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绿旗袍
后街31号丧葬铺。
我坐在柜台后的藤椅里,稀里呼噜的吃着方便面。
因为涉及的案子案情重大,老何仍被羁押在看守所。
我又去看过他一次。
听说丧葬铺可以正常营业,老头很高兴,但是嘱咐我,初一、十五的晚上一定要我亲自坐镇。
我问他,那个女鬼狄金莲是怎么回事。
老头显得很迷茫,说根本没见过什么穿旗袍的女鬼。
我又问了他一些事,老头虽然有时闪烁其词,但绝不像心存恶念,我也就没再深究。
过后和窦大宝商定,平时他开铺子,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回家休息,我‘值班’。
手机震动。
我点了一下屏幕,是筱雨发来的微信:
‘今天初一,你又要看铺子了?’
我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幕,回复:‘对啊,又下大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记得加衣服。’
‘你也一样,夜里看铺子,多穿点。’
‘谢谢。不说了,到点上班了,你好好睡觉。’
我把手机放在一边,点燃了柜台上的牛油蜡。
这些天我几乎习惯了每天和筱雨聊天。
这个骗都懒得骗的女骗子似乎已经渐渐融入了我的生活。
我时不时的会想,这女骗子到底长什么样啊?
要是还不算太丑,我就把她‘拨乱反正’,然后……
“汪!”
我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看了一眼门口的肉松,抬眼看向门外。
今晚我接待的第一个客户是邱明。
我直言不讳的把王宇和吕桂芝的事说了一遍。
事实证明,鬼和人一样,也是有理智,有区别的。
经过了愤怒、悲哀的缓冲后,邱明终于恢复了平静,被一纸黄符送去了黄泉冥海。
我只能说,一个人的底线和必要的克制是做人……或者说做鬼的根本。
凌晨三点(五更天),我看了一下记录的本子。
包括邱明,今晚总共接待了十七个‘客户’。
我冲肉松打了个响指:“大功告成,收工!”
“汪!”
雨还在下,我给肉松身上套了个大塑料袋儿,把狗头的位置撕开个口。然后上了门板,锁了门,打着伞沿着后街往外走。
快要到街口的时候,忽然间,我似乎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
我停下脚步,在哗哗的雨声中,实在不能分辨这叫声是真实还是幻觉。
“汪!汪汪汪……”
肉松猛然狂吠起来,前腿绷直,后腿弯曲,显得很焦躁。
我刚一转头看它,它就朝着相反的方向飞跑了回去。
我下意识的跟着往回跑。
肉松一路狂奔到街尾,转头对着一条巷子狂吠。
我跟着跑过去,昏暗中,就见巷子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把一个女人紧紧的按在墙上,撅着大嘴在她白皙修长的脖子里狂拱。
那女人穿着一袭墨绿色绣着金花的旗袍,挣扎间,白花花的腿在旗袍的开衩下时隐时现。
女人忽地偏过头,我看清她的脸,不禁脱口惊呼:“怎么是你?!”
“谁他妈敢多管闲事?”男人猛然抬起头,拧着眉毛瞪过来。
“放开她!”我来不及多想,大喊一声就冲了过去。
没想到昏暗的角落里忽然又闪出两条身影,横身拦在我面前。
才一照面,就闻见两人身上浓重的酒气。
“去你妈的!”
我把伞掀在其中一人的脸上,狠狠一拳捣在另一人的小肚子上。
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提膝在他裤裆里顶了一下。
“啊……”
这人一声惨叫瘫倒在地。
我刚一转身,就听另外一人也发出一声惨呼。
打眼一看,就见肉松正咬着他的小腿狂撕。
我借机连着几拳抡过去,那人便只有抱头哀嚎的份。
按着旗袍女的男人见状,撇开她拔腿就跑。
另外两人也跟着抱头鼠窜。
“艹,别跑!警察!”
我大喊着,装模作样的追了几步,然后和肉松一起倒退了回来,看了一眼被踩烂的雨伞,随手拉起旗袍女跑出了昏暗的窄巷。
我拉着她大步往前跑了一阵,猛然间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蓦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
“你……”
之所以忽然停下来,是因为我刚才看到的那个被欺辱的女人是上个月十五号开铺子的时候,第一个登门的客户——狄金莲。
我才想起来,狄金莲没有影子,是女鬼!
再看眼前的女人,湿漉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虽然看不清全貌,可她明显是另外一个人!
“是我眼花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追上来,拉着这女人紧走几步,打开31号的门锁,卸下门板把她推了进去。
我跟着闪身进去,快速的上上门板,头抵着门喘了会儿粗气,才缓缓转回身。
面前这女人虽然也是穿着旗袍,但和狄金莲的旗袍款式明显有着差别。
她不是狄金莲,更不是鬼。
“徐祸!”
“啊?”听女人叫出我的名字,我不禁一愣。
“你不认识我啦?”
“你是……”
旗袍女甩了甩头发,抬手把前额的发丝捋到了脑后。
“靠!大背头!”
这女人居然是桑岚的同学,那天在演出厅带我‘见证奇迹’的大背头潘颖!
潘颖惊魂未定的四下看了几眼,瞪大眼睛看着我:“丧葬铺……这里是后街31号?”
“是。”我边说边往她身上看了一眼。
这男人婆,穿上旗袍还真像女人……
“你是何尚生?”潘颖盯着我问。
“我……我是徐祸。我是替老何看铺子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时间,再看看她一身复古性感的装束,感觉不可思议。
潘颖愣愣的看了我一阵,“我……啊嚏……啊嚏……”
见她穿的单薄,直打冷颤,我往自己身上看了看,也全湿透了……只能先把她带回家再说了。
……
“这是你家?”潘颖穿着我的衣服,坐在沙发里,捧着茶杯,骨碌着眼睛四下打量着问。
“你喝酒了?”我不答反问。
“没有啊。”
“嗑药了?”
“没喝酒没嗑药你凌晨三点穿着旗袍、冒着大雨上街?”
潘颖怔了怔,放下茶杯说:“我是去后街31号,找何尚生,何居士的。”
“大半夜的来丧葬铺子……你用得着穿成那样吗?”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潘颖神情一阵茫然,好一会儿才说: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穿成那样,那旗袍是我的表演服……是一个穿绿旗袍的女人让我来的。”
绿旗袍……
我一下又想到了狄金莲。
她说初一再来的,结果今天晚上一直没有来。
而潘颖又恰巧穿着一身绿旗袍出现在后街,还懵懵懂懂的差点被几个酒鬼给强X。
后街虽然不长,但是也有近两百米。
雨声那么大,潘颖真在街尾的巷子里尖叫,我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见的……
“何尚生在哪儿?”潘颖问。
我看着她说:“他现在在看守所,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
“看守所?!”潘颖愕然瞪大了眼睛,神情竟有七分焦急。
我心里起疑,问:“你找他干什么?”
潘颖使劲摇了摇头,“找不到他的话,那个女人会死的……”
她蓦然抬起头:“徐祸,何尚生让你帮他看铺子,你是不是也有两把刷子?我记得在演艺厅的时候,你都能把死了的都敏俊给定住。”
我看了她一眼,沉下脸说:
“有些事不是闹着玩的,你最好一五一十的把话给我说清楚。”
潘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好吧,我相信桑岚的眼光,就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一个礼拜,我每天都梦见一个穿绿旗袍的女人,她让我帮她找一样东西,如果找不到那样东西,她就会死。”
“无袖绿旗袍?锈着金色的花?盘着头?”
潘颖瞪大了眼睛:“你也见过她?”
我盯着她看了一阵,咬了咬牙说:
“她叫狄金莲,她是鬼。”
第二节 她在镜子里
“鬼?!”
潘颖明显打了个哆嗦,大眼珠子却在眼眶里转了两转。
我见她并没有显得多害怕,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什么话天亮再说吧,我得睡一会儿,你要是困,在沙发上眯会儿得了。”
上了一天班,又熬了大半夜,我是真困了,躺在床上不大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刚开始没当回事,翻个身想继续睡,可这老房子的隔音实在不好,那声音响个不停,像是在用手指关节敲玻璃,“铛铛……铛铛……”格外的让人烦躁。
我忍不住坐了起来,挠了挠头发,翻身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走了出去。
一到客厅,那声音就消失了。
难不成是我幻听了?
客厅里没开灯,但昏暗中能看清沙发上没人,潘颖不在客厅。
难道她走了?
走就走吧,反正天也快亮了。
我刚要回屋继续睡,忽然,厕所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转头往厕所一看,门开着,里面也没开灯。
从我的角度看去,影影绰绰的就见里面站着个人。
我想喊潘颖的名字,可又觉得奇怪,就算要上厕所,最起码也要把厕所的灯打开吧。
低语声断断续续传来,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确是从厕所里传来的。
想起刚才敲玻璃的声音,我心里有点犯疑。
老房子的厕所很小,看人影站立的位置,应该是正对着洗手台,对着洗手台上方那面椭圆形的镜子……
她不睡觉,也不开灯,对着镜子嘀咕什么呢?
我吸了口气,走了过去,怕吓到里面的人,没刻意放轻脚步,但里面的人还是没发现我。
走到门口,我终于看清,这人就是潘颖。
虽然离得近了,可仍是听不太清楚她在嘀咕什么,隐约只听见什么‘老宅……一定要找到……’几个词。
我再也忍不住了,探头进去,看向墙上的镜子。
只一眼,我头皮就炸了。
镜子里,居然有一个青嘘嘘的骷髅头!
那骷髅似乎也看见了我,猛地转过头对着我,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骤然闪出两点红光。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拉起潘颖就跑了出去。
打开灯,我拿出桃木钉冲进厕所。
厕所的灯一打开,镜子里却只有我自己的样子。
我想去拿牛眼泪,可一想,不对啊。
我现在已经开了鬼眼,在铺子里的时候,连犀香都不用点,我就能看到那些横死鬼。
如果屋子里有鬼,我不可能看不见啊。
我把屋子里外搜了一遍,回到客厅,见潘颖正静静的坐在沙发里,一点异样的反应也没有。
“你刚才在干什么?”我心有余悸的问。
潘颖咬了咬嘴唇,说:“你能不能帮我一起救救那个女人?”
我心里一动,盯着她冷冷的说:
“我和你不熟,更不喜欢和不尽不实的人交朋友。天亮了,你走吧。”
就算她说的是真的,就算不用开灯也能照镜子,但我拉她出来的时候,她连一点受惊的样子都没有,这不正常。
这个女人一定在瞒着我什么,甚至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在故弄玄虚。
听我下逐客令,潘颖没有动地方。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眼睛看着我:“如果你不帮我,我很快就会魂飞魄散了。”
看清她的眼睛,我猛一激灵。
她还是潘颖的样子,可这双眼睛虽然依旧明亮,却少了几分灵动,给人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我骇然大惊:“你是狄金莲?!”
她点了点头。
“混账!”
我勃然大怒,将桃木钉对准她,“快离开她的肉身!”
狄金莲微微摇了摇头,“我现在离开她,她会死的。”
“鬼扯!”我一个箭步冲到跟前,举起桃木钉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哎哟!”
她痛呼一声,捂住脑袋,瘪着小嘴委屈的看着我。
我又从包里拿出一道符箓,念着法诀贴在她脑门上。
毫无反应。
我愕然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底升起一股浓重的寒意。
她不是被鬼上身了,而是被夺了舍,被女鬼狄金莲取而代之了。
狄金莲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轻声说:
“先生,我是不会害她的。情非得已,我只能暂借她的肉身一用,只要能得偿所愿,她一定会没事的。”
“你还想撒谎?!”我惊怒交集到了极点。
鬼上身是指本主的魂魄还在,只是被鬼控制了肉身,暂时没有了自主意识。
夺舍却是意味着本主的生魂变成了阴魂,肉身和体内的阳气都被别的鬼魂占有取代。
现在的狄金莲知道疼,符箓也不能将她驱赶,只能说明她夺了潘颖的舍。
潘颖死了!
本来还以为狄金莲是个恪守理法的善鬼,没想到她竟如此恶毒。
我懊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之前见潘颖穿成那副样子,就应该想到她不对劲的。
现在她被夺舍身死,再也难以挽回了。
狄金莲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这一来,她的身姿步伐更是清楚的和潘颖判若两人。
“先生,请跟我来。”她轻声说了一句,转身往厕所走去。
我恨恨的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却已经对她无可奈何,只好抱着一线希望跟着走进了厕所。
狄金莲看了我一眼,转眼看向墙上的镜子。
这椭圆形的镜子和房子一样老旧,边缘有着一圈擦不掉的污垢。我一个大男人,没臭美的毛病,平时很少留意它。
镜子里,我还是我,‘潘颖’则已经完完全全是狄金莲的样子。
“看你的样子,应该死了很久了,她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她?”我冷冷的问。
狄金莲摇了摇头,屈起两根手指,反手在镜子上敲击着。
“铛铛……铛铛……”
我疑惑的看着她在镜子里的映像,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忽然,镜面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变得模糊不清。
‘水雾’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镜子就又变得明净如初。
但是,我和狄金莲的映像全都不见了,镜子里出现的居然是另外一个人。
是潘颖!
同是女人,同样年轻,潘颖和狄金莲却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狄金莲有着一种古典的恬静,潘颖却是那种活泼俏皮的女孩儿。
所以,第一眼我就认出,镜子里的的确是潘颖本人。
她应该也看到了我,居然愣了一下,转眼看向我身边。
狄金莲幽幽的说:“我不想骗他,我已经向他坦白了。”
潘颖又是一愣,随即蹙起眉毛,朝外瞪了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潘颖,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忍不住问。
在林彤家的卧房里,同样见证过镜子里的古怪,可两次经历明显不一样。
林彤家的镜子是人为作怪,潘颖现在的状况却给人一种更加诡异的感觉。
她进到了镜子里,进入了另外一个超出我认知的空间……
潘颖在镜子里应该是不能发出声音的,或者说,她说话外面根本听不见。
她抱着两只小拳头冲我作了个揖,嘴唇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我好容易才分辨出,她是在说:帮帮她吧,求你了。
我一阵恼火:
“胡闹!你这么乱来,很可能回不了自己的肉身,你会死的!”
“她不会死,我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狄金莲肯定的说。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仍是气恼,“她就是个小女孩儿,你折腾谁不行,非要折腾她?”
狄金莲低下头不说话。
潘颖在镜子里急着比口型:不怪她,是我自愿帮她的。她很可怜的,你帮帮她吧,求你了。
见她又是作揖又是敬礼,我一时无语。
人对自己不能理解的现象都是有着一定恐惧的,我这时却只觉得荒唐,觉得这男人婆太胡闹,太胆大包天了。
我定了定神,沉声对狄金莲说:
“好,我答应尽量帮你,现在你立刻跟她换回来。”
狄金莲还没说什么,镜子里的潘颖就连连摆手。
不等我再说什么,镜面一恍惚,她竟不见了,镜子里又只剩我和狄金莲的映像。
“铛铛……铛铛铛铛……”
无论我再怎么敲,镜子都没反应了。
回到客厅,我一言不发的点了根烟。
狄金莲跟着出来,默默的看了我一会儿,开口说:
“徐先生,我真的只是想找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不会害任何人的。”
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再说别的了,抽了口烟,问:“你要找什么?”
“婚书。”
“婚书?”
狄金莲点点头:“我想知道,我的丈夫是谁。”
我愕然看着她:“你连你男人是谁都不知道吗?”
狄金莲垂下眼帘:“不知道为什么,我忘了他是谁了……”
我匪夷所思的摇了摇头,“你叫狄金莲……你是哪里人?出生年月、结婚日期还记得吗?”
“我是民国16年生人,老家在白眉县。”
“咳咳咳……”
虽然从她的言行穿戴上已经看出些眉目,可听她亲口说出来,我还是呛了口烟。
白眉县离我们这里倒是不算太远,也就三百多公里。可时隔多年,又经过了几番动荡年月,我上哪儿替她找丈夫去?
狄金莲似乎也看出了我的为难,睫毛微微颤动,说:“狄家老宅还在,求先生帮我。”
第三节 泥螺山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盯着狄金莲问。
除了惊疑,我现在的心里就只剩下恼火了。
我和潘颖只是一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
一个民国的女鬼跑到我家来,占据了她的身子,她却进到了……进到了我厕所里的镜子里头。
不管是潘颖和女鬼狄金莲串通好的,还是受了狄金莲的蒙骗,我似乎都有理由发火,没有理由帮她们。
本以为狄金莲会哑口无言,没想到她从潘颖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我知道何居士的规矩,这是我预付的酬金,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
我有点懵了。
她放在桌上的,居然是一个翠玉的手镯。
我对玉石没有研究,但是真正的好东西,外行人也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这玉镯通透如水,翠绿欲滴,温润晶莹的就好像年轻女人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
老何的规矩?
我直接问狄金莲,老何有什么规矩?
这次轮到狄金莲发愣了。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说:
“无论人鬼,但凡有事相求,必须要付足够的报酬。”
我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里,差点就喷出来。
早知道老何是财迷,没想到老东西居然没底线到这个地步。
我忽然想起,上次和昨晚开铺子的时候,有几个横死的老鬼在被超度后,看我时都露出一种疑惑不定的眼神。
妈的,原来老丫替鬼超度也是要收好处的!
我拿起玉镯看了看,又放回桌上,问狄金莲:“这镯子哪里来的?”
