没有给任何人确切的答案。
我只好说:“他最后说的那些话我真没听懂……”
“是你揭了我的盖头!”
桑岚打断我,“然后我就被黄鼠狼、被什么鬼罗刹上身……是你让我去找顾羊倌的,我找他了,可我到底也没弄清楚,我将来会怎么样啊?”
我苦笑:“我也不知道我的将来会怎么样,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桑岚咬了咬嘴唇,忽然抬手指着我歇斯底里般的大声说:
“我什么都不管,我只知道从一开始我就是请了你这个阴倌。我妈这个人本来就没主意,你怨她也好,恨她也好,我只能劝,不能强迫你什么……现在这些我全都不管,我就让你把我的事摆平!我不想再这么每天担惊受怕下去了,我他妈谁都不找了,我就找你!”
我沉下脸说:
“桑半仙,你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你找我是因为你小姨的事,我们早就结账了。”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我没听出来顾羊倌说的什么意思?是你揭了我的盖头,我看见那盖头在你手上了!”
“我……”
“徐祸!”
听到喊声,我转眼看向门口。
赵奇走了进来。
“赵队,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赵奇边说边来到跟前。
见他脸色阴沉,眼中带着异样的沉重,我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赵奇双手掐腰,仰起头深吸了几口气,低下头看着我说:
“有小静的消息了。”
“萧静?!”我往上直了直身子。
“我昨天刚出差回来,接手了裴少义的案子……你不在的这几天,又有一个人死了,死法和裴少义一模一样,尸体也变成了皮包骨。”
“这和萧静有什么关系?”我疑惑的看着他。
赵奇拿出手机,边翻边说:“我发现两名死者都和一个女人在微信上有暧昧,这个女人微信名叫筱雨,我怀疑她就是小静。”
“不可能。”我下意识的摇着头,筱雨绝不可能是萧静,因为我清楚的知道,这个和我结识不到三个月却让我刻骨铭心的女人是徐洁。
“这是我拷贝的筱雨的微信资料。”赵奇把手机递给我。
我看着他干笑了两声,“她不是萧静。”
赵奇眼中闪过一抹沉痛,“这十二年我没有一天不想着她,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感觉她还在我身边。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女人。”
我叹了口气,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泥娃娃头像,忍不住苦笑。
可下一秒钟,我猛然就呆住了。
萧……雨!
筱雨……萧雨……
第十六节 死抠门段四毛
转眼见我的手机在床头柜上,急忙拿起来打开了微信。
翻出徐洁的资料,两下一对比,我傻眼了。
两人的头像一模一样,徐洁的名字是‘筱雨’,和裴少义有暧昧的却叫做萧雨。
我一时无语,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天在郭森办公室看到熟悉的头像和露骨的对话记录,我整个人都乱了,根本就没仔细看资料。
现在想想,头像如果不是自己拍的而是网上下的,一样也不稀奇……
可为什么那个萧雨会说,她离裴少义很近,近的他想象不到呢?
我问赵奇,他为什么认定萧雨就是萧静。
赵奇说,是照片。
虽然照片没有拍到脸,但他可以肯定,照片里的人,就是萧静。
见他目光沉痛,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关系深入到一定程度,就算单凭一只手,都可能认出对方。这种熟悉的辨识,没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赵奇看了看我头上的纱布,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说让我好好养伤,其它不要多想。
这次撞伤远比我想的要严重,整整一个礼拜,我都待在医院。
这天中午,桑岚提着个饭盒进来,不等我开口就说:
“已经办了出院手续了,吃完饭就可以走了。”
我点点头,“谢了。”
打开盒饭扒了两口,见她坐在一边发愣,我忍不住说:
“年轻人,不要整天这么沉闷,天塌下来有武大郎顶着,你担心个什么劲。”
桑岚转向我,冷冷的说:
“你是不用担心,被配冥婚的又不是你,被上身的也不是你。”
见她一脸哀怨,我不禁叹了口气,“这样吧,等会儿我先和你去找顾羊倌,无论怎样都让他把话说清楚,这样你至少心里有底,知道该怎么做。”
桑岚掠了下头发,“我无所谓,你是我请的阴倌,由你来安排。”
“又来了……”
吃完饭,我刚换好衣服,郭森和杨蕾忽然走了进来。
我有些诧异,“郭队,你这是来接我出院?”
郭森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沉声说:
“都是兄弟,我就直说了。你是不是董家庄村东62号的户主?”
我愣了愣,点头,“是我。”
杨蕾说:“我们接到报警,在你家里挖出一具死尸。”
“什么?”我目瞪口呆。
“尸体没有头。”
郭森似乎是顺嘴说了一句,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我。
我愣了半天,抬起双手说:“我跟你们回去。”
“走吧!”杨蕾翻了个白眼说。
我转头看向一脸错愕的桑岚,笑道:
“看吧,和我比,你永远是幸运的。”
回到局里,我被带进审讯室,由郭森和杨蕾审讯。
除了阴阳事,我全都实话实说。
郭森的眉心拧成了疙瘩,忽然问我:
“你和车牌号为43XX1的车主是什么关系?”
我反应了一下,摇摇头,“我没见过这个号牌。”
杨蕾说:“就是你出车祸那天撞的那辆面包车,司机也就是车主,颅内出血,当场死亡。”
“靠!”我颓然的靠进椅子。
撞车本来算不了什么大事,可一旦死了人,那就两说了。
我想了想,疑惑的问:“郭队,在我家挖出死尸,和我撞车有关系吗?”
郭森盯着我:“你这么问不合规矩。”
我点点头,刚要开口,他就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
“交警勘察过现场,你当时的车速很快;还有,面包车上有一副空棺材,法医科在棺材里找到几组DNA,证实是那具死尸的。”
等他出去,杨蕾也站起身,叹了口气说:
“徐祸祸,真不好意思了,你也知道程序是怎么样的。”
我笑笑,“明白。”
到了拘留室外,杨蕾让我交出随身物品。
摘手表时,看到还没来得及修的表盘,我终于是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在医院这几天我就越想越不对劲,顾羊倌用鲛皮冥灯送桑岚和我去阴间,是想知道桑岚为什么会轻易被鬼魅附体,确认她是不是被配定了冥婚。
那个没脑袋的白袍子出现的实在太突兀了。
鬼不像某些人会无事生非,缠上一个人,必定是有原因的……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甚至在昏沉过后,感觉顾羊倌像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警方会在我的床底下挖出一具无头尸!
还有那个面包车司机。
郭森问我和他有没有关系,不是随便问问的。
面包车上拉着空棺材,现在证实棺材里原本盛敛的是那具无头尸。假设尸体是我埋的,那我自然和面包车司机脱不了关系,甚至撞车也会被认为是蓄意杀人灭口……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头两个大,却无法更进一步的了解情况。
以我现在的敏感身份,郭森透露的那些情况,已经算是违规了……
“铛铛铛!”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刺耳的响声吵醒。
从床上坐起来,就见赵奇站在栅栏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揉了揉眼睛,下床套上鞋,走过去朝他伸出两根手指:“去看守所前,先让我抽两根烟。”
赵奇咧了咧嘴,拿出钥匙打开了栅栏门,“出去再抽,有人带了律师来给你办保释。”
我也没问是谁,跟着来到前面,一进大办公室,见到两个身影,不由得一怔。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职业装的中年妇女竟然是吕珍律师事务所的吕珍。
另一个短发鹅蛋脸的年轻女人我也见过一面,那天出门去董家庄,在楼下遇到的就是这女人。
当时她让我留在家里,还说我会有血光之灾、牢狱之祸,我觉得莫名其妙,就没搭理她。
现在看来……全应验了。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人会在这里。
鹅蛋脸看了我一眼,冷冷的说:
“我警告过你的,是你自找麻烦。”
“你到底是谁啊?”
“段佳音。”
“段佳音?”我脑筋一闪,试探着问:“你和段乘风是……”
“他是我师父,也是我父亲。”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段大哥的女儿!你早说啊,早说我就听你的了!是段大哥让你来帮我的?”
段佳音瞪了我一眼,转过身对吕珍低声说了几句。
吕珍走进一间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和赵奇一起出来,对我说:
“手续都办好了,可以走了。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不能离开本市。”
“谢谢吕律师。”
“不客气。”吕珍说了一句,朝段佳音点点头,转身径自离开。
我问赵奇要了根烟,刚要点,段佳音就冷着脸说:
“你还有闲心抽烟?赶紧走吧,去准备一下,晚上去解决了无头尸。”
“什么意思?”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她。
“出去说。”段佳音转身往外走。
我拿回自己的东西,和赵奇一起赶了出去。
上了赵奇的车,段佳音看着窗外说:
“去火车站。”
赵奇和我对视一眼,打着火开出了警局。
“徐祸,我没有时间,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你身上,你最好听清楚我下面说的每一个字。
一,去找一块百年以上的墓碑石,埋在董家庄的地煞位,也就是挖出无头尸的位置。
二,今晚带上法器符纸,再准备一张渔网,去西城区第四医院。
三,以后不要再打扰我师父。
四,我这趟来,住宿费、车费、吃饭,还有帮你请律师的费用,一共是七千四百六十二块四毛。现在把钱给我。”
我愣了一下,说:
“第四条可以理解,前面三条能不能麻烦你解释一下?什么地煞位……去医院干什么?还有第四条,怎么还有个四毛?”
段佳音头也不回的说:
“四毛是我在便利店买水喝的时候,用手机支付打折扣出来的零头。前三条我只能说这么多,规矩你懂的。”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都有点哭笑不得。
见我没反应,段佳音忽然抬高了声音,有些愤怒的说道:
“你是阴倌,应该明白泄露天机的后果是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师父也不会受伤!你现在还想怎么样?”
我虽然觉得委屈,可还是关切的问:“段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不是你大哥!你以后别再去找他了!”段佳音厉声道。
我点点头,“把你的手机给我,我把钱转给你。”
段佳音拿出手机:“七千四百六十二块四毛。”
到了火车站,段佳音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进了站。
看着她美好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我喃喃道:
“老爹是死要钱,女儿是死抠门……好吧,段四毛,你赢了。”
第十七节 寻龙尺
“啊!!!”
离开火车站,我忍不住把头探出窗外冲着马路上大吼了一声。
“我他妈真快疯了。”
我说的是实话,自从接了桑岚和季雅云的生意,我的生活就全被打乱了。怪事一桩接着一桩,我竭尽全力去寻求真相,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容易碰上高人,无论是顾羊倌还是段乘风,都因为各自的禁忌不能明确解答我心里的疑惑。
这个莫名其妙杀出的‘段四毛’更狠,一脚就把我踢进了更深的迷雾沼泽……
赵奇叹了口气,说:
“兄弟,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只能说做人难,做男人更难。”
“同意。”
两人的声音同样干涩,倒是很有点难兄难弟的意思。
赵奇也算是经历过邪事了,听我把那天去董家庄、以及当晚发生的事一说。没半分迟疑的告诉我,从我家床底下挖出的无头尸,的确套着一件白色的长袍。
因为尸体的特殊性,就近停放在了西城第四人民医院。
我想了想,给刘瞎子打了个电话,然后对赵奇说,时间还早,先去猪鼻巷接上刘炳去董家庄看看。毕竟那里才是事发的源头。
到了猪鼻巷,瞎子正站在巷口,低着头玩手机。
我猛的伸出手一拍车喇叭。
“我艹!”
刘瞎子吓得一蹦,扭过脸就要骂人,看到是我,举起手机冲我做了个投掷手榴弹的动作。
刘瞎子上了车,把墨镜往下一勾,盯着我和赵奇看了看,靠进座椅,呻吟了一声说:
“两位这是倒霉催的组合啊?你们这是作死去?作死不要紧,拉上我干嘛啊?”
我说:“瞎子,我是真没招了。”
“出什么事了?”瞎子问。
我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和找他的原因一说,他倒是没多大反应,边摆弄手机边说:
“尸体肯定是人为埋进去的。地煞位嘛,小意思,我去帮你看看,顺手破了它就行了。”
车刚开进董家庄,刘瞎子就抬起头,猛地摘下了墨镜,两眼死盯着窗外。
下了车,他立刻拿出罗盘,一言不发的盯着罗盘看了一会儿,捧着罗盘就往村里走。
因为上大学后我几乎不怎么回来住,所以没怎么带朋友来过董家庄。
刘瞎子却径直走到村尾,在我家院外停下了脚步。
“瞎子,看出什么了?”
刘瞎子摆摆手,示意我先别问,捧着罗盘绕着院子走了一圈,让我开门。
我拿出季雅云还给我的钥匙打开了大门。
三人走进院里,刘瞎子盯着罗盘看了一阵,收起罗盘,从包里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拐角形铜器。
“那是什么?”赵奇小声问我。
“是寻龙尺,也叫地灵尺,是专门用来探测水脉地势的。”我呼吸不自主的有些急促。
瞎子的风水术是业内公认的高明,就连段乘风也要给他五分面子。
他这把寻龙尺我只见过一次,那次是在他家里,他网恋被甩,拉我喝酒,两人都喝多了。
他借着酒劲拿出来给我看,说这是师门传承的宝贝,连碰都不让我碰。
他说过,以他今时今日的功力,单凭肉眼观瞧,就能看破天下十之七八的大风水局,这寻龙尺就是师门信物,基本是用不上的。
没想到他这次知道是帮我看地势,竟然把寻龙尺带来了……
“谢了,兄弟。”我由衷的感激道。
“别他妈肉麻,赶紧帮忙,把院子的四个角都搬空!”瞎子大声说着,已经先动起手来。
把院子的四角腾空,他从包里拿出四个小孩儿拳头大的青葫芦摆在四个角落,气喘吁吁的问我无头尸是从哪里挖出来的。
我把他带到里屋,见到满屋的凌乱和原先床下位置被挖开两米多的深坑,一时间血冲顶门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是说原先下面埋的是昆仑太岁嘛……到底是谁他妈什么时候把尸体埋在我床底下的?!
刘瞎子站在坑边往下看了两眼,回过头来瞪着我:
“这就是你说的地煞位?是哪位大爷告诉你,这他妈是地煞位的?!”
“是段乘风的女儿,段四毛……不,是段佳音。”
“她他妈就是个二把刀!”刘瞎子红头胀脸的大吼。
吼完,纵身跳到坑里,张开右手手掌,在坑底一扎一扎的量着。
整整十分钟,他都在坑底反复测量,最后停在一处,抬眼看向我,眼睛里竟布满了血丝。
赵奇也不由自主的呼吸紧促,“这应该是尸体头部的位置……尸体没有头……”
不等他说完,刘瞎子猛地把寻龙尺朝着那个位置插了下去。
“嘭!”
“嘭!”
“嘭!”
“嘭!”
寻龙尺刚插到土里,屋外就传来四下爆响。
刘瞎子站在坑底,瞪着我喘了会儿粗气,直视着我,弯下腰,把寻龙尺拔了出来,缓缓举到面前。
我和赵奇同时倒吸了口冷气,整个人都僵住了。
拔出来的铜尺,竟然变成了血红色,管状的顶端,就像是没关紧的自来水龙头一样,淅淅沥沥的往下流着触目惊心的‘血浆’!
“拉我上去!”刘瞎子脚步踉跄的走到坑边,声音沙哑的说道。
我和赵奇把他拉上来,三人彼此对望,脸色都难看的要命。
刘瞎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搭着我肩膀喘的说不出话。
见他几乎虚脱,我眼眶发酸:“哥们儿……”
“行了,别他娘的肉麻了。”刘瞎子打断我,又喘了会儿,说出去看看。
三人来到院子的一角,看到之前摆放葫芦的位置,我整个人又是一麻。
葫芦已经不见了,角落里却有一个直径拳头大小的坑。
借着正午的日光探头往坑里一看,隐约就见坑底似乎有一股暗红在流动。
刘瞎子喃喃道:“哪位爷玩的这么大……”
“怎么个意思?”我强作镇定的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刘瞎子抬头看向天空,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睁开了眼,盯着我说:
“旁的先不说了,现在想办法去找墓碑石。”
“百年墓碑石?”
“镇不住!”刘瞎子摇头,“那个‘段四毛’肯定是个二把刀,她算的不准,百年墓碑石根本镇不住眼下的凶势。子时前,必须找到至少九百年朝上的碑石,埋进那坑里镇压凶势,否则过了今晚,方圆十里血流成河,过后十年寸草不生!”
“有这么邪吗?”赵奇皱眉道。
“来,你们跟我来。”
刘瞎子招了招手,走到院外的梧桐树下,随手从地上捡了个瓦片,用力在树干上划了一下。被划破的树皮底下居然渗出了血一般的液体。
“不光这棵树,只要是方圆十里以内,超过九年的树木花草,只要割开了,里面肯定都是‘血’。”刘瞎子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赵奇眉头皱得更紧。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有人处心积虑在这里设了邪局。如果今晚子时前,找不到九百年以上的碑石镇压邪局,方圆十里以内的人、牲口……所有活物,都得死。”
赵奇还想再说,我碰上院门,扶着刘瞎子,拽着他就往村头走。
“去找碑石。”
“真有这么邪吗?”赵奇兀自疑惑的问。
我说:“如果是天生缔造,未必就这么邪。可瞎子说了,这是人为。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上了车,赵奇看向我:“九百年的碑石,哪儿找去?”
我说:“东城看守所,找林东。”
“你是说……那块在老楼顶上发现的小墓碑?”赵奇反应极快。
我点点头。
“可老何说那可能就是百年碑石啊!”
“知不知道阴倌和阴阳先生的区别是什么?”
“什么?”赵奇一愣。
我说:“阴倌全是半吊子,一半野路子,一半靠蒙事儿。你觉得老何是哪一种?”
赵奇想都没想的说:“他何尚生要不是蒙事的,能把自己弄进看守所吗?”
我点头,“那就对了。我不懂邪术,不知道老何说的九冢迷魂阵是什么。可小日本侵华都快一百年了,单是一百多年的墓碑石能把他们当孙子似的困在老楼吗?”
第十八节 血狱凶煞局
到了东城看守所,林东问明我们的来意,马上让人去储物室拿小墓碑。
我让赵奇跟他说,让他把老何找来,老头虽然是财迷,却是三清门下,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找他来商量商量,或许能有帮助。
不大会儿的工夫,被派去拿墓碑的人回来,低声对林东说了两句。
林东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好一会儿才说:
“墓碑不见了。”
我心里一咯噔,却也顾不上追问墓碑怎么会不见的,见老何被带来,就问能不能让我们和老何单独谈谈。
上一次老楼顶上的墓碑就莫名其妙不见了,现在放在储物室的东西不翼而飞。身为看守所的领导,林东脸上也挂不住,当即点点头,站起身阴着脸走了出去。
听我把情况一说,老何拧着眉头问刘瞎子:
“董家庄现在是什么局势?”
“百鬼葬身地,血狱凶煞局。”
“什么?!”老何浑身一震,手里抽了一半的烟也掉在了地上,“怎么会有百鬼葬身的凶地?”
刘瞎子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那里的地势水脉已经被血煞充斥,一触即发,的确是血狱凶局。现在不是追究源头的时候,还是先想办法救那些村民吧。”
老何凝神思索了片刻,说:
“就算有古墓碑石,也未必能够镇压凶势。如果能找到阴灵活玉,埋在凶煞位,或许还能够扭转乾坤。”
“阴灵活玉?”
我想了想,把鬼头玉的事说了出来,问他能不能用鬼头玉来镇压。
谁知老何还没开口,刘瞎子就先仰天叹了口气,“怪不得能让那么多阴魂葬身在那里,原来某人早在十九年前就处心积虑的布置这凶局了。”
我心猛地一沉。
之前在医院里,伤势好些后,我就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现在听刘瞎子一说,脑海里就像划过一道闪电,电光中映照出了顾羊倌那双山猫般的眼睛。
前后两次接触,顾羊倌都表现的有些失常。
我一直以为他是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颠三倒四、情绪不稳,而且牵羊憋宝禁忌颇多,所以他说话才那样韬晦。
可听了瞎子的话,我终于想到了不对路的地方。
顾羊倌虽然年纪大了,但他干了一辈子憋宝的行当,经历的凶险比摸金倒斗只多不少。如果没有谨慎严密的逻辑,他绝不能囫囵个的活到今天。
这样的人,当年怎么会犯下外行胡乱指点阴阳事的错误呢?
除非,他是故意那么做的……
老何说:“鬼头玉虽然是昆仑太岁孵化,却不是阴灵活玉。所谓阴灵活玉,顾名思义,玉是活的,佩戴这玉的必须是阴灵。阴灵属土,活玉被阴灵佩戴的时间越长,吸收的地灵就越多。如果能找到阴灵佩戴超过十五年以上的上等玉石,效果就比碑石要好的多。”
我心里一动,“我知道哪里有阴灵活玉,我去找!”
一直没开口的赵奇看了我一眼,说:
“如果今晚出事的是董家村,为什么段佳音让你去第四医院呢?”
刘瞎子翻了个白眼说:“反正我认为那个‘段四毛’铁定是个二把刀。”
老何问:“凶地挖出的无头尸在第四医院?”
我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段四……姓段的丫头让你们去医院也是不错。”
老何小眼睛一转,看向我,压低了声音说:“凶势恶局是不会直接杀人的……”
我猛一激灵,“难道是……”
老何点点头,站起身说:
“拿朱砂黄纸来!”
我取出朱砂黄纸,老何拿起毛笔,蘸着朱砂开始画符。
他接连画了二十几道符,脸色已经开始发白,脑门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我说:“何叔,你先歇会儿吧。”
要知道符箓不是随便画的,同样是朱砂毛笔黄纸,普通人照葫芦画瓢,画出的符也是没有作用的。
真正有法力的符,是要配合法诀,凝神静气一笔而就,越是威力大的符箓,画起来损耗的精力元气就越多。
老何大把年纪,一气画了这么多符,我真怕他会顶不住。
老何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继续画符。
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他放下毛笔,一屁股跌进椅子里,喘着粗气说:
“把这些符纸分给董家庄的村民,让他们把符纸贴在门上,今晚子时以后,鸡鸣五更前,都不可出门,否则必遭凶险!”
我点了点头,把符箓收了起来。
离开看守所,我先给窦大宝打了个电话,让他准备些东西,然后回到家里,打开柜子,从最底层找出一个布包放进包里。
回到车上,我犹豫了一下,给郭森打了个电话。
“郭队,能不能把那具无头尸送回董家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郭森沉着的声音:“理由。”
“今晚不把尸体送回董家庄,医院里的人都会死。”
“你觉得上面会接受这个理由吗?”