狄金莲神情一黯,“是我丈夫当年送给我的。”
我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人死以后,如果对喜爱的东西割舍不下,就会把一些灵气附着在上面。如果死了的人在阳间徘徊久了,更有可能寄身在喜欢的东西里。
有些人把某些个古旧的东西淘换回来,结果东西莫名其妙不见了,又或者接连遇到诡事,多半就是这个缘故了。
我对狄金莲说,既然是定情信物,那就好好收起来。
开玩笑,夺人所爱的事我都不愿意干,更何况对方是个女鬼。
狄金莲却说,一旦找到婚书,圆了心愿,或是去阴司轮回,又或者魂飞魄散,东西都是带不走的,让我无论如何收下,她也好心安一些。
我没多争纠,想了想,决定跟她走一趟。
一来是周末,我连着两天休息,再就是……潘颖还在镜子里呢,怎么都得把这不着调的娘们儿弄出来啊!
来到后街,窦大宝正在卸门板,我让他这两天别营业了,跟我走一趟。
窦大宝瞪大眼睛盯着跟在我身边的狄金莲:
“我靠,又换了一个小美女!都是阴倌,为什么你身边美女不断,我就是孤家寡人?”
我也没瞒他,把狄金莲和潘颖的事说了一遍。
本来还想听听他对这件事的看法,结果这货愣了半天,说:潘颖……狄金莲……两个人合体,不就是潘金莲?
我两眼一黑,直接倒在车后座上晕死了过去。
开了五个多小时,总算到了白眉县,我也把缺的觉补回来了。
窦大宝贪吃,硬是找了家当地特色的饭馆儿,点了一桌子菜,居然还点了一盘羊眼。反正我是吃不了这东西。
我看着狄金莲直发愣。
她居然吃的比窦大宝还多,而且吃相不比窦大宝好看多少。
见我盯着她,她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我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真是狄金莲吗?
吃完饭,三人开车来到县城南郊一个叫齐眉镇的小镇。
我问狄金莲,狄家老宅具体在什么地方,她居然显得有些迷茫,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说你都忘了家在哪儿了,怎么还能确定老宅子没被拆除?
她居然诡异的笑了,说她还在,狄家老宅就一定不会拆。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越来越邪乎。
鬼在阳间停留的久了,会执念于某些事,忘记另外一些事。但狄金莲的情况和别的老鬼似乎很不一样,她好像不单是忘记了一些事,而且还刻意隐瞒了什么。
事到临头,只能靠嘴问。
恰好到了一个集市,我们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单找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问,结果都不知道有什么狄家老宅。
我郁闷的不行,可又不死心。
大老远的来了,总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吧?
分头行事的窦大宝忽然给我打来电话,说他问到狄家老宅在哪儿了,让我回去碰头。
车边上,除了窦大宝和狄金莲,还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道袍,头顶梳着发髻,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手里还拿着个幌子,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铁嘴道人’四个大字。
窦大宝说:“这位是崔有德,崔道长,他知道狄家老宅在哪儿,愿意带我们去。”
我冲崔有德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说:
“崔道长,劳烦您告诉我们狄家老宅在哪儿,我们自己去就行了,就不麻烦您了。”
崔有德倒是和善的很,摆了摆手说:
“既然都是道友,就不要客气了,你们叫我老崔就行了。那老宅子偏僻的很,没人带路,你们是很难找到的,刚好我就住那附近,也算是搭个顺风车了。”
道友?
不用说,窦大宝又已经显摆过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好,让他上车。
我把窦大宝拉到一边,问他是怎么找到这个道人的。
窦大宝说:
“他就是个摆卦摊算命的,我问旁边的人,刚好让他听见了。他说知道狄家老宅在哪儿,又正好收摊,所以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我没再说什么,和窦大宝一起上了车。
说实话,我对这个崔有德第一印象非常不好,总觉得他的眼睛让人看了不舒服。
他的眼珠比一般人小,而且发黄,四面都露出眼白,两边的眼角一样大小,就好像两块瓦片扣在一起似的。
我虽然不懂相面,但也听刘瞎子掰扯过一些。
在相学中,人的眼睛分很多种。
譬如龙眼、凤眸、龟目、狮眼、雀眼等等。
而崔道人的眼睛却是典型的羊眼!
有这种眼相的人看起来温顺和善,事实上却是奸诈贪婪,阴毒邪淫的很。
刘瞎子虽然不精于相面,但是看人却很少走眼,所以在这方面我还是很相信他的判断,心里不免对这个过分热心的老崔有些戒备。
按照崔道人的指引,开了约莫有二十分钟,来到一个偏僻的山村。
崔道人指着村子背面的山说,这片山叫泥螺山,村子就叫泥螺村,他就是村里的人,狄家老宅就在泥螺山的一个山坳里。
我有点傻眼了,这要是没人带,还真找不着地方。
崔道人说,他先回家把摆摊的家什放下,然后带我们过去。
我只能是感激的道谢。
看着崔道人进村,窦大宝忽然鬼鬼祟祟的小声说:
“祸祸,你觉得这一片山头,像不像一片大坟地?”
“嘶……”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村子背面的山头一个连着一个,不是很高,但一眼看上去很平整。山形有点像是河里的泥螺,这大概就是山名和村名的由来。
可听窦大宝这么一说,再仔细看,那片山头与其说像泥螺,更像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大坟包!
我疑惑的问狄金莲,对这里有没有印象。
她又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好一会儿才说,好像是这里。
我越发的狐疑。
看狄金莲原来的打扮,如果真是民国时候的人,那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或者是显赫人家的太太。怎么会住在这样偏僻的山沟里。
再说了,就算再不懂风水,也该看得出这山形有多丧气了,有些家底的人怎么会把宅子建在这样里的山里……
见崔道人回来,我把车上的手电放进包里。
三人一起下了车,带着肉松一起跟着崔道人往山里走。
窦大宝忍不住问崔道人:
“老崔,狄家以前是干什么的啊,怎么会把宅子盖在山里头?”
崔道人边走边说:
“听村里的老人说,解放前狄家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大财主。有人说狄家出了个大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有说狄家早先是土匪,干了一票大买卖,然后才搬到这里的。最离奇的说法是:狄家是修行邪门妖术的,专门用邪法替有钱有势的人害人。还有的干脆说,狄家的人不是人,是黄大仙变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都这么些年了,谁还知道哪是真,哪是假。”
我看了一眼狄金莲,问:“狄家现在还有人吗?”
“切,早就荒了。你们也看见了,这些山头说是像泥螺,存粹是自欺欺人,根本就像是一个个的坟头。要不说泥螺村是十里八乡最穷的村儿呢,都是被这些坟头给克的。这年月要是还有人住在这山里头,那就真是他娘的黄皮子精变的了!”
说着,崔道人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有些贼眉鼠眼的向我们扫了一眼:
“两位道友,还有这位姑娘,你们来狄家老宅,也是要找狄家埋藏的财宝的吧。可别怪老崔没提醒你们,那老宅子不干净!”
第四节 狄家老宅
我心中一凛,默默的盯着崔道人,提高了警惕。
这会儿他那双羊眼的眼神已经和先前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虽然看不出明显的敌意,却不再友善,而是带着一种嘲讽和邪恶的意味。以至于看上去和之前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而且他回过头来以后,眼睛时不时瞟向狄金莲,只要是男人都知道他这种目光的含义。
“什么财宝?”窦大宝愕然的问。
崔道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眼又看看我,嘿嘿一笑,说:“你们可别告诉我,去狄家老宅只是为了参观参观。”
窦大宝朝我看了一眼,眼珠转了转,说:“早看出崔道长不是普通人,没想到你眼力竟然高明到这个地步。”
崔道人摆了摆手,似乎又恢复了先前的随意,“高明个屁,狄家老宅的事在外八行里早就不是秘密了,你们费劲巴拉的来这儿,难不成是来旅游的啊?”
说完,竟然转过身,没事人一样的继续往前走。
见窦大宝又看向我,我朝他使了个眼色,继续跟着往前走。
这货最大的好处就是粗中有细,知道眼下首要的是找到狄家老宅,于是一边跟着走,一边故弄玄虚的和崔道人聊。
“我说老崔,都说狄家老宅有宝贝,你知道那是啥宝贝不?”窦大宝问。
崔道人嗤之以鼻,“切,你小子还跟我装什么装,来这儿图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我要是见过那老宅子里的财宝,还能轮到你们什么事儿?”
“说的也是,可我就奇了怪了,都这么些年了,狄家老宅的财宝咋还没被人挖走呢。”窦大宝说。
崔道人把掖在腰里的道袍下摆又塞了塞,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要是那么容易到手,想必两位小道友也不会来这儿了。那宅子邪性的很,不知道多少人打老宅的主意,都是只见进去,不见出来。”
窦大宝拿出烟盒,追上两步给他发了一根,“到底怎么个邪性法,老崔哥给我们两个晚辈说说呗。”
崔道人点上烟,腻性的抽了一口,吐着烟儿说:
“狄家以前是干嘛的,还真没人知道,可狄家在当时富甲一方是毫无疑问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着,一夜之间狄家连带厨子佣人,几十号人全都暴毙而亡。这在当时是轰动一时的悬案,警察厅派专人查了整整三个月,也没有丁点儿的线索,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窦大宝吃惊的说:“几十号人全都死了?是怎么死的?”
“据说都是被毒死的。”崔道人叹了口气,很有点悲天悯人的意思。
“仇家下毒?”
“多半是了,当时就有人怀疑,狄家背地里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被仇家寻仇,也就不足为奇了。”
崔道人自顾自的说,当时正值动荡,警察厅也没真下心思去查,说是调查,不如说是抄家。
只要是值钱的家当,都被‘充公’了。剩下点什么,也都被附近的地痞无赖偷偷溜进去给拿走了。
但是没过多久,怪事发生了。
负责调查狄家灭门案的警长,也就是贪墨最多的人,被发现吊死在了四姨太的屋里。
紧跟着是死了一个又一个,但凡是从狄家拿过东西的,上到警局的警长,下到地痞懒汉,无一幸免,全都吊死了。
有人说,是狄家的人阴魂不散,把这些人的命给勾走了。
崔道人还说了件特别玄乎的事。
以前泥螺山的山都是有尖儿的,十足十的像是河里的泥螺子。
但是狄家满门暴毙以后,连着下了半个月的大雨,不光下雨,还雷鸣电闪,等到雨停了以后,所有的山尖儿都不见了,变得像是一个一个的坟包一样。
这一来,狄家老宅更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再没有人敢靠近那宅子。泥螺山也变成了如今的丧气模样。
附近村子里的人,有能力的都搬走了,剩下的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是穷得叮当响的懒汉,自然也就越过越穷。
到了今时今日,附近也就剩泥螺村一个村子了。
“这么邪门的宅子,解放后没给拆了啊?”窦大宝问。
“拆?”
崔道人回过头,不自觉的往狄金莲身上瞄了两眼,鼓着眼泡瞪着窦大宝说:
“你以为那些借着破四旧名义打砸抢的孙子没打过狄家老宅的主意?那股子‘风’一刮到这儿的时候,几十号胳膊上戴红章的就来了,结果怎么着?刚一冲进去,门廊就塌了,当场砸死了五个。后来又去了几回,回回去,回回死人!到最后胆儿再大的也不敢去了。”
我看了看狄金莲,貌似从进山后她就变得有些阴沉,只是木无表情的一直跟着往前走。
“狄家老宅邪门是一定的了,关键从头到尾狄家真正的财富都没露过白,但凡有点道行的人,能不惦记嘛。”
崔道人边说边看了我一眼,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窦大宝退回到我身边,低声问我:“你猜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摇摇头,示意他先别多说。
翻过一道山梁,隐约就见山坳里有一处荒废的宅院。
到了跟前,果然就见大门的门廊像崔道人说的一样,早就塌了。
一眼望去,荒草蔓延,就连房顶上也长满了野草藤蔓,十分的荒芜破败。
崔道人回过头,拍了拍手说:“好了,地方我带到了,也该功成身退了,祝三位好运。”
“你不一起进去?”我有些意外。
崔道人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说富贵险中求,可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和老婆孩子要养,可不能跟你们年轻人一样拼。把你们带到,我这就得赶回去侍奉老娘了。”
说着,把右手凑到鼻端,像是摸鼻子,拇指和食指、中指却捏在一起搓了搓。
我点点头,拿出钱包,抽出两百块钱给他。
“是不是少了点儿?”崔道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笑笑,又抽出两百拍在他手里。
崔道人嘿嘿一笑,“小道友果然上路,希望你们能找到狄家的财宝,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
说完,竟径自朝着来路走了。
“祸祸,你觉不觉得这个牛鼻子有点奇怪?”窦大宝搓着下巴问我。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崔道人高大的背影,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何止是奇怪。我有感觉,我们还会再见到他。”
回过头,就见狄金莲看着破败的宅院发怔。
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婚书未必还在。”
狄金莲忽然双手抱头,痛苦的说:“我只想知道他是谁,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到我们那里去的?”窦大宝皱着眉头问。
狄金莲摇了摇头。
窦大宝撇撇嘴,“总算知道什么是糊涂鬼了。”
我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就说抓紧时间进去找线索,尽量在天黑前赶回去。
绕过坍塌的砖石,进到院子里,往前走了一阵,我不禁暗暗皱眉。
这宅院不算精致,但占地面积很大,几进几出,几十个房间。
隔了这么多年,想要找一纸婚书,机率实在太渺茫了。
我问狄金莲,记不记得自己的房间在哪儿。
她说记得,在后院的小楼。
我说那就直接先去后院。
三人蹚着过膝的茅草一路往后走。
刚过前院,一直和我寸步不离的肉松忽然狂吠起来。
它这一叫,我心里猛一激灵。
先前我的心思都放在崔道人和狄金莲身上,没留意到细节。
听到肉松突兀的叫声,才感觉这宅院大大的不对劲。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我们一路蹚着杂草进来,草棵里竟然连一只蚊子飞虫都没有见到。
除了风吹过时杂草发出的沙沙声,整个宅院寂静的可怕。
肉松猛地蹿到一个角落,回过头冲我“汪汪”叫个不停。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跟着走过去。
拨开那里的杂草,看清草棵里面的情形,头皮猛地炸了起来。
那是一个半截埋在地下的大水缸,里面续满了浑浊的雨水。
水缸的表面上,竟然漂浮着一大丛头发!
第五节 雨中幻象
“啊……”
狄金莲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我和窦大宝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哆嗦,转过头,就见她双手抱头蹲在草丛里。
“怎么了?”我急忙过去把她拉了起来。
狄金莲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整个身子都在不停的颤抖,显然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过了一会儿,她恍然的左右看了看,抬头看向我:“到了?”
我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潘颖?”
“嗯。”
见她点头,我大脑顿时一阵混乱。
发生在潘颖身上的状况实在是诡异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我敢肯定,她之前绝不是单纯的鬼附身。相比而言,更像是被夺舍。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在一瞬间,又变回了潘颖,她不是应该在厕所的镜子里吗?
窦大宝忽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话:“她这是灵魂互换?”
见我看他,有些鬼祟的压低了声音:“还是她有人格分裂?”
“你才人格分裂呢!”潘颖斜眼瞪着他说。
我点着潘颖的鼻子,悻悻地点了点头,“回头再跟你算账。”
这男人婆绝对隐瞒了很多事,说什么连着一个星期梦到狄金莲,多半是在鬼扯。
潘颖避开我的目光,转眼间也看到了那个水缸,身子明显又一哆嗦,倒退了两步:“这里为什么会有水缸?那……那是头发吗?”
我说:“早年间大户人家的家里都会有这样的大水缸,平常接续雨水,用来浇花什么的,主要是防备着火的时候,好拿来灭火用。把缸埋在地底下,是防止冬天的时候冻裂。”
窦大宝找了根树枝,壮着胆子去挑缸里的头发。
只挑了一下,水缸里就翻出了一张脸。
与其说是一张脸,不如说是一个皮包骨的骷颅头。
许是在水里泡的久了,上面的那层皮看上去滑腻的很,而且还长了一层绿毛。眼珠子早烂没了,就只剩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子。
“是……是个女人。”窦大宝声音打颤。
话音刚落,骷颅的一个眼窝里忽然闪现出一星红光。
紧接着,一条通体漆黑的怪蛇猛然从眼窝里蹿了出来,沿着树枝直射向窦大宝。
“啊……”
在潘颖的尖叫声中,我本能的伸出手,一把攥住了蛇尾巴狠狠的甩在缸沿上。
“噗”的一声轻响,怪蛇顿时变成了软皮条。
我急着松手,还没来得及看清怪蛇的模样,蛇尸就滑进了水缸里。
窦大宝吓得面无人色,过了好半天才哆嗦着说:“娘唻,吓死老子了。”
我又看了一眼水缸,“这尸体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潘颖战战兢兢的问。
“被泡在水里天长日久,尸体应该全烂光了,怎么还可能剩下一层皮?”
我看了看天,果断说既然潘颖没事了,那就趁天黑前赶紧出山。
潘颖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反对。
刚要走,忽然,天空响起一阵沉闷的雷声,紧接着,一场瓢泼大雨毫无征兆的浇了下来。
三人一狗狼狈的跑到廊檐下,胡乱抹着身上的雨水。
这雨来的又快又急,转眼工夫,天地间就已经白茫茫的一片。雨淋在破落的房舍上,使这荒宅显得更加萧瑟破败。
窦大宝说:“看这架势,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我一阵烦躁,左右看看,转身进了一间屋子。
估计这大概是以前下人住的房子,一侧的墙边有一张破木床,再就是一张塌了的八仙桌子。窗棂早就腐朽零落,顺着窗口直往里潲雨。
山里本来就比外边凉,三人被雨淋得半湿,这会儿都觉得有点冷。
我把破桌子踹了,又拣了几块床板生了堆火,衣服烤干,这才有了暖意。
我坐在火堆边,看着门外的雨幕发呆。
狄金莲说是来找婚书的,怎么到了这里就不见了呢?
她说忘了丈夫是谁,如果不能找到婚书,想不起丈夫的名字,她就会魂飞魄散……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我刚想直接向潘颖提出疑问,忽然间,发现门外院子里的景象变了。
过膝深的杂草全都不见了,院子变得干净整洁,对面的房舍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光鲜,同时雨也变得淅淅沥沥起来。
我正觉得奇怪,忽然就见一男一女从门口经过,看上去像是刚从外面进来。
男的身材高大,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而那个女人,竟然就穿着一件深绿色,绣着金花的旗袍!
两人走到院子里,像是在低声交谈。
“东西到底在哪儿?”男人忽然抬高了声音,语调明显带着怒意。
女人肩膀耸动,说了句什么,却是听不真切。
接着,两人像是争吵起来。
猛然间,女人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抬起手,像是要去抓那个男人。
男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怒吼着,用力把她甩向角落。
被他一甩,女人竟然一下子消失在了院子里。
不对!
我猛然醒悟,那个角落是埋着水缸的位置,女人并没有消失,而是被甩进了水缸里!
眼看男人蹲下身,像是在奋力按着什么东西。我急忙跳起身,大喊:“住手!”
我刚要冲出去,忽然,一只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祸祸!徐祸祸!”
我猛一激灵,再看门外,依旧是荒草蔓延。大雨还在下,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哪有什么人。
转眼见窦大宝瞪着牛眼看着我,再看看同样吃惊的潘颖,我一阵的惊疑不定。
“你怎么了?”窦大宝松开手问。
“我好像看见了什么。”我不确定的喃喃道。
潘颖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胡乱摇了摇头。
那男的由始至终都背对着这边,没看到他的脸。
但是从服饰、发型和身段来看,那个女人显然就是狄金莲。
窦大宝往外看了看,回过头拍了拍我的胳膊,“你是不是发癔障了?还是看花眼了?”
我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说不清刚才是幻觉还是臆想……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低声说:“水缸里的骸骨,可能是狄金莲。”
窦大宝和潘颖都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汪汪汪……”
正在角落冲盹的肉松忽然跑到门口,对着门外狂吠起来,边叫边往后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烧着的桌子腿,窦大宝也拿出杀猪刀攥在手上。
“我害怕。”潘颖靠近我,小声说。
话音没落,忽然,一个血糊糊的身影飞快的从门口跑了过去。
我一哆嗦,想追出去,稍一犹豫,反手拉住潘颖,跟窦大宝一起往外追。
刚跑出门口,就觉得脚底下黏糊糊的。
低头一看,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潘颖更是吓得尖叫起来。
门口的地上全都是粘稠的鲜血,几步远的地方,血泊中竟趴着一只没有皮的大狗,正呲着牙,瞪着眼睛盯着我们!
“刚才跑过去的是这家伙?”窦大宝上牙打下牙的问,“我可看见,它刚才是用两条后腿直着跑过去的。”
我仔细看了看那条无皮狗,深吸了口气,“这就是条被扒了皮的死狗。”
“为什么这里会有死狗?”潘颖颤声问。
我刚想开口,忽然有一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顺着感觉猛然转过头,廊檐的一侧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虽然没有发现,但被窥视的感觉依然存在,而且越发的强烈。
我迟疑了一下,大声说:“老崔,回来避雨啊?!”
“老崔?”窦大宝拧起了眉头。
一个身影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头上梳着道士的发髻,身穿黑色道袍,正是崔道人。
崔道人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都被你发现了。”
窦大宝用杀猪刀指了指死狗,怒声问:“你在搞什么鬼?!”
崔道人眼珠错也不错的说:“不是我弄的,我就是来避雨的。”
我一直觉得这个牛鼻子不对头,刚才只是想诈一诈,没想到他竟然会现身。
我上下扫了他一眼,淡淡的说:
“你不是说这里是鬼宅,要留着命回家侍奉老娘吗?怎么又回来了?”
崔道人耸耸肩,“这么大的雨,怎么走?”
“真不是你在搞鬼?”窦大宝问。
崔道人摇了摇头,“真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雨声太大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含糊不清。
我又看了他一眼,对窦大宝说:
“看样子今天是回不去了,趁着天亮,好好看看这宅子,免得晚上有突发状况。”
窦大宝眼珠向崔道人斜了斜,点点头。
我把肉松从屋里抱了出来,绕过血泊中的死狗,才把它放在地上。
潘颖心有余悸的问:“为什么会有死狗啊?”
我说:“狗比某些人有灵性,见到自己的同类被残害,会难过。闻到同类的血腥味,会暂时迷了鼻子,对其它气味丧失敏感。”
“你是说,有人故意这么做,目的是想肉松闻不出气味?”
“未必是人。”
听我这么说,潘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指了指屋里的火堆,问崔道人:“你是留在这儿,还是跟我们一起?”
“既然来了,就到处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和窦大宝对了个眼色,转身沿着房廊向后走去。
第六节 迷路
狄金莲说她的房间在后院的小楼,我们就沿着走廊往后院走。
肉松不再像先前那么活泼,有点蔫头耷脑的。
看到它的样子我心里就来气。
不是气它,而是气丢下那死狗的人。
那一定不是鬼,是人。
我几乎能够认定,眼下除了我们仨和崔道人,这荒宅里一定还有其他人,这人和崔道人还有着一定的牵连。
这狄家老宅的确邪门,而且似乎包藏了不只一个秘密……
穿过跨院,来到后院,我回过头和窦大宝面面相觑,都有点愣住了。
后院居然也都是清一色的平房,根本没有什么小楼。
窦大宝挠了挠头,“那女的会不会是在骗我们?”
“不会的!”潘颖立刻说道,见我瞪她,低下头嘟囔着说:“就算是,她也是有苦衷的。”
我看了看院中的雨幕,倒退几步,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探头往里看。
看到角落里一片脱落的墙皮,心里一咯噔。
窦大宝说:“要不我们去正屋看看?兴许里边有阁楼,外边看不见呢?”
“不,我们往回走。”我说了一句,转过身快步往来路走。
再次穿过跨院,来到前院,所有人都傻眼了。
原先坍塌的大门居然不见了,竟又凭空多出了一排房子。
“大门呢?”潘颖愕然的问。
我吞了口唾沫,“这里根本不是前院。”
潘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指着里边,回过头说:“这就是前院,刚才的火堆还在呢。”
我走过去,往里看了一眼,心里不免也有些疑惑。
屋子当中的确有个火堆,被拆了床板的破床也还歪在角落,看上去的确就是先前我们烤火的那个房间。
“祸祸,这到底咋回事啊?”窦大宝问。
我深吸了口气,说:“这里不是前院,刚才我们去的也不是后院,我们碰上鬼打墙了。”
“鬼打墙?”窦大宝和潘颖双双瞪大了眼睛。
潘颖指着屋子里的火堆,“可这屋子……”
我用力踩了踩门口的地面:“死狗呢?”
潘颖一愣。
我说:“就算死狗被搬走了,地上的血也不可能这么快清理干净。”
“对啊!这里的房子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
窦大宝说了一半,忽然使劲甩了甩脑袋:“不对啊,就算这里的房间都一样,可我们刚才从这里过去的时候,每间屋都看过了,没看见哪间屋里有火堆啊?”
他边说边走进屋,弯腰从火堆里抽出根木柴冲我扬了扬:“这火可是真的啊。”
我转眼看着崔道人,“火堆是真的,不过不是我们点的那一堆,这宅子里还有别的人。”
崔道人仍是木无表情,甚至连话都不再说了。
“真要是有别的人,在这间屋里点了一堆火,我们先前经过怎么没看见?”潘颖问。
“有鬼打墙,就能有鬼遮眼。”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是疑惑到了极点。
一栋建筑里可以有暗藏的空间,但短时间内格局不可能改变,更何况我们是在户外。
现在不光找不到狄金莲说的小楼,连大门也不见了,唯一的解释就是鬼打墙。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低声念诵了破书上的法咒,可丝毫不起作用。
狄家老宅真的有鬼。
而且是极其厉害的角色。
窦大宝把木柴丢回火堆,跑出来说:“我有一个办法能证明这里是不是前院。”
说着,把挎包摘下来挡在头顶,跑进了院子里。
见他跑到院子的角落,我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
那里是水缸的所在,他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尸骨。
窦大宝很快跑了回来,前后看了看,脸色变得十分不自然。
好半天才说:“祸祸,这里就是前院儿。”
潘颖也反应了过来,“缸里有死尸?”
窦大宝点点头:“我看的真真的,一大蓬头发在上面飘着。这就是前院。”
我又是一阵疑惑,想了想,冒雨走了过去。
窦大宝想跟着,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这荒宅是古怪,可相比之下,我觉得崔道人更应该提防。
蹚过草丛,角落里果然埋着一口大水缸。
同样污浊的浑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大蓬的长头发。
我左右看看,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想要去拨那团头发。
树枝还没碰到水面,忽然间,我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骤雨落进缸里,水面翻腾不断,但依稀能看出人在水中的倒影。
水里除了我自己,似乎还有……
我猛然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大睁着两眼,怨毒的瞪着我!
我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向身后,窦大宝等人正在廊檐下看着这边。
那不是倒影。
水里有东西!
我转过身,壮了壮胆子,再次把树枝伸向缸里的头发。
就在树枝快要碰到头发的时候,浑浊的水里猛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死死的抓住了树枝。
那只手一抓住树枝,就用力往下拖。
它的力气大的惊人,我猝不及防,又是往前探着身子,竟一下被拉的向前扑倒。
眼看就要栽进缸里,我急忙松开了树枝,抬起双臂撑住了另一侧的缸沿,整个人就这么横在了水缸上面。
我正想奋力翻到一边,忽然,缸里的那蓬头发猛地一翻转,一张白惨惨的大脸翻了上来,瞪着两个黑漆漆的眼泡子,和我近在咫尺的直面相对!
这张脸白的像塑料泡沫一样,比普通人的脸大了整整一倍。
这明显是一张被泡发了的死人脸!
我人悬在半空,乍一看到这么一张脸,别说闪开了,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喊都喊不出来。
这张脸嘴角一咧,露出一抹怨毒的笑,猛地从水下伸出两只手向我抓了过来。
就在我想放弃支撑,想要放手一搏的时候,忽然,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一下把我拽到了一边。
“卧槽,刚才那是什么东西?”窦大宝跌坐在草丛里,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
肉松还在咬着我的裤腿拼命拉扯,听到动静,松开嘴,蹿到水缸边,冲着水面狂吠。
“汪汪汪汪……嗷……汪汪……”
再看缸里,又已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只有一蓬头发漂浮在水面上。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你看到了?”我问窦大宝。
“我就看见水底下有一双手要抓你!”
我深呼吸了两下,翻身爬了起来,又捡起一根树枝,咬着牙再次去拨那团头发。
这一次,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下面的事物翻转过来。
“艹,这不是刚才的那具尸骨!”窦大宝倒吸了一口冷气。
被翻上来的不是皮包骨的骷颅,而是一张被泡发了的女人脸。
她的两只眼睛张着,眼珠就像是死鱼一样,早就没了生机。
虽然没什么辨识度,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就是刚刚从水里冒出来,要把我拖进缸里的那张脸!
“这不是前院儿!”我和窦大宝同时道。
我往雨廊下看了一眼,太阳穴猛地一蹦:“潘颖!”
我甩掉树枝,招呼窦大宝和肉松跑了回去。
跑进屋,火堆还没熄灭,屋子里空无一人。
潘颖不见了。
崔道人也不见了……
窦大宝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咬牙道:“我一直盯着那个牛鼻子呢,刚才就是看你……我艹他妈的!”
“别乱!”
我胡乱捋了把头发,红着眼睛往雨廊的两头看了看,低声说:“崔道人是人,鬼打墙不是他搞出来的。”
“是他把小潘抓走的!”
“他应该是有别的目的,不会杀潘颖的。”
“什么都不管了,先找到小潘再说!”窦大宝掏出杀猪刀,用力抹了把脸,“他不杀她,但是会J她啊!”
我没理他的无厘头,见天色越来越暗,又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桌子腿,把衬衫扒下来缠在上头,用火快速的燎干了当做火把。
“现在怎么办?前边还是后边?”窦大宝问。
我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后边,沿路在墙上做记号!”
第七节 哑女
两人一边往后走,一边沿路在墙上和廊柱上分别刻下记号。
窦大宝忍不住问我:“咱明明走的是直线,怎么还会中招?”
“鬼打墙也分很多种,主要是看鬼的法力高低。”我只能这么跟他解释。
关于鬼打墙,民间有很多说法……事实是,如果有人能清楚的说明鬼打墙的原理,那这个世界也就不存在鬼打墙了。
穿过跨院,两人都是一愣。
窦大宝扭过脸,瞪眼看向我:“小楼!”
我呆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后院的建筑和之前全然不一样了,在正屋的左侧,的的确确有一栋两层的小楼。
我往旁边一间屋里看了看,吁了口气,“这次是真来到后院了。”
窦大宝拧了拧眉毛,说:“咱们除了留记号,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破了鬼打墙了呢?”
我摸了摸先前塞进口袋里的瑞士军刀,低声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小心防备着点。”
窦大宝点点头,发狠的说:“找到老崔那孙子,老子不捅死他也得先废了他!”
话音刚落,肉松忽然“汪”的一声,冲进雨里,朝着对面跑了过去。
我没有丝毫迟疑,招呼窦大宝跟上。
穿过院子,肉松径直跑进一间屋子,紧绷着身子对着一个角落狂吠。
我朝窦大宝使个眼色,两人同时冲了进去。
看清屋子里的情形,两人都愣住了。
后院的屋子明显比前面要大,或许是因为闹鬼的缘故,屋子里的家俬也比前面保留的完整,不光有床有桌,就连门扇也完好的保留了下来。
肉松不会无缘无故来这儿,跑进这间屋,定然是有所发现。
我和窦大宝都想到这屋里可能有人,但谁都没想到,藏在这屋里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一丝不挂,身上沾满了血,蜷缩着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因为她是双手抱膝蹲在那里,又低着头,披散着头发,所以看不清她的面孔。
但是她浑身的血污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以至于我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潘颖……”窦大宝颤声喊了一声。
我反应过来,横了他一眼,“扯蛋,潘颖有这么长的头发吗?”
窦大宝结巴道:“那……那她是……”
我深吸了口气,放缓声音向那女人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儿?”
女人不吭声,只是透过披散的头发,惊恐的看着我们。
我想去拉她起来,刚上前一步,她就像是见了鬼一样跳了起来。
“啊呃……啊呃……”
女人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想要跳上床,却被床尾的挡板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在了床上。
床板本就腐朽不堪,被她的重量一压,轰然塌了。
女人仍是“啊呃……啊呃……啊呃……”的连滚带爬到墙角,全然不顾破床板擦伤身子。
“她是哑巴?”窦大宝惊疑不定的看向我。
“脱衣服!把你的衣服给她!快!”
窦大宝忙不迭的脱下上衣,我一把抢过来,把火把交到他手上。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见我上前,女人又想逃走。我一把抓住她,硬别着她的手,帮她把衣服套上。
“啊呃……啊……”
我一只手反剪着她的两个手腕,连拖带抱的把她弄到窗户底下,捏住她下颚,仔细往她嘴里看了看。
“别怕,我们真不是坏人。”
我松开手,张开双臂退后。
“啊呃……”
女人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些,双臂抱着身子,哆嗦着斜眼看着我。
“别怕……”
我顿了顿手,解开皮带,把裤子脱下来递了过去,“先把衣服穿好。”
女人迟疑了一下,抢过裤子就往腿上套。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窦大宝都快带上哭音了,不是他胆小,而是事发突然,换了是谁都会茫然无措。
我费力的咽了口唾沫,低声说:“她嘴里有燎泡,是被人用烧碱之类的东西弄哑的。”
“什么人……为什么要毒哑她?”
我胡乱摆了摆手,“现在别说这个……救人要紧。”
事实是我现在的思路混乱的一塌糊涂,绝不比他清晰多少。
以前上课的时候,一个个的案例像接了几十台空调的电表字码一样在我脑海里快速的闪过……
女人穿好裤子,仍旧紧抱着身子,哆嗦着看着我。
我说:“相信我,我们不是坏人,我会保护你的。”
女人盯着我看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嗯呃。”
同时,眼睛里流出了两道浑浊的泪水。
我试探着上前,缓缓伸出手,把她拉到跟前,从窦大宝手里拿过火把交到她手里。
“祸祸,这是咋回事啊?我心里直压的慌……”窦大宝跺着脚说。
我摇了摇头,转身从他包里翻出一个面包,撕开塑料包装递给那女人。
女人几乎是抢过面包,一口就咬掉了半个,鼓着腮帮子使劲嚼着。
“你慢点吃,喝……喝点水。”窦大宝从挎包里掏出半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了过去。
女人把剩下的面包咬在嘴里,一只手接过矿泉水瓶,忽然,“砰”的一声,半开的房门被人踹的大开,几个男女鱼贯走了进来。
除了最后进来的一个男人,其余三人手里都拿着砍刀和铁棍。
“啪!”
女人手里的火把、矿泉水和嘴里的面包同时掉在了地上,“啊呃”一声惊叫躲到了墙角,再次蜷缩起了身子。
当先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对着我和窦大宝狞笑一声:“嘿嘿,忙着呢?”
这人赫然就是崔道人,崔有德!