我想了想,说:
“只有无头尸还在董家庄,这件案子才有可能水落石出。”
挂了电话,我让赵奇直接去董家庄。
车刚开进村,就见村口的河沿边围着二三十号人。
我和刘瞎子对视一眼,下车走了过去。
“福安?你咋回来了?”
我从小在村里长大,一走过去,立刻有人认出了我。
其中多数人看我的眼光都变得有些陌生和异样,甚至还有些戒备。
“福安是咱村的人,他咋不能回来?”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怒斥,三爷爷挺着笔直的腰杆走了过来。
“三爷爷。”我喊了一声。
三爷爷冲我点点头,大着嗓门问我:
“事都查清楚了?那尸体是咋回事?”
村民之所以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是因为警察在我家里挖出了无头尸,老爷子故意扯着嗓子问,是想让我大声把事情的真相说给村民们听。
我鼻子一阵发酸,扶住三爷爷的胳膊,转向人群:“董二伯、董四叔、四婶、光哥、小凡……”
“徐警官,我们是来查案子的,还是先干正事吧。”赵奇走了过来。
“徐警官?”
众人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
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两手掐腰,故意露出腰间的配枪和手铐,大声说:
“诸位,我知道徐祸……徐福安同志是咱们村里的人。他现在是市公安总局刑警一大队的法医官,是技术警察。我们这次来是执行公务的,改天再让他回来跟大家伙叙旧吧。”
“哎呦我去,小福,你毕业啦?!”
“福哥,你做警察啦?”
“小福安,郎中咋也能当警察啊?”
……
“福安!”一个粗嗓门忽然喊了一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挤出人群过来拉住我,“你来的正好,你现在是警察,我直接找你报警!”
“老憨叔,咋回事啊?”我愕然的问。
这汉子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村里人都管他叫老憨。
“你看看,你赶紧过来看看!”老憨拉着我,粗手粗脚的拨开身后的几个人。
人群一让看,看清河沿边的情形,我一下就愣住了。
河岸上竟然有百十只死鸭子,每一只鸭子的肚子都血肉模糊的,有些鸭子的肚肠还淌在外边,像是被什么动物咬破肚皮硬拽出来似的。
看看几个村民手里绑着长竹竿的网兜,再看看远处河面上漂浮着的十多只死鸭子,我心底一阵发寒。
老憨紧拉着我的手,红着眼睛说:
“你憨叔今年就养了这百来只麻鸭,我就指着过年把它们卖了,来年给你小良弟弟和你小莉妹妹交学费呢。这他妈一下午全死了,我咋弄啊?”
“憨子!”三爷爷大步走过来,一把打开他拉着我的手,沉着脸说:
“福安他们是来办公的,你别跟着瞎搅合。”
听三爷爷一说,老憨看了我一眼,蹲到一边,盯着河面抹了抹眼睛,不吱声了。
瞎子走到我旁边,小声说:
“走凶先走水,这些鸭子是让河里的鱼和王八给咬死的。”
如果我不是阴倌,听了这话,肯定觉得他精神不正常。从来都只有鸭子吃鱼,哪有鱼咬死鸭子的道理。
可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旦风生水势突然变得险恶,必定是会产生一些反自然现象的……
一辆警车和一辆医院的面包车先后停在村口。
郭森跳下警车走了过来。
“郭队。”
“郭队。”
郭森摘下警帽,看了看地上的死鸭子,抬眼看着我低声说:
“尸体送来了,但是我和赵奇必须全程跟查,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极限了。”
“明白。”
“尸体放哪儿?”
我勉强笑笑:“还送我家去,放在院儿里就行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
“有件事,还得你出马。”
“说。”
我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从包里拿出那一刀黄符塞到他手里,冲不远处的三爷爷努了努嘴。
郭森瞪了我一眼,低声说:
“以后你小子要是再敢学马丽跟我来一推六二五那套,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拿着黄符走到了三爷爷身边……
村民散去,窦大宝开车赶来。
副驾驶车门一开,下来一人,居然是潘颖!
第十九节 背好的报警词
见潘颖从车上下来,我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窦大宝挠挠头,有点尴尬的说:“潘潘刚好在店里……”
我想让他把人送走,可想想潘颖的性子……还是算了吧,这绝对是个看出殡不怕殡大的主,来都来了,她肯走才怪。
我问窦大宝:“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回过头见三爷爷正把符纸发给村民,我想了想,走过去把老憨拉到一边。
我说:“老憨叔,你也别犯愁了,等警方把案子办完,回头我跟上级汇报一下,按照实际情况给你争取些补偿。”
“补偿?公家能补偿咱啊?”老憨揉了揉眼睛,有点不大相信。
我‘鬼鬼祟祟’的向郭森看了一眼,转回头小声说:
“我不是在局里当差嘛。”
老憨虽然是实在人,却也知道‘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闻言感激的握住我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我暗暗叹了口气,说什么补偿,哪有部门会管这莫名其妙的灾祸。说到底,老憨血本无归,还是受我的牵累,过后我拿些钱出来赔给这老叔也是应该的。
“老憨叔,我得跟你借点东西。”
“啥借不借的,你要啥?”
……
回到家,我从包里拿出那个布包交给瞎子,说这应该就是老何说的阴灵活玉。
刘瞎子打开布包一看,眼睛登时就直了,“我艹,祸祸,你这东西哪来的?”
“帮人平事,事主给的报酬。”
“你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吗?”刘瞎子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看成色,少说也得六位数。”
“呀,这镯子可真漂亮,哪儿买的啊?”潘颖两眼放光的盯着他手里打开的布包。
那是一个翠玉手镯,是当初狄金莲给我的报酬。
狄金莲做了近百年的鬼,这玉镯是她的随身饰物,所以老何一说明什么是阴灵活玉,我就想到了这个镯子。
我对刘瞎子说,现在也别提什么钱不钱了,赶紧干活吧。
他答应一声,拿着镯子进了屋。
“福安,福安!”
听到喊声,我忙转身,就见老憨拿着根竹竿,把四只大白鹅赶进了院里。
“哎呀,这鹅可真大!”潘颖好奇的跑了过去。
“别过去!”
我和窦大宝同时大叫,可还是晚了一步。
她刚跑到跟前,一只大白鹅就狠狠照她手背上啄了一下子。
“妈呀!”潘颖一声惨叫,眼泪哗就下来了。
老憨连忙挥着竹竿把鹅赶到了院子的一角。
我斜了潘颖一眼,过去对老憨说:
“老憨叔,谢谢啊。”
“都是自家人,啥谢不谢的。”老憨把竹竿和一袋草料交给我,憨笑着看了看潘颖,背着手走了。
见潘颖抱着手哭的稀里哗啦的,郭森和赵奇也忍俊不禁。
窦大宝捧起她的手看了看,瓮声瓮气的说:
“一看你就没见过世面,什么不好惹,你惹那呆家伙干什么?”
潘颖抹着眼泪说:
“我就知道鹅肉好吃,哪知道它那么凶啊?这只鹅肯定有病,脑子不正常!”
窦大宝嘿嘿奸笑:“不是它脑子有病,所有的鹅都一个样,要不怎么叫呆头鹅呢?这玩意儿压根就没脑子,就是二愣子,谁都不怵,凶起来狗都怕它们。”
一向不苟言笑的郭森忍不住笑着说:
“我记得杨蕾刚进局里那会儿,跟着去大刘海乡办案,也是看见这大头鹅白生生的觉得好玩,跑过去逗弄,结果被两只鹅从乡东头一直追到西头,最后躲进警车,车门硬是被这呆头鹅啄出好几个坑。”
“徐祸祸,你弄这么几个坏家伙来干嘛?”潘颖气鼓鼓的问。
“给你做烧鹅呗!”
我撇撇嘴,转眼看到房檐下的裹尸袋,不禁皱起了眉头。
郭森走过来说:“也就是上面对你的印象分高,相信这事有内情,不然的话也不会同意我把尸体带来这儿。你现在能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我先看看尸体。”
我从包里拿出手套,过去打开裹尸袋,看到尸体,不由得心中一凛。
这果然就是那个没脑袋的白袍子!
我找了把剪刀,从袍子上面剪下一块儿。
郭森张了张嘴,终究是没阻止。
“这人是谁啊?怎么死的?”潘颖好奇的问。
不等她凑过来,我就拉上了袋子,回过头瞪了她一眼,“知不知道什么叫好奇害死猫?”
我是真搞不懂,这娘们儿到底是好奇心重还是缺心眼啊。
我把从袍子上剪下的布片剪的粉碎,混进老憨带来的草料里,看了看时间,拿了两瓶窦大宝带来的白酒倒进草料,然后把拌好的草料倒在院角。
四只大鹅立刻争相啄食起来,不大会儿的工夫,就都东倒西歪的栽了过去。
我盯着裹尸袋看一会儿,转过头问郭森:
“郭队,是谁报警说我家里埋着尸体的?”
“报警的人用的是公用电话,没有说自己的身份。我调取了接警的通话记录,感觉……感觉报警的人说话有点奇怪。”
“怎么个意思?”我不解的看着他。
郭森皱了皱眉,“怎么说呢……我发现他说的每一个字,间隔时间都差不多……按照刑侦学来推断,他说的话应该是事先背好的。”
“报警的词是背好的……”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我,“这就有点意思了。”
我点点头,“先不说尸体是什么时候埋的,光那坑就接近两米深,别说尸体已经僵化没有腐烂迹象,就算烂透了,埋的那么深,都不会有人闻到尸臭。”
郭森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说,报警的人有可能是参与埋尸的人?”
“最起码他知道内情,知道某人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我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那家伙总算还有良知,报警是想阻止某人达到目的。”
赵奇搓了搓脑门,问:
“你说的某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炼制邪物。”
郭森和赵奇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我拿过窦大宝带来的柳条,几根一股拧在一起,用黄符裹了插在院子的各个角落。
刚做完这些,就见刘瞎子捧着罗盘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他脸色不对,我忙问:“那玉不能用?”
他摇摇头,“玉已经埋下去了,的确管用。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说不上来。”刘瞎子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着烟说:
“造下这凶局的人应该是谋划很久了,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百鬼葬身地,血狱凶煞局,顾名思义,这里曾经葬送过百鬼。造局的人是怎么弄来那么多鬼,令它们葬身在这里的?”
听他一说,我心里猛地一激灵,脑门上汗都下来了。
“你想到什么了?”刘瞎子见状问道。
我抹了把冷汗,低声说:
“这件事可能是顾羊倌搞的鬼。”
我把桑岚被配冥婚、我和她见到院子里聚集了百十号鬼的事说了出来。
刘瞎子听完,脸色阴沉的可怕,说:
“这事让我再好好理一下,先把今晚应付过去再说。”
傍晚,我去了三爷爷家一趟,问他是不是通知了所有人晚上不要出门。
三爷爷点点头,低声说村里的人都不傻,白天老憨家的鸭子出事,多数村民都看出来了,那些鸭子根本就是被河里的鱼给咬死的。私下都议论说,咱村里这是闹了邪物了。再看公安都给老百姓发符纸了,谁还敢出门啊?那不是找死嘛。
回到家,我又向郭森等人交代了一番。
见潘颖在旁边一脸好奇,甚至还带着兴奋,我哭笑不得。
我说:“今天晚上要面临的凶险不是你能想到的,你不是董家庄的人,现在走还来得及,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这货的耳朵又开启了自动关闭模式,对我的话只当没听见,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我,小声问:
“要不要打电话把桑半仙请来?她发起威来可牛叉着呢。”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桑岚。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她消停点,叮嘱窦大宝晚上照顾好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们几个男的在屋檐下对着抽烟,谁都没有说话的劲头。
潘颖在院子里背着手晃悠,走到那几只大白鹅跟前,抬起脚朝其中一只瞄了瞄,却又放下脚,悻然的说:
“姑奶奶从来不干趁鹅之威的事,咱们的恩怨事后我再好好跟你算。”
她颠颠的跑到我跟前,问:“你把这些呆头鹅灌醉干什么?”
我说:“越是愣的人,喝了酒就越愣,鹅也是一样。今晚上能不能对付那家伙,保不齐还得指望这四只呆头鹅呢。”
窦大宝说:“潘潘,这事不是闹着玩的,等会儿你可得小心着点,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有没有那么严重?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啊?”
窦大宝压低了声音说:
“你难道没发现,今天晚上有点太安静了吗?”
潘颖一怔,随即露出了悚然的表情。
窦大宝说的没错,今晚实在是太安静了,天黑下来以后,不光家家户户没有人声,就连村里的看家狗都不叫了,村头村尾也听不到蛙啼虫鸣的声音……
潘颖咽了口唾沫,刚想说什么,一阵奇怪的声响从外面传来,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库哧……库哧……库哧……”
第二十节 无头纸人
忽然传来的这个声音很轻,但在异常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我看了看时间,示意所有人退进屋里。
关上房门,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那“库哧库哧”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正在向这边靠近。
那声音很有节奏,就好像是人的脚步声,但是没有人走路会发出这种‘库哧’声。
潘颖朝里屋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小声问:
“为什么要把尸体搬屋里来?它不会出问题吧?”
我横了她一眼,刚想说话,就听那声音忽然加快了速度,似乎来到了院外。
我连忙示意她别出声,扒着门缝往院里看,院门紧闭,那个声音也没再响起。
我正有些纳闷,忽然间就看见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等到那东西钻到院里,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那居然是一个用黄纸剪成的纸人!
纸人约莫有真人大小,手脚俱全,就连人的某些局部特征也都或剪裁、或描画的惟妙惟肖。只不过,这纸人就和里屋停放的无头尸一样,没有脑袋!
纸人来到院里,就像真人一样站在那儿。
借着朦胧的月色,我就看到纸人身上画着好几道古怪的暗红色符箓。
仔细看了看这些符箓,我暗暗吸了口气。
这些符居然和那天在那个‘奔放的程序员’裴少义家里厕所镜子上看到的血符有七分的相似!
我正满心狐疑,那无头纸人忽然交替迈出双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它这一走动,黄纸剪成的身体就迎着风发出“库哧……库哧……”的声音。
我刚想示意所有人躲起来,就见纸人突然停下脚步,转了个身,竟然两条纸片腿一弯在院子当中跪了下来!
就在它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纸人的背上有两行红色的字迹。
不等我看清具体内容,纸人身子往前一低,竟趴在地上磕起了头。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我背上的汗毛全都戗了起来。
这他娘的到底是纸人还是真人啊?
纸人朝着一个方向,一下一下的磕着头,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下意识的朝着它跪拜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经意间一抬头,顿时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刚才天上的月亮虽然不怎么明亮,却是清晰可见。然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变得朦朦胧胧的,并没有云彩遮挡,却变得黯淡模糊起来。
而且,纸人每磕一个头,光华就更减一分,变得更加朦胧模糊,就好像是逐渐在被黑暗的夜空吞没一般……
郭森就站在我旁边,我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显然他也看到了这妖异的一幕。
他似乎是感到身体僵硬,想要调整一下姿势,刚动了一下,猛然间,就见院子里的纸人像是有所察觉,上半身一下子转了过来。
纸人没有头,然而我却能肯定,它已经发现了我们!
见纸人扭着身朝着这边,我张开双手,刚想示意所有人退后。
忽然,纸人就像是被人用尖刀当胸戳了一刀,身子猛地一挺!
下一秒钟,它的胸口竟真的像是人被刀捅了一样,渗出了殷红的血色!
血红迅速扩散,很快就渗透蔓延到了全身,整个纸人都变成了红色。
纸人仍然保持跪着的姿势侧身朝着这边,被染成血红色以后显得更加妖异。和这样一个纸人对峙,我只觉一阵阵寒意顺着全身的毛孔直往身体里钻。
因为呼吸屏的太久,我觉得脸发胀,胸发闷,忍不住翕动鼻翼,小心的吸了口气。
就在我吸气的一瞬间,纸人空荡荡的肩膀上,竟猛然喷出一道血箭!
那情形像极了古代刑场上,刚被刽子手砍掉了头的犯人!
血箭直喷向空中,居然喷出两米多高,落下的那一刻,纸人已经完完全全变得像是一个血人。
纸片的身子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血液的浸染,缓缓的瘫向了地面……
“呼……呼……呼……”
屋里的人谁都没有说话,虽然意识到纸人的到来只是诡秘的开始,却因为受到的震撼太大,无形的压力稍一松懈,全都不由自主的大口吸着气。
过了好一会儿,刘瞎子第一个开口:
“月亮都‘长毛’了……今晚不好过啊。”
“纸人为什么要对着月亮磕头?”赵奇问。
我勉强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不自主的发颤:
“事情比想象的严重,鬼……是不会拜月的,拜月亮的只有……”
“卧槽!”窦大宝忽然低声惊呼道:“你们快看!纸人活了!”
我猛一激灵,急忙转身扒着门缝往院子里看,却只看到地上一大滩血迹,那纸人隐约还趴在血迹里。
“你瞎说什么?”
刘瞎子恼火的低头看向窦大宝。
窦大宝却蹲在那里,把一只眼睛贴在门缝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外面。
约莫过了有半分钟,他才缩回脖子,却僵硬的转过头,看着里屋的方向,悚然的说:
“那……那家伙进去了……”
刘瞎子拧起了眉头:“什么玩意儿就进去了?我怎么没看见?”
我拉了他一把,把食指挡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所有人当中,只有我最清楚,窦大宝的眼睛,不是普通的阴阳眼,有时候他能看到的,连我的鬼眼也看不到。
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可上次在四平岗监狱医院的经历,已经让我对他更加刮目相看。
那一次,段乘风在电话里说:要么去找你相好的,要么就去找来佛陀杀生刃把尸煞干掉。最后才说,让我去找桑岚。
他让我去找相好的,应该是想让我置身事外,别去管那件事;让我去找桑岚,应该是算到桑岚会被鬼罗刹附身。
可所有人在事后都忽略了一件事:最后王宇的凶煞鬼身,是被窦大宝用杀猪刀干掉的……
“咔……咔咔咔……”
里屋忽然传来一阵怪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
“咔咔”的声音不断响起,就像是一个很久没有动弹过的人,开始活动着筋骨……
“来了?”刘瞎子朝我比口型问。
不等我回答,屋里就传出“刺啦”一声,像是布匹被撕裂般的声音。
“快出去!”
我反应过来,拉开门栓,招呼众人往外跑。
跑到院里,透过里屋的窗户,赫然就见灯光下,一具套着白袍子的无头尸站在那里!
“祸祸,你不是在裹尸袋上加了符纸了嘛,这没头鬼怎么还诈尸了?!”刘瞎子惊悚的问。
“我们还是低估了这凶局了,玉镯没能完全镇压住凶煞……大宝刚才的确看到了……他看到的不是鬼,是妖气……这东西已经聚煞成妖了!”
“现在怎么办?”窦大宝问。
我从墙角拔下一根柳条鞭,大声说:
“丫不是正角,抄家伙,只管玩儿命的往丫身上招呼!”
郭森等人急忙也学我的样子,各自拿起一条加了符箓的柳条鞭。
就在各人抄起柳条鞭的时候,我悚然的发现,白袍子竟然消失在了里屋的窗口,再看外屋,也不见他的踪影。
我下意识的感觉不妙,伸手从包里拿出两道符纸,念诵法诀,双手交叉把符纸交错的贴在院门上。
“妈呀!怪物出来了!”潘颖忽然尖叫起来。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我只觉得脖子里像是被插了一根钢筋,僵硬的再也转不动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像是被引爆的地雷,成片成片的全都炸开了。
白袍子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弯下了腰,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的从里屋走到了外屋。
这尸身本来就已经变得僵硬干枯,此刻手脚的指甲竟都暴涨三寸,变得像是尖利的兽爪一般。
更加恐怖的是,尸体原本空荡荡的肩膀上,竟然‘长出’了一个水晶般虚幻的脑袋,这脑袋……没有五官……没有脸!
第二十一节 神鞭潘
看着妖化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门口,赵奇勉强咽了口唾沫,转向郭森说:
“老郭,尸体要是损毁了……报告可得你来打。”
“别扯犊子!都小心着点儿!”郭森瞪了他一眼,转头问:“能开枪吗?”
窦大宝把潘颖护在身后,扯着嗓子说:
“他都是死人了,开枪管啥用啊?有炮的话开炮还差不多!”
说话间,妖尸已经走出了堂屋,径直朝着院门的方向走来。
“啪!”
我猛地将柳条鞭甩了出去,眼看就要抽中妖尸,它却往旁边一闪,动作异常迅疾,竟轻易就避过了鞭打。
“它现在没有五感,只是本能的躲避法器符箓,瞎子!大宝!一起干丫的!小心不要被丫抓到!”
我大喊着,甩起柳条鞭连连朝着妖尸抽去。
一时间窦大宝、刘瞎子、郭森和赵奇也都甩起鞭子围着无头妖尸猛抽。
妖尸的速度快如鬼魅,被五条柳条鞭追打,仍然能够从间隙中闪避。
眼看打不着它,窦大宝焦躁起来,大声说:
“这狗日的太贼了,用渔网吧!”
话音未落,就见一条柳条鞭的鞭梢轻轻抽在妖尸的屁股上,发出“啪”一下轻响的同时,妖尸被抽中的部位冒出一道黑气。
乍一见妖尸被打中,所有人都是一愣。
转过眼,就见潘颖手里抓着一根柳条鞭,很男人的朝我们耸了耸肩:
“拜托你们瞄准点抽好不好?”
说着,扬起鞭子甩了出去。
“啪!”
这一次,她手里的柳条鞭竟再次抽中了无头妖尸。
这次她用的力气比刚才稍微大了一点,妖尸被抽中,竟微微一哆嗦,动作也稍有迟缓。
我急忙抓住机会,甩鞭抽了过去。
窦大宝反应也是极快,一边抽一边大喊:
“打落水狗!”
“啪!”
“啪!”