“我艹你妈……”
窦大宝红着眼就要扑过去,我一把拽住他,垂眼看了看几人手里的家伙,抬眼盯着崔道人:“老崔,没想到你是人拐子啊,干这缺德事,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人拐子?”窦大宝瞪圆了牛眼。
我冷哼了一声,“拐带妇女,把人毒哑了卖到偏远山区……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该就是一伙人贩子。”
我终于把最初对崔道人的怀疑和眼前发生的事,结合案例联系到了一起。
“嘿嘿,早看出来你不是普通人。”崔道人冷笑,“你是公安?”
我摇摇头,“不是。”
崔道人哈哈一笑,笑容骤然收敛,冷狠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到了这儿,就都别想走了。”
“那个女的呢?”
“潘颖呢?”
他和窦大宝几乎是同时向对方问道,接着就双双一愣。
尽管我满心疑惑,可稍一衡量,还是从兜里掏出瑞士军刀,翻出了刀刃,冷眼看着眼前的三男一女。
窦大宝把杀猪刀紧了紧,看了我一眼,说:“跟丫们拼了,不算女的,两个拼三个,咱哥们儿稳赢。”
“你说什么?”
一直低着头站在崔道人身后的那个女人忽然走上前一步,一脸狐疑的瞪着窦大宝。
这女人约莫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却生了一脸横肉,明明是个老娘们儿,看上去却比男人还凶悍。
窦大宝脖子一梗,“别上脸,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捅!”
老娘们儿黄歪歪的眼珠往身后转了转,粗声问:“我们有几个人?”
我和窦大宝同时一愣,崔道人和另一个胖男人也是一愣。
胖男人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憨声问:“巧姐,你说啥呢?”
老娘们儿一言不发的盯着我们,握着砍刀的手腕在身侧转了一转。
那个最后进来,一直跟在胖男人身后的男人忽然咧开嘴,阴测测的一笑,俯在胖男人耳边说:“大奎,你真对得起我。”
这人身高超过一米八,体型偏瘦,细长脖子上顶了张三角脸,肿眼泡子,乍一看就跟螳螂似的。
胖男人身子猛一哆嗦,闪身跳到一边,捂着耳根子,脸色变得煞白,“谁?谁在说话?!”
崔道人和被叫做巧姐的老娘们儿都皱起了眉头,崔道人瞪了胖男人一眼,“你发什么癔症呢?”
胖男人嘴皮子发抖,声音发颤:“我……我好像听到三儿在说话。”
崔道人脸色一变,“你瞎说什么呢!”
巧姐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两下,忽然揪住崔道人几根头发一拽,快速的把拽下的发丝绕在手上,塞进嘴里抿了抿,然后把头发贴在了自己的眉毛上,转头向身后看去。
窦大宝脱口道:“颠倒阴阳压倒眉,这娘们儿懂道法!”
崔道人一愣,跟着看向身后。
我见机不可失,猛地蹿身向前,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把军刀刺进了看上去战斗力最强的胖男人肚子里。
“大宝!弄他们!”我大吼,拔出刀,随手夺下胖男人手里的铁棍,抡圆了狠砸在他头上。
管他娘的人鬼,我只知道这帮丧心病狂的人贩子是真不在乎人命。既然有机会,就先放倒他们再说。
窦大宝反应也不慢,跟着就挥刀扑向了崔道人。
肉松一声低吼,也跟着冲了上去。
崔道人的身手竟是十分敏捷,察觉不对,侧身就是一脚,把窦大宝硬生生蹬到了一边。
我抡起铁棍就砸,他举刀一挡,肉松正好扑到跟前,嗷的一声咬住了他的裤裆。
“啊……”
崔道人一声惨叫,手上力气顿时消减。
我趁机扬起铁棍向他头顶砸去。
没想到巧姐突然转过身,把砍刀一横,竟朝着我脖子刺了过来。另外一只手捏了个古怪的法印,拇指和食指猛然插进了‘螳螂’的眼窝!
第八节 小楼里的棺材
我避开巧姐的刀,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她的两根手指,竟然深深的插进了‘螳螂脸’的眼窝里!
更让人吃惊的是,‘螳螂脸’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化成一股黑气飘了出去。
鬼是有形无质的,能够害人全靠怨念转化的鬼法,想要把鬼打的魂飞魄散并不算太难,可像这样把鬼打残却是闻所未闻。
巧姐居然能徒手废了螳螂脸的一双眼睛!
螳螂脸本已经是鬼,被废了五感之一的双眼,就算是能够轮回,也只能生生世世做瞎子了。
这老娘们儿用的到底是什么邪术,竟有这样逆天的能力……
我上来就先打晕了战斗力最强的胖子,崔道人也被肉松咬到了重要部位,形势立刻扭转了过来。
巧姐只是仗着一股子狠劲,眼见形势不妙,回头朝我砍了一刀,拔腿就跑了出去。崔道人更是狼狈逃窜。
我和窦大宝追到门口,见两人跑进雨中,我拉住窦大宝,说穷寇莫追。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
两人回到屋里,就见刚才被打晕的胖子已经醒了过来,竟然正骑在哑巴女人的身上,双手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
那女人就像是一只柔弱的兔子,被一只肥大的豺狼按着,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只有张着嘴等死的份。
我抡起铁棍就砸了过去。
胖子听见动静,抬手一挡,胳膊顿时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跳了起来,却抬起脚要去踩那女人的脖子,一副非要置她于死地的样子。
我怒火中烧,冲上去狠狠一棍砸在他膝盖上。
胖子惨叫一声,想夺路逃走,被窦大宝连着几脚踹倒在地上。
我把哑巴女人拉了起来,见窦大宝攥着杀猪刀,还在朝胖子狂踢猛踹,担心他一时冲动,连忙将他拉开。
“王八蛋,你干嘛非要对一个女人下死手?!”窦大宝是真炸毛了。
我强压着愤怒说:“他是想杀人灭口。”
“艹!”窦大宝又朝胖子身上补了两脚。
胖子疼的直叫唤,“哎哟……你们……你们不是公安!”
“你麻痹的,老子要是公安,现在就一枪崩了你!”窦大宝红着眼睛道。
我冷眼看着胖子,“死狗是你们放的?”
胖子看了看窦大宝手里的杀猪刀,勉强点了点头。
“你们一共有几个人?”
“四个,不……现在就我们三个。”胖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朝门口看了一眼,明显打了个寒噤。
窦大宝瞪着眼睛问:“你们真是人贩子?”
胖子低着头不说话,等同是默认了。
窦大宝又踢了他一脚,指着哑巴女人,大声问:“除了她,你们还有没有拐卖其他人?”
胖子慌忙摇头,“没……没有,就这么一个。”
“放你妈的屁!”我指着门外,“跨院水缸里那个不是你们弄死的?”
刚才我就发现,差点把我拉进缸里的女尸才死了没多久。
现在看来,这帮丧尽天良的狗杂碎把这废宅当成了藏匿被拐妇女的老窝,跨院水缸里的女尸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作的恶。
胖子脸如死灰,却强辩说,那个女人不是他杀的,是自己跳缸里淹死的。还说他只是个小角色,老崔和巧姐才是主犯。
“少他妈废话,潘颖呢?”窦大宝厉声问。
胖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珠转了转说:“她被关在前面的地窖里,我带你们去找。”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虽然胖子明显心怀鬼胎,但这个时候首要是找到潘颖,也顾不上想别的了。
胖子爬起来,被窦大宝用刀顶着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刚走出门口,他忽然一改蹒跚的模样,竟拔腿冲进了雨里。
窦大宝刚要追,忽然,胖子脚边的草丛里猛然伸出了一双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胖子扑倒在地,转眼一看,顿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那双干瘦的手,就像条垂死的豺狗一样,被一点一点的拖进了草丛深处。
我和窦大宝赶过去,悚然发现,草丛里竟然又是一口大水缸。
那双手就是从缸里冒出来的。
除了手,水里还露出一个人脑袋。
这人闭着的眼睛里不断汩汩往外冒着黑色的血水,三角脸显得无比狰狞……正是我和窦大宝刚才看到的螳螂脸。
“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胖子边扒地面边哀嚎着向我和窦大宝求救。
窦大宝咽了口唾沫,“那个三角脸好像叫三儿,是他们一伙的……他这是诈尸了。我们要不要救……”
“不救。”我冷冷的说,“我就是个实习生,没有救人的义务,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眼看着胖子被拖进水缸,翻腾了一会儿,沉下去没了动静,窦大宝忽然转向我:“那潘颖怎么办?地窖在哪儿?”
我想了想,抬眼看着左边的那栋小楼,“先去找狄金莲。”
狄家老宅实在太大,天也已经快黑了,盲目的去找什么地窖是很不明智的。况且胖子说的未必就是实话。
我有种直觉,只要找到狄金莲,很多疑问都会得到解答。
我让窦大宝照顾好哑巴女人,三人一狗直奔小楼。
到了楼下,我隔着窗户朝一间屋里看了看。
只一眼,心里就是一阵发毛。
屋里桌椅板凳保存的十分完好,可墙角却停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窦大宝往里看了看,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说:
“这宅子也太邪门了吧,怎么还停了口棺材,而且棺材盖还盖着……里边不会还有死人吧?”
“别自己吓自己,进去,上楼看看。”
说是这么说,可进了门,我就觉得一股寒意直往后脊梁骨里钻。
一楼有两间房,楼梯在外间,刚才透过窗户看到的是里间。
照狄金莲说的,这小楼是她出阁前的绣楼。
按照格局来看,一楼里间应该是丫鬟婆子的房间。
谁家会把棺材停在后院内宅……小姐绣楼下面……丫鬟婆子的卧房里?
而且,就摆放的位置来看,那个位置应该是……是床的位置!
我被这个忽然冒出的想法吓的打了个寒噤。
我用力甩了甩头,我这才是自己吓自己呢,谁家会把棺材当床睡。
“哎,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听到窦大宝的惊呼,我连忙回头,就见哑巴女人瘫在他怀里,两眼紧闭,面色灰白。
我赶忙走过去,仔细查看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之前她受过虐待,营养不良,再加上受惊过度……尽快把这里的事解决,送她去医院。”
“那现在怎么办?”
“你留在这里照顾她,我一个人上去看看。”
窦大宝点点头:“自己小心点。”
肉松想要跟着上楼,我看了看门外,示意它留在楼下。
崔道人和巧姐都是穷凶极恶的家伙,万一找来,它在楼下也能发出警示。
我提着先前夺来的铁棍,沿着木质的楼梯亦步亦趋的上了二楼。
同样是两个房间,客厅不大,但古色古香,有种特有的精致。
看着深具时代特色的家俬摆设,让人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崔道人起码有两件事说的是对的。
狄家的人身份很神秘,普通人绝不会在山里建这样一所大宅院;
狄家人死后,这宅院的确变得古怪……或者说,狄家大宅一直都很古怪。
看房间里的陈设,似乎没有外人来过。
将近一个世纪了,这里的一切怎么可能保存的这么完好?
我从架子上拿起一个花瓶,看了看,随手放了回去。
见里间的门虚掩着,走上前,抬手轻轻推门。
看到屋里的情形,我头皮猛地一麻。
无论是看布局,还是房间里的摆设,这都应该是女眷的闺房。
可屋子的正中,竟然也停着一口黑漆棺材。
这口棺材比楼下那口几乎大了一倍,所以棺材虽然敞着,从我的角度却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我抬眼看了看周围,深吸了两口气,缓步走到棺材旁。
看到棺材里的情形,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棺材里面躺着一个女人,穿着墨绿色、绣着金花的无袖旗袍。
贴身的旗袍将女人美好的曲线完美的展现出来……女人的面容恬静祥和……
这个女人居然就是我们要找的潘颖!
“潘颖!潘颖!”
我喊着她的名字,急着把手伸进棺材去探她的鼻息。
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气息,我长出了口气。
不经意间一抬眼,就见她旁边还有一个枕头,枕头上摆放着一身月白色的衣服。
一口棺材,两个枕头……
想到楼下那口棺材摆放的位置,那种诡异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没有人会把棺材停在二楼。
这口棺材是拿来当床用的!
我使劲捏了捏眉心,想把潘颖从棺材里抱出来。
忽然,感觉门口似乎正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我。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猛,只觉得大脑一阵恍惚。
门外没人。
难道是我多心了?
想到窦大宝还在楼下,我有点不放心,见潘颖暂时没事,就急着走出了卧房。
来到楼梯口,我刚要问楼下没事吧。
忽然间,就听楼下传来女子嬉笑的声音。
第九节 后院内宅
“喜儿姐,你打扮的这么漂亮,莫不是想新姑爷把你收了做填房?”
“死丫头,胡说什么呢,你不怕老爷夫人听见,打断你的腿把你轰出去!”
“嘻嘻,脸红了,被我说中心思了吧!”
……
听着楼下的对话,我心里一阵惊疑。
这分明是两个年轻女孩儿在互相调笑。
“大宝!”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快步下楼。
“哎呀!”
楼下传来两声娇滴滴的惊呼。
“姑爷。”一个穿着鹅黄色侧开襟小褂、鹅黄色长裙的女孩儿红着脸,低着头站在楼梯口。
看打扮,分明就是个小丫鬟。
我顾不上揣测她的身份,见窦大宝和哑女人都不在,抬眼看向里间的门,“大宝!你在不在里边?出来!”
门内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里面磨磨蹭蹭的走出一个人来。
看到这人,我又是一愣。
这人不是窦大宝,也不是哑女人,而是又一个穿着淡绿色裙衫的小女孩儿。
两个女孩儿都是丫鬟打扮,穿黄衫的年纪要大一些,可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六七岁。
绿衫子更小,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
看情形刚才就是绿衫子口无遮拦的在调笑,听到我的声音吓得躲进了里屋。
我大脑一片混乱,几乎完全不能思考了。
屋子里的陈设看似和之前差不多,但分明多了勃勃生机,充满了日常起居的味道。
窦大宝、哑女人,还有肉松都不见了,房子里却多出两个小丫鬟……
人呢?
情形再诡异,两个大活人和一条狗总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啊。
“大宝!”我抬高声音,又喊了一声。
绿衫子小丫鬟忽然跪了下来,垂着头,带着哭音说:“姑爷,宝儿错了,我自己掌嘴。”
说着,抬起小手就要抽自己的嘴巴。
见她哭丧着脸,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顾不上多想,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小手热乎乎,滑腻腻的,这就是个活生生的小丫头。
再看黄衫子,站在一边,一脸怯生生的偷眼看着我。
和她眼神一对,我不由得一怔。
她灵动的眸子里居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我之前曾见过她似的,可我发誓,我绝没有见过这两个小丫头。
难道这两个女孩儿是和崔道人、巧姐他们一伙的?
我把绿衫子女孩儿拉起来,让她和黄衫子站在一起。
“你们是什么人?我朋友哪儿去了?”我冷声问。
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都露出愕然诧异的表情。
黄衫子小声说:“姑爷,你在说什么啊?我和宝儿一直在这里,没有其他人来过啊。”
绿衫子揉了揉眼睛,声音发颤,“是宝儿错了,宝儿不该胡说,求姑爷责罚。”
我彻底傻眼了。
两个小丫头如果是在演戏,那奥斯卡小金人就没小李子什么事了。
看着两人粉雕玉琢的小模样,我狐疑到了极点。
怎么看两人都不可能和崔道人是一伙的,如果要和人贩子扯上关系,也应该是被拐卖的才对。
她们叫我姑爷……难不成……
我忽然想起了那些九流的穿越剧,下意识的胡乱摆了摆手。
靠,我也是瞎了心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潘颖在楼上,那就不管其它,赶紧找到窦大宝再说……
我刚理清楚方向,不经意间往自己身上瞄了一眼,猛然间呆住了。
先前我用上衣做了火把,裤子又脱给了哑女人,身上只剩下一件两股筋的背心和一条四角裤。
可此时,我身上居然多了一件绣着银花的月白色长袍,脚上换了一双白袜子和一双千层底的布鞋!
我一下子想起了二楼的棺材,现在我身上穿的,居然就是棺材里的那身衣服!
我怀疑这一切都是幻觉,可衣服穿在身上的感觉却是切切实实,骗不了人的。
我勉强镇定,向两个女孩儿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转过头疑惑的看着我。
黄衫子说:“我是喜儿。”
绿衫子皱了皱精巧的小鼻头,“姑爷,我是宝儿啊。”
黄衫子忽然“扑哧”一笑,掩口道:“姑爷还是喜欢你原来的名字,大宝,嘻嘻。”
绿衫子小脸一红,横了她一眼。
大宝……
这顽皮的小丫头居然也叫大宝。
大脑的持续混乱让我一时间再难思考。
我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楼上把潘颖弄醒。
可是刚一转身,就听到楼梯上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抬眼一看,潘颖居然款款走了下来,身上穿的仍是那条墨绿色的旗袍,搭配上高跟鞋,身姿更加的高挑窈窕。
“潘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愕然的问。
潘颖来到跟前,和我呼吸相闻,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拉住了我的手,“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呢?潘颖是谁?”
她似笑非笑,眼神中带着微微的嗔意,完全是一副女人怀疑男人,吃醋的样子。
我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喜儿忽然轻声说:“小姐,姑爷,老爷和夫人在等你们开饭呢。”
说话间,宝儿取出一盏灯笼,就着一旁的烛火点燃了,挑着灯笼走出去,站在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这才留意到院子里的情形。
天已经完全黑了,雨也停了。
院子里丛生的杂草全都不见了,所有的建筑也都没了腐朽破败的迹象,而是变得焕然一新。虽然算不上富丽堂皇,却浑然大气。
潘颖挽住了我的胳膊,轻声说:“走吧,别让爹娘他们等。”
我感受着她手臂的弹滑,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暖暖的,柔柔的。
再看灯下,我和她,喜儿和宝儿的影子都清晰的映在地上。
我勉强克制着情绪,拉着潘颖的手走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看到院中埋着的水缸,我心里一动,从宝儿手里拿过灯笼,走到水缸边,蹲下身往缸里看。
缸里的水不算清澈,却也能看到底。
不光没有胖子和三儿的尸体,而且还有几尾金鱼在水中游来游去。
“都说了别让爹娘等了,你还有心思看鱼!”潘颖跺了跺脚,过来拉起我就往正屋走。
来到正屋,我又是一愣。
圆桌上摆放着丰盛的酒席,七八个男女老幼围坐在桌旁,一边还有几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儿在旁伺候。
让人感觉诡异的是,正对着桌子的地上,竟然跪着三个人!