趁着妖尸动作缓慢,两人的柳条鞭先后抽在妖尸的背上。
刘瞎子等人反应过来,也跟着猛抽起来。
无头妖尸本来就是凭借妖气对法气的排斥本能躲闪,接连被柳条鞭抽中,妖气急散,动作也更加的缓慢。
这一来顷刻间便挨了十几鞭,散发出的黑色妖气连成了一片,几乎将它整个身体罩住。
见大势平稳,潘颖把柳条鞭扛在肩膀上,揉了揉鼻子,得意洋洋的说:
“我以前为了演好一个驯兽师的角色,可是在鞭法上下过苦功的。”
话音未落,被围攻的妖尸猛然间人立起来。
与此同时,院墙外陡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
尖啸声中,无头妖尸像是忽然长了眼睛似的,避开一条柳条鞭的抽打,猛地朝着挥鞭的赵奇扑了过去!
事发突然,妖尸又是骤然飞扑,赵奇一时间竟忘了躲闪。
“闪开!”
郭森大吼一声,飞身把赵奇撞开,人在半空,一个倒挂金钩蹬在了妖尸的胸口。
其他人都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蓦地,两条柳条鞭凌空而下,一条抽在妖尸的背上,另一条则重重的抽打在妖尸那颗虚幻如水晶般的无脸头颅上!
“啊……”
尖啸声更加刺耳尖利,却又猛地戛然而止。
妖尸中了两鞭,被郭森一脚蹬的摔在了墙上,趴在墙边竟然不动弹了。
“这样就挂了?”
潘颖哈哈一笑,两只手各抓着一根柳条鞭扛在双肩上,掂着一只脚冲我和窦大宝分别一抬下巴,“玩儿鞭子你们差多了,以后请叫我神鞭!”
“神鞭,你最好别动。”我盯着她,冷汗涔涔往下流。
“怎么了……”
“潘潘!别动!”窦大宝大叫。
潘颖也觉出不对,笑容凝结在了脸上,张了张嘴,大眼珠子慢慢斜向一边。
不光是她,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本来就有点假小子的意思,虽然不算男人头,却像民国初年刚剪掉辫子的阔少爷,留着那种半长不长、用发胶发蜡定型的大背头。
然而此刻,从我的角度看去,她却是一头枯黄的长发‘披散’在肩后。
“什……什么情况啊……”
潘颖显然也觉察出了身后的异状,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的问道。
“不用怕,他也只是个被人陷害,受制于人的可怜人。”
我勉强说着,松开手,任凭柳条鞭落地,缓缓把手伸进背包,把阴阳刀抽了出来。
情非得已,哪怕是拼着被反噬的风险,也要舍命一搏了!
潘颖终究是受不住压力,无声的抽了抽鼻子,忽地身子往前一趴,抬脚想要逃跑。
可仅仅只是迈出一步,她就不敢动了,眼睛斜向后方,眼泪水决堤似的滚滚往下落。
随着她的动作,所有人的血都像是瞬间凝固了。
因为她上身趴低,所以‘长发的秘密’立刻暴露了出来。
就在她低着的脑袋上方,竟然悬着一颗生着枯黄长发,皮包骨头,眼睛深凹的骷髅头!
和我在学校见到的骷髅标本不同,这颗头颅不光是黑色的皱皮包着头骨,而且眼皮萎缩的眼窝里,还有一双眼底遍布血丝的眼珠子!
正当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的时候,那颗长发骷髅竟然向前移动,贴到了潘颖头顶,眼珠下垂盯着她,开口道: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打我?”
“我没打你!”潘颖显然还没弄清状况,撒手丢了柳条鞭,哇的大哭起来。
“为什么打我?!”长发骷髅猛然飘浮到她面前,咬牙切齿的问道。
和它正面相对,刚才耀武扬威的‘潘神鞭’顿时吓得哭都不敢哭了,眼泪鼻涕齐下,脑袋后仰,眼珠子斜向前看着骷髅头眨巴了两下,颤声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身体是你的……徐祸祸说,你是被人害成这样的……我知道……知道你没有身子,没有脚,你很可怜……可……可我也没有胸啊……大家都有缺陷,别互相伤害了好不好?”
虽然形势险峻,但我还是被这宝货弄的哭笑不得。
郭森等人面面相觑,也都是啼笑皆非。
长发骷髅竟也森然一笑,呲了呲白惨惨的牙齿:
“嘿嘿嘿嘿……没有人害我;我只知道,你们打我!你们想要坏我的好事!”
闻言我猛地一愣,没等我来得及反应,那骷髅竟猛地张开两排牙齿,朝着潘颖迎面咬了过去!
“不要!”
眼看抢救不急,我睚眦欲裂。
但就在这时,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怪叫:“嘎哇!!!”
随着这声怪响,一道白色的影子腾空而起,猛地探出长长的脖子,朝着长发骷髅啄了过去!
“啊!”
长发骷髅本没有身躯,冷不丁被巨力一啄,本来向前的沖势一偏,斜剌剌挨着潘颖的耳边飞了过去。
“弄丫的!”
窦大宝一声大吼,飞身将潘颖扑倒,抱着她滚到一旁。
“弄他!”
我同时大叫,可刚迈出一步,冷不防就见一道身影斜侧里扑了过来。
我只觉得肩膀和肚皮一阵剧痛,就被那突袭的身影扑倒在地。
右手腕在地砖上一磕,阴阳刀脱手落地。
定睛一看,把我扑倒的,竟然是先前的无头妖尸!
我急着去抢阴阳刀,没想到妖尸竟然像是能够洞悉我心思,左掌一挥,重重的压住了我伸出的右手。
紧跟着它抬起另一只爪子,五只指甲如钩刀的手指迎面朝我插了下来!
“去你妈的!”
随着一声怒骂,一道金光飞至,正砸在妖尸插来的手腕上。
见妖尸被砸的缩手,我来不及多想,猛地推开它,同时左脚一蹬地面,迅速的翻滚向一旁。
“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麟!凤!龟!龙!四圣兽,助我诛邪破煞!”刘瞎子猛地甩掉墨镜,一手掐诀,一手从包里拿出寻龙尺,朝着这边甩了过来……
第二十二节 凶煞
见我遇险,离我最近的刘瞎子也急了,先是把罗盘甩了过来,然后念诵法诀,把寻龙尺也甩了过来。
没想到自从飞头来了后,妖尸不但恢复了原先的迅猛,那颗水晶般虚幻的脑袋也重生了出来,而且还生出了一张脸,有了眉眼五官。
不等寻龙尺射到,它就已经察觉,一闪身逃开了。
我连忙抬手接住寻龙尺,顺手捡起阴阳刀翻身爬了起来。
看清楚形势,我提着的心稍许放下了些。
刚才飞头突然想咬潘颖,本来是谁也来不及阻止的,幸好一只大白鹅醒了过来,冷不丁照飞头上啄了一下,这才救了潘颖一条小命。
这会儿另外三只被灌醉的白鹅也都醒了,四只大鹅就像疯了似的,红着眼睛扑腾着翅膀追着飞头狂啄。
妖尸躲开瞎子的寻龙尺,立刻朝着四只大鹅扑去。
两只手钩刀般的指甲猛地插进一只鹅的肚子,双臂一张就将那只鹅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见状我连忙又从墙上拔下一条柳条鞭,一边朝着妖尸抽打一边大声喊:
“躲着飞头,继续打身子!打的越狠,飞头就越凶不起来!”
窦大宝和郭森等人反应过来,也都甩开柳条鞭照着妖尸抽打。
妖尸虽然长出了眼睛,速度也不减,但却不像刚才那样轻易就能躲开鞭打。
“啪啪”声不绝,鞭子每次抽中尸身,就会激起一股黑色的妖气。
我一边抽一边暗自庆幸。
如果不是看过百鬼谱,想到了可能出现的情形,事先准备了四只大鹅,恐怕不光我们这几个人,整个董家庄都要血流成河。
百鬼谱上说的没错,物之其极必有相克,这骷髅似的飞头乃是用邪法炼就的飞头僵,呆头鹅正是飞头僵的克星!
飞头一心想咬人喝血,却被剩下的三只鹅穷追不放,气得连连咆哮。
妖尸受到感应,再不顾鞭打,猛然蹿起,又抓住一只大鹅撕成了两片。
之前我不光在喂鹅的草料里掺了白酒,还掺了尸身的袍子碎片,这会儿大鹅酒劲正上来,虽然死了同伴,剩下的两只却仍是不管不顾,疯狂的循着尸气最集中的飞头追咬。
见妖尸又要抓鹅,我狠狠甩出一鞭,急着朝窦大宝喊:
“用渔网!”
嘴里喊着,我已经跑到了角落,抓起一张事先准备好的渔网,朝着妖尸撒了过去。
妖尸只顾杀鹅替飞头解围,冷不防被渔网罩住。
事先泡过黑狗血的渔网一罩在妖尸身上,立刻连番炸起了黑色妖气。
飞头见妖尸被罩住,啸声更加凄厉,再也不顾追逐的大鹅,歇斯底里的朝着潘颖飞去。
潘颖吓得大哭:
“你总找我干什么?我都跟你道过歉了!”
那边的窦大宝也抓起了一张渔网,想要去网飞头,哪知道飞头忽然暴走,眨眼就飞到了潘颖面前。
窦大宝转身去抢救,没想到飞头猛然一转,朝着他的脖子就咬了过去……
见形势危急,我再顾不上多想,猛一拽渔网将尸身拉倒,手里的阴阳刀狠狠朝尸体扎去……
“不要!”
“不要!”
老丁和张安德的声音同时在我耳边响起,但为时已晚。
阴阳刀扎进妖尸身体内,一股强烈无比的寒意透过握刀的手瞬间涌遍了全身。
我就感觉自己像是被脱光衣服扔进了零下几十度的速冻冷库,浑身僵硬不能动弹,死亡的阴影刹那间就笼罩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和妖尸的虚幻头颅近距离打了个照面。
看清它那张透明的脸,我心里猛然一激灵!
我见过这张脸,这人是……
飞头骤然爆发出凄厉的狂啸,我眼前的那张脸也痛苦的扭曲了起来,张大嘴,似乎是在惨叫,下一秒钟,这张脸就快速的淡化消失在了我面前。
尸身扑倒在地,再不动弹。
飞头的两个眼珠子却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撇下窦大宝朝着我飞扑了过来。
“完犊子了……”
我浑身僵硬,只能是暗叹了口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我闭目等死的时候,忽然间,似乎听到有个女人“咦”了一声。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我身上的寒意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感觉自己能动了,我连忙睁开眼,见飞头来到跟前,刚要闪避,就见一条柳条鞭的鞭梢无声的卷到跟前,“啪”的将张着大嘴的飞头抽了出去!
这一下抽的又准又狠,飞头竟被抽的撞在了院墙上。
剩下的两只大白鹅本来就追着飞头满地跑,这时见飞头落地,其中一只大鹅“嘎”的飞扑过去,探头一啄,竟然将飞头的一个眼珠子给啄瞎了!
“啊……”
飞头一声惨叫,仿佛是来自地狱。
下一秒钟,竟张嘴咬住了那只鹅的脖子,一口咬断鹅头,转而尖啸着飞出了院墙。
所有人都被这闪电而来的一幕惊呆了,等反应过来,看向刚才柳条鞭抽来的方向,全都是一愣。
救了我一命,给飞头予以重创的居然是潘颖!
和她的目光一对,我突然有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奇怪感觉。
为什么她先前每次都能抽中妖尸,又在危机关头准确无误的抽中了飞头?
她……还是潘颖吗……
“现在怎么办?”赵奇问。
我浑身一激灵,拉开院门就往外跑,“快追!身子死透了,飞头僵想要不魂飞魄散,只能是吸活人的血!”
“潘潘,你跟着我!”窦大宝拉着潘颖跟着往外追。
一路追,我就见沿途村民房门上的黄纸符箓,都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变成了焦黑色。显然是飞头逃出后,想要冲撞进村民家里,被符纸给挡住了。
河边柳本来就能克制邪祟,飞头被潘颖用柳条鞭重击,又被啄瞎了一只眼睛,速度远没有先前那么快。
快要追到村头的时候,我就看见飞头正晃晃悠悠的漂浮向前。
听到村头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我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状况,连忙让郭森和赵奇把枪掏出来。
飞头僵是人为炼制,不可能一路飞来董家庄,村头的汽车声,必定是送它来的妖人。
果然,追到村头,就见一辆发动的面包车停在那里。
或许是怕飞头有所损伤,面包车没有开灯。
借着朦胧的月光,就见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跳下车,一边拉开中门一边急促的说:
“只有头,没有身子,难道出意外了?!”
刚说完,头颅已经飞到了他面前。
那人似乎是看清了飞头的模样,明显一哆嗦,“少爷,怎么会这样……”
话音未落,飞头已经扑到他身上,张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啊……”
那人惨叫一声,触电般的浑身抽搐着仰面栽倒在地。
发动机的声音猛然爆响,面包车像脱缰的野马般向前冲出。
“砰!”
“砰!”
两声枪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疾驰的面包车失去控制,轰然撞在一棵大树上。
我一边跑,一边从包里拿出符纸和一把竹刀。
眼看就要跑到被扑倒的那人跟前,咬在他脖子里的飞头猛然间蹿到空中转过了脸。
它原本干枯的脸在喝完了血以后,竟然变得饱满起来,变得有了人模样,可是恶毒的神情加上嘴边的血迹,却令它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看清这张脸,我再次浑身剧震。
他果然就是那个人……
“小子,你连着两次坏我的好事,我要你死!我要你死!”飞头独目怨毒的瞪着我,表情越发的扭曲狰狞。
我深吸了口气,冷眼看着它说:
“你都已经死了,还要害活着的人,就不怕下十八层地狱吗?”
“下地狱……哈哈哈哈……”
飞头狂笑起来,“我从生下来就注定是要下地狱的,这都是我的好老子做的好事。”
“你叫什么名字?到底是什么人?”我忍不住问。
飞头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再次狂笑起来。
笑声骤然一停,像是闪电般的朝我飞扑过来。
我一咬牙,刚要竹刀符箓齐出,半边肩膀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我心里一咯噔,眼角的余光就见一股怪异的血光和我擦肩而过,猛然间和飞头对撞。
飞头被血光撞上,竟然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下就炸成了一蓬血雾!
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潘潘……你太猛了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到窦大宝惊诧的声音,我缓缓转过头,就见潘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右手中握着一条断了的柳条鞭。
想起刚才那道血光,我走到她面前。
刚要开口,她忽然咧嘴一笑:
“嘿嘿嘿,看来我也不比岚岚差嘛。瞧你们紧张兮兮的样儿,还以为这家伙有多难对付呢,切,居然两鞭子就搞定了!都不知道你们紧张个毛啊!”
说着,她丢掉断了的柳条,得意的拍了拍手掌。
我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腕,转眼看向她的手心。
她的手心里竟然有着一团模糊了的血迹。
“你干嘛?”潘颖挑起眉毛瞪着我。
“潘潘,你手上怎么会有血的?”窦大宝关切的问。
潘颖眼珠转了转,用力把手抽走,含糊的说:
“刚才用的劲太大了,柳条又毛毛糙糙的,刮破皮了呗。”
我斜了她一眼,转眼见郭森和赵奇跑向那辆面包车,忙跟着跑了过去。
面包车被两人开枪打爆了轮胎,失去控制撞在树上,玻璃撞碎,车头全然变了形。
见驾驶员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郭森一边去拉中门,一边让赵奇打电话叫支援。
就在这时,驾驶员突然猛地抬起头,把脸转了过来。
透过他满脸的血看清他的样子,我不禁脱口惊呼:“是你?!”
第二十三节 凶势扭转
我怎么都没想到,面包车的司机,居然是三白眼!
赵奇也认出了他,立刻拿出手铐粗暴的把他的一只手拷在方向盘上,才悻然的说:
“我看你这回往哪里跑!”
三白眼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绝望,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
“他是什么人?”郭森问。他并没有见过三白眼本人。
我吁了口气,说:
“郭队,这趟你的决定可是太英明了。有了这家伙,不光我的事弄清楚了,先前的碎尸案、李青元的案子、还有老工厂的童尸案,都有线索了。”
郭森使劲搓了把脸,显得有些振奋,转眼看到被飞头扑倒的那人,快步走了过去。
“死了!”
看清那家伙的状况,郭森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家伙的死相,怎么跟裴少义和田武文的样子那么像?该不会是……”
见他看向我,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一样是吸血,这家伙只是被吸光了血气;裴少义……那两起案子的死者,是被完全吸干了血。”
听赵奇说除了那个程序员,我住院期间还发生了一起相似的案子,田武文应该就是另一个受害者的名字了。
警队的支援很快赶来,三白眼被铐着手铐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赵奇问我:
“这家伙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忽然消失了吧?”
想到废工厂那次的经历,我摇了摇头说:
“应该不会了。”
那一次我见到了‘两个三白眼’,一个眼睛是三白眼,另一个的眼睛却是正常的。
我一直想不通三白眼为什么会忽然消失,但是经过四平岗的事,再连系眼下的情形,逐渐有了些眉目。
在四平岗监狱医院里,桑岚被鬼罗刹附身。
鬼罗刹在秒了尸煞后,抓住了一只黑色的怪鸟,说是什么阴鸮。
虽然不知道阴鸮究竟是什么,可鬼罗刹把怪鸟吞下的时候,三白眼表现出的绝望应该可以证实,他能够忽然消失多半是和阴鸮有关。
折腾了大半夜,天也亮了。
刘瞎子捧着找回的罗盘看了一阵,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问。
瞎子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盯着老屋看了一阵,走到院子外面,捡了个瓦片在梧桐树上划了一下。
他盯着划痕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颇为轻松的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这宅子的局势完全改变了。兄弟,照我看,你这房子的局势以前也不怎么好,可是经过这次,完全改变了,以后绝对是风生水起。”
“局势改变了?”我愕然的看着他。
我虽然不懂风水,可也知道凶局是不太可能被轻易扭转的。
刘瞎子搓了搓脑门,说:
“如你所想,想要扭转乾坤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昨天的玉镯并没有完全镇压住这里的凶煞。据我所知,也没有什么宝贝法器能够镇压百鬼葬身地的凶势。可是现在,凶势不但消失了,而且还有风生水起的迹象。”
不等我开口,他就摆了摆手说:
“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原因。风水这行和你们阴阳行当一样博大精深,我们都有太多不能够解释的事情了。”
说完,从口袋里拿出那副小圆墨镜戴在了脸上。
我点点头,鬼使神差的看向正靠在椅子里打呼噜的潘颖。
直觉告诉我,凶局的扭转和这女人……或者说另一个女鬼有关。
可无论灭了飞头僵的是谁,都不能否认,她不光救了我的命,还救了董家庄……
潘颖睡醒,吵着说要去吃羊肉面,喝早酒。
瞎子立刻举双手赞成,说局势扭转,徐祸祸势必否极泰来,是应该庆祝一下。
我知道他是真心为我高兴,心下感动,一拍巴掌说好,就去吃羊肉喝绍兴酒,不醉不归!
窦大宝咧咧嘴,说只要吃过窦家饭铺的红焖羊肉,别家的羊肉都是浮云!
潘颖这会儿也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的说改天一定要去莲塘镇试试,看看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郭森他们收队的时候给我们留了辆车,我先开车去镇上取了一万块钱,回来交给了老憨。
虽然不能弥补他的损失,可说到底,现在农村都富裕了,也不是说死了百十只麻鸭,他就揭不开锅了。主要是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毁,心里头难受。
有了这笔‘补偿金’,老憨心里头能舒服点。
回到老城区,潘颖熟门熟路的把我们带到一家主打羊肉面的馆子。
四人找了张桌子,也不管旁人的眼光,直接点了一个羊肉锅仔和一个羊杂锅仔,让老板烫了五斤黄酒。
酒菜上来,四人碰了碰杯。刘瞎子呲溜喝了口酒,放下酒杯看着我说:
“照你先前说的,那个顾羊倌绝对不是个好鸟。我可以肯定,他在十九年前就已经开始筹备设下这个凶局了。”
窦大宝瞪起了眼睛:“吃完饭就找丫算账去!”
刘瞎子淡淡一笑说:
“凶局一破,设局的人必定有所感应,他还会让你找到他吗?再说了,也不用找了。作下这样的孽,他会有报应的。祸祸说他眼睛瞎了,那应该只是报应的开始。”
我喝了口酒,盯着酒杯看了一会儿,皱眉道:
“他会不会只是功夫不到家,好心办坏事了?”
我不大敢认同瞎子的推断,如果说顾羊倌当年是因为别有用心才让我没有了完整的家,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刘瞎子很肯定的说:
“你不用怀疑。我可以肯定的说,他一定知道内情。”
熬了一夜,几人本来就疲惫,吃喝了一会儿,就都有些醉意。
窦大宝搭着我的肩膀含糊的说:
“吃饱喝足……赶紧回去睡一觉。今天是十五,晚上你还得看……看铺子呢。”
我点点头,“我估计三白眼一逮着,就算暂时查不到更多,老何也得放出来了。你干了这段时间,觉得这个行当怎么样?想不想继续干了?”
“干!”窦大宝决断的说:“从李塘镇伴娘的事以后,我就决定了,下半辈子就干阴阳行当了。”
窦大宝接着说了句话,让我触动很大。
他说:有些事,光靠老天爷开眼是不够的。天底下那么多人,老天爷也照顾不过来。咱也不刻意的帮人……帮鬼,可是碰上了,咱就得弄清楚真相。
“嘀嘀!”
一下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吸引了我的目光。
顺着声音一看,就见刘瞎子一脸贱笑的摆弄着手机。
我这会儿也有点犯酒劲,搭住他肩膀说:
“你今儿跟我透句实话,从昨个见面就抱着手机不撒手,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刘瞎子扛开我的手,一边继续摆弄手机,一边笑吟吟的说:
“这不正努力呢嘛,别添乱。”
说完,捧着手机把脸偏到一旁,对着手机小声说:
“实话跟你说吧,我昨天晚上,刚和几个哥们儿见过比鬼还吓人的家伙!”
见他一副喜滋滋的白痴样,我一下想起了和徐洁确定关系的那一天……
我咧咧嘴,端起酒杯和窦大宝、潘颖碰了碰杯。
刚想喝,却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吗?阿拉心—荡—西—特,眼—乌—珠—荡哦!”
我一怔,猛地转过头。
“嘿嘿嘿嘿……”
刘瞎子正捧着手机傻笑,见状一愣,随即冲我呲了呲牙,小声说:“我正泡妞呢!”
我几乎都没过脑子,盯着他的手机,顺口就问:
“苏州人?她是不是叫萧雨?”
刘瞎子笑容一凝,嘴角抽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眼中升起了愤怒,“我艹,不会是他妈‘公交车’吧……”
不等他说完,我一把将手机抢了过来。
看到微信对话一方的头像,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了起来。
那头像果然就是两个手工粗劣的泥娃娃……
第二十四节 玉的变化
“心—荡—西—特,眼—乌—珠—荡……”
点下刚才发来的语音,扬声器里再次传来女人娇柔的声音。
“这是哪国话?什么意思?”窦大宝问。
潘颖哈哈一笑,说:
“改天再见了岚岚,你冷不丁吓她一跳,她肯定就会蹦出这么两句来。”
“这话的意思是我怕死了,怕的眼珠子都掉出来了。”我把手机放在桌上,直愣愣的看着瞎子。
自从在桑岚家得知看守所老楼看到的歌女说的是苏州话后,我特意在网上查了一下苏州方言,所以一听到女人说的话,才会下意识的有所反应。
“这女的到底是什么情况?”刘瞎子摘下墨镜丢在桌上。
我说:“先吃饭,回去再说。”
吃完饭,窦大宝和潘颖打了辆车离开,我跟瞎子去了猪鼻巷。
我把裴少义的案子一说,瞎子的脸拉的老长。
“娘的,老子好容易心动一回,居然还找了个妖精啊这是……”
“你是怎么勾搭上她的?”我问。
瞎子瞄了我一眼,含糊的说:“摇到的呗。”
“摇一摇……”
我酒劲上来,歪进沙发,“睡觉,睡醒了再说。”
下午醒来,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打给赵奇。
十二年的等待实在太漫长了,他已经习惯了那种特殊的怀念,如果在没有切实线索的情况下打破他的‘习惯’,一旦失望起来,铁打的汉子也是受不住的。
“她又给你发信息了吗?”我问瞎子。
“没有,我给她发了,她没回。”瞎子有些蔫头耷脑的说。
“该怎么聊怎么聊,这两天我就待你这儿了。”
“那必须的!”瞎子靠在沙发上斜眼看着我,“看风水我在行,对付这种小妖精,不找你找谁啊?”
连着两天,我都待在瞎子家。
这天上午我正和瞎子下象棋,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见是桑岚打来的,略一迟疑,接了起来。
桑岚说:“你的车修好了,我给你送去啊?”
“哦,不用,车在哪儿?我自己去开。”
“在我家。”
“好,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我跟瞎子一起来到桑岚家。
桑岚的父亲把我们让进沙发,先是就那天去我家的事道了个歉,然后说:
“我昨天带岚岚又去找了趟顾羊倌,他……他搬家了,电话也联系不上了。”
我看向瞎子,瞎子冷笑着“哼”了一声。
我犹豫了一下,说:“以后别再找他了。”
“嗯,我知道,昨天我都不想去,我现在有事就找你。”桑岚直勾勾的瞪着我,不冷不热的说。
“我……”
我都有点怀疑,这家伙被接连发生在她身上的诡事搞的有点神经了,没喝酒也是这眼神……
我想了想说:
“冥婚的事你不用担心了,那个跟你配冥婚的家伙,已经魂飞魄散了。”
“你找到那人了?”季雅云和那个女人都走了过来。
“不是我找他,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我把那天晚上董家庄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
“那天我看到了那家伙的脸,和桑岚被配冥婚的当天,照片里消失的那个男人的脸一模一样。”
“僵尸?”桑岚一家都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我挠了挠头,起身对桑岚说:
“我到底也没弄清楚那家伙的身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你,现在他魂飞魄散,你起码就不用担心再被人用什么鬼胎还魂术之类的算计了。”
“我怎么觉得没你说的这么简单啊?”桑岚瞪着我说。
“我……你能不能别用这眼神看我,我瘆的慌。”
桑岚把手伸进衣领,把那块鬼头玉拉了出来。
“我去!这什么情况?”瞎子猛地摘下墨镜,盯着玉看了看,转过头看向我。
我也愣住了。
鬼头玉仍然是眉目狰狞,但仔细看,却和原先有点不一样了。
“这就是那块太岁孵化的玉?”瞎子反应过来问道。
我点点头。
瞎子又看了看鬼头玉,点着头说: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我问。
瞎子指着鬼头玉说:
“看见没,这玉和你长得多像。”
我更加疑惑。
第一次见到这块玉的时候,窦大宝就说鬼头玉和我很像,现在鬼头玉明显起了变化,虽然不能说和我一模一样,可但凡见过我的人,都会觉得鬼头和我像。而且鬼头的那双红眼睛越发变得通透灵动,就像是……像是活鬼的眼睛一样。
瞎子看了看桑岚,欲言又止,拉着我就往外走。
“车钥匙!”
桑岚喊了一声,把车钥匙扔给我。
上了车,我问瞎子:“你刚才想说什么?那块玉为什么会那样?”
刘瞎子不答反问:“你觉得桑岚这个妞怎么样?”
我想了想,点着头说:“还行,挺正点的。”
“还行?”瞎子瞪了我一会儿,说:“让你娶她,你干不干?”
“开什么玩笑,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有女朋友了嘛。”
“开玩笑?我开你妹的玩笑!她是被配了冥婚,而且配定了。不过男的不是那个飞头,是你丫的!”
“什么?”我猛一愣。
瞎子把墨镜丢在驾驶台上,皱着眉头说:
“我先前想错了,顾羊倌当年把太岁埋在你床底下,可能真的是为了救你。这么跟你说吧,凶局之所以成为凶局,是因为蕴含了凶煞气势。你家的凶局虽然是人为,但是作为基础的凶煞气势却不是昆仑太岁,而是……你!”
“我?”
“对,就是你。”
瞎子点了点头,“你也看到了,那块玉和你有多像。之所以像你,是因为这些年你不光和昆仑太岁的煞气互生互克,而且还把它给同化了。鬼头玉仍然具有昆仑气势,但蕴藏的煞气却是你的。连昆仑太岁都被你给同化了……你小子到底是有多邪门啊……”
我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边打火边说:
“不说这个了,烦。”
“呵呵,这就觉得烦了?你有没有想过桑岚将来怎么办?”
“她将来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啊?”
瞎子瞪起了眼睛:“就凭鬼头玉包藏的煞气,戴在旁人身上,不出三天,那人准死。可桑岚一直戴着那块玉,不光没死,鬼头玉还得保护她,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
“因为你抢了冥婚,你和他配了阳世阴婚!”
“阳世阴婚?”我愣愣的看着瞎子,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那天晚上我是揭了她的盖头,可她不是当天被配冥婚的,我那是在阴间……通过灵觉看到她被配冥婚当天的状况。”
“那上百只死鬼怎么来的?”瞎子抬高了声音,“百鬼葬身地,有上百只鬼在你家魂飞魄散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些鬼到你家是干嘛的?”
我无言以对,只能是恍然的摇着头。
瞎子说:“那就是桑岚配冥婚当天,被吸引去你家道贺的孤魂野鬼。当天冥婚没配成,那些鬼该沾的喜气没沾上,你家里阴煞又重,所以那些鬼一直就没离开。
我不懂你说的灵觉是什么,但是我能百分百肯定,你手贱,是你揭了新娘的盖头,把这冥婚给定下了!
把无头尸埋在你家的人,本来可能还惦记着桑岚,可你这一手贱,丫没指望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些道贺的鬼全给灭了,造了个凶局出来,目的是让那无头尸吸收凶煞气势,变成活尸!”
我靠在座椅里,不自主的喘着粗气。
瞎子语气缓和了一些,说:
“你也不用自责,想想看,其实就算没有你抢婚这一茬,幕后的妖人在给桑岚配定冥婚以后,多半也不会放过那些道贺的鬼。你是阴倌,应该也看出来了,那些妖人是以煞气为根本来作妖的,无所不用其极,怎么会放过那些鬼。”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说:
“只是揭了盖头嘛,应该不作数的。再说了,我跟桑岚都是大活人,活人哪能配阴婚呢……”
“别自欺欺人了,活人结了婚还能离,可活人配了阴婚,那这辈子永远都断不了牵连了。如果是普通的阴婚,都还能想法子扳回局面,可你家里不光聚集了凶煞,还包藏着昆仑气势。你在你家和桑岚配定了阴婚,等同是昆仑保媒。你本身煞气重,又是男人,倒没什么。可桑岚如果不跟你在一块儿,她找哪个男人,那倒霉催的一准儿得被她克死!你要是还不相信,你现在就去楼上,把她那块玉要回来。我敢保证,没了那块玉她肯定活不过一个月!”
瞎子一口气说完,瞪着眼朝我点了点头。
我透过车窗,往桑岚家楼上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挂上档开出了小区。
“你打算怎么办?”瞎子问。
我打了把方向说:
“我和桑岚不来电,也不可能和徐洁分开。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会想办法帮她改变命格。如果实在改变不了……”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自己已经活的够憋屈了,如果真的改变不了她的命运,我也只能选择自私了……
“嘀嘀!”
瞎子拿起手机看了看,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说:“是萧雨。”
第二十五节 和树小区
我稳了稳心神,没有刻意看信息内容,让瞎子该怎么聊就怎么聊。
过了没一会儿,瞎子点了下手机,对着话筒说:
“当然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到我家来看看就知道了。”
听他故意装出一副色眯眯的腔调,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虽然看风水是一绝,但有个毛病,就是好色。
男人都好色,可瞎子的好色别具一格,简言之就是……猥琐,相当的猥琐。
不用装就够猥琐了,这一装腔作势……那真是没谁了。
要按照窦大宝形容事物的方法,那就是像他这熊样,根本就不用问罪,直接一枪崩了,人民群众一准儿叫好。
瞎子又捣鼓了一阵手机,接着对着话筒说:
“美女,出来一起吃个饭呗。”
这一次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回复。
点下播放,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吃……吃饭……嗬……好……好啊。你说你在哪儿,我……我来找你……啊……”
瞎子眼睛瞪得溜圆,我也愣了。
这声音呼哧带喘的,像是十分的痛苦……
听着怎么像是在做那回事似的?
“美女,你干什么呢?”瞎子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问。
“呵……呵呵,没什么,我想……想那个了。”
“乖乖,这么豪放!”瞎子看向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皱着眉朝他点了点头。
瞎子刚想发信息,对方忽然又发来一条信息,接着发来一条语音。
“还是你来找我吧,晚上……晚上来,这……这是我家的地址。”
车停在猪鼻巷口,我盯着仪表盘,眉头皱得更紧。
对于男女间的事,我不是没经验。
听声音,这个女人根本就是边和男人办那回事,边给瞎子发讯息。
我和沈晴在看守所的老楼里见到过萧静的魂魄,可以肯定,萧静是被老楼里的女鬼夺了舍。
如果萧雨就是‘萧静’,夺舍后这么作践萧静的身子,那可是真该死了。
“这个地址……”
我醒过神,看向瞎子,“在哪儿?”
瞎子把手机举到我面前。
看清上面的地址,我不由得一愣,“和树小区!”
居然是我家后边的一个小区。
“难怪她会说离裴少义很近呢。”
我喃喃的说着,感觉脑子有点混乱。
我他妈就是个猪脑子,当时怎么就想到她是徐洁了呢,哪有人往自己女朋友身上泼脏水的。
可是徐洁的电话为什么一直关机,怎么就好像人间蒸发了呢。
那天去看守所,真应该问问老何,徐洁老家在哪儿,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
“你神游什么呢?”瞎子把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甩了甩头,说:
“这小区就在我家后边。”
瞎子点了点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让我在车上等会儿,然后就打开车门跑进了巷子里。
不大会儿,他就抱着个大纸箱子跑了回来。
等他把箱子放进后备箱,上了车,我忍不住问:“那是什么啊?”
瞎子呲牙一笑:“好东西,保不齐能用上。”
开车来到和树小区门口,我和瞎子就都懵了。
小区外头都用蓝色的围挡围着,上面用白漆写着:本地施工,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
我平常就不怎么来后边,这阵子更是住在医院里。萧雨说她住在和树小区,这小区竟然在施工?!
透过围挡往里看,前面的两栋楼已经都扒了,只剩下最后边一栋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窗户也都被卸掉了……
这根本就是拆了啊!
见一个老头从旁边经过,我忙隔着车窗说:“大爷,这小区怎么拆了啊?”
“拆迁呗!”老头笑呵呵的说:“有开发商把这儿买了,说是要建商业广场。拆了拆了吧,这房子也够年头了。”
我开门下车,给老头递了根烟,帮他点上,问:
“这里什么时候开始拆的?”
老头抽了口烟,说:“上个月月中就开始拆了。你问这个干嘛啊?”
我忙说:“我有个老同学住这儿,我这不是刚好经过,想过来看看他嘛。”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整天手机、上网……都不经常走动了。我们这儿半年前就签完拆迁协议,两个月前就都搬完了。”
见老头这么说的时候脸上还得意洋洋的,我陪着笑说:
“原来大爷您家也是拆迁户啊,开发商给补了多少啊?”
老头笑容一敛,警惕的看了我一眼,丢掉手里的烟,说:“没多少,没多少。”
居然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哎哟我去,现在的老年人警觉性都这么高吗?”瞎子走过来搭着我的肩膀笑道。
“警觉性高是好事。”我说了一句,和他对视一眼,“走,进去看看。”
结果刚到大门口,就被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四眼中年人给拦住了,问我们是干什么的。
我隔着大门看了看剩下的那栋单元楼,见到里面工程人员的身影,也懒得再扯谎了,说就是看看,没想进去。
回到我住的小区楼下,瞎子硬是抱着那个大纸箱子上了楼。
进了屋,看到家里的冷锅冷灶,我又忍不住想起了徐洁。
以前徐洁不在,还有肉松陪我,这一出车祸,肉松还待在后街铺子里呢。
我吐了口气,走到后窗。
我住的这栋楼和和树小区没拆的那栋隔着大概有一百米,从后窗看过去,依稀还能看到施工人员的身影在楼里走动。
“你这么看能看见毛啊,让开。”
回过头,就见瞎子打开了那个纸箱,正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看到他拿出的东西,我眼珠子差点掉到脚背上。
那居然是一个天文望远镜!!!
“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么个玩意儿?干嘛使的?”我好奇的问。
瞎子呲牙一笑:“我要说拿来夜观天象的,你信吗?”
我仔细一想,差点没一口老血喷死丫。
他家后边不远就是个新盖的高层小区,今年年中已经开始入户居住了,他这望远镜是……
瞎子架好望远镜,接着从箱子底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见他熟练的把电脑和望远镜连接在一起,我忍不住拍着巴掌说:
“牛13,还是电子的。你丫是真不差钱啊。”
瞎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说:“能挣咱就得会花。”
电脑打开,瞎子移动鼠标,屏幕上很快就显示出对面楼里的景象。
他这望远镜几乎是专业级的了,透过屏幕,就连施工人员脸上的汗毛都能看见。
“3号楼,601……”
瞎子一边嘀咕,一边盯着屏幕调整望远镜的角度和焦距。
半天,两人对视一眼。
“娘的,咱被那娘们儿给耍了吧?”瞎子悻悻的说。
我摊了摊手,指了指他的手机。
他给萧雨发了条信息,对方却一直没回复。
“得,就是被耍了。这娘们儿可够会玩儿的,一边跟男的啪啪啪,一边发信息逗咱玩儿。”
我看了看电脑屏幕,抬眼看向窗外,喃喃道:“不可能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瞎子拍了拍我的胳膊,说:
“甭寻思了,该来的终究是会来的。说不定这女的根本就不是凶手呢。拉上窗帘,给你看点好东西。”
我哭笑不得,“两个大男人,拉上窗帘在屋里看片儿,还是偷拍的……”
瞎子翻了个白眼说:
“这种不道德的事当然见不得光嘛,你看不看啊?”
“看!”我果断的拉上了窗帘。
没过五分钟,我就觉得的浑身燥热,嘴巴发干。
“交货,结束!”瞎子怪腔怪调的喊了一声。
屏幕上的男人猛一哆嗦……
“我日!”看着瞎子兴奋的通红的脸,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货了。
“还看吗?”瞎子斜眼看着我坏笑。
我摇摇头,“不看了……你这都该枪毙了,我可不想成从犯。”
“切,实话跟你说吧,这套家什买来,还真就是用来观天象的。不过偶尔消遣一下,也不错。这女的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货色,那男的一个星期来个两三回,估计是被包养的金丝雀。关键那男的不来,女的晚上也没闲着,还是会有个小年轻的‘安慰’她,哈哈……”
瞎子说着,移动鼠标点开了另一个视频。
看到画面里的人,我不由得一怔。
那是个身材还算高大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光着膀子,下面穿着一条睡裤。
“艹!”
“怎么了?”瞎子问。
“这男的我认识。他叫朱安斌,之前就是他让人给桑岚抹的尸油。”
“靠,早看出丫不是好东西了,没想到缺德到了该死的份上。”
我对这个朱安斌恶感到了极点,刚想让瞎子把视频关了,却见画面里朱安斌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一个女人挎着小包,款步走了进来。
看到这女人的样子,我一时间呆住了。
瞎子挠了挠头,转眼看向我:“我当时就觉得这女的眼熟,怎么会是她呢?”
我下意识的摇着头,“不会……怎么可能是她呢……”
那个走进来的女人,竟然是季雅云!
房门刚一关上,朱安斌就回过头,像饿狼一样把她抱在怀里,噘着嘴在她脸上脖子里狂拱。
两人的动作越发的激烈,我眉头也越发的拧起了疙瘩。
男人猛地将女人抛进沙发,走到窗口,拉上了窗帘……
“艹,真看不出来,那个季雅云居然是这种人。”
瞎子嘟囔了一句,关上了视频。
就在他关上视频的一瞬间,屏幕上猛然出现了一张惨白的女人脸!
“我靠!”
瞎子吓得一蹦,我也被这张脸吓得猛一激灵。
定下神仔细一看,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是她!”
抬眼看到窗前架着的望远镜,我急忙过去撩开窗帘,看向对面的和树小区……
第二十六节 3号楼
外面下起了细雨,透过飘摇的雨雾,难以看清对面的状况。
“不见了,不过不用担心,我设定了自动录影。”瞎子说着,点了两下鼠标。
画面打开,回到了之前的情形,大约过了半分钟,轻微的抖动了一下。
我看了看望远镜,说:“我拉窗帘的时候碰到望远镜了。”
瞎子‘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因为角度变换,画面移到了另一个窗口,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又过了几分钟,不知道什么原因,画面忽然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怎么会这样?”瞎子疑惑的朝架设的望远镜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作人员。
这人应该是从房间的门口路过,无意间往里看了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停下脚步,看着里面,慢慢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往前探着头,缓缓的走了进来。
正当他离镜头越来越近的时候,画面像是受到干扰一样,突然扭曲闪动起来。
闪动持续了大概五六秒,等到稳定下来,那个工作人员居然不见了!
“人呢……”我刚喃喃说了一句,猛然间,画面中闪出一张惨白的人脸!
“我艹!”
虽然有心理准备,两人还是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惨白中透着死灰,没有半点血色,嘴边却沾染着艳红的鲜血。血红和惨白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无声的画面让人看的毛骨悚然。
看清这张脸,我只觉得内心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震撼。
这女人虽然满嘴鲜血,却仍能看出她的面容十分清秀。
就是这张清秀中透着诡谲的脸,眼睛里却饱含着痛苦。
这双眼睛包含的痛苦,已经不单单是一种感觉,而是给人一种直观的感受。看着这双眼睛,我只觉得心里一阵阵隐隐作痛。
两行清泪从这双眼睛里涌出,顺着面颊蜿蜒而下……
女人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抹去眼泪,也抹去了嘴边的血,眼神转变,露出一抹坚毅。
这就是之前瞎子关掉视频后我们看到的一幕……
这时画面又闪动了一下,恢复平静后,女人消失不见,画面又恢复了先前的空荡。
好一会儿,瞎子才看向我,眼神中带着迷茫,“她把那个‘安全帽’杀了?她喝了他的血?可为什么……她为什么会那么痛苦?”
“我也想知道……”
我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看着窗外说:
“她没有耍你,她的确在那栋楼里。”
瞎子皱了皱眉说:“但这不合逻辑啊。想想看,她约我去和树小区是为了吸我的血,可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哪怕是个精虫上脑的傻13,一看到小区被拆了,都会以为被耍了,谁还会进去找她?”
“答案只能自己去找了。”
“你想晚上过去?”
“嗯。”
“祸祸,你是阴倌不假,可这女的不光是……她还是警方挂了号的杀人犯,不如找警察吧。”
我摇了摇头,又抽了口烟,回过头说:
“这个女人比较特殊,暂时最好不要惊动警方。”
我犹豫了一下,把萧静的经历,以及她和赵奇的关系说了出来。
“怪不得每次看到赵奇,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晚上我和你一起过去。”
……
傍晚的时候,雨丝夹杂着雪花,渐渐下的大了起来。
我和瞎子没开车,拿了手电,在街口买了两件一次性雨衣,步行来到了和树小区外面。
透过紧闭的大门,就见里头黑漆漆的,只有一边临时搭建的一间工棚内透着灯光。
瞎子拿出手机看了看,说:“我刚才又给她发信息了,还是没回。”
“直接进去。”
两人从旁边的一个空隙钻了进去,绕开工棚,穿过废墟,直接来到3号楼。
和树小区的拆除工程差不多到了收尾阶段,3号楼里外都拆的干干净净,就等着被推倒了。
两人都没开手电,只是凭着对黑暗的适应摸进了楼洞。
“直接上六楼啊?”瞎子小声问。
“嗯。先上六楼。”
之前拉窗帘的时候,望远镜虽然移动了一下,但是幅度很小。萧雨发来的地址是3号楼601,那就还是先去6楼看看。
两人沿着拆除了栏杆的楼梯往上走,我让瞎子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同时自己也藏了把竹刀在腰里。
按照老何的说法,如果单单是一具活尸,并不怎么可怕。
阴魂夺舍,没什么法力,充其量也只是比普通人力气大一些而已。
可在裴少义家里发生的状况,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随着浴缸里的水被放掉变成皮包骨的尸体、莫名消失的血符……
这一切都让我隐隐觉得,裴少义和田武文的死不光是活尸吸血那么简单。
活尸吸活人的血,只是为了生存,为什么要搞出那么多花样?