其中两个人都身穿黑色长袍,头顶梳着道士的发髻。另一个人看背影是个女人。
巧姐!
我一下就认出了她的身份,这就是那个凶狠的老娘们儿!
道士自然就是崔道人,可为什么会有两个道士?
我两步绕到三人身前,满脸横肉的女人的确是巧姐。
另外两个……居然是两个崔道人!
不对!
其中一个崔道人明显年纪要大一些,仔细看,两人的样子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我很快就分辨出,挨着巧姐的才是带我们进山的崔道人。
另外一个……
这个崔道人我也见过。
发现死狗的时候,从旁边屋里出来的就是他!
我们和崔道人并不熟,两人的五官发饰衣着又是极其相似,如果不是两人跪在一起,我根本想不到前后见到的崔道人是两个人。
见三人木无表情,睁着眼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诡异。
“老崔……”
我刚喊了一声,悚然间发现,灯火下,跪着的三人都没有影子!
他们是鬼!
“徐祸,先坐吧。”
潘颖走过来拉了拉我的手。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桌人都在看着我。
居中的一男一女两位老人眼睛里居然满是慈祥的笑意。
我只好坐下,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努力想要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就是徐祸?”主位的老太太笑盈盈的向潘颖问道。
“嗯。”潘颖点点头,脸上竟浮现一抹羞红。
老太太转向身旁的一个青年说:“小四,你有事就先走吧。”
被叫做小四的青年立刻站了起来,冲我点点头,迈步就往外走。
我更觉得莫名其妙,他看我的眼神,居然像是无比的兴奋……
“哎呀!”喜儿忽然叫了一声,见所有人都看向她,有些惶恐的低下头,讷讷的说:“我忘了锁西屋的门了。”
我忽然发现她虽然低着头,眼睛却偷偷看向我。眼神闪动,像是在朝我使眼色。
看着她似曾相识的目光,我心里一动,不等其他人开口就抢着说:“那还不赶紧去把门锁上!”
喜儿“嗯”了一声,从一旁拿起一盏灯笼,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我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情形实在诡异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除了地上跪着的三个人,其他人似乎都很正常。
正常的让我觉得……我原先的生活是一场梦。
什么学校……什么法医……一切的一切,包括窦大宝都是虚幻。似乎眼前的一切才是我真正的生活。
但是,我清楚的知道,那绝不是一场梦,而是我真真正正的生活。
然而眼前的一切又都真实的不可思议。
这种真实让我觉得陌生,让我心底生寒。
我能依赖的只有自身的感觉。
喜儿的眼神是所有的陌生中唯一让我感到熟悉的,我只能凭借感觉配合她莫名其妙的示意。
主位的老太太忽然开口说道:“徐祸,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还在这宅子里。”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老太太依旧笑盈盈的,可下一秒钟,她说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这里的确是狄家的宅院,但这不是阳间,而是阴间。”
……
第十节 看门狗
老太太的声音很柔和,就像慈祥的长辈在和晚辈说话。
可是,她的话却像是一把榔头,狠狠的在我心窝子上砸了一下。
换了以前,有人这么说,我一定不信。
但是槐园村的经历让我不得不相信老太说的是事实,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荒废的老宅为什么会焕然一新。
阴间……这么说……
我悚然的看着每一个人,如果崔道人说的是事实,狄家的人一夜之间惨遭灭门,那这些人……岂不全都是鬼!
那我和潘颖呢?
我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潘颖,看清她的表情,我心里一咯噔。
她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相反,眼神还恢复了先前熟悉的灵动。
可这并没有让我觉得安心,反倒有一种奇诡的感觉越发猛烈的冲击着我的大脑神经。
潘颖骨碌着大眼睛看了一圈,往我身边靠了靠,小声问:
“这是哪儿?这些都是什么人?”
果然,她恢复了意识。
可我怎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我略一迟疑,向老太问道:“狄金莲呢?”
老太太微微皱眉,“六丫头已经嫁做他人妇,你问她做什么?”
我也皱起了眉头,“是狄金莲有求于我,我们才会来这儿,我想当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眼神不易察觉的闪动了一下,点了点头,仍是那般和蔼的说:
“事到如今,是应该把一些事给你们说清楚了,老太婆也不想自家的孩子死了还糊里糊涂的。”
“我们死了?”潘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我让她稍安勿躁,强作镇定的看着狄家老太,等着她开口。
从言语和气势上能够看出,她应该是狄家真正做主的人,我必须了解现在是怎么个处境,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狄家老太笑盈盈的看着潘颖,像慈祥的奶奶在看着自己的小孙女。
我只是这么感觉,没想到老太忽然笑呵呵的说:
“这小丫头真水灵,倒是和六丫头像的很。”
我一愣,听她一说,我也发现潘颖和狄金莲倒真有几分相像。以前没这么觉得,是因为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而且没站在一起比较过。
潘颖绝对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娘们儿,听老太这么说,竟然嘿嘿一笑,“老奶奶,我也觉得我和小狄姐姐挺像的。”
老太太倒是没什么,旁边一个中年人却是脸一沉,“不得放肆,你要叫老祖宗!”
老太笑盈盈的摆摆手,“你跟个小孩子那么较真干什么。来,丫头,到老祖宗这儿来,让我好好看看我狄家的闺女。”
她的话像是有股子魔力,潘颖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起身想要走过去。
我一把拉住潘颖,大声说:“让狄金莲出来,我要当面把事情问清楚!”
“放肆!”
“不得无礼!”
一时间,桌上好几个人都怒斥起我来。
听老太自说自话,我早没了好心气,见状伸手就往身后摸,想从包里拿家伙。
一把摸了个空,我心里暗暗叫苦。
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来这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的衣服,包更加不知哪儿去了。
老太竟又嗔怒的制止了那些喝叱我的人,还是那句话——跟小孩子较真个什么劲。
我估摸了一下形势,心里拔凉拔凉的。
窦大宝不知所踪,傍身的家伙也不在手上,真要打起来,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一屋子的鬼,更何况还有潘颖这个小拖油瓶。
可我有种强烈的感觉,狄家这一屋鬼根本没打算让我和潘颖走。逗留的时间越长,就越难脱身。
可怎么才能离开呢?
一眼看到跪着的三个人,我指了指三人,直接问狄家老太,这三人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冷哼一声,说:
“他们也算是人?给咱家当看门狗还勉强够资格。”
“他们是人是鬼?为什么没有影子?”
老太冷笑:“只是三个被拘来的魂罢了,咎由自取,活该有此下场。”
拘魂!
我太阳穴猛地一跳。
老太指着年纪大些的崔道人说:
“此人三十年前便干那人拐子的勾当,我嫌他污我家门,便拘来他的魂魄,让他的肉身在阳间替我看守宅院。”
不等我开口,她又指向另一个崔道人,“当年我顾念他年纪幼小,饶了他一条性命,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也干起了这缺德的勾当,既然天意如此,就让他留下跟他老子做个伴吧。”
我听得心惊肉跳。
原来两个崔道人竟然是父子。
这么说来,我们在前院看到崔道人的时候,并没有看走眼。那不是鬼,而是没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做了鬼还能拘人魂魄,我根本闻所未闻。
老太的目光落在满脸横肉的巧姐身上,脸色变得铁青起来,对身边的一个中年人厉声喝问:“她为什么会我狄家秘术?”
那人明显一哆嗦,匆忙起身,低声说:“看样子,她多半是那个死丫头的后人,我这就去把祸根除掉。”
说完就匆匆走了出去。
潘颖固态萌发,好奇的问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老太对她倒是好声好气,说这女子的祖辈多半是狄家以前的下人,不但偷学了一些狄家密不外传的法术,竟还传给了后人。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让老大去把祸根铲除便是。
她说的轻描淡写,我听得胆战心惊。
巧姐先前能轻易废了鬼的眼睛,竟是因为先人偷学了狄家的邪术。
铲除祸根……
我不敢想象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来时崔道人起码说对了一件事,狄家的人很邪门。
现在看来,何止是邪门,简直是妖孽!
我实在不敢再待下去,拉着潘颖起身,后退两步沉声对老太说:
“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这里是你的家,你还要回哪儿去?”老太太仍是那般笑盈盈的说道。
我尽量克制着情绪,缓缓的说:
“我们来这里,只是受狄金莲的请求,来帮她找婚书。不敢说是一番好心,但也绝没打搅狄家安宁的意思。阴阳殊途,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了。”
老太昏黄的眼珠转了转,看了一眼潘颖,笑着说:
“真是傻孩子,这小丫头是我们狄家的姑娘,你是她的男人,自当和她一起留下白头偕老。说什么阴阳殊途,我们在这里住了百十年了,哪里不比阳间舒服?”
潘颖这会儿也知道怕了,颤声说:
“老奶奶……不,老祖宗,我只是见小狄姐姐可怜,才答应帮她的。我可不是你们狄家的人。”
一直没开口的老头冷哼了一声:“不是狄家的人,你又怎么能和六丫头一起来到这儿?你明明就是金枝那死丫头的后人!”
潘颖身子一震,眼中浮现出一丝迷茫:“金枝?狄金枝?那……那是我奶奶。”
我大吃一惊,潘颖的奶奶竟然是狄家的人?!
想到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我有点相信老头说的是事实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狄金莲能轻易占用潘颖的肉身,多半是和两人的血缘关系有牵连。
再次不经意看到跪着的三人,我猛然感到一阵惊恐。
如果崔道人父子和巧姐真是被拘了魂,那我和潘颖是不是也被拘了魂?
狄金莲能轻易占用潘颖的肉身,那我来到阴间……我的肉身呢?
这老头口口声声要我们留下,说是要把事情的情由告诉我们,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想到那个小四出去前看我时那种兴奋的目光,我心一阵下沉。
艹,说什么忘了自己的丈夫是谁,要来找婚书……
狄金莲把我们骗来这里,根本就是想要夺我和潘颖的肉身!
“走!”
我大喊一声,拉着潘颖就往外跑。
“来了就别想再回去了!”老太太的声音在背后凄厉的响起。
大门倏然合拢,我不顾一切,抬脚就踹。
刚把门踹开,就觉得身后刮来一股阴风。
我又惊又怒,看也不看,劈手就往身后打去。
“啊……”
一声男人的惨叫传来。
狄家老太似乎“咦”了一声。
我也不管打中的是谁了,径直拉着潘颖跑了出去。
跑出门,刚跑出几步,我就呆住了。
院子里的景物竟然再次起了变化,又变得荒草蔓延,一片的荒芜。
回过头,刚才的正房也变得破败不堪,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最要命的是,原先左边的那栋小楼不见了!
“怎么又回到前院了?”潘颖指着前方问。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到了坍塌的门楼。
一道亮光划破天际,闷雷阵阵,竟然又下起了雨。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却觉得手上黏糊糊的。
低头一看,竟然摸了一手的血。
感觉潘颖身子发颤,我忙抬起头。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开了。
大雨像瓢泼似的,却不是银白的雨水,而是猩红的鲜血!
血雨密集,落在地上很快汇聚成河,就在我们的脚畔流淌。
漫天血雨,遍地猩红,让人觉得如置身血池地狱一般。
我咬着牙,拉着潘颖跑向先前烤火的那个房间。
刚跑到廊檐下,潘颖就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
顺着她惊恐的目光一看,我头皮一阵发炸。
那条被剥了皮的大狗,居然站了起来,呲着獠牙,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步步向我们走了过来。
第十一节 喜儿和宝儿
无皮狗应该是一条狼狗,体型十分的庞大。随着一步步的逼近,狗身上的血像下雨一样往下流淌。
我想进屋去拿家伙,哪怕找根烂木头,也能抵挡一下。
可是看这狗的架势,只要我一有动作,它就会毫不迟疑的扑上来。
想到时间过了这么久,小四可能已经占据了我的肉身,我感到一阵绝望。
“它过来了……怎么办啊?”潘颖哭着问。
“还不都是你惹的祸!”我吼道。
她吓得一哆嗦,想松开抱着我胳膊的手,却又不敢。
我自认算是很能控制情绪了,但眼下这种情形再难压制心中的愤怒。
要不是这女人无事生非,怎么会落到眼前的地步。
我贱命一条,真要是死了,大不了变成厉鬼和狄家的人死磕,窦大宝呢!
他父母双全,日子本来过的和和美美,就算有些不着调,也不至于闯什么大祸。
我一厢情愿把他拉来当壮丁,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折在这荒山野岭,我死了也没脸面对他!
我越想越窝火,恨不得大吼大叫一番。
潘颖忽然松开我,瞪着眼睛看着我,踉踉跄跄的往后退,看表情,就好像我是比无皮狗还可怕的怪物一样。
我懒得管她,回过头准备和无皮狗死命相搏。
可奇怪的是,无皮狗竟然不再上前,而且还在畏缩的往后退,狗眼中血色消退,竟和潘颖一样,显得惊恐慌乱。
我不想再和一条丑怪恶心的死狗对峙,一咬牙,就想扑上去。
没想到刚一迈步,无皮狗竟“呜”的一声低吠,在我眼前消失了。
“雨……雨停了。”
听到潘颖的声音,我下意识的看向院中。
血雨果然已经停了,地上汇流如河般的血水也都消失不见。
面对忽然的转变,我情绪稍微缓和了些。
扭头见潘颖还在惊恐的看着我,不禁皱了皱眉,“我比那条狗还可怕吗?”
潘颖用力吞了口唾沫,讷讷的说:“你刚才的样子……就像一只鬼……”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上前拉住她,“快点去找小楼,要是回不去肉身,我和你就真要变成鬼了。”
两人一路向后边跑,可跑到头,就只是先前的跨院,有小楼的后院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潘颖带着哭音说:“要不咱从前门出去吧,等天亮了再来。”
我横了她一眼,“等天亮我们就真变成鬼了。”
潘颖六神无主的直跺脚,“那怎么办啊?”
我也是一阵抓瞎。
白天的时候以为是鬼打墙,现在看来,不是简单的鬼打墙,而是狄家的人用邪法布了结界。
我只知道有结界一说,却不知道怎么破解……
“姑爷!姑爷!”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转眼一看,居然看见那个叫宝儿的丫鬟挑着灯笼跑了过来。
我戒备的把潘颖拉到身后,冷眼看着她跑近。
可当她来到跟前,我忽然发觉,她的眼神也变得似曾相识起来。
我可以确定,这眼神我不光见过,而且还很熟悉,只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种眼神在什么人眼睛里见到过。
宝儿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小声对我和潘颖说:“姑爷,小姐,跟我来,我带你们回房间。”
“你带我们回房?”我不禁有些狐疑。
宝儿冲我使了个眼色,只说了一个字‘走’,然后就转过身,打着灯笼向前走去。
“她也是鬼……是狄家的丫鬟……我们要不要跟她走?”潘颖问。
我没有犹豫,果断拉着她跟着宝儿往前走。
我这么决定,是因为刚才宝儿冲我使的那个眼色我太熟悉了。
还有,她现在走路的姿势……
她是踮着脚尖走的,一手挑着灯笼,另一只手却缩在胸前,就像是个贼兮兮的大老鼠精似的。
看到这奇怪的姿势,再结合熟悉的眼神,我一下子想起了一个人——窦大宝!
貌似这个丫鬟也叫大宝,难不成她和窦大宝有牵连?
看着那盏灯笼,我忽然又觉出了诡异。
刚开始宝儿点灯笼的时候我正满心惊疑,没有留意到一个细节。
那就是,她拿的灯笼,发出的光不是橘黄色的,而是有些微微发绿的白光。
无论阳间的烛火,还是阴间的鬼火,都不应该是这种颜色。
说也奇怪,在灯笼的照耀下,已经到了尽头的雨廊竟然又延伸了出去。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原先的后院,看到了那座小楼。
宝儿忽然加快了脚步,横穿过院子,直接跑进了小楼里。
我跟在后面,往正屋看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隐约就见三个人影跪在那里。还能感觉到,黑暗中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外面。
我已经顾不上想别的了,加快脚步,拉着潘颖跑进了小楼。
急着上了二楼,跑进里间,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一呆。
那口大棺材的盖子不知道被什么人给盖上了,喜儿和宝儿各自挑着一盏灯笼站在棺材的两边。宝儿的灯笼发出的是白光,喜儿手上的灯笼却是发出柔和的黄光。
正对着棺材的位置,竟然还有两个人影。
一个趴在地上,在不断的挣扎,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重力压着,怎么都爬不起来。
这人竟是先前从堂屋跑出去的小四。
另一个人站着,赫然就是狄金莲。
她微笑着看着我和潘颖,眼睛里除了有几分凄楚,还带着几分歉然。
潘颖挣脱我的手,走到她面前,“小狄姐,你没事了吧?”
狄金莲摇了摇头。
潘颖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竟有些怀疑的问:“你不会魂飞魄散了吧?”