还有,我和沈晴在看守所老楼所到的诡异场所,看上去应该是二战时日军的一个俱乐部。
夺了萧静肉身的女鬼,很可能和我们见到的旗袍女一样,是为日军表演歌舞的歌女。
一个旧时候的歌女,怎么会画那样妖异的血符呢……
“祸祸,要真是萧静杀了人,那该怎么处理她啊?”瞎子小声问。
“不知道……”我暗暗摇头,没把发现萧静线索的事告诉赵奇,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
萧静被鬼歌女夺舍,可在普通人眼里,她仍然是萧静。连伤两条人命……甚至更多,一旦被抓,身为活尸,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可段乘风明明说,萧静命不该绝……
“嘭……嘭……嘭……”
下面忽然传来一阵闷响,我和瞎子同时停下了脚步。
瞎子回过头,黑暗中向我投来一个询问的眼色。
我示意他别出声,蹲下身,把头探出楼梯往下看。
“嘭……嘭……嘭……嘭……”
这次我听的真切,像是脚步声。
只是这脚步声不但缓慢,而且沉重的有些过分。
并不是说有人刻意的去踩阶梯,而是像这人的体重本来就十分巨大,脚步自然落下发出的沉重声响。
“有人上来了。”瞎子蹲在我身边小声说。
我往上看了一眼,刚想示意他去上层躲起来,忽然,楼下传来一个呱噪含糊的男人声音:
“娘皮的!见天晚上来这么一出,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装神弄鬼,有种给老子出来!”
随着这一声喊,那个脚步声戛然而止。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这时楼下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上了年纪,只听他压着嗓子说:
“你个混小子,别他娘的灌二两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赶紧跟我回去!我早就跟你说了,这楼里不干净!”
先前那人又骂了两句,然后像是被人拽走了。
我又凝神听了一会儿,低声对瞎子说:
“应该是看工地的,喝多了,撒酒疯呢。”
瞎子点点头,站起身接着往上走。
两人又爬了一会儿,下方也没再传来脚步声。
瞎子忽然停下脚步,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喘着气说:
“这破楼是该拆了,户型不好不说,楼层还这么高,可累死老子了。”
我刚想调侃说你是撸多了吧,可猛然间感觉不对劲。
两人摸黑往上爬,虽然爬的慢,可也有一阵了。
我记得刚才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应该是在三楼到四楼之间的拐角,又爬了这一阵,怎么还没到六楼?
我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瞎子问了一句,也来到了窗边,往下一看,顿时也呆住了。
好半天才回过头看着我:“二楼?”
第二十七节 马头石人
“鬼打墙?”瞎子看着我小声说。
刚说完,我就见他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我的心也是猛地向下一沉。
两人同时打亮了手电,走到楼梯拐角处,一个往上照,一个向下照。
“上面还有很多层。”瞎子说。
我关了手电,低声说:
“下面也有很多层……这好像不是单纯的鬼打墙。”
瞎子从包里拿出罗盘,用手电照着看了看,抬起头看向我:
“罗盘坏了。”
刚说了一句,忽然就听下方再次传来先前那个沉闷的脚步声。
瞎子赶忙关了手电,把罗盘揣进了包里。
这次脚步声离的更近,好像就在我们下面一层,而且正在往上走。
每走出一步,仿佛整栋楼都跟着震颤一下。
我朝上努了努嘴,瞎子立马转过身往上跑。
两人又上了一层,我拉住他跑进旁边的一间屋子。
进了套间,我和瞎子跑到窗口同时往外看,顿时都傻眼了。
外面像是忽然起了大雾,根本就看不到地面了。
让人感觉诡异的是,这‘雾’并不像是水气凝结成的,而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只把我们所在的这层以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再往上只是略微的朦胧。
我甚至能透过窗口,看到我住的那栋单元楼!
“我去,这下边有东西!”瞎子忽然说道。
“什么东西?”我愕然的问。
瞎子缩回脑袋,说:
“这不是雾,是地气。”
“地气?”
瞎子点点头,“对。罗盘不是坏了,是地气上涌,地势忽然改变,指针没了指向。如果我没猜错,这栋楼下面肯定埋了什么灵物,而且就快要出世了。”
“灵物出世……”
虽然知道瞎子有真材实料,可听他这么说,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灵物出世,地气升腾……
这种异象我是听说过的,可这种传说似乎离城市太遥远了。
“嘭……嘭……嘭……嘭……”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猛然惊醒过来,从腰间拔出了竹刀,同时打亮手电,把亮光抵在了胸口上。瞎子也把寻龙尺拿了出来,朝我一点头,两人分别闪身贴在了门两侧的墙后。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我感觉身侧猛地透入一股寒意,目光所到,就见一团黑气从门外蹿了进来,快速的蹿向窗口。
没等我弄清状况,猛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势从门外冲激进来。黑气还没蹿出去,就被这股无形的气势给吞噬了!
只是一眨眼,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外面停顿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没再靠近,而像是继续往楼上走去。
听到脚步声渐远,瞎子一下闪到我身边,“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咳……咳咳咳……”
我一张嘴,摒着的一口气吐出来,控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就在刚才黑气被吞噬的同时,我感觉我的胸口像是被一把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强忍着气血翻涌才没有出声。
好在捂着嘴咳了一阵,不适的感觉也慢慢消失。
瞎子眼珠转了转,低声说:
“走,跟着那家伙!”
跟着那家伙……
我反应了一下,点了点头。
眼下的状况诡异难明,与其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不如变被动为‘主动’,跟着那毫不隐藏的脚步声去寻求真相。
两人回到楼梯口,抬眼看着上方,耳听脚步声还在继续向上。
我刚要往上走,瞎子忽然拉住我,小声说:
“你猜……咱要是继续往上,会不会回不来了?”
我猛一愣,紧跟着又被那沉重的脚步声惊醒。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鬼使神差的说:
“我和你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有种感觉,如果我们不朝上,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瞎子垂下眼皮咬了咬嘴皮子,点点头,“走!”
跟着脚步声往上走,并不是盲目的决定。
而是……从最初听到这个诡异的脚步声的时候,我就有种很奇怪……很恐怖的感觉。
这种感觉最初并不清晰。
可是,当我看到窗外……我们爬了半天,还是二楼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很可怕的想法……
随着这个脚步声的响起,这栋即将被拆除的老居民楼,正在以一种寻常人无法想象的状态下沉……
往上爬了一阵,我和瞎子面面相觑,都有一种形容不出的麻木。
这楼一共有六层。
可就我估算,从进来,我们朝上至少爬了超过十层了。
虽然没有打电筒,但两人早就适应了昏暗。
无论是往上看,还是往下看,都只有盘旋不断的楼梯。
就好像这栋楼没有顶,也没有底层……
瞎子累得不行,停下脚步粗喘着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咱追上去看看那家伙到底是什么吧?”
我深吸了口气,刚想开口,忽然间,上方响起一声雷鸣般的咆哮!
“靠!”
“我艹!”
这声音真就和炸雷一样,我和瞎子被震得同时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好半天,两人才缓过劲来。
瞎子惊恐的看向我:“什么情况?”
“嘘!”
我在耳朵上使劲捂了两下,以求尽快恢复听力。
然后我就听见,除了先前那沉重的脚步声,上方竟然又多了一个脚步声。
这个声音很急促,但绝不迅捷。
就好像是……
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在拼尽全力逃避敌人的追赶一样。
深一脚浅一脚,超负荷的在拼命逃走。
而先前那个沉重的步伐,就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像是雄狮在把兔子一步步逼向死角……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诡秘的声音,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先是痛苦欲绝,却又在绝决后流露出一抹让人心颤的坚毅。
是萧静!
我头皮猛一麻,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上去!救人!”
然后就竭尽全力的往上跑。
瞎子虽然猥琐,但脑子反应不慢,闻言一咬牙,低吼一声,跟着往上蹿。
两人一阵狂奔,连着往上跑了三层,猛然就见一个庞大的身影矗立在眼前。
在看到这人的一瞬间,我终于知道他的脚步声为什么会那么沉重了。
这人的身高足有一丈,因为是背对着我们,所以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膀和异于常人的巨大头颅。
单看体型,他的体重至少超过五百斤,难怪会发出那么大的动静了……
“我只是想活着……我没有害人……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一个凄婉悲哀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看着眼前巨人的背影,我把刘瞎子往后一拨,果断打亮了手电。
我斜眼看着巨人,缓缓偏过头,把手电照向他身前。
一个女人正缩在地上,满脸惊恐的一点一点的往后挪……
“萧静!”看清女人的面孔,我脱口惊呼。
“嗯?!”
巨人听到声音,猛然回过头来。
我下意识的把手电往上一抬,看清他的模样,头皮几乎都要炸开了。
这居然是个须发虬结,脑袋像马一样的石头人!
“是它!”瞎子惊呼。
看到马头石人的狰狞模样,我整个人都懵了。顾不得他说什么,大声喊道:
“萧静,跑!快跑!”
蜷缩在地上的女人忽然低呼:“我认得你!你是那天……”
不等她说完,马头石人猛然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挥起一只拳头朝我迎面砸了过来。
“不是它!干丫的!”瞎子猛一声吼,把寻龙尺朝着石人甩了过去。
石人的手臂被寻龙尺砸中,砰然破碎,断裂胳膊堪堪正从我面前扫过。
第二十八节 巨龟
眼看石人的胳膊被寻龙尺砸的粉碎,我不禁一愣,反应过来,弓起后背朝着石人狠狠撞了过去。
没想到石人看似威猛,实则不堪一击,被我一撞,竟然像是石膏像般的碎了。
我翻身爬起,看着碎裂的石人又不禁一呆。
瞎子拿回寻龙尺,神情凝重的说:
“这家伙不是正主,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疑惑的问。
瞎子刚要开口,冷不丁就见一道身影从我身边跑了过去。
“萧静!”我喊了一声,追到楼梯口,却不见了萧静的踪影。
她为什么要跑?
她刚才说她认得我,她见过我……
难道她是真的萧静?
我心里实在狐疑到了极点。
瞎子走过来急促的说:“快走。”
我也感觉形势不对,刚要往下跑,他却一把拉住我,“下边出不去,往上!”
我虽然心中疑惑,对瞎子却是无保留的信任,听他这么说,也顾不上问为什么,撒腿就往楼上跑。
刚跑了没几步,楼下竟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比刚才还要沉重,每走一步,我都能感受到整栋楼切切实实的往下沉。
“那到底是什么?”我边往上跑边问。
“来不及解释了,赶紧跑!”瞎子急吼吼的说。
我经历过不少诡事,但这一次最为诡异特殊。
原本六层的老居民楼竟像是摩天大厦,我和瞎子一路狂奔,却怎么也到不了顶楼。
然而那个脚步声一直就跟在我们的下方,每响一下,似乎整栋楼就下沉一截。
我和瞎子又往上跑了一阵,跑上一层,冷不丁眼角的余光一瞥,似乎见到一个身影闪进了一个房间。
“萧静!”
我喊了一声,刚想过去查看,瞎子却一把拽住我,大叫着说:
“什么都别管,想活命就跑!”
瞎子不管不顾的硬是又拉着我往上跑了一层,刚要再往上,向上的楼梯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我快速的转动眼珠四下一看,脱口说:“是顶楼!”
“我艹!来不及了!”瞎子急得原地跳脚。
我正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想竟又看到一个身影在一个房间门口闪了一下。
我心里猛地一动。
这老楼是筒子楼,不像常见的居民楼那样一家有三户四户,而是一层有七户人家。
那个身影闪进了最后一个房间。
我不知道和树小区的门牌号是怎么排列的,可如果这是六楼,那么那身影进入的房间不是601,就是607。
瞎子把头探出窗外看了看,回过头说:
“想办法去楼顶吧!”
不等我问又急着说:“这楼就快塌了!”
我浑身一激灵。
楼要塌了?!
虽然不知道瞎子有什么依据这么说,可我还是探出身子往外看了看,转过身摇了摇头,“没有工具,根本上不去。”
瞎子惨然一笑,“那就只有赌运气了。”
我抹了把脑门,沿着走廊看向最后那个房间,一咬牙说:
“走,过去看看!”
瞎子不会在这个当口瞎说,如果楼真的会塌,下面又没有出路,那我们只有听天由命。
不过在倒塌前,我还是要弄清楚萧静在搞什么鬼。
两人沿着走廊跑到底,一转眼,就见屋子的一角有一个女人蜷缩在地上。
我打着手电走过去,那女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原本低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萧静!”
这女人正是萧静。
可不对啊……
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我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从眼前这个萧静身上的衣着来看,她就是我们通过望远镜的录影看到的萧静。
之前在楼下看到的萧静穿的却是……
我太阳穴猛一蹦。
那个萧静穿的衣服和我跟沈晴在看守所老楼见到的萧静一样,她是真正的萧静,所以她才说见过我!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眼前的萧静缩在墙角,浑身颤抖不停,像是冷的发抖,却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显得十分痛苦。
“你不是萧静!你是看守所的女鬼,是你夺了萧静的肉身!”
萧静闻言,像是触电般的浑身一震,“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知道……”
见她满脸痛苦,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来之前我想过好几种可能,但怎么都没想到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萧静忽然提高了声音,颤声说:
“你们快走……我受不了了……我不想伤人,你们快走!”
“是你给刘炳发微信,让他来这里的?”
我想上前,瞎子却一把拉住了我,“别过去,你看那边!”
顺着瞎子手电的光亮看去,我不由得一怔。
另一个角落里竟然丢着好几只死了的大公鸡。
这些鸡的死法都一样,都是被咬断了脖子吸干了血,就连头顶的鸡冠子都被咬掉了。鸡头血肉模糊,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我求求你们,你们快走吧……”萧静几乎是哭着央求道,身体颤抖的更加剧烈起来。
“是不是你约刘炳来的?裴少义和田武文是不是你杀的?”
萧静拼命摇头,“我没杀人,我没害过人,我只想活着……”
我问:“那那个工人呢?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没害人!”
“我相信她没害人。”瞎子忽然说,“我想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先前那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这一层,缓慢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萧静猛然间站了起来,摇摇欲坠的扶住了墙,眼中却流露出之前在录像中见到的那种坚毅。
瞎子对她视而不见,拿着寻龙尺比划了几下,拉着我来到地上有死鸡那个角落,沉声对萧静说:
“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也相信你没有害人。可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你来这儿!楼就要塌了,你过来这边,过来这边还有一线生机。”
我听得一头雾水,却又来不及问,思绪混乱的像是脑子里被塞了一团乱麻。
萧静抖动的身子忽然稍许平定了些,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喃喃的问:
“那是什么人?”
瞎子说:“那不是人,是吸引你来这里的东西。你不是普通人,你……你不是活人,它会杀了你的。”
“吸引我来这里的东西……”萧静的眼神忽然变得冷狠起来,“既然不是人,那我为什么不能杀了它!”
“你别傻了,你杀不了它的!”瞎子大声说。
我再也忍不住,甩开他的手,大步走到门口,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看清眼前的一幕,我的呼吸瞬时间停止了。
那居然是一只硕大的,生着一颗古怪头颅的巨龟!
“徐祸祸,快回来!”瞎子大叫。
可就在这时,萧静忽然像是疯了一样,冲出门外,朝着巨龟跑了过去。
“别过去!”我大声喊着,追上前想要拉她回来。
没想到巨龟原本黯淡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她的存在,突然变得像是两盏红灯般透出了强烈的光芒,猛然加快速度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萧静猝不及防,被巨龟庞大的脑袋撞得倒飞出去。
“嗷~~~~”
巨龟突然张开大嘴,发出一声震天慑地的咆哮。冲到萧静身边,朝着她的头顶就咬了下去!
“九曜顺行,元灵散开,敕杀!”
眼看形势危急,我急忙边大声念诵发法诀,边把竹刀朝着巨龟张开的大嘴甩了过去。
竹刀射进巨龟口中,竟然发出爆破般的一声闷响。
巨龟像是根本没受到伤害,又或是被激怒了,灯泡般的红眼骤然光芒暴涨,撇下萧静,朝着我冲了过来。
我一咬牙,刚想迎面而上,瞎子突然从屋里闪出来,将寻龙尺朝着巨龟的脑袋砸了过去。
“砰!”
寻龙尺砸中巨龟头顶,竟迸出了一蓬火花。
寻龙尺掉落在地,巨龟却似乎没受损伤,反而更加疯狂的扑了过来。
我想反手去取阴阳刀,巨龟却转眼间来到了跟前,张开大嘴向我咬来。
千钧一发间,巨龟的后方突然蹿出一道身影,挥拳朝着巨龟的头颅砸去。
这人身形瘦小,整个人都包裹在一件黑色的雨衣里。
一拳砸在巨龟头顶,竟然将偌大的龟身打的翻了个个儿。
“我靠!这是哪路神仙?”瞎子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黑雨衣追上前,扬起手掌,再次重重的拍在巨龟头顶。
巨龟被拍中,猛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两颗眼珠竟从眼眶里震了出来!
黑雨衣的目的似乎就是这两颗眼珠,弯腰想去接。
没想到萧静忽然“啊”的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飞扑上前接住一颗血红的眼珠,同时将黑雨衣撞的倒退了好几步。
另一颗没被接住的眼珠掉在地上,竟然碎裂成了一蓬红色的妖异火焰,一闪即逝。
“你找死!”黑雨衣见状,哑声怒吼着,挥掌朝萧静拍去。
见状我急忙上前,一把捏住了黑雨衣的肩膀。
他身形只一窒,萧静就已经把那颗眼珠子塞进了嘴里!
黑雨衣浑身一震,猛地回过头来。
他戴着雨帽和口罩,黑暗中,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和这双眼睛一对,我顿时愣住了……
第二十九节 赑屃
黑雨衣和我对视,眼中露出复杂的神情,忽然甩开我的手,纵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不要!”我大吃一惊,跟着就想往外跳。
瞎子一把拉住我:“你不要命了?”
我定神一看,腿肚子就是一哆嗦,白雾正快速的消散,露出了地面的景物。
我们所在的楼层,正是六楼。
而黑雨衣已经在雾气消散前跳了进去,白雾散尽,已经没了她的踪影……
我愣了好一阵才缓缓转过身,却发现先前那只巨大的怪龟竟然不见了。
“那到底是什么……”我喃喃的问。
“回去再告诉你。”瞎子说。
我转眼看向萧静。
她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痛苦,原本惨白的脸上竟多了几分红晕。
我说:“你不是萧静,你是给日本人表演的歌女。”
萧静点了点头。
“你夺了萧静的肉身,她却留在了你应该待的地方。”
这一次萧静没有任何反应。
“裴少义和田武文是你杀的,你吸了他们的血……”
“没有!”不等我说完,萧静就大声说道:“我从来没有害过人!除了……除了……”
“我相信她,看来这件事另有隐情。”瞎子说。
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走到萧静面前说:
“要我相信你没害人也可以,跟我走,在两件吸血案没有查清楚前,哪里都不准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的事?”萧静问了一句,眼中忽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向后缩了两步,“你是他们的人!”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他们是谁,我知道你不是萧静,是因为我是赵奇的朋友。”
萧静身子一震,“赵奇……”
说到赵奇,她眼睛里竟莫名流露出一丝喜悦。
“先离开这里吧。”瞎子朝走廊的尽头看了一眼,回过头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萧静没再说什么,跟着我和瞎子一起下了楼。
刚出楼洞,就听一个呱噪的男人声音粗声吼道:“狗东西,可让老子逮着你了!”
顺着声音一看,就见一个披着军大衣的男人手里提着根铁枝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看清这人的样子,我不禁一愣。
他居然就是之前我和瞎子在录像里见到的那个‘消失’的工作人员。
这人来到跟前,看着我们也是一愣,“怎么还有女的?”
我听出他就是先前在楼下叫骂那人,闻到他满身酒气,忍不住微微皱眉。
“你们是什么人?每天晚上来这儿干什么?”那人嘴里问着,一双醉眼却瞄着萧静的胸脯。
我拿出驾驶本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我们是警察,来这里是追踪犯人。
“有逃犯来我们这儿了?”他的目光总算从萧静身上挪开了。
我懒得跟他墨迹,只冷着脸说了声‘跑了’,就和瞎子、萧静离开了工地。
回到家,我朝303的房门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唇,掏出钥匙开门。
一进屋,瞎子就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丢给我一罐,自己打开一罐,咕嘟咕嘟灌了一气。
我把啤酒放在一边,让萧静坐。
不等我问,瞎子就说:
“是赑屃。”
“赑屃?”
瞎子点点头,“赑屃,龙的第六子,龙头龟身,喜负重。”
“小区里怎么会有这么个东西?”我觉得不可思议。
瞎子摊了摊手说:
“和树小区这块地,在很久以前多半是块凶地,有风水先生布局镇压了凶势,变凶地为吉地。那头大乌龟,应该就是用来镇压凶势的赑屃石像。至于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布局,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是说我们看到的巨龟是石像?”
我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要说马头石人是石膏像我还能相信,可那巨龟却是在被黑雨衣打掉眼睛后眼睁睁在我们面前消失了。
瞎子说:“我们看到的当然不会是真的石像,用你们阴阳行当的话来说……那就是石像成精后的精怪吧。石像在地下年深日久,吸收了人气和地底阳火,所以有了灵性。小区一拆,格局必定要改变,那石龟就是感应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想到别的地方去。因为吸收了地火,所以这东西对阴煞气势十分的敏感,就算是在临走前,也要除尽楼里的阴煞邪祟。你本身就是煞体阴身,萧静也……所以这趟你们算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说起来还得多谢那位穿黑雨衣的神秘仁兄,如果不是他出手干掉了那家伙,等它走到震位离开,楼就会塌,我们都得玩儿完。”
听他提起黑雨衣,我脑仁一阵生疼。
那双眼睛……
我甩了甩头,转向萧静问:“真不是你用微信约瞎子去那里的?”
萧静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低下头,小声说:“我不怎么认识字。”
我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如果她真不识字,那和裴少义、田武文,以及瞎子聊微信的就一定不是她。
我不由得想到在遇到马头石人的时候见到的那个萧静,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的阴瞳。
段乘风说要找到萧静的魂魄就要靠阴瞳,可当时阴瞳并没有任何反应啊。
关键萧静的魂魄不是被困在日军俱乐部嘛,怎么会出现在和树小区里……
瞎子指了指萧静,说:
“她是什么身份,就不用我说了。她喝公鸡血、吃公鸡冠,是因为她不能自生元阳。出现在那栋楼里,应该是被赑屃的地火之气吸引,躲在那里是为了借着地火阳气活下去。如果她吸了活人的血,根本就用不着再用这两种笨法子。所以我敢肯定,她一定没有吸人血。”
说着,走过来搭住我的肩膀,“她的衣服都和之前见到的萧静不一样,看来这件事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萧静猛然瞪大了眼睛:“什么?萧静离开那里了?”
“萧静……”
我捏了捏眉心,抬眼看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萧雨。”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诡异感觉。
“你是苏州人?”我问。
萧静……萧雨点点头,却疑惑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是苏州人?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她忽然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惶恐,“赵奇也知道是我占了萧静的肉身?”
“对。”
萧雨身子摇晃了两下,神色惨然的跌进了沙发里。
我努力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
“你说的他们是什么人?日本鬼子?还是老阴?”
萧雨眼神微微闪动,无力的说:
“我很累,能不能让我睡一会儿?”
我也是满脑子疑惑,感觉头痛欲裂,打开啤酒一口气喝完,进里屋拿了床被子出来给她。
和瞎子回里屋和衣躺在床上,瞎子又跟我说了一些关于赑屃镇局的事,我也没怎么听进去,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天亮醒来,来到客厅,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摆放在沙发上,却不见萧雨。
瞎子走到茶几旁,拿起上面的一张纸看了看,反手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用那种小学生的字体写着四个字:我没杀人。
“看来她真的不怎么认识字,四个字都错了一对儿。”
瞎子点了根烟,掏出墨镜戴上,“我倒是希望是她杀了裴少义和那个什么田武文。”
“为什么?”我转眼看着他。
“昨天晚上见到的石龟,毕竟不是真正的龙子赑屃,它吸收的地火全都聚集在两只眼睛里。萧雨吞了一颗眼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用担心元阳散尽了。如果她是凶手,就不会再有人被害了。”
听了瞎子的话,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
电话不出意外的接通了,听筒里传来徐洁轻柔的声音:“喂。”
我沉默了片刻,清了清嗓子,说:“亲爱的,你现在在哪儿?”
第三十节 被破坏的尸体
见我挂了电话,瞎子笑嘻嘻的说:
“女朋友回来了?我还真得看看,是什么样的美女能让咱徐阴倌牵肠挂肚、神魂颠倒。”
“你也知道她刚回来,总得先给哥们儿留点私人空间不是?”我笑着说。
“了解,小别胜新婚,有异性没人性嘛。”瞎子猥琐的笑道。
把瞎子送回家,看着他抱着装望远镜的纸箱走进巷子,我不禁又想起了先前那段视频。
以我对季雅云的了解,她绝不会和朱安斌那样的人搅合在一起,更不会和他有那种关系,难道是……
“算了,自己的事都理不通顺,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对自己说了一句,挂上档,一脚油门离开了猪鼻巷。
到了火车站,远远的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招手。
徐洁拎着那个洗的发白的帆布包上了车,见我看着她,有些不自然的掠了下头发,把脸微微偏向一边。
我深吸了口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头朝她嘴唇吻去。
“徐祸,你听我说……”
不等她挣扎,我已经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小嘴。
“铛铛!”
听到敲玻璃的声音,徐洁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慌忙推开我,红着脸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我转过头,就见一个交警似笑非笑的朝着我做了个赶紧开走的手势。
我讪讪的冲他点点头,边开车边对徐洁说:
“为什么没开机?忘带充电器了?你就是抠门,怎么就不能临时买一个呢。”
徐洁看着我张了张嘴,忽然伸手拨开我一边的头发,“你怎么弄伤了?”
“唉,别提了,撞车了呗。这车才开几天啊,可心疼死我了。”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徐洁带着哭音说。
“还不是因为你?”车停在路口,我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我想你了……”
回到家,一进门我就将徐洁紧紧搂在怀里,两人的嘴唇如胶似漆的咬合在一起。
我难以自已,一只手揽着柔软的腰肢,另一只手绕到了前面……
徐洁忽然按住我的手,呼吸急促的说:
“现在……现在还不行。”
我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这份来的突兀,却在不知不觉中刻骨铭心的感情实在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转过天,沈晴搭我的车去局里。
上车后问我:“听说和树小区的事了吗?”
“怎么了?”
“小区拆迁,3号楼推倒以后,地里冒出来一个石像。听人说那石像样子可怪了,长了颗龙头,却是乌龟的身子,背上还驮着一块无字石碑。对了,石像没眼睛,说是好像被人给挖走了,只剩下两个大眼窝。那些人说石像是自己钻出来的,你相不相信?”
我只能沉默。
除了前天晚上在场的几人,或许再没有人知道石像的眼睛去了哪里。还有,石碑上原先刻的,应该是一个马头人身的图腾……
我问沈晴,三白眼审的怎么样了。
沈晴说三白眼真名叫寇伟,碎尸案、童尸案、还有李青元的案子全都认了,但也只承认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做的,至于目的是什么,却怎么都不肯说。
想到那晚在董家庄的经历,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飞头僵就是和桑岚配冥婚的阴魂,他说没人害他,那就是说,他是自愿被炼成飞头僵的,怎么会有人自愿让人把自己炼成永不超生的邪物呢?
我依稀记得,那个从车上下来,被飞头僵咬死的矮胖男人,曾称呼飞头僵——少爷。
他又是谁家的少爷?
还有,无头尸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埋到我床下边的,那个背诵好报警词的报警人又是谁……
沈晴的手机响了两声,她接起来说了几句,挂断后说:
“医学院有案子,赵队他们已经到达现场,让我们直接过去。”
“医学院?”
我猛一激灵,连忙打了把方向,朝着新区开去。
到了医学院,沈晴向门卫出示了证件,让我直接把车开去9号楼。
我心里又是一咯噔。
9号楼是实验楼……
到了9号楼,楼门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刚下车,就听有人叫我的名字:“祸祸!”
顺着声音一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孙禄正朝我招手,他身边另外几个白大褂也都是法医系的同学。
我朝楼门指了指,示意他们等会儿再说。从警车上拿了件白大褂,边往身上套边跟沈晴走进9号楼。
刚进门,迎面就碰上了大何。
“大何哥,什么情况?”沈晴问。
大何示意我们跟他走,边走边说:
“停尸间的尸体被人破坏了。”
“尸体被破坏?有没有人员伤亡?”我问。
大何走进电梯,按下B1的按钮,转过头看着我说:
“有一男一女被杀了,他们……和之前的裴少义、田武文情形很相似。但是……”
电梯停在地下一层,我走出电梯,快步走向走廊一侧。
“徐祸,这边!”赵奇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方的标牌,问他:
“大体库的尸体被破坏了?”
赵奇蹙了蹙眉,说:“你进去看看吧。”
跟着他走进大体库,来到内部的一个房间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我忍不住骂道:“混账!”
“徐祸?进来!”里面传来马丽的声音。
我缓步走进去,身子不自禁的微微颤抖。
“你没事吧?”沈晴感觉出我的异样,小心的问道。
“没事。”我沉声说了一句,走到同样满眼愤慨的马丽身边。
“一共十七个‘大体老师’……全都被毁了。”马丽的声音忍不住的发颤。
看着一个个拉开的冰柜,我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晴朝旁边一个冰格里看了一眼,小声说:
“这尸体好像没什么损伤啊。”
我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沉声说:
“这里存放的不是普通的尸体,是生前自愿把遗体捐献给学院的捐献者……在医学上被用做实验的完整尸体,叫做‘大体’。而这些捐献者,是我们的第一个实验对象,是我们的‘无言老师’。捐献者死亡后八小时以内,被急冻到零下30摄氏度,做实验的时候再恢复到4摄氏度,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尸体的新鲜程度……”
“我刚刚检验过这些大体,不光冰柜被打开,而且断电超过7个小时,大体已经完全损坏了。”马丽说。
我问:“是谁第一个发现大体损毁的?”
“是林教授。”马丽声音低沉的说:“他早上带着学生过来,准备实验教学……他现在气得心脏病发作,被送去医院了。”
我阴着脸走到一个拉开的冰格前,看了看里面的尸体,不禁一怔。
我快步走到一边,从化验箱里拿了工具,回到冰柜旁,小心的把尸体前额的一点红色粉末刮下来,凑到鼻端闻了闻,顿时被一股恶臭熏得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马丽走过来问。
“应该是朱砂,还掺了别的东西。”
我挨个把打开的冰柜看了一遍,又在一具中年男尸的前额找到了同样的粉末。
“大体有没有缺失?”我问马丽。
马丽摇了摇头,“拿箱子,去隔壁。”
我忍不住吸了口冷气:“隔壁?不是所有大体都被破坏了吧?”
来到隔壁的房间,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而熟悉的味道。
往门口的一个洋灰池里看了一眼,我稍稍松了口气。
马丽走到另一个洋灰池边,转过身朝我勾了勾手指:“你过来看看。”
我赶忙走过去,往池子里一看,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这里的洋灰池同样是用来存放大体的,只不过不是新鲜尸体,而是被实验过另做他用的大体。
这些尸体多数都经过解剖,存放一年甚至是几年以上,样子自然都不会好看。
然而在被福尔马林浸泡着的几具或臃肿或干瘪的大体中间,竟然有一男一女两具赤LUO的尸体。
看尸体的模样,分明是才死亡不久!
赵奇走过来说:
“两名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男的叫程乐欢,女的叫张帆,都是学校的在校生。”
我点了点头,“男的是我同系的同学……”
马丽说:“我刚刚看过,两具尸体的颈部都有牙齿咬过的痕迹,就和裴少义、田武文一样。田武文和裴少义同样都是死在浴缸里,被移出水后,身体内部急剧腐烂流失,变成了皮包骨。所以,我没有马上让人把这两具尸体捞出来。”
我四下看了看,回过头问赵奇:
“田武文死的现场有没有发现血符?”
赵奇点了点头。
“符同样是画在镜子上,那次我提前采集了血液样本,经过DNA验证,证实血是死者田武文的。”马丽皱着眉头说道: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法证在镜子的边缘发现了一组指纹,证实是死者田武文的,从现场痕迹分析来看,那道符……应该是田武文自己画上去的。”
赵奇看着我说:“这里没有镜子,也没有符。”
“镜子……符……”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赵奇搓了把脸,说:“两名死者被证实是一对情侣,我们检查过两人的手机,没有发现他们任何一个和萧雨有联系……”
刚说到这里,我忽然感觉胸口一麻,紧接着一阵森冷的寒意透过胸口扩散到了全身。
“离开那里!”我下意识的拉着马丽往后退。
赵奇一愣,没等反应过来,洋灰池里猛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第三十一节 线索
即便以赵奇的胆子,被那只手突如其来的抓住,也不禁“啊”的一声大叫。
下一秒钟,我就眼看着他身体一歪,竟被那只手拉进了浸泡尸体的洋灰池里!
“卧槽!”
我回过神来,顾不上去拿包,急忙冲上前。
看清洋灰池里的情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心直透顶门,我整个人几乎都快被鸡皮疙瘩炸开的麻木给冻结了。
那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的眼睛,竟然全都睁开了!
只有眼白,没有眼仁,就像是四颗白石头蛋子……
男尸的一只手还紧抓着赵奇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后面勒着他的脖子,张着嘴、呲着牙想要咬他的脖子。
赵奇则涨红着脸,死梗着脖子,偏着头硬顶着男尸一侧的脸。
而那个叫张帆的女尸,也像是瞎子摸象般,摸到赵奇的一条腿,立刻双手交替着抓住他的裤腿,朝着他身上爬去!
看到这恐怖的一幕,平常那些符咒法诀全都被丢到爪洼国去了。
我只能是不管不顾的跳进池子,弯腰抓住女尸的两只脚踝,奋尽全力的把她甩向一边。
“刺啦!”
女尸被甩开,赵奇的衣服却被她撕下了一大片。
我蹚着尸体快步上前,抬脚踩住了男尸的脑袋。
男尸本来大张着嘴想咬人,一下被我踩进池底,立刻有大量的福尔马林“咕嘟咕嘟”灌进了他张着的嘴里。
赵奇趁机掰开他的胳膊,甩开他另一只手,狼狈不堪的站起了身。
赵奇刚大口吸了口气,立刻又瞪圆了眼睛,抬脚朝我身后踹了过去。
“快出去!”
我大声喊着,猛然松开踩着的男尸,和赵奇一起慌乱的爬出了洋灰池。
“包!你的包!”
沈晴这次倒是给力,没有被眼前恐怖的场景吓懵,而是把我的背包递了过来。
我接过包,转过身,就见被踩到池底的男尸和被赵奇踹开的女尸竟然从池子里站了起来,动作僵硬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我急忙从包里拿出一张黄纸,咬破指尖,按照破书上的记载快速的画了一道符箓,大声念着法诀,将符纸朝着尸体挥了过去。
“敕令!绝杀!”
符纸还没沾到尸体就猛地燃烧起来,竟散发出青绿色的火光。
两具尸体被火光一照,同时僵在了原地,双双胸腔一鼓,发出两声爆破般的闷响,随着符火的熄灭,先后倒进了池子里。
我拿出一把竹刀,小心翼翼的走回池边。
两具尸体仍然睁着眼睛,眼中却显露出了死鱼般的眼仁。身体僵直,不再动弹,却也没有腐烂流失的迹象,看上去和普通的死尸没什么区别。
我收起竹刀,转过身,心有余悸的看向赵奇和马丽等人。
马丽脸色煞白,朝池子里看了一眼,转眼和我对视:“尸体没变化,为什么?”
“裴少义和田武文家里发现的血符,应该是镇尸符。”
“镇尸符?”马丽和赵奇对望一眼。
赵奇抹了把脸,问:
“你刚才用的也是镇尸符?为什么尸体没有变化?”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从种种迹象推断,在裴少义和田武文家里发现的血符,作用应该是镇压被吸干了血的死尸,防止尸体尸变。
只是那血符也太霸道邪异了,根本就不是除去尸身煞气,而是将尸体从内部完全销毁。
我虽然是个半吊子阴倌,却也知道这绝对是违背了所谓的‘道’,是逆天为之。而且……那血符是死者本人画的……
马丽扶着额头摇了摇头,抬手指着我和赵奇:
“你们两个,赶紧去把身上的福尔马林洗掉,然后去医院检查!”
走出9号楼,见孙禄等人还在外面,我拉着赵奇走过去。
“你俩咋弄成这样……卧槽,福尔马林?!”孙禄等人都瞪大了眼睛。
“别废话,赶紧去你宿舍!”
跟着孙禄到了宿舍,我和赵奇分别冲洗了身子,换上了干爽的衣服。
“怎么个情况?”孙禄给我和赵奇一人递了根烟。
我点着烟,狠狠的吸了两口,问他:
“早上林教授带的哪个组?”
“咱们组,还有程驴子那组。我和俩哥们儿跟着林教授去大体库解冻‘老师’,结果一进去就发现所有冰柜都打开了。林教授当场就晕过去了!”
说到被破坏的大体,孙禄也是一脸愤恨。
他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说:
“对了,有个情况跟你们说一下,今天的实验课是一个星期前就定好的。程驴子早上没来,电话也打不通,林教授还因为他发脾气了呢。”
“他死了。”
“驴子死了?”孙禄瞪圆了眼睛。
我点了点头。
程驴子是我们给程乐欢起的外号,同一个系的,没几个人能跟那家伙玩的上来。主要是这小子整天阴不呲咧的,跟谁都不爱搭话。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性格就那样,时间长了才发现,他只跟男的那样,对女生那叫一个热情如火。
三年不到,女朋友换了五六个,说白了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所以他才得了这么个类似种马的外号。
我也没跟孙禄多说,抽完烟就跟他和赵奇一起回了9号楼。
见到马丽,她说两具尸体已经被送进了学校专门的化验室,她会立刻和学校的两个教授对尸体进行化验,让我和赵奇赶紧去医院检查,还特意叮嘱沈晴,一定把我俩‘押送’到医院。
福尔马林对身体皮肤还是有一定伤害的,所以我也没说什么,拉着赵奇跟沈晴上了车。
去医院的路上,赵奇一直阴着个脸,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我满脑子都是疑惑,也没跟他多说。
检查完身体,开了些扛过敏药,他和沈晴回医学院,我则留下来,到护士台询问林教授所在的病房。
来到病房,刚敲开门我就愣住了。
老教授正靠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雨一样。
病床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竟然是我以前的客户……那个被人下了降头,吃自己头发的林彤!
“教授。”我低声喊了一声。
老教授愣了一下,转眼看到我,往上直了直身子,“噢,徐祸,来了。”
林彤见是我,竟没显得意外,只是朝我点了点头。
“你不是在市局实习吗?为什么没去现场?”老教授皱着眉头问我。
“我……现场出了点状况,我和赵队长掉进了泡大体的池子,来医院检查……顺道来看看您。”
“什么?你们怎么会掉进大体池?!”老教授瞪起了眼睛。
我浑身一哆嗦,赶紧说:
“不光是‘大体老师’出了状况,驴子……程乐欢和一个叫张帆的女生死在了大体池里……一个刚进警队的女警没见过那场面,被吓着了,失手把赵队推进了池子,我去捞人,就……就这样了。”
我暗暗咬牙,这个黑锅除了沈晴舍她其谁!
林彤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伸手替老教授顺着胸口,“爸,你都这样了就别再操心了。”
“爸?”
我眼珠子差点崩出来。
林彤居然是林教授的女儿!!!
想到她那个和老教授年龄不相上下的老公朱飞鹏,我抬手抹了把汗。
老教授运了口气,指了指林彤,对我说:
“这是我女儿,她叫林彤。”
“你好。”
我不得不装模作样的朝林彤点了点头。
“大体的损毁状况怎么样?”老教授问我。
我挠了挠头,说:
“看了现场……我也挺生气的,您放心,警方一定会追查到底,等抓到凶犯……把他们全请到咱学校当‘老师’。”
老教授瞪了我一眼:“你小子是我带出来的学生里最滑头的一个。”
“教授,您这话说的可不对。您说过,咱学医的,得实事求是,不能有一点马虎。”
“我怎么就不实事求是了?你跟我还敢来‘顾左右而言他’这套!”
“我这不是怕您再气着嘛。你都这样了,换了谁也不敢再跟您细说那什么……再说了,您要说最滑头的,那不还得数我师姐嘛。就我们局里那大队长,郭森,脸黑的跟锅底似的,愣是拿我马师姐没辙。我可不敢跟她老人家相提并论。”
“你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老教授又瞪了我一眼,忍不住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林彤斜眼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我像以前做口头总结一样,跟老教授把我这段时间在总局的工作汇报了一下。
当然,对那些常理无法解释的状况全都闭口不提。
老教授听完,满意的点了点头:
“马丽也跟我说了,你这段时间的表现总算还尽人意。对了,你没再干那什么狗屁倒灶的阴阳先生吧?”
我赶紧使劲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对了,教授,在实习期间,我还解决了一个重大私人问题。”
“什么问题?”
“嘿嘿,我终于泡到妞了!”
“噗……”
林彤刚喝了一口水,闻言一下全喷了出来。
老教授抹了把脸,转过头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爸……咳咳……”
林彤呛得满脸通红,一边咳嗽一边抽出纸巾帮她老爷子擦脸。
又说了会儿话,我看看表,对老教授说我该走了,改天再去学校看他。
老教授点点头,却忽然冷着脸对林彤说:
“我不用你照顾,你也走吧。”
林彤没说什么,起身从一旁拿起包挎在肩上,走到我身边才回过头对老教授说:
“别吃食堂,晚上我给你送饭。”
出了病房,我还有点发懵。
记得林彤说过,她也是医学院的学生,是学心理学的……当时她还问我的导师是谁。
我的导师……林墨语……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古板……竟然是她老子!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老爸那么古板,我却嫁给了一个老头?”林彤边走边问。
“还行吧,飞鹏哥只是老成持重……”
“别把哄我爸那套用在我身上。”
林彤斜了我一眼,忽然停下脚步,转向我说:“我爸是真气着了,他把大体被破坏的事都跟我说了。我的看法是……有人在找东西!或者说,是在找尸体!”
第三十二节 密道
听了林彤的话,我不由的想起了尸体额头上找到的朱砂。
破坏尸体的人应该是用那种参杂了特殊物质的朱砂在尸体的前额画过符,然后又抹去了。
那的确像是在用符箓印证尸体是否有一定的特殊性……
我本来想把案子的具体情况说出来,让林彤帮忙分析一下。
她却有些心不在焉,说毕业这么些年,自己的专业早忘的差不多了,只是听父亲念叨,所以才凭借直觉随口一提。说警方有专门的心理学顾问,根本用不上她这个局外人掺和。
想起上次在她家发生的事,我忍不住问:
“查到是谁害你了吗?”
她转过头,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转过天,刚进局里,就见马丽在郭森的办公室发火。
一问才知道,昨天她和两个教授对福尔马林池子里的两具尸体进行了深入化验。
程驴子和那个叫张帆的女生,死前竟有过X行为。
而且监控显示,两人是夜里十一点左右偷偷溜进实验楼,溜到大体库的。
“混账东西!”我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程驴子和张帆的死很可能是因为正巧遇上了破坏大体的家伙,是意外。
但两人去实验楼……竟是为了‘找刺激’。
作为医科生,连对实验对象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难怪马丽会大发雷霆了。
医学院的大体遭到破坏,相关部门高度重视,警方成立了专案组,专门就此案展开调查,却一直没有进展。
三白眼把之前的几起案子全都扛了下来。
虽然知道他背后肯定还有黑手,可无论怎么审,他都不肯招供。
好在他被抓,老何的事有了着落,被判拘役四个月,却是要年后才能放出来了。
这天早上起来,见徐洁提着菜从外面回来,我习惯性的搂住她,往她嘴上亲去。
她想要躲开,我死皮赖脸的还是亲上了。
一股甜腥的味道钻入鼻腔,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闭上了眼睛。
良久,两人分开,徐洁噙着嘴唇看了我一会儿,小声说:
“我……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能陪你过年了。”
我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吃完早饭,把她送到火车站。
“你不用下车了。”
“嗯,别关机。”
“嗯。你今天晚上要开铺子,多穿点。”
我点了点头,在她额角轻吻了一下。
目送她下了车,提着帆布袋走向火车站,我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过完年回来,不要再走了!陪我一辈子!”
徐洁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让我照顾你,我们别再分开了!”