狄金莲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暂时不会了,我家里人知道我要回来,提前做好了准备。”
潘颖还想再说什么,狄金莲忽然抬手推了她一把。
潘颖脚下不稳,背朝着棺材倒了下去。
我又惊又怒,抢上前想要扶住她,猛然间,一旁的喜儿用力在我背上推了一把,“快回去!”
这一下,我也向棺材扑了过去。
可是我却不再惊慌,心里反而一阵的安定。
因为我听到,喜儿发出的居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的主人是——张喜!
我觉得一阵恍惚,眼前忽然变得漆黑一片。
没等反应过来,就听身下一个声音艰难的说:“别压着我……别压着我……”
我定了定神,抬手一撑,却按住了一团软绵。
“咳咳咳……”
身下那人被压得一阵闷咳:“放开我……”
我翻了个身,手臂似乎碰到了门板一样的木板,发出“嘭”的一声。
很快,我就判断出了形势。
我和潘颖应该是在那口大棺材里!
我躺平了,伸出双手往上摸,果然摸到一块木板。用力一撑,就听“嘎”的一声,边缘露出一道缝隙,一缕柔和的光亮透了进来。
我奋力推开木板,定睛一看,被推开的果然是棺材盖,我和潘颖就并排躺在棺材里。
“天亮了?”潘颖坐起身,捂着胸口又咳嗽了两声,回过头竖着眉毛瞪着我。
我看了看窗外透入的晨光,冲她咧了咧嘴,“不愧是纯爷们儿,胸肌还挺发达。”
也许是内疚,潘颖只是脸微微一红,瞪了我一眼就爬出了棺材。
我跟着爬出去,见棺材里原先头枕的竟是我的包,连忙拿出来扛在肩上。
见小四和狄金莲没了踪影,喜儿和宝儿也都不见了,我愣了愣,拔腿就往外走。
“大宝!大宝!”
我喊着窦大宝的名字跑下楼。
“啊?天亮了?”
听到里屋传来窦大宝含糊的声音,我赶忙跑进去。迎面就见肉松跳过来,在我脚边撒欢的摇尾巴。
看清屋里的情形,又是一愣。
靠墙的位置,那口棺材的盖子已经打开了,棺材盖倒在一旁的地板上,哑巴女人正坐在棺材盖上抱着膝盖看着我。
“呃,天亮了,起来开门了,我现在可是丧葬铺的老板,不能睡懒觉了。”
窦大宝含含糊糊的说着,居然从棺材里头坐了起来。
“你怎么也睡棺材里了?”潘颖愕然的问。
窦大宝转过头,“耶”了一声,用力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盯着我俩,“你们这是什么打扮?”
我和潘颖对视了一眼,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绿旗袍,而我竟然还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衫,一副民国时期的打扮。
“靠,我怎么睡在棺材里?”窦大宝终于清醒过来,急着往外爬,忽然间却又呆住了。
“怎么了?”我疑惑的看着他。
窦大宝低头看着身下的棺材,使劲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咕噜’一声响。
下一秒钟,他把两只手同时从棺材里伸出来。
看到他手里捧着的两样东西,我目瞪口呆。
那居然是两锭小元宝。
一锭是散发着柔和金光的金元宝;另一锭是白中透绿的银元宝。
我走到跟前,把两锭元宝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当我把银元宝反过来,猛然间我就呆住了。
小元宝的底部有两个繁体字的印记,因为年代久远,‘宝’字还能轻易分辨,上面的一个字磨损有些严重,隐约能看出,那好像是个‘大’字!
第十二节 玉美人
我深吸了口气,问窦大宝元宝是哪里来的。
他指了指棺材,说就是刚才在里头发现的。
“狄家该不会真藏着宝藏吧?”他两眼放光的盯着我,贼兮兮的压低了声音。
我咧咧嘴,“别人家的东西咱不惦记。”
窦大宝点点头,“那这两个元宝呢?”
我有点犹豫起来,两个元宝都很小,值不了几个钱,可一想到昨晚见到的两个小丫鬟,我就有种诡谲的留恋。
听我把昨晚的经历一说,窦大宝先是一阵愤怒,目光转到两个元宝上,即刻又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那两个小丫鬟是这两个元宝变得?金银成精?”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金银玉石成精的传说,古今中外都不缺乏,甚至在民间还流传着‘金童银母玉娇娘’的说法。
我小时候,姥爷就给我讲过一个这样的故事。
说是一个员外家的小公子去山里踏青,不小心被毒虫咬伤了。刚好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经过,见状立刻采来草药帮他医治,还把他带回山中茅庐养伤。
女孩儿自称胭脂,穿一身白衣,两颊嫣红,十分的美丽温柔。小公子自然对她暗生情愫。
连着在茅庐住了三天,这天早晨,胭脂忽然跑进屋,急着让小公子快走。小公子问其原因,胭脂说自己的两个哥哥回来了,他们不喜欢见外人,一旦见了生人,是会杀人的。
小公子恼怒,说天底下哪有见了生人就杀的道理。可是隔着门缝一看,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
果然有两个大汉正在朝这边走来。这两人一个穿黄衣,一个穿青衣,身高都在一丈开外,面相十分的凶恶。
小公子哪敢和他们讲理,匆匆和胭脂告别,翻出后窗仓惶逃出了山。
回到家,小公子对胭脂念念不忘。
员外见儿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就询问他是否有心事。
小公子把山里发生的事一说,员外凝眉不语。
那时候婚配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他可不肯给儿子娶个山野村姑媳妇。
没想到小公子的话被一旁的老管家听在耳朵里,他眼珠一转,把员外拉到一边,悄声耳语了一番。员外竟立刻同意择日去山里提亲。
转过天员外让仆人抬了礼盒,带着管家和小公子来到山中茅庐。
才一说明来意,胭脂的两个哥哥就冷言拒绝,说山野草民,不敢高攀。
这时老管家忽然哈哈大笑,“既然不敢高攀,那就与我家公子做个随身的饰物罢了。”
胭脂一听,脸色惨变。
青衣人一声叹息,对胭脂说:可怜小妹你一片善心遭人利用,看来我们兄妹终归是大限到了。
黄衣人性子爆裂,拿起棍棒就要打人。
不料老管家忽然念起了咒语,三兄妹听了全都头痛欲裂。
小公子大惊失色,只喊了一声胭脂,四周的景物就全都变了。转眼间,茅庐变成了一间墓室,黄衣人变成了一堆金子,青衣人变成了一堆银子。
胭脂却是变成了一尊羊脂美玉雕琢的璞玉美人。玉美人通体晶莹,双颊却像是活人一样透着嫣红。
员外大笑,对小公子说,合该着咱家有这场富贵。
原来但凡金银美玉都是有灵性的,年头久了就会像千年人参一样幻化成人形。
老管家原本是憋宝牵羊的羊倌,从小公子的话里听出了玄机,假借提亲的名义来到此地,施展憋宝咒,硬是把金银玉人破了修行,打回了原形。
老员外张罗着让人抬金银,老管家却说万万不可,而且变得面无人色。
原来憋宝牵羊禁忌颇多,其中一条就是‘牵羊不倒斗,鸡鸣不露头’。
羊倌牵羊只能是牵‘散羊’,不能是‘家羊’,也就是说只能牵无主的宝贝,像墓穴里的陪葬、别人家的摆设,东西再好也是不能动的,否则就会死于非命。
老管家没想到金银玉人是墓中陪葬,让人万万不可动墓室里的财宝,员外却哪里肯听,只吩咐人将墓中金银玉人一并取回。
仆人也都红了眼,急着把金银捡进口袋,不料金银下连着机括,触动起来,整间墓室都开始剧烈摇晃,巨大的石块纷纷砸落。
大家慌作一团,各自抢了金银逃命。小公子却是犯了痴,一把抱住玉美人,连说是自己害了胭脂一家,要留在墓中陪葬。
眼看墓室就要塌落,玉美人忽然发出盈盈的光晕,悬空起来向前飘移。
老管家急忙说,这是玉人在为公子引路,让员外带小公子快跟着玉人走。
三人一路跟着玉美人穿过狭窄曲折的暗道,眼看前方露出一道光亮,忽然,老管家大叫一声‘吾命休矣’。
员外回头一看,就见他站在原地,竭力想要迈步,却像是被人拖住脚似的寸步难行。
小公子心系胭脂,只顾追着往外跑,员外想要去拉老管家,可是见山体晃动的厉害,只得一咬牙,撇下管家跟着向外跑去。
刚顺着山缝跑出去,就听轰的一声,整座地下墓穴都塌了。
这时玉美人的光晕渐渐消失,面颊的嫣红也逐渐消退,最终失去了最后一分灵性,变成了一尊普通的白玉雕像。
小公子怀抱玉像,惨然的对父亲说,是自己害了胭脂一家,余生只在山中陪伴玉像度过。老员外财迷心窍,到头来却落了个无子送终的下场。
小公子按照先前胭脂家的模样在山里修了茅庐,从此以后再没有出过山。
那时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想,也许有一天得到上天眷顾,小公子采药归来,胭脂盈盈走出,温婉的唤一声:“公子。”
这或许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金银玉石化为人形只是传说,而我昨晚却是实实在在的见到了穿鹅黄衫的喜儿,和穿青衫子的宝儿……难道两个小丫鬟真是两个元宝变得?
可是不对啊,喜儿的眼神明明是张喜的眼神,而且她把我推进棺材的时候,发出的也是张喜的声音。
还有窦大宝,他那种老鼠精似的走路模样,我再熟悉不过了……
窦大宝拧着眉头往我和潘颖身上看了看,“你们这身衣服……”
我说:“是狄家的人搞的鬼,他们从头到尾就没安好心。”
潘颖摇头:“小狄姐一定不会害我们的。”
窦大宝用力摆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记得昨天晚上我好像做了个梦,迷迷糊糊的看见你们在院子里原地打转。我见你们笨的可怜,就跑过去给你们带路……那时候你们身上穿的好像就是现在的衣服。”
我目瞪口呆,更加弄不清状况了。
我把两个元宝交给窦大宝,说不管是不是金银成精,带回去做个纪念也好。
我问窦大宝怎么会睡到棺材里的,他竟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看外面雨后的荒院,我心里越发的不忿。
开了几百公里巴巴的赶来,居然是被设计陷害,想要老子的命,这狄家的人也太歹毒了。
窦大宝也是气愤不已,说干脆一把火把这宅子烧了。
潘颖立刻反对,坚持说狄金莲不会害我们。
我正想揪着她问她到底是怎么惹上狄金莲的,窦大宝忽然一声大叫:“狗日的,你还敢露头!”
顺势一看,就见崔道人站在门外。
有了昨晚的对比,我一下就认出这是带我们进山的崔有德。
见他神情木然,目光呆滞,我拉住窦大宝,不禁又有些狐疑。
如果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崔有德被拘了魂,那他现在岂不是活死人?
崔有德忽然开口说:“老祖宗要见你们。”
说完,竟然转身向正屋的方向走去。
“这孙子说话怎么这个腔调?”窦大宝疑惑的问。
我也听出来了,崔有德说话变得很木,很低沉,就跟昨天在前院见到的崔道人一样,声调好像不分平仄。
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阴阳刀,跟了上去。
窦大宝也取出红坛布当披风披在身上,拿出铜钱剑和杀猪刀一手一把攥着。
跟着崔有德来到正屋,除了哑女人显得有些麻木,我和窦大宝、潘颖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正对着大门的一把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着一个老太婆,赫然就是昨晚见过的狄家老太。
她身边站着一人,正是女鬼狄金莲。
昨晚吃饭的桌椅全都不见了,屋子的正中央,竟然又是两口黑漆棺材!
崔有德把我们带到门口,朝屋里的老太鞠了一躬,转身向前院走去。
我没再管他,冷着脸走进屋,盯着狄金莲冷声说:“你终于肯露面了,呵,婚书找到了吗?”
狄金莲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是我想错了,他害死我们全家,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名字和生辰留下。”
“臭娘们儿,还敢撒谎?信不信老子捅的你灰飞烟灭!”窦大宝恶声恶气的说。
狄家老太忽然叹了口气,“六丫头没有骗你们,昨晚的事,都是老身自作主张,和她没有关系。”
老太已经没了昨晚的气势,脸色死灰,就和死人一个模样。
她看了我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本想让小四夺了你的煞体阴身,去追查仇人的下落,没想到你竟然是九阴煞体,恶鬼之身……天意弄人,合该着我狄家满门灭绝,做了冤死鬼却不知道仇人是谁。”
第十三节 狄家秘术
“恶鬼之身……”
潘颖忽然看着我打了个寒噤,“这么说……我昨天晚上没有眼花,你真变成恶鬼了?”
我一怔,想起昨晚她在前院看我时恐惧的眼神,心里莫名疑惑。
狄家老太缓缓的说:
“你没有看错,昨晚我把你们的生魂带到了阴间,九阴煞体怨念勃发,的确变成了鬼力无边的恶鬼。想来倒是六丫头心存仁念,拦阻小四夺取他的肉身,这才救了我狄家上下的鬼灵。若非如此,他固然变成阴灵恶鬼,我一家满门怕是要被他打的鬼都做不成了。”
“我靠,原来你这么牛叉,做了鬼连鬼都怕你。”窦大宝斜眼瞪着我说。
我皱了皱眉,说:
“还是那句话,我们来这儿是受狄金莲的托付,不能说一片好心,但也没有恶意。我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离开,我需要你们给我一个解释。”
狄金莲上前一步,郑重的向我鞠了一躬:
“先生,我之前对先生说的话全都是真的。我离开家,为的就是找我的丈夫,因为他为了得到一样东西,毒害了我一家满门。不光如此,他还利用邪术,让我们失去了对他的意识。”
“失去对一个人的意识?”
狄金莲点点头,凄然说道:
“不瞒先生,我们狄家的确是修行道法的门户,我当初钟情于那人,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他觊觎我们狄家的法门,求之不得,便毒杀了我们全家。”
窦大宝冷哼一声:“你要编故事也编的靠谱点,毒杀你们全家,你们还都想不起来他是谁,这话鬼都不信。”
我下意识的说:“我信。”
“啊?”窦大宝愕然看向我。
我看着狄金莲,缓缓的说:“你是被那人淹死在前院水缸里的吧?”
狄金莲微微一怔,“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把昨天在雨中看到的幻象说了出来。
狄家老太神色一凛,“你的灵觉竟然如此敏锐!九阴煞体,果然不同凡响。”
“什么是灵觉?”我疑惑的问。
狄家老太叹息道:
“万物皆有灵性,人更是万物之灵,即便消亡,也会有怨念、执念残留。所谓灵觉,就是对灵性、怨念、执念的感知。六丫头是被那畜生活活溺死在前院水缸里的,被自己的男人杀害,还连累了全家,虽然怨念被自怨抵消,执念却遍布整座狄家老宅。所以你才能够通过灵觉看到她当时遇害的情形。”
潘颖忍不住问我:“那你昨天有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他当时身上穿的……就是我身上这套衣服。”
狄家老太看了一眼我身上的长衫,又是一声长叹,说这就是那人穿过的衣服。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
“你们既然都是死在这里的,为什么狄金莲会去了我们那儿?还有,就算你们是被害横死,也不应该一直留在阳间,更不可能有拘人魂魄的本事啊?”
狄家老太淡淡的说:“你既是阴阳先生,难道就没听过道分阴阳吗?”
“这个还真没听过。”窦大宝抢着说道。
狄家老太又看了我一眼,眼中竟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缓缓说道:
“道分阴阳,阳为三清正道,阴为鬼道。我们狄家修炼的,就是鬼道之术。”
阴阳鬼道我倒是听野郎中说过,没觉得太过惊奇,可狄家老太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感到了从没有过的震撼。
“我们狄家的法门不光能在阳世修炼,即便是做了鬼,也还是能继续修行的。在阳世能降妖诛邪,到了阴间,也不受阴差管束。鬼道修炼,必须是煞体阴身,所以我们狄家从来都是女子修炼鬼道之术。金莲是我的亲传,她离开狄家,是为了追寻仇家的下落,已经整整七十年了。她能够在外飘荡这么些年,靠的就是家传鬼术。可是这么些年过去,她的法力也快要耗尽了。如果不是你们送她回来,她此刻怕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不受阴差管束……鬼身离家七十年……鬼法耗尽魂飞魄散……
狄家老太的每一句话都强烈的冲击着我的内心。
狄家鬼术的邪异霸道,狄家人的仇怨,狄金莲的执念,无一不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狄家老太忽然站起身,竟然屈膝向我跪了下来。
狄金莲大惊,我连忙上前和她一起把老太扶住。
开玩笑,不算做鬼的时间,这老太也得有七八十岁了,受她跪拜,还不得折寿啊。
潘颖急着说:“老奶……老祖宗,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就是了,干嘛给他下跪啊。”
狄家老太声泪俱下,“六丫头法力耗尽,恢复修为前,再不能离开这宅子。还请先生可怜我一家老小,替我们追寻凶手的下落。”
我一愣,松开手,退后了两步。
“或许你们说的是事实,凶手的确可恨,可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凶手多半早就死了。我上哪儿替你们找他去?”
狄金莲扶着老太,朝我摇了摇头,“他一定没有死。”
窦大宝皱眉,“开玩笑,就算他还活着,也得快九十一百岁了吧?找到他又能把他怎么样?再说了,你怎么确定他还没死?”
狄金莲咬了咬嘴唇,眼中露出一抹愤恨:
“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命不久矣,是我用家传鬼术帮他换命续命。他学会了狄家的换命鬼术,就一定不会死。”
狄家老太也是咬牙切齿:
“家学外传,本是死罪。我当初见六丫头倾心于他,所以才没有计较,还招他做了上门女婿。没想到那畜生狼子野心,不光学了换命鬼术,还想得到我狄家的勾魂驭尸法门,求之不得,就毒杀我满门!”