徐洁依然没有回头,瘦削的肩膀抽动了两下,低着头走进了火车站的大门。
“异地恋啊?”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
转过头,就见一个制服笔挺的交警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依稀就是上次接徐洁时,打断我俩打啵儿的那个家伙。
我有些讪然的点了点头:
“是啊……是‘异地恋’。”
交警笑笑:“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
“谢谢。”
“不客气,赶紧开走!”
……
入夜。
后街三十一号。
我一直没有开灯,默默的坐在柜台后的藤椅里,呆呆的看着卸下的那扇门板。
“徐先生……我能不能进来……”
门外忽然传来的女人声音将我从神游中惊醒。
我皱了皱眉,拿起火柴,点着了牛油蜡,“进来吧。”
“呜呜呜呜……我死的好惨啊……”
一个穿着白色羽绒袄,长发披面的女鬼“呜呜”的哭诉着飘了进来。
没等我反应过来,肉松已经扑到了‘女鬼’身上……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用力搓了把脸,指着‘女鬼’恼火道:
“你要是再拿这种事开玩笑,我们趁早绝交!”
‘女鬼’一把拽掉长发,露出个油乎乎的大背头,贼兮兮的瞄了我一眼,小声嘀咕:
“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发这么大火嘛。”
“以后不要拿这种事来开玩笑,这不好玩。”我悻然说了一句,忍不住摇了摇头。
面对潘颖这个宝货,一般人都很难真的发火。
这家伙就是没心没肺,没坏心眼,就是不着四六。
关键她好奇心比谁都重,知道我初一十五开铺子以后,每次都会跑过来凑热闹。
见我看向门口,潘颖撇了撇嘴,“学校放假,岚岚她们回老家了。”
我说:“以后别再把我跟桑岚往一块儿扯,我和她……就是普通朋友,和你一样。”
“切,鄙视你。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徐先生,我可以进来吗?”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瞪了潘颖一眼,抬手指了指后门。
“今天只有0度,你忍心让我去后边挨冻啊?”
“你也知道……行行行,后边房门没锁。”我对这个货是真无语了,都不知道她图什么。
把她赶到后边,我运了会儿气,才抬高声音冲外边说:“进来!”
……
“楚方舟……”
我在一道三角符上写下名字和生辰,就着牛油蜡点燃了符纸,放进烟灰缸里。
“谢谢先生。”
“不客气。”我看了看记录的本子,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鬼说:
“对了,帮我转告其他‘人’,你是我在这里接待的最后一个客户。年初一不开门,年后何尚生会回来接手这里。”
“好的先生。”男鬼点点头,转身飘忽走了出去。
“第十八个……终于结束了。”
男鬼走后,我自我安慰的说了一句,就想吹灭牛油蜡。
刚凑上前,忽然,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身影。
这人身材不高,头垂的很低,烛光下看不清他的样貌。
他径直走到柜台前,也不说话,抓起朱砂笔,拽过记录的本子,快速的在上面写着什么。
我反应过来,刚想看他写的是什么,他忽然抬起头,朝着我咧嘴一笑。
“老何!”我大吃一惊。
这人竟然就是31号的主人,老何……何尚生!
“你不是在看守所吗?怎么会……”
我一句话还没问完,眼前的老何突然脸色一变,“糟了!他们找来了!”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铺子里的气温骤然下降,牛油蜡的火光快速的闪动了几下,猛然间熄灭了!
我刚想去摸索火柴,耳边却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别动!憋住气,别出声!”
张安德!
我太阳穴猛一蹦,下意识的闭住了呼吸,靠在藤椅里,一动也不敢动。
黑暗中就见老何似乎还站在柜台外面,门口却又有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嘶……”这身影猛地深吸了口气。
与此同时,我面前的老何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紧跟着就消失不见了!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我越发的不敢动,只是瞪大两眼,看着门口那个身影。
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我看到那似乎是个女人,只看到她是短发,却看不清她的样子。
让我感觉毛骨悚然的是,这身影我竟感觉有些熟悉!
“徐洁!”我终于忍不住脱口叫道。
“糟了!”
这次在我耳边响起的是老丁的声音。
我本能的感觉不妙,却又有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
我无力的靠进藤椅,一动也不想动。
那身影猛地转向我,黑暗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阵,竟然转过身消失在了门口……
也就是在她消失的一瞬间,原本已经熄灭的牛油蜡,竟然晃了两下,重新燃烧了起来!
我看了看一旁的水杯,却感觉浑身无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喃喃的问: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牛油蜡烛的火光随着我的呼吸摇曳了两下。
“丁福顺!张安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猛然起身,重重的砸着柜台。
“吱呀”一声,后门打开,一颗大背头脑袋伸了进来,满脸惶恐的说:
“祸祸,我在后屋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你跟着添什么乱?关你他妈什么事?”我红着眼吼道。
“你别发火啊,我又没得罪你……”潘颖带着哭音说:“我……我在后边的屋子里……发现一条密道!”
“什么?!”
我猛一愣,站起身走到后门,一把将她拽到院子里,“什么密道?在哪儿?”
潘颖哆嗦着抬起手,指了指一侧的偏房:
“那边儿……厨房……我本来想着你快忙完了,想帮你煮碗面,可……可忽然就感觉那里……那里不对劲,然后……然后我就发现了密道……”
“你帮我煮面?”我狐疑的盯着她。
“你……你先去看看吧。”
潘颖避开我的目光,把脸转向一边。
我胡乱点了点头,拽着她来到厨房。
看清里面的情形,登时愣住了。
窦大宝是个吃货,而且嘴特别挑,想吃什么都喜欢自己烧。
所以从他暂时接手这里后,我们对这院子……特别是厨房都很是熟悉。
可眼下看到的情形,却不止让我感觉陌生,还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墙角的碗柜被挪开了,碗柜后面,竟然露出一个黑森森的洞口……
第三十三节 31号的秘密
“你为什么会想到挪开碗柜?”我下意识的问。
潘颖斜了我一眼,低着头没说话。
我转过身,面对她沉声说:
“我当你是朋友,所以有些事我没有问,可你应该知道,有时候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
潘颖抬眼看了看墙角的洞口,转过脸看着我:
“你……你不想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我……”
我冲她竖了竖大拇指,“你牛13。”
转眼看向角落里的地洞。
老何当初让我帮他看铺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他说话有些不尽不实。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31号竟然暗藏了一条密道!
虽然是凌晨时分,可没有人会在眼下这种情况还能按捺住好奇……
我摸了摸口袋,还是回到前面,先上了门板,然后把背包扛在肩上,拿起了桌上的牛油蜡,重又回到了厨房。
“你要下去啊?”潘颖颤声问。
我回过头瞪了她一眼,“我先送你回去?”
“不要!这密道……是我发现的,我有探索权!”
“你……”
虽然这一问一答几乎没什么意义,我也还是忍不住气得咬牙。
我走到墙角,看了看那个碗柜,蹲下身,把牛油蜡伸进洞口。
“这个洞很奇怪,好像会吸收光线一样……”潘颖趴在我肩后小声说。
我斜了她一眼,掏出手机,打亮闪光灯照向洞里。
的确像她说的一样,这狭小到仅能容一个人钻入的洞里,像是具有能够吸收光亮的能力。
无论是烛火还是闪光灯,最多只能照亮方圆一米的情形。
洞里似乎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气蕴,能将探入的光源包裹在了一定的范围内……
“你确定要下去?”潘颖问。
“你待在上面。”
“我……我有探索权……”
“你……好,后果自负。”
想到之前黑暗中看到的一幕,我再也懒得和她废话,拿出一把竹刀塞在她手里,拧了拧脖子,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不能言喻的惶恐,转过身,顺着洞口的竹梯向下爬去。
这洞穴并不像潘颖说的那样是什么密道,更像是一个藏在暗处的地窖。
随着脚踩竹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很快我就踏到了实地。
潘颖跟着下来,掏出手机摆弄了两下,抬眼看向我:
“我手机……没电了!”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了两下,把漆黑的屏幕给她看,同时看了看牛油蜡的火光。
“祸祸,我忽然有一种感觉。”
“什么?”
我眯起眼睛,竭力想看清周遭的情形,却仍然只能看清眼前有限的距离。
“这里原先的店主,好像不是什么好人。”潘颖拉着我的衣角小声说。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老何虽然财迷,但不是坏人。”
“祸祸,你不觉得这里特别怪嘛,光应该是无所不在的,可在这里根本就……就照不到……啊!!!”
潘颖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我被震的一哆嗦,本能的反手将她揽在身后,惊怒交集道:
“你咋呼什么?”
“有人……有人摸我的头!”潘颖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我猛一激灵,下意识的握住她一只手,往后靠了靠,低声说:“别乱,我在。”
嘴上说着,心脏却不争气的砰砰直跳。
我能够感觉的出,这下面的空间并不大,也不可能太大。
但是我总觉得……烛火无法照到的诡谲黑暗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而且……那东西是活的……
我一手拉着潘颖,一手举着牛油蜡,原地转了一圈。
最后目光锁定在下来的梯子上。
按照常识……梯子肯定是搭在靠墙的一边。
烛火照射的范围有限,与其舍近求远,不如先看看梯子后边的情形,至少能够判断出,两人眼下的处境。
我拉着潘颖,绕过竹梯,把牛油蜡伸向竹梯后方。
随着烛火逐寸向前,猛然间,我就看见黑暗中露出一张人脸!
“啊!”
看到这张脸,我本能的尖叫起来,猛地甩开手里握着的那个手腕。
我看到的这张脸不是别人,居然是潘颖!
她飙了一脸的眼泪,紧闭着眼,就缩在梯子后边哆嗦着……
她在梯子后边,那我刚才抓着的又是谁?!
“潘潘!”我低声喊了一声。
“哇……”
潘颖闭着眼睛一头扑进我怀里,“有人抓我……好多只手一起抓我……祸祸,我们撤吧……”
“撤……”
我一阵无语,好半天才喘匀了气,“你每次都是撞了南墙才想着撤!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你哪来那么重好奇心?现在撤,我撤你妹……”
话说半截,我戛然闭嘴,眼珠随着感觉慢慢的转向后方。
“潘潘。”
“啊?”潘颖呻吟着抬起头,脸上满是眼泪鼻涕,却仍是紧闭着双眼。
我顾不上嘲讽她,缓缓把牛油蜡移向自己的肩膀,“你看看……看看我后边有什么……”
我是真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因为我终于知道潘神鞭为什么会吓成这个怂样了。
我感觉背后有超过十只以上的小手……悄无声息的搭在了我的背上!
潘颖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上面的泪珠随之下落。
她缓缓睁开左眼,抬了抬头看向我身后,蓦地睁开另一只眼,摇头说:“啥都没有……”
就在她睁开双眼的同时,我感觉那十多只小手猛然离开了我的后背。
我抿了抿嘴唇,勉强说:
“好吧,现在没事了。你别闭眼睛……帮我盯着身后。我看看……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一边说,一边揽着她往前迈了两步。
不等我把牛油蜡挪到她身后,我就已经看到了她背后的情形。
那就是普通的泥抹的墙,墙上却有着一个娇媚女子的工笔画像!
我正想把烛火移近,想要看清画像的模样,四周蓦然光亮了起来。
那并不是耀眼的光亮,只是从昏暗到亮堂的过度。
但仅仅只是过度,却让我感觉眼前一晃,本能的眯起了眼睛。
等到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所谓的正常,是针对牛油蜡的烛火而言。
原先不能被照到的地方,此刻已经全然被光亮覆盖显露了出来。
可诡异的是,我面前墙上的女子画像,却消失不见了……
“祸祸,那里有扇门!”潘颖忽然小声说。
我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土墙愣了一下,退后一步,低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就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地窖,深两米左右,四面全是土墙。
她手指的角落,却有着两扇不足一米高,对开的拱形木门!
木门很小,但却中规中矩,就像是古代大户人家的门户,而且还刷了鲜艳的朱漆。
看着艳红的小木门,我深吸了口气,低头看向贴在我怀中的潘颖,“神鞭,你怎么看?”
潘颖咧了咧嘴,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含糊不清的说:
“来都来了,我想知道里面有什么。”
“有种。”
我点点头,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转眼看了看四周,拉着她大步走到那个角落。
我正想不管不顾的把门蹬开,潘颖忽然压着嗓子说:
“我怎么感觉,这好像是一座庙啊?”
“庙?”
我猛然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面前这两扇门虽然小,外形却像是古装剧里看到的寺庙门户一样,不光刷了朱漆,而且上面还有一颗颗的铜钉。
只不过,铜钉和门一样,都是缩小的……
“你猜这门里有什么?”潘颖小声问。
我有些恍然的摇了摇头,喃喃道:
“我只知道这门后应该包藏着31号的秘密……我太累了……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第三十四节 无眼神像
“庙门后边会不会有机关啊?”潘颖贴在我后边贼贼兮兮的问。
机关?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翻了个大白眼。
这个货绝对是传说中猪一样的队友,什么都还没干,先用丰富的想象力给自己施加压力……
我亦步亦趋的走到小门前,摒着气弯腰去推其中一扇门。
就在指尖碰触到门扇的一瞬间,我感觉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森冷的寒意。
因为刚才的惊吓,两人都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一下寒意的侵袭使得汗水更加冷的像冰水,所以感觉格外的明显。
这股寒意竟是发自我胸前佩戴的那颗阴瞳!
我猛地缩回手指,有些犹豫起来。
段乘风说过,阴瞳不属于我们所在的世界,而是来自阴间的眼睛。
事实证明,在先后几次的经历中,当阴瞳传来这种特殊的寒意时,都会有邪门的状况发生。
就比如在医学院的大体库,阴瞳传来这种特殊感应的下一秒,那对男女的尸体就暴走了……
潘颖拉了拉我的衣角,声音有些发颤:
“这门后会不会关着什么恶鬼……又或者什么怪兽……”
“我……”
我回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可就在我瞪她的时候,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绝伦的感觉。
我突然发现,她的猜测竟似乎有可能是真相。
阴瞳几次有反应,紧随而来的,的确都是尸体的诈起或者阴魂的侵袭。
阴瞳所感应到的,似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活物’!
我本能的有些紧张起来,也顾不上责怪她了,反手从包里拿出了一把竹刀扣在手心里。
一咬牙,再次抬手去推那门。
指尖感受到阻力,我不禁有些吃惊。
这门难道从里面反锁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里边很可能真的有活物啊。
我下意识的看向潘颖,没想到身前忽然传来“砰”一声闷响。
我吓得一哆嗦,顺着声音一看,正看到一只穿着马靴的脚缩回来。
“我日……”
我有一种想把‘神鞭’掐死的冲动。
什么机关、恶鬼……怪兽,全都是这货自说自话,到头来她非但不小心谨慎,居然抬脚踹门!!
我已经顾不上掐死她了,因为那门竟然被她踹开了一道缝。
缝隙中,竟透出了一抹绚丽而神秘的红色光芒!
潘颖低声在我耳边说:“是血光……”
我往后仰着脖子,几乎是带着哭音在她耳边说:“你到底哪头的啊?”
跟这个货一块儿,胆子再大的人,最后都得被她给活活吓死……
“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我很严肃的警告了她一句。
不能由着她再搅合下去了,直觉告诉我,这门后隐藏的秘密很关键。
老何被羁押在看守所,绝不可能回来,可刚才他的确‘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而且当那个女人的身影出现的时候,他消失了……
老何很可能出事了。
我把潘颖揽在身后,再次去推那门。
这一次我加大了力气,才感觉出门后并没有什么阻碍,而是这小小的门扇,本身竟出奇的厚重。
门无声的被推开,绚烂的光华透出,几乎将门外的地窖也镀上了一层血红。
因为门十分低矮,所以从我们的角度只能看到这抹绚烂,却不能完全看清门内的景象。
我小心戒备着缓缓蹲下身,往门里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小小的门后,竟然是一堵墙。
那并不是完全封死的墙,而是真的像寺庙的格局一般,进入大门所见到的影背墙一样,红色的光华,就是从这堵墙后面透出来的。
墙上似乎有着某种图案,可因为背后的光华太盛,完全掩盖了牛油蜡的光亮,从我的角度和距离,无法看清那是什么。
31号的地下怎么会有这么一座‘寺庙’呢?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咬了咬牙,推开另半扇门,猫着腰钻了进去。
潘颖也跟着钻了进来,两人站在影背墙前,更觉得此间妖艳无比。
可奇怪的是,尽管站在墙边,却仍然看不清墙上的图案是什么。
整面墙都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刻意遮挡掩盖了起来似的。
我深呼吸了两下,感觉呼吸并没有障碍,决定不去管墙上的图案,缓步朝着墙的一侧走去。
刚走到墙边,看清墙背后的情形,两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这里真是一座寺庙!”
潘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我只能是点了点头,口舌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错,这里的确是一座寺庙。
正前方是高高在上的大殿,两侧则分别是十多间庙宇中才有的房舍。
只不过这些房舍都只有一米左右的高度……
这分明就是一座按照比例缩小了的庙宇。
虽然是‘迷你’的,却仍让人感觉,整间寺庙有一种辉宏磅礴的气势。
绚丽的光华是从正前方的大殿中透出的,之前见到光华流露在外,我本能的以为,光源定然十分的耀眼夺目。
可现在才发现,大殿中透出的光源并不刺眼,而是一种血红中流动着炫丽姿彩的光芒。
整间寺庙的面积不超过一个篮球场,所有建筑在这光华的笼罩下,虽然气势磅礴,却没有丝毫的庄严肃穆,反倒透着一股子迷幻般的妖异。
我抬头看了看,高度最多不超过两米五。
顶部和影背墙一样,也被某种我们不了解的物质包裹。
乍看上去,倒真像夜幕苍穹。
我和潘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迈步朝正殿走去。
来到殿外,透过敞开的大门,看清殿中的情形,两人都惊呆了。
殿里正中供奉着一尊神像,却不是什么佛陀菩萨,而是一个发髻高盘,穿着古代衣裙的女子形象。
这女子非但没有所谓的宝相庄严,反倒是嘴角挂着一抹嘲讽般的笑意。
更诡异的是,这神像眼睛的位置竟然是平的,没有眼珠,连眼窝也没有……她根本就没有眼睛。
看清神像的同时,也最终看清了徇烂光华的来源。
那居然是神像左手中一朵小小的红色花朵。
无论是去旅游,还是在网上,我都没有见过类似的神像。
女子的神像并不多见,而且就我见过的而言,无论是以女身示人的观音大士,还是八仙之一的何仙姑,都是手拈杨柳或者荷花,姿态十分的美好,给人一种祥和的感觉。
然而眼前的神像手中的花朵虽然绚丽,姿势却非常怪异。
它的左手并不是拈的兰花指,而是在小腹前虚握成拳状,那朵小花,就像是被囚禁在这拳头里……
神像的诡异还不止这些,它左手握花,右手却是藏在身后。配合嘴角的嘲讽笑容,让人越发感到诡谲邪异。
两人在正殿前呆了好一会儿,潘颖才喃喃的说:
“这花好漂亮,是真的花,还是宝石啊?”
我盯着神像的左手愣了会儿神,同样喃喃道:
“忘川河畔,彼岸花开,花叶不相见,生生相错……”
“你说什么?”潘颖问。
我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感觉似乎有种无形的魔力,令我不由自主的弓身走进殿里,在神像前盘膝坐了下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呜……”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绿皮的老式列车驶入站台。
“小福,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我去给你六姥爷打个电话。”
“姥爷,你给我五毛钱呗。”
“你要钱干啥?”
“嘿嘿……那边卖的那个,好像挺好吃的。”
“你个贪吃鬼、小祸害……给你,买完了还回这儿,等着我哈。”
我接过姥爷递来的几张毛票,颠颠儿的跑到路边一个小摊前。
“叔,这是啥?”
“糖糕,白糖糕。”
“咋卖的?”
“两毛一个,三毛钱俩!”
“五毛钱几个?”
摆摊的大叔忍着笑看了我一眼,“小机灵鬼,给你四个行了不?”
我接过白糖糕,转过身,刚要往嘴里送,忽然感觉有人在看我。
一扭头,就见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着盯着我……我手里的糖糕。
那是一个小女孩儿,看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六七岁的样子。
她很瘦,穿着一身很破旧的小男孩儿的衣服,就那么抿着薄薄的嘴唇,眼巴巴的看着我手里的糖糕。
我低头看了看,走上前,拿了一个糖糕递给她,“给你一个。”
小女孩儿没接,转过头往身后看了看,回过头,看着糖糕吞了口唾沫,却仍是没有接。
“拿着吧,我一共就四个,请你吃一个,我吃一个,另外两个得留给我姥爷。”
小女孩儿终于伸出手把糖糕接了过去,张开小嘴咬了一小口,抬眼看着我笑了。
“呃……你是豁牙。”
小女孩儿故意朝我呲了呲那少了一颗的门牙,像是很着急似的,张开嘴又去咬糖糕。
可是刚咬到嘴里,旁边猛然挥来一个蒲扇般的大巴掌,“啪”的扇在了她嘴上。
“谁让你吃东西的!”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恶狠狠的说着,又一巴掌拍在小女孩儿头上。
看着被打掉的白糖糕,再看看被打的肿起半边脸,眼里包着泪却不敢哭的小女孩儿,我一下就火了。
“你打她干啥?是我给她吃的!”
“滚一边儿去!”那人一把将我推倒,拉着小女孩儿走进了人流。
“我R你大爷!”
看着全都掉在地上的糖糕,我火更大了,从卖糖糕的炉子边上抄起一个火钩子,朝着人群中追去。
第三十五节 毛小雨
那人见我追来,似乎知道人多,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竟把小女孩儿抱了起来,快速的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我从小性子就野,无端端吃了这么个大亏,哪肯善罢甘休,只是咬着牙拼命追。
很快,那人就跑出闹市,穿过铁轨,跑进了一个小树林。
追到树林边,我有些发怵了。
可就在这时,树林深处突然传来那个小女孩儿的惨叫声。
我一下子血冲顶门,不管不顾的跑进了树林。
顺着声音追了一阵,猛然就见那个小女孩儿一个人站在一棵大树下。
我正攥着火钩子四下找那个男人,小女孩儿忽然大声喊:
“你快跑!快跑!”
我刚一愣神,就听树后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
“养不熟的白眼狼!”
男人闪身出来,狠狠一巴掌拍在小女孩儿的头上。
“你打她干啥?”我瞪着男人,蓦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她亲戚,你是人拐子吧?”