勾魂驭尸……
我一下想到了崔道人父子和巧姐。
狄家竟真会勾魂驭尸的邪术。
窦大宝使劲甩了甩脑袋,说:
“就算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可有一点我不明白,那人是怎么让你们所有人都忘了他的?不光长相,还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狄家老太更加愤恨的说:“这就是那畜生用心险恶之处,他原本就懂得邪法,我甚至怀疑,他根本就是存心欺骗金莲,目的是想得到我狄家鬼术!”
窦大宝朝我使了个眼色,“你怎么说?帮还是不帮?”
我摇了摇头,对狄家娘俩说:“这种没经证实的事我不会管,再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们自己都没线索,我更不可能找到他。”
狄家老太忽然呵呵一笑,“不用你去找他,他自然会去找你。”
“找我?”我一愣。
“以鬼术续命,并非长久之计,而是要不间断的吸取凶煞之气,才不会被换命的阴魂反噬。想要永绝后患,就必须要找九阴煞体夺舍换命。所以,他早晚会找上你。”
我听得心底生寒,虽然不能分辨这话的真假,但是老丁的确说过,九阴煞体是恶鬼之身,也是遭妖邪凶煞惦念的祸患之身。
狄家老太眼神闪了闪,说:
“如果有一天有人一定要置你于死地,你只要把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告诉我们,狄家自会有人去收拾他。”
我点了点头,话说到这份上,我已经没有再拒绝的道理了。
狄家老太沉吟了一下,对狄金莲说:“去把木盒拿来。”
狄金莲怔了怔,点点头,快步走进了偏房。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两个扁平的红木盒子。
狄家老太正色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又或是不得不为,可对我们狄家却是大恩大德。我们从不欠人情,这两个盒子,你选一个作为报酬吧。”
我笑笑,“狄金莲已经给过我一个镯子了,不需要别的了。”
“那些身外之物算的了什么?”狄家老太摆了摆手,指着两个木盒说:“你的九阴煞体早晚都会显露出来,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邪祟要找上你。这两个盒子里,分别是我狄家家传的勾魂驭尸术,和一些驱邪降妖的法诀,你任选其一修炼,只会有利无害。”
我心一动,见她神态坚决,想了想,接过其中一个木盒。
老太目光一闪,“你不想学勾魂驭尸的法门?如果会勾人魂魄,就能够把任何人变作傀儡,到时候你就能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和至高无上的权力。”
我呵呵一笑:“既然这么高明,你们狄家又怎么会弄到现在的地步?”
狄家老太干笑不语。
我让窦大宝把两个元宝拿出来,问她能不能把这元宝送给我们。
狄金莲说,喜儿和宝儿原本是服侍她的丫鬟,两个元宝只是最初两个丫头寄身用的,单单带走两个元宝,那就只是两个元宝。
狄家老太当即说,如果我喜欢两个丫头,她可以做主,把喜儿和宝儿送给我。
我忙说不用,元宝我带回去做个纪念就是。
开玩笑,弄两个鬼丫鬟回去……我还活不活了?
狄家的事暂时了结,我向娘俩告辞。
潘颖忽然弱弱的问:“老祖宗,我奶奶真是狄家的人?”
老太脸上又浮现出慈祥的笑容,朝她点了点头,竟转身消失在了其中一口棺材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她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彩……
第十四节 福源酒楼
“我送先生离开吧。”狄金莲说着,迈出大门,款款向前走去。
她仍是穿着那件墨绿色绣着金花的旗袍,身姿是那样的摇曳多姿。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同样穿着绿旗袍的潘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经过跨院,我停下脚步,看了看院中的水缸,回头看向哑女人。
她也在看水缸,眼中竟然露出比先前都要惊恐的神情,就好像那边有个吃人的怪物一样。
我忍不住问狄金莲:“这个水缸里的女人,是谁害死的?”
胖子说那个女人是自己跳缸淹死的,我就觉得奇怪,水缸再大,也没有一个成年人的高度,怎么可能会淹死人呢。要说是崔道人一伙害死她的,也说不通,人贩子拐卖人口为的是钱,没被发现,为什么要把拐带的人害死?
狄金莲避开我的目光,低声说:“娘算到我要回来,替我续了鬼命。”
又是续命……
“你们这么做,不怕遭报应吗?”我冷眼看着她。
狄金莲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我是这个家的主人,如果我魂魄消亡,狄家上下二十六口就会永不超生。是我害死他们的,我不想他们永远做孤魂野鬼。”
我身子微微一震,边往前走边问她:“你先前找老何,后来找我跟你回来,目的就是要夺我们的阴身吗?”
狄金莲摇了摇头,“我是真记不得回家的路了。”
“那你现在除了那个男人,什么都想起来了?”我讥讽的说道。
狄金莲没有分辨,而是说:“给你的那个盒子里,有很多你想知道的答案。”
我没再说什么,出了狄家老宅,走上山岗,回过头,远远的就见狄金莲还站在坍塌的门楼外,在她的身后,站着神情麻木的崔道人父子和巧姐……
到了县城,我从提款机取了一万块钱,交给了哑女人,把她送到公安局门口,让她自己进去。
窦大宝问我为什么不把她送进去。
我说我这趟来,身份是阴倌。
事实是崔道人一伙或是死,或是变成了活死人,留在了狄家老宅。这种事跟警察说不清楚,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回去的路上,潘颖忍不住唏嘘感慨:“没想到狄金莲是我的姨奶奶,来这里还能见到自己的祖宗。”
我往她旗袍开衩下露出的大腿瞄了一眼。
她竖起眉毛瞪我,“桑岚不在你就反了天了是不是?”
“我是想说,你难道就没想过,你为什么会穿着这件旗袍,躺在棺材里吗?”
“啊?为什么?”
我放下车窗,点了根烟,浅浅的吸了一口,说:
“我相信狄金莲说的都是真的,也相信你和她们是亲戚,但是昨天晚上……她们不光想夺我的身子,还想你永远留在狄家老宅。”
潘颖想了想,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狄老太说过,狄家的鬼术主要是女人修炼的,狄金莲是她的嫡传,是狄家的女主人,或许只有她有能力对付狄家的仇人。有了肉身,她才能继续去寻找仇人。”
潘颖愣了一会儿,竟坚持说就算是这样,也和狄金莲无关,她相信狄金莲是不会害她的。
傍晚,下了高速,潘颖接到一个电话,问我能不能送她去福源酒楼。
我说行,刚好和大宝去打打牙祭。
潘颖瞄了我一眼,说她约了同学吃饭,顺便请我们一起,算是感谢我帮了狄金莲。
我还没开口,窦大宝就两眼放光的满口答应下来。
这个货可不笨,知道潘颖是艺术学院的,同学一水儿都是美女。
到了地方,停好车,把肉松留在车上,三人一起进了酒楼。
上楼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怎么就感觉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有点古怪呢。
到了一间包厢门口,潘颖忽然挽住了我的胳膊。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把门推开了。
包房里本来闹闹哄哄的,门一开,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好几双眼睛都定在了我们身上。
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我不禁一愣。
是桑岚。
“噔噔噔……噔噔噔……”
没等我缓过神来,潘颖就哼唱着上海滩的前奏,挽着我走了进去。
顺着所有人诧异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看,我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见了谁都觉得怪了。
不是旁人怪,而是我身上的衣着怪。
我还穿着那件月白长衫,潘颖也还穿着旗袍,两人一副民国装扮,能不让人觉得另类嘛。
潘颖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故意耍宝的。
“哈,潘潘,你这是唱的哪出啊?”
随着一声询问,包房里炸开了锅。
潘颖得意洋洋的挽着我,径直走到桑岚面前,冲她眨了眨眼,“你看看我们俩配不配?”
“你们在搞什么啊?”桑岚看了我一眼,勉强笑着问。
潘颖撇撇嘴,“不跟你玩儿了,还给你。”
说着,硬把我按在桑岚旁边的位置上。
再见到桑岚,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可到了这份上,再说走就说不过去了。
再看窦大宝,眼睛早看直了,肯走才怪。
“你们怎么这身打扮啊?”桑岚不自然的问我。
不等我回答,潘颖就抢着说:
“我刚请徐祸去外地帮我一个忙,这衣服是当地买的纪念品。”
她把窦大宝拽到一边坐了,指了指我说:“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还有谁没见过他的,自己问岚岚。”
几个男女都是桑岚的同学,经过上次2号表演厅的事,倒是都认出我来了。
一个挑染着头发的女孩儿好奇的问窦大宝:“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法医?”
窦大宝清了清嗓子,很正式的说:“我叫窦大宝,是个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
“你会不会看手相?帮我看看吧。”
“我前几天遇到件很奇怪的事,你赶紧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也帮我看看手相吧。”
窦大宝一脸幸福来的太突然的表情,真就假模假式的捧起一只白嫩的小手端详起来。
一个男生调侃的说:“我最近总倒霉,高人你也帮我看看呗。”
窦大宝正色的说:“我的规矩是只接女人的生意。”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喷他脸上,这话能当众说嘛,别人听了不往歪处想才怪。
见窦大宝被众星捧月似的围着,桑岚讷讷的对我说: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给玉开光会吸收你的阳气。”
我看了一眼她脖子里的红绳,淡淡的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桑岚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有些犹豫的说:“这块玉……这玉真和你特别像。”
“你的意思是我长得像鬼?”
“不是,就是看上去,特别像你发火时候的样子。就像……对了,那次在林寒生家里,捅假道士的时候就是那副样子。”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她胸前看了一眼,鬼头玉是圆的,她胸口的衣服被顶起一个小小的凸起。
“你不相信我说的?”桑岚小声问。
我摇了摇头,“我和那玉真不像,它待的地方我都不能待。”
“什么地方?”桑岚愣了愣,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才反应过来我指的是哪里,红着脸在我胳膊上捏了一把,“滚蛋!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理直气壮:“我说的就是正经的。”
“别闹,我跟你说,这玉特别奇怪,戴着它……”
正说着,门一开,又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走了进来。
这女孩儿和桑岚差不多高,也是大长腿,样貌竟和桑岚不分伯仲,身材倒是比桑岚还要挺翘一些。
见我看着她发呆,桑岚小声在我耳边说:“怎么?看上人家了?我给你介绍啊?”
我收回目光,撇了撇嘴,低声说:“这女的倒贴我都不要。”
“瞎说什么呀,人家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校花。”
她刚说完,潘颖就过去拉着那女的手大声说:
“徐祸,大宝,给你们隆重介绍一下,章萍,和桑岚并称我们艺术学院两大帅哥杀手。”
我斜眼看向桑岚,“你刚才是夸自己呢?”
桑岚翻了个白眼,脸微微有点红,小声说:
“才不是,章萍是真漂亮,也是我们学校公认的身材最好的女生。还倒贴都不要,美得你吧。”
我摇头,“不是不想要,是不能要,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桑岚大概以为我说的是‘精尽人亡’的意思,横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事实是,我盯着章萍是因为发现她的身体被一种淡淡的,像雾一样的红色血气环绕着,这种怪异的血气我以前在一个客户身上见到过。
可以断定,这个女人身上隐藏着某个秘密,这个秘密不光会要男人的命,还会要她自己的命!
当着这么多人,我也不好说破,那毕竟关乎到一个女人的声誉。
我看了看窦大宝,他只是花痴的盯着章萍,似乎没看出我看到的状况。
转过头,再看章萍,无意间看到旁边一人,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桑岚感觉到我的这一举动,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刚想开口,那个先前说自己倒霉的男生忽然抬高声音说:
“徐祸,你们做法医的也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他的语气和眼神都不怎么客气。
我愣了一下,见章萍就坐在他身边,和他偎在一起,才反应过来,我坐在桑岚身边,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章萍身上,激得这小子吃味儿了。
我心说还特么有心思吃飞醋,你小子就快大祸临头了!
第十五节 槐树皮
见我不说话,男生露出一抹坏笑,压低声音说: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鬼,你解剖尸体的时候,死尸会不会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你拿手术刀的手:‘别割我!疼!’”
他猛地抬高了声音,几个胆小的女孩儿顿时被吓得惊叫起来。
男生顺势揽住章萍的肩膀,得意的冲她挑了挑下巴。
我本来注意力全集中在他和章萍身上,听了他这种低级笑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了一句:“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哟,还生气啦?”男生充满讥讽的撇了撇嘴,“也对,人家是学医的,不能怪力乱神。”
我摇了摇头,不准备再搭理他。
没想到他垂眼看了看我的手,打了个哈哈说:
“说实话,我真佩服你们法医的心理素质,上一秒钟刚摸完死尸,下一秒就能吃得下去毛血旺。”
他满眼戏谑的看着桑岚,笑嘻嘻的说:
“我也挺佩服你的。那些尸体有跳楼死的,摔得像肉泥一样;有被车撞的四分五裂的……桑岚,你不膈应吗?”
桑岚冷着脸说:“丁明昊,适可而止吧。不要拿别人的专业开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笑。”
丁明昊脸沉了沉,却又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又没恶意,我就是好奇,一个法医,一个阴阳先生,怎么会有交集。”
说着,鄙夷的看了窦大宝一眼。
窦大宝忍不住说:“你这人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啊?我欠你钱了?”
丁明昊冷笑,“你没欠我钱,我只是眼里不揉沙子,看不了有人装神弄鬼的骗女孩子。”
见窦大宝瞪眼,我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冲动。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丁明昊除了自己,眼里就没谁了。这种人要的就是出风头,只想成为被人瞩目的焦点,是无理也能搅三分的主。实在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眼看本来融洽的气氛被搞得尴尬不已,他还得意洋洋,我有心想走,可又觉得心里窝囊。
我犹豫了一下,说:
“我不敢说有没有鬼,但是我相信一个人的运势有高低。你刚才说你最近很倒霉,我相信你真的很倒霉。”
说着,我拿起桌上的牙签罐,拧开盖子,抽出一根牙签交给桑岚,“掰断它。”
桑岚愣了愣,接过牙签一掰为二。
“哟,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挺大嘛。”我调侃了她一句,把其中的半根牙签在她秀发间蹭了蹭,连同整罐牙签都倒进一个干净的碗里。
潘颖一拍巴掌,“我明白了,你是想行酒令啊,谁抽到断的牙签谁喝酒?”
我不置可否,捂着碗摇了摇,看也不看的从碗里拿出一根牙签摆在面前。
桑岚看了看我,也从碗里抽了一根。
其他人也都来了兴致,都有样学样的抬着头不看,从碗里抽牙签。
章萍忽然盯着我,眼波流转的说:
“这碗里的牙签怎么也都有百十根吧,这么抽得抽几圈啊?”
我看了一眼丁明昊,淡淡一笑:“一圈下来肯定有人能抽到。”
说话间,碗转到了章萍面前。
她迟疑了一下,才伸手从碗里抽了一根,是完整的。
丁明昊嗤笑一声,随手也抽了一根。
“哈,还真被你抽中了!”潘颖大笑。
“你不会这么倒霉吧?”
“喝酒喝酒!”
一干人跟着起哄。
丁明昊看着手里的半截牙签怔了怔,把牙签丢回碗里,端起啤酒一口喝干。
见他爽气的把酒喝了,其余人兴致更高。
本来嘛,都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出来聚图的是开心,谁愿意不欢而散。
又一圈抽下来,丁明昊看向我,眼睛盯着我,伸手从碗里抽了一根。
“我去,看来你的运气真不怎么好!”
“怎么又是你啊?”
“徐祸,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没搞鬼吧?”
……
丁明昊看着手里的半截牙签,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但仍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等转到第三圈,他再次抽出半根牙签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我绝对没有动手脚。你最近运势的确很差,最好找个高人看一下吧。”
我对潘颖说:“这两天我和大宝都累了,吃饱喝足,先回去睡了。”
“我运势真的很差吗?”丁明昊忽然冷冷说了一句,把整碗牙签都倒在面前的盘子里,随手抽了一根,赫然又是半根牙签。
我冲桑岚点了点头,站起身和窦大宝往外走。
走到门口,我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说:
“对了,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徐祸,除了是法医,还是阴倌。不过我的规矩是只接女人的生意。如果各位美女要看看面相手相什么的,可以去后街31号。平时大宝在,初一十五,我看铺子。”
说完,看了章萍一眼,转身和窦大宝一起离开。
上了车,窦大宝问我:“那个小子真有问题吗?”
“你没看出来?”
窦大宝挠头,“看出什么?”
我把着方向盘,心里也是疑惑不已。
先前我并没有看出丁明昊有什么异状,可是章萍坐在他身边以后,他就变得乌云盖顶,前额像是涂了一层墨汁一样。
这种情况我以前是从来没遇到过的。
难道说他的噩运和章萍有牵连?
我没有再多想,边开车边笑着对窦大宝说,咱哥们儿可是够意思了,怕你一个人看铺子孤单寂寞冷,专门替你招揽美女客户。
窦大宝两眼放光,摩拳擦掌,说明天就去买两本《麻衣神相》恶补一下看相方面的知识。
回到家,我先冲了个澡。
看到换下来的月白长衫,想起了狄家老太给的那个木盒。
从包里拿出木盒放在桌上,想到被勾了魂的崔道人等人,我有些犹豫。
从来都只听说鬼能迷惑人,狄家的人做了鬼却能勾魂,这未免太妖异了。
最后我还是决定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邪门妖术,只看个大概,也好避免以后遇到类似的状况手足无措。
扁平的红木盒子并不算精致,但一定经历过很多年月了。盒子的表面经过长期的摩挲,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打开铜制的搭扣,刚把盒盖掀开一条缝,就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我不由得一愣。
里面居然只有一块树皮!