男人眯着眼上下打量我一眼,忽然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盯着我阴测测的说:
“小崽子,竟然还是一副阴身。你自己送上门来,只能算你倒霉了。”
说着,就扑过来要抓我。
我转身就跑,头也不回的跑了十多米,闪身躲到了一棵大树后边。
“看你还往哪儿跑!”
男人冷笑着,猛地跳到了树后。
我压根就没在树后停,一闪身进去就踮着脚尖围着树绕了一圈。
绕到他身后,摒着气跳起来,双手抱着火钩子照他后脑勺上砸去。
“啊……”
男人发出一声惨呼,扑倒在地上。
“我跑你奶奶个腿儿!”
我这才骂了一句。
攥着火钩子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两步,看清男人的样子,我吓得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他的后脑上竟被我砸出个窟窿,呼呼的往外冒血。
“我杀人了……”
我是真怕了。
杀了人是要被警察抓,是要被枪毙的……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他一定是人拐子,一定是……要是亲戚,咋能那样打孩子。”
我自我安慰着,转身朝着小女孩儿的方向跑去。
见小女孩儿还站在那里,我走过去小心的问:
“那男的是你什么人啊?”
“他……他是我师父。”
小女孩儿一说话,嘴里竟都是血。
我扳着她下巴往她嘴里一看,顿时气得冒火。
她一边的牙居然被那人打的掉了好几颗,一边的脸这会儿都肿成馒头了。
“屁个师父!什么师父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拉起小女孩儿的手,边走边说:
“我带你找警察去!就算枪毙我也认了!就是可惜了,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想到娶媳妇儿,我心里一阵难过。
村里老憨叔刚娶的媳妇儿,那叫一个漂亮啊。
这趟跟姥爷出门前,老憨叔刚跟邻村的几个二流子打了一架。
因为那几个二流子在集市上追着老憨婶子问她,胸前揣的俩馒头是什么馅儿的。
我当时就在边上呢,也不知道啥情况,老憨叔就冲过去,跟那几个人打起来了。
反正老憨婶儿是真漂亮,她怀里揣的馒头,到底是什么馅儿的,为啥整天都在怀里揣着呢……
天上忽然响起一个炸雷,紧跟着就下起了大雨。
我拉着小女孩儿没头没脑的一阵乱跑,终于认清一个现实……我们迷路了。
我跟姥爷是傍晚下的火车,雨一拍下来,天很快就黑了。
眼看雨越下越大,我不得不找了个树洞,和小女孩儿一起躲了进去。
“你冷不冷?”我上牙打下牙的问。
“不冷……”
“你穿这么少,怎么能不冷?张嘴就说瞎话,怪不得你豁牙呢。”我一边说,一边把褂子脱下来给她披上。
“你叫啥?”我抱着肩膀问。
“我叫毛小雨。你呢?”
“我叫徐福安,不过我不喜欢我的名字。我们村里的人,都管我叫大祸害。”
“警察为什么要枪毙你啊?”
“我……我把你师父给杀了,杀人偿命……”
刚说了一半,我就看见雨里有个人朝这边走来。
我以为是姥爷来找我了,心里一喜,可是刚要出去,忽然发现这人不是姥爷。
等这人走近了些,看清他的样子,我吓得魂儿都没了。
这人竟然是被我打死的那个男人!
“鬼……”
我悚然的想到。
回过头,见毛小雨用两只手捂着嘴,朝我摇头。
看着她肿起的脸,我咬了咬牙,往树洞里挨了挨,攥紧了火钩子。
那男人摇摇晃晃的来到跟前,竟然解下裤腰带甩到了一根树枝上。
然后堆起两块石头,掂着脚把头伸进了裤腰带绑的套里。
接着蹬开石块,不断的悬在半空踢腾着两条腿,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
我被这一幕吓懵了。
他不是鬼,鬼是不会上吊的,他还是人!
“快跑,快点跑!”毛小雨忽然拉着我钻出树洞,冒着雨往前跑去。
我也不管了,也不辨方向,只是拉着她的手没命的往前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感觉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再也跑不动了,脑袋也一阵一阵的发懵。
就在我感觉支撑不住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就看见前面一棵大树底下蹲着几个人。
这些人围成一圈蹲在那里,都低着头,像是在刨什么东西。
毛小雨忽然拉住我,“别过去。”
感觉脑袋越来越昏昏沉沉,我有点急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他们穿的衣服那么破,肯定不是坏人,他们能带我们出去……”
我拉着她跑到那几个人跟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叔……”
刚喊了一声,那几个人就都转过了身子。
一看到这几人的正面,我整个人都吓麻了。
这些穿着破烂的人,不是低着头,而是压根儿就没有头!
“鬼啊!”
我尖叫一声,拉着毛小雨就想跑。
哪知道一转身,就见好些个人影从四面八方朝着这边走来。
这些人有的没脑袋,有的脑袋只剩下半拉,有的只有半边身子……
“嘿嘿,小崽子,我看你往哪儿跑。”
听到这个声音,我更加如坠冰窖。
那个上吊了的男人竟从一边的树林里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满脸血糊糊的人。
毛小雨忽然挡在我身前,“师父,你放过他吧,我听你的话,以后什么都不吃,只吃鱼骨头,只喝井里的水。”
吃鱼骨头?
喝井里的水?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瘦小的身影,愤怒再一次充斥了全身。
鱼骨头怎么能吃,那都是喂猫的。
井里的水都是苦水,我们村里现在喝的水都是用板车从镇上拉的……
“臭丫头,滚开!”
男人来到跟前,揪住毛小雨的头发,狠狠的把她甩到了地上。
瞪着我狰狞的笑道:
“小崽子,本来我还想收你做个童子,没想到你居然敢打我。现在老子改主意了,你既然是煞体阴身,那就跟着我,做个鬼童好了,嘿嘿嘿……”
“师父,你饶了他吧,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毛小雨嘴里央求着从地上爬起来,刚蹒跚的走到男人身边,就被他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你别再打她了!”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举起火钩子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男人猛然退后两步,嘴里大声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
我忽然感觉浑身冰凉,同时有无数只手抓住我,把我整个人举了起来。
“百鬼分尸,你以后就是鬼童了!”
男人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又大声念起了我听不懂的话。
我被那些鬼手举在空中,却没有感到恐惧,心里只有愤怒。
“师父……”
“滚开!”
毛小雨被男人拎起来,重重的甩在了一棵大树上。
小小的身子顺着树干滑到地上,闭着眼睛,再也不动了。
“王八蛋!啊……啊……啊……”
我的愤怒彻底出离,却只能疯狂的大叫着宣泄。
叫声中,我忽然感觉那些抓着我的鬼手,竟然开始一只只、一双双的松开了我。
原本凶狠的男人竟渐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你是……九阴煞体!”
第三十六节 泥娃娃
“你居然是九阴煞体,恶鬼之身!”
男人惊恐的说了一句,竟然转身就跑。
可是没跑几步,那些原本抓着我的鬼就都向他扑了过去。
最后几只鬼手在我的叫声中松开,我猛然摔在了地上。
我感觉一阵晕眩,勉强看了那个叫毛小雨的女孩儿一眼,目光渐渐模糊起来,最终失去了意识……
“原来是她……毛小雨……”
我缓缓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神像手中的那朵红花。
“祸祸,你在干嘛?这里好像不是和尚庙,你怎么还参起禅来了?”潘颖往里探着脑袋问道。
我抬眼看了看神像的脸,缓缓站起身,弓着腰走出了大殿。
“咋回事?我还以为你要出家呢。”潘颖小声问。
我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说:
“我不知道这神像是谁,可她手里的花,应该是彼岸花。”
“彼岸花?那是什么花?”
“是阴间的花,也叫引魂花,生长在黄泉冥海,忘川河畔,是冥界的接引之花。”
“这……这里怎么会有彼岸花?这花是……是干什么用的?”潘颖有些结巴的问。
我只能是又摇了摇头,“我只是听风水刘说过,彼岸花能唤醒人的记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彼岸花。”
潘颖瞪大眼睛问:
“唤醒记忆?你想起什么了?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的?”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姥爷是朴实的农民,生活节俭,很少出远门。
记忆中,他只带我坐过一次火车。
那一年,我七岁,是姥爷的一个叔叔去世,他带着我,去东北的一个山村奔丧。
那一次,我发了三天高烧。
我忘了什么时候下的火车,记忆中多了一片空白。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几乎想不起这件事。
可那光彩琉璃的幽冥之花,替我补回了那段记忆。
我想起了那副从河里捞上来的铁棺材。
棺材里的那具女尸,被我亲手舒展开了蜷缩的像猫儿般的身体。却在失踪后,至今没能找到。
而尸体失踪的当天,原本李蕊的灵牌,上面的字,变了。
灵牌烧了,但我至今仍清楚的记得,上面写着:
徐氏亡妻,毛小雨……
“我现在可以肯定,这里的老板,那个老何,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潘颖忽然说。
我皱了皱眉,看向她,“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指了指大殿中的神像:“你觉得这像正经菩萨吗?”
“别瞎指!”我忙将她的手拍下来。
潘颖悻然瞪了我一眼,又指着另一边,“你看看那边。我要是没猜错,那个何尚生表面上是帮鬼超度,背地里却躲在这里用巫蛊娃娃害人。”
“巫蛊娃娃?”
我愣愣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登时就呆住了。
刚才进到这无名庙宇的时候,两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大殿中的流光溢彩吸引,一路过来都目不斜视。
这时被她一指,才透过一边偏房的窗棂,看到偏房里的情形。
“诶,你又发什么呆?”潘颖推了我肩膀一下。
我浑身一震,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迈步走到那间偏房门口。
寺庙中的建筑都是缩小的,只有‘宏伟’的大殿勉强能容一个人弓身走进去。
两侧的房舍屋脊也只有一米多一点,成年人是怎么都进不去的。
见房门关着,我闭了闭眼,睁开眼伸手把门推开。
里面的情形更是一览无遗。
正对着门,就是一张条案。
条案上除了两个灵牌,还有两个手工拙劣的泥娃娃!
“你不觉得这娃娃很邪吗?这就是用来扎针的巫蛊娃娃。”
潘颖又指了指两个灵牌:“你瞧瞧,关笙、周敏,就俩名字,真要是供奉谁,木牌上能这么写吗?还有,你瞅瞅,这俩娃娃的脚还用红绳绑在一起,这是害了人家一对儿啊!”
“红绳?”
我恍然的看了一眼绑在两个娃娃脚上的红绳,忍不住呼吸粗重起来。
急着走到一旁,推开了另一间偏房的门。
“况风,何玲……”
见我接连推开偏房的门,潘颖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猜到了我的用意。
跑到另一侧,一边推开房门,一边说:
“李东尼,海北燕;丁欢,黛小楼……”
“徐祸!”
听她喊我的名字,我并没有回头,只是快速的推开其它偏房的门。
“祸祸!这里有你的名字!”
我浑身剧震,转过身,几个箭步冲到跟前。
透过房门,就见条案上同样是两个灵牌,泥娃娃却只有一个!
潘颖转过头看着我,不由自主的呼吸急促:
“只有一个泥娃娃,那木牌上是你的名字……另一个木牌……毛小雨,毛小雨是谁?”
我盯着只有‘毛小雨’三个字的灵牌呆呆的看了一阵,目光转到那个泥娃娃的脚下。
潘颖靠近我,咽了口唾沫说:
“这红绳好像是被烧断的,照道理,之前‘你’旁边应该还有一个叫毛小雨的泥娃娃。”
我恍然的点了点头,身子止不住的哆嗦。
“日月交替,时间到了,快走!”一个声音忽然在我耳边说道。
“喜子?”
“快走!带上那娃娃!”
听张喜声音急促,我来不及多想,伸手把条案上的泥娃娃拿了起来,拉着潘颖往影背墙快步走去。
“赵奇!”
听潘颖惊呼,我猛然转过头。
隔着窗帘,就见一间偏房中的灵牌上赫然写着‘赵奇’的名字。
我刚要推开门,却听张喜急切的说道:“快走!”
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忽然震动起来。
“卧槽,这里要塌了?”潘颖惊呼。
“走!”
我顾不上去看另一个灵牌上是谁人的名字,拉着她就往外跑。
潘颖边跑边扭头看,忽然大叫:“她也在这儿……”
感觉地面震动剧烈,我再也不敢回头观望。
只是将那个脚上绑着红绳的泥娃娃抱在怀里,拼命的往前跑。
绕过影背墙,跑到小门前,我急着把潘颖推了出去,刚跟着钻出门,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
两人被这响声震得双双抱着头缩在了地上。
良久,感觉震动平息,我甩甩头,抬起头,却只见漆黑一片。
牛油蜡还攥在我的手里,我刚想去摸打火机,面前却亮起一道白光。
光芒中,就见潘颖满脸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我:
“手机自己开机了……”
“先上去再说。”我拉她起身。
“庙门不见了!”她忽然低呼。
我猛然转过身,顺着她手机的闪光灯一看,墙角那两扇朱红大门果然消失了踪影。
我一阵细思极恐。
庙门没了。
如果不是张喜提醒,我和潘颖及时出来,那我们现在会在哪儿……
我打亮自己的手机,四下看了看。
这就是个普通的地窖,一个角落里,还堆着……堆着一小堆圆白菜……都快成菜干儿了……
沿着竹梯回到上面,回到厨房里。
我和潘颖眼对眼的愣神。
“我看到有一间屋里的灵牌,是……是小狄姐!”潘颖忽然说。
“狄金莲?”
“嗯。”潘颖点头。
“有没有看清楚另一个灵牌?”我问。
“没有。”
回到前面的铺子里,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靠在铺了棉垫的藤椅里,呆呆的看着摆在柜台上的泥娃娃,久久无语。
徐洁的身影浮现在我脑海……
“天冷了,夜里开铺子,加个垫子吧。”
……
潘颖看着泥娃娃说:
“我之前好像想错了,这好像不是巫蛊娃娃。这些娃娃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都是一男一女,还都系着红绳,好像是……像是月老配婚似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就你这个是单个儿的啊?”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我喃喃说了一句,蓦地拿起手机,拨出了徐洁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着这机械般的播报声,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了火车站前,徐洁离去时的背影……还有她那个洗的发白的帆布包。
“老何……”
想起老何之前的举动,我连忙拿过柜台上的本子。
“妈的!”
看着被撕去一页的痕迹,再看看敞开的那扇门板,我忍不住爆发出一声狂叫!
第三十七节 消失的扳指
我可以肯定,之前绝对不是幻觉,老何的确回来过,而且在本子上写了什么东西。
可没等我看清他写的是什么,潘颖就说在后面发现了‘密道’。
就在我和她去到那神秘的‘庙宇’时,本子的一页却被人撕走了……
潘颖反应过来,说:
“你赶紧看看,有没有留下印子。”
“不用看了,毛笔怎么可能留下印记。”
我强制调整着情绪,太阳穴却猛地一蹦,“肉松!肉松呢?”
潘颖顿时也瞪大了眼睛,大声喊着肉松的名字。
我赶忙把泥娃娃放进包里,找了把电筒和潘颖一起跑了出去。
一直找到天亮,找遍了附近几个街道,都没有找到肉松。
潘颖带着哭音说,肉松会不会是被偷狗贼偷走了。
我摇头,说一定不会。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难过万分。
肉松虽然是土狗,却是条忠诚的好狗,如果有陌生人进来,它一定不会任凭那人拿店里的东西。
肉松一定是去追撕走本子的人了,但一去不回,很可能已经……
老何写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撕走那一页?
“嗡……嗡……”
电话是沈晴打来的。
“喂,东城看守所打来电话,老何被送进了医院。”
老何果然出事了……
赶到东城医院,沈晴和林东等几个看守所的人员都在。
我问沈晴,老何现在怎么样了。
一旁的林东低声说:
“凌晨时分,我们的人通过监控,看到老何把头蒙在被子里。有同事感觉不对,就去监室查看。结果就发现……”
林东忽然皱着眉头把两只手反过来,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差点把自己掐死。”
“把自己掐死……”
沈晴说:“现在人已经抢救过来了,医生说他因为大脑长时间缺氧,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问。
林东看着我说:“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植物人?”
想起凌晨时分老何回到31号的情形,我大脑一片混乱。
来到加护病房,病床上,老何浑身插着各种仪器和管子,两眼松弛的闭着,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仔细的查看了一下他颈部的瘀痕,吃惊的发现,林东说的有可能是事实。
老头是反手掐着自己的脖子,造成了足以阻滞呼吸、几乎致命的创伤。
掐死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掐死自己?
“徐洁没跟你一起过来?”沈晴问。
我明白她的意思,徐洁是老何在这里唯一的亲戚。
可是徐洁走了,而且我开始觉得,她未必和老何有亲戚关系。
我想了想,说徐洁昨天回老家了。
林东说老何弄成这样,不可能再回去服刑了,他被移交看守所时,被扣留了一些随身物品,问我们是不是要帮他认领。
我点了点头,走到病床的另一侧,想替老头掖下被角。
不经意间却发现,他被子下面的手姿势似乎有些不对。
掀开被角一看,我顿时猛一愣。
他的左手竟拿捏着一个古怪的手势。
大拇指扣着无名指,另外三根指头不同程度的弯曲着……
“是他!!!”
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短时间内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这个手势我见过。
不但见过,我在很久以前,我应该还见到过拿捏了同样手势的那个人!
只不过老何此刻拿捏手势用的是左手,而那人用的是右手……
我看了看老何的左手,抬起自己的左手,试着比出相同的手势。
可我忽然发现,无论怎么比划,都和老何的手势不太一样。
我索性蹲在病床前,仔细查看老何的左手。
细看之下,终于发现了蹊跷……
离开病房前,我下意识的扭过头,想再看老何一眼。
我突然看见,老头一侧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竟似乎露出了一抹狡猾的笑意……
和沈晴一起来到看守所,林东问我们用不用看事发时的监控。
我说不用。
这种事本来就匪夷所思,看了也得不到答案,只能徒增疑惑。
清点认领了老何的物品,离开看守所,我径直回了家。
到家以后,立刻关上房门,从柜子的底层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我从包里拿出老何的那袋东西,拿着纸袋走到书桌旁坐了下来。
把他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桌上,然后从纸袋里拿出一张黑白照片,和一把铜钥匙。
照片和钥匙是我所谓的父亲徐荣华,去世前立下遗嘱留给我的。
照片原本是三个男人站在一座‘庙宇’前拍的,可当我把照片拿回家后,‘庙宇’不见了,三个男人都变成了双手反剪,跪在地上的姿势,他们的头都被‘砍掉了’。
我把桌上的所有东西看了一遍,最后把照片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中间那个穿着中式裤褂的无头人。
片刻,拿过一张纸和一杆铅笔,在遥远的记忆中搜索着,缓缓在纸上描画起来……
“真的是他?”
看着纸上铅笔勾勒的人像,我靠进椅子里,点了根烟。
我没什么绘画根底,但作为医科生,对人体的肌肉结构十分的清楚,所以也还是能大体画出一个人的主要面部特征。
我不能确认,我画出来的,就是照片里中间的那个男人。
因为我第一次看到照片时,除了右边那人看不清脸,其余两人都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
然而我画出来的,却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我依稀记得,这人的样子和照片里中间那人的样貌极其相似。
我见过的这个中年人,却是我不久前才想起来的。
他是我七岁那年,跟姥爷去东北的时候,见到的那个男人……毛小雨的师父!
假使说……按照那女人的说法,最左边是我从没见过面的爷爷,中间那人是毛小雨的师父……右边那个很像是我在狄家老宅见到的‘月白长衫’又是谁?
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又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我只觉得脑浆欲裂。
不经意间看到桌上的一件东西,顺手拿了起来。
那是从看守所认领回来的老何的物品。
是一个扳指。
凭感觉,扳指的材质应该是某种动物的骨头。
我顺手把扳指套在左手拇指上,除了浅浅的凉意,没有任何感觉。
看着自己的左手,我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手势。
下意识的比划了一下……
“不可能,正常人不可能做出这个手势!”我烦躁的把烟掐灭。
在医院我仔细看过老何的左手,发现他的拇指比正常人要短。
那并不是残疾,而是和其它手指不成比例的粗短。
所以他才能在拇指扣住无名指的指尖时,摆出那种怪异的手势。
在照片没有发生变化前,中间那人也曾比出同样的手势,而且同样不显得突兀。
这么看来,中间那人右手的拇指也短了一截。
只不过他现在没了脑袋,双手背在身后跪在那里。
我儿时的记忆也已经模糊到找不出这一细节。
这一点,已经不能够印证了……
“嗡……嗡……”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我不禁一怔。
我拿起电话接了起来:“喂。”
“喂,徐祸。岚岚她们可能出事了!”听筒里传来季雅云急切的声音。
我不禁皱了皱眉:“别着急,慢慢说。”
“我们现在在凤溪县,岚岚和姐夫他们……他们不见了!”
“你们不是回苏州了吗?怎么去了凤溪?”
“我们是专门过来看望野老先生的,他帮过我们……可是到了这里,没多久……岚岚他们就都不见了!”季雅云带着哭音说道。
“野郎中?”听她的声音似乎有些空旷,我忍不住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现在在牛眼沟,野老先生的家里!”
“凤溪县……牛眼沟……你现在打给我有什么用……”
电话里忽然传来“刺啦刺啦”一阵杂音,紧接着就断了。
我刚要再打过去,赵奇却先打了过来。
“喂,赵哥。”
“局里刚接到凤溪县打来的电话,殷六合死了。”
“什么?野郎中死了?”
“对,之前裴少义等四起命案和医学院尸体损毁案在警方内部网上发布了协查文件。当地警方接到报案,确认殷六合于今天上午9点钟左右被发现死在了县里的新居里;死状和裴少义等四人的死十分相似。所以他们打电话给我们,要求协查。”
“我马上来局里!去凤溪!”
我抹了把额头,又补了一句,“赶紧让当地警方派人去牛眼沟野郎中的家里!”
挂了电话,我急着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
刚把照片和钥匙装回牛皮袋,猛然间就愣住了。
老何的扳指呢?
我刚才明明把它戴在左手大拇指的?
我胡乱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那个骨头扳指,索性不去理会,收拾好东西匆匆出了家门。
赶到局里,赵奇已经做好了准备。
上了他的大吉普,两人直奔凤溪县……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