从纹理上看,这应该是一块槐树皮,而且年代久远,似乎有些石化的迹象了。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只看了一眼,我就一阵头大。
所有记载全是繁体字,而且字迹十分的潦草。
“靠,得亏我是医科生,否则这‘鬼画符’能看得懂才怪。”
我庆幸了一个,点了根烟,开始逐行查看。
只看了几行,我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上面竟记载了各类鬼魅妖邪的出处和特征、弱点,这根本就是一卷百鬼谱!
我是真正的半吊子阴倌,就凭几页破书混事,对诸多鬼魅都缺乏根本的了解。这槐树皮百鬼谱倒是正好弥补了我在这方面的认知。
按照段乘风的说法,我这辈子都脱离不了阴倌行当。
也罢,既然脱离不了,那就深入了解一下。接不接生意两说,万一不小心遇到邪祟,起码有自保的能力。
凌晨两点,我盖上木盒,靠进沙发里长出了口气。
狄金莲说的没错,这盒子里的东西,的确替我解开了不少心中的谜团。
她没有说谎,她离家追寻仇人七十年,不光鬼法消耗殆尽,而且逐渐迷失茫然,如果没有人指引带领,她就回不了家了。
能够外出七十年,远离葬身地,则是因为一般的鬼只有鬼法,她却是拥有鬼道之术的鬼灵。
但是有一点,狄家老太还是不尽不实,那就是修炼鬼道,死后为鬼,并不是说不受阴司管束的。就百鬼谱上看来,狄家人修炼鬼道,死后成为了鬼灵,单单一个鬼灵,被阴差撞见,也是要收的。
狄家满门鬼灵,又藏身在险山恶水的老宅里,再加上狄金莲这个狄家女主人执念深重,遮蔽了全家的阴煞之气,所以才会留在阳间这么久。
怪不得狄金莲说,只要她在,狄家就在呢。
百鬼谱的末尾提到了灵觉……
狄老太说过,我那天在雨幕中看到狄金莲被谋害的情形,就是因为灵觉的存在。
能够感应到寻常人感应不到的东西……真有这么神奇吗?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上班,我都沉浸在研究百鬼谱里。
撇去专门的目的不说,这东西看通顺了,比足本山海经还要好看。
这天夜里又在下雨,我看完一段,拿起手机和筱雨聊天,正施展浑身解数想约她见面,大门忽地从外面打开了。
沈晴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一进门就说:“赶紧穿衣服,局里有案子。”
一听有案子,我不敢怠慢,从里屋找到裤子套上,边穿外套边嘟囔:
“姐姐啊,下次来先敲门吧。我要是没穿衣服,还不全让你看光了?”
“切,谁稀罕看你。”沈晴撇嘴。
我拿起包,朝厨房看了一眼,“那些都是你买给我的?”
“什么?”沈晴一愣,随即连连摆手,“别说废话了,看守所死人了,赵队让我们直接赶过去!”
第十六节 东城看守所
冒雨上了车,我问沈晴是什么情况,她却说也不大清楚,是赵奇打电话通知她赶去东城看守所,说是出了人命案,还说一定要叫上我。
东城看守所?老何不是就关在那儿嘛。
一路赶到东城,到了看守所,我看了看时间,刚好12点整。
沈晴给赵奇打了个电话,很快,赵奇就开车出来,把我们带了进去。
停好车,赵奇转头看着我说:
“情况有点特殊,你可能要先见见一个人。”
“什么人?”我问。
“何尚生。”
“老何?”
“房东?”
沈晴和我同样惊讶。
进了楼门,赵奇直接把我俩带到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一进门,就见一个白胖的小老头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美滋滋的抽着烟,正是老何。
办公桌后,一个短发像刺猬一样的老警察浓眉紧锁,也在抽烟。
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屁。
“老林,这是我们局里的徐祸,沈晴。”赵奇给我们介绍,“这是林东,林所长。”
沈晴向林东敬了个礼,我冲他点了点头。
老何叼着烟,眯着眼看向我,“来了,带家伙了吗?”
“什么意思?”我疑惑的问。老头怎么跑这儿来了,居然还受这样的‘优待’。
林东拧着眉头说:
“我们的两个同事,傍晚去老仓库拿东西的时候出了状况。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另一个还在昏迷。”
老何哼了一声:“什么昏迷啊,我都说了,他是丢了魂儿了!”
林东和赵奇对了个眼色,神情显得很复杂。
我还是没弄清状况,迟疑了一下问:“活着的人在哪里?”
老何掐了烟,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别在耳朵上,站起身看向林东。
林东起身,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回到一楼,来到尽头的一个房间,两个警察正在门口对着抽烟。
我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子——医务室。
一进门,就见铺了白床单的小床上躺着个人。
一个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后发愣。
看清白大褂的样子,我不由得一愣。
竟然是唐夕的男朋友,姜怀波。没想到他居然是看守所的医务人员。
“林所长。”姜怀波站了起来,看到我也是一愣,“你……你是徐……徐法医?”
我点点头。还以为上次他是紧张,所以说话才不利索,没想到居然真有点结巴。
想到化妆师唐夕,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我真不想说我羡慕嫉妒恨,可事实真是这样……
赵奇指了指床上那人,对我说:“他叫钱涛,是所里的管教。”
我走到床边,看清床上的人不禁一呆。
这人年纪很轻,至多不过二十五六岁,一身警服却脏兮兮的,还挂破好几道口子,像是才从地洞里钻出来似的。
让人感觉诡异的是,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却瞪得老大,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尽管看到他眼中的生气,我还是拿起他的手腕,脉搏很平稳,但是跳动的相当慢。
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居然连正常的自然反应也没有。
“还看什么啊,快把毛笔朱砂拿出来啊。”老何说。
我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毛笔和朱砂交给他。
想了想,还是拿出一道黄符,默念了两句法诀,拍在钱涛的灵台上。
手刚一拿开,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风吹过,符纸晃晃悠悠的飘落在一边。
我心里一咯噔,还真是魂魄不齐。
“你到底是哪一门的?你这符画的真邪乎。”
老何皱着眉头说了一句,用毛笔蘸了朱砂,在钱涛的额头上一笔而就画了一道符箓。
我看了看那道符,忍不住问:“这符起什么作用?”
老何慢条斯理的说:
“这里关了那么多坏蛋,可不像你们公安大楼浩正罡气那么重。他现在丢了魂,万一被路过的孤魂野鬼见到,占了他的肉身,那就麻烦了。我用符箓镇守住他的灵台,这样其他魂魄就进不去了。”
见赵奇看我,我只好点了点头。
老何说的的确没错,只是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状况,所以没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老何回过头,牛逼哄哄的说:
“还愣着干什么,下面该怎么做,还用我说吗?”
我苦笑,丢了魂,当然要把魂魄招回来,问题是我不会招魂啊。
我对老何实话实说:“我不会招魂。”
老头先是一愕,随即眼中露出一种莫名的疑惑。
“给我黄纸和桃木剑。”老何说。
我拿出两张黄表纸,又拿出桃木钉问他合不合用。
老何接过木钉,目光一凛,“九月阴桃木!”
他忽然凶狠的瞪着我:“徐祸,你不会是邪门歪道吧?”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黯然的说:
“我同学的家人被烧死了,他受不了打击,吊死在了自己家的桃园里,这阴桃木是他……”
老何打断我说:“不好意思,是老头子想多了。”
现在我知道老何是渡鬼人,自然也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刚才的一问。
阴桃木是要人吊死在九月阳桃上才能生出的,刘瞎子曾说过,有些心术不正的阴倌为了得到阴桃木,会设计把人害死,人为达到目的。
所以,老何第一眼见到阴桃木才有那样的反应。
由此证明,老头顶多就是财迷了点,心倒是不坏。
老何先是把一张黄纸撕成个纸人模样,放在钱涛的胸口。
接着用毛笔蘸了朱砂,在黄纸上画了道符箓。向林东问了钱涛的生辰,连同名字一起写在了黄符上。
他把黄符点燃,用桃木钉挑起,身子一挺,脚下踩着八卦方位走起了罡步,口中念念有词:日落沙明,天地倒开,道由心学,阴阳交泰,四方鬼神,奉吾敕令,所拘冤魂,即刻放行!太上三清急急如律令!
我心中一凛,这老头居然是三清正宗。
老何只念了一遍法诀,脚下罡步却是不停,竟有些龙行虎步的气势,和先前的猥琐财迷模样判若两人。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的脑门上竟出了一层细汗。
他忽然停下步伐,桃木钉直指纸人,大声道:
“三魂七魄归吾坛,速来报到!”
随着他一声喊,钱涛胸口的纸人竟然动了。竟像是活了一样,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可仅仅只是勉强抬了几下上身,就又倒了下去。
老何脸色一变,再次念诵法诀,抬高了声音:
“三魂七魄归吾坛,速来报到!”
连着大喊三声,纸人挣扎的更加剧烈,却仍是没能站起身。
老何架势一收,脚步踉跄的倒退几步,一屁股跌进了椅子里,喘着粗气说:
“不好,他的魂魄不只丢了,而且被其它鬼给掌控了!”
“那该怎么办?”林东急着问。
如果说先前林东等人对他的话还有怀疑,见到纸人挣扎以后,不说再无怀疑,也信了八九分。
“还能怎么办,在哪儿丢的,就去哪里找。”老何抹了把汗,脸色变得有些蜡黄,显然耗费了不少精力。
赵奇眼神闪动,说:“他们是在老仓库出事的。”
“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沈晴忍不住问。
林东拧着眉头看着赵奇。赵奇纠结的摇了摇头,说:
“经过现场勘察,另一名女管教是从架子上摔下来,导致颈骨折断死亡。不是人为……可能是意外。”
林东说:“我们发现出状况的时候,小钱就倒在角落里,已经是这样了。”
老何拍着大腿,着急的说道: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五更天一过,他的生魂被鬼侵占了生机,就回不来了!还不赶紧找去!”
第十七节 老库房里的脚步声
我知道老何说的不假,忙对林东说:“林所长,带我去仓库。”
赵奇果断说:“我和你一起去。”
老何摆手:“不成不成,你们警察身上罡气太盛,而且阳气也重,去了只会误事。”
说着,深吸了口气,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姜怀波忙说:“老先生,你……你的身体不好,就别……别去了。”
我见老何两条腿直打颤,就问姜怀波他怎么了。
老何跺着脚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重又坐下,目光转动,最后落在沈晴身上,说:
“小沈是新人吧,你没什么罡气,而且是女娃,就和徐祸一起去一趟吧。”
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老何一瞪眼,“这种事能逞能吗?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就少一分意外!”
说着,把桃木钉交给了沈晴。
“把纸人给我。”
我忙把纸人递给他。
他拿起毛笔,蘸了朱砂,在纸人上画了道符,又写下钱涛的名字和生辰,把纸人交给我,说:
“一旦找到魂魄,就把纸人挥过去,魂魄就会附在上面了。记住,不管什么情况,一定要先收魂,一定要快!”
我点点头,把纸人收好,让林东带路。
林东边走边告诉我说,老仓库在女监楼的后面,因为计划拆除重建,基本都搬空了。傍晚是他让钱涛去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能利用的东西,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
穿过女监楼,就见后边有一栋两层的旧楼。虽然只有两层,每一层却有七八个大房间的样子,外面还有一圈铁栅栏围成的小广场,看上去倒像是一座小规模的工厂。
林东说:“钱涛他们是在二楼东头的库房被发现的。”
我忍不住问:“这楼原来是干什么的?”
赵奇说:“零四年以前这里是东城监狱,后来监狱搬到四平岗去了,这儿就改了看守所。这楼是以前监狱里女犯人干活的手工厂。”
“你这么熟悉啊?”我有点诧异。
赵奇神情一黯,喃喃的说:“她以前就在这里。”
“她?”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让他和林东、沈晴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过去。
沈晴皱眉:“你没听老何说的嘛,你不能逞能。”
“他说什么你都信啊?他能不收你房租吗?”
“不行,这里是看守所重地,你现在还是编外人员,我必须跟你一起进去。”沈晴晃了晃手里的桃木钉,坚决的说。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问林东要钥匙。
林东把一把大号的不锈钢钥匙和两把手电交给我,说:
“楼里的钥匙是通用的,因为准备拆除,楼里已经断电了。”
我接过钥匙和一把电筒,转身就往旧楼走。
走出几步,想起件事,急忙回头对跟上来的沈晴说:“跟着去可以,把配枪留下。”
“为什么?”
“还问?你忘了上次在平古县你差点儿把我给爆头啊?”
沈晴吐了吐舌头,摘下配枪交给了赵奇。
旧楼外的栅栏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响声,我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古怪感觉。
就好像……穿过这扇门,就到达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来到楼下,这感觉越发的加重。
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个塑封袋,打开后用手蘸了些里面的粉末抹在沈晴脸上。
“这是什么?”沈晴做贼似的小声问。
“是百草霜,抹在脸上,脏东西就看不到你了。”
“怎么是黑色的?”
“甭问了,抓紧时间找人。”我转过身耸了耸肩膀。才不告诉你,百草霜就是锅底灰呢,而且只要抹脑门就行了。我要喜怒不形于色……嘿嘿嘿……
我打着手电,透过窗户朝一楼的一个房间看了一眼,里面黑乎乎的,只有两个铁架子,和一张旧办公桌。
我看了看表,已经一点半了,就说时间有限,直接去二楼找。
两人沿着外面的走廊来到西侧的楼梯,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先前那种古怪的感觉更加的强烈。
我有些心绪不宁,低声嘱咐沈晴小心,不要离开我左右。
出事的房间在东头,两人打算直奔那个房间。
刚迈出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咣咣咣咣……”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却不见人影。
脚步声还在,好像是有人在上楼。
我快步走向楼梯口的同时,那个脚步声却开始远去,像是转身下楼去了。
“咳咳!”
我一个箭步蹿到楼梯口,却只听见两声咳嗽,然后就没了动静。
我看了看向下的楼梯,又抬眼往上方看了看,心里一阵发毛。
虽然没见到人,但我听得清清楚楚,咳嗽声是从上方传来的。然而这栋楼只有两层,根本没有再往上的楼梯!
而且……根据判断那的确是上下楼的脚步声,一楼通上二楼的楼梯是水泥浇筑的,我听到的却像是大皮鞋踩在铁板上的那种声音。
“怎么了?”沈晴赶过来问。
我转眼看着她:“你没听见?”
沈晴下意识的往下方看了一眼,回过头问:“听见什么?”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阵,摇了摇头,“直接去东头。”
要在以前,我一定以为自己刚才是幻听,可现在却持怀疑态度。那脚步声和两下咳嗽实在太清晰了。
从狄家老宅回来的路上,我反复问过窦大宝和潘颖,在老宅前院的时候,他们的确没看到我在雨中看到的一幕,也没有听见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事实是,狄家老太和狄金莲都已经验证,狄金莲的确是在前院水缸里被浸死的,而且死的时候就穿着那件绿旗袍。
百鬼谱的末尾提到,确实有灵觉的存在。而且随着与阴魂的接触日久,灵觉会逐渐增强。
而我的这种灵觉,貌似是在给鬼头玉开光之后出现的。
刚才的脚步声,会不会又是灵觉的引导……
两人一路往东头走,一边打着手电透过窗户观察每个房间。
就像林东说的,里面已经差不多被搬空,就只剩下些铁架之类的杂物。
来到东头的房间,门没有锁。
站在门口一眼望去,就见屋里除了几张破旧的桌子,就只有角落里有个铁架子,上面堆放着一些资料。
架子旁边的地板上,有一滩未干的血迹,应该就是那个女管教摔下来的地方。
沈晴屏着呼吸看了一圈,小声问我:“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没有。”
我走到铁架子旁边,上下看了看,心里满是狐疑。
架子上就只有一些废旧的宣传册,最高的一层离地面也就一米七左右。如果要拿东西,就算个子矮点,只要踮着脚尖也能够得着,那个女管教为什么要爬到上面去?
“她为什么要爬上去?”沈晴也觉出了不对。
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不光爬上去了,而且是爬到最上面,然后一头栽下来的。要是爬到一半摔下来,只能是后背和后脑勺着地,不可能颈骨折断。”
“现在怎么办?”沈晴问。
“没办法了,只能楼上楼下挨个房间仔细找。”
凭借感觉,我能够确定这栋楼有问题,但在这个房间里除了觉得女管教的死蹊跷以外,看不出有什么异状。
两人出了房间,开始回过头往回找。
第二个房间里也是没有任何异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不禁有些焦急,急着去下一个房间搜寻。
刚迈出门口,忽然,又听到了踩踏铁板的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声不是从楼梯的方向传来的,而是从……从东头的那间房子里面传出的!
我不顾一切的跑向那间房,刚跑到窗口处,猛然间就呆住了。
房间里的一切竟然全都改变了,这哪还是什么房间,根本就是一个楼梯间。
两个穿着灰扑扑衣服的人背对着这边,站在另一侧的窗口旁。手里各自拄着一杆上了刺刀的步枪。
看着两人帽子上垂下来的‘驴耳朵’,我差点没惊得喊出声。
那居然是两个日本兵!
就在原先摆放架子的地方,竟然变成了一段铁板焊制的楼梯,不光向下,而且还延伸向上。
更让我惊愕无比的是,一个穿着酒红色旗袍,黑色高跟鞋的女人正背对着这边往楼上走。
高跟鞋踩踏铁板……
“噔……噔……噔……”
第十八节 不存在的三楼
直到一节白生生的小腿从眼前晃过,我才从震惊中缓释过来,可随着女人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房间里顿时一暗,楼梯不见了,两个日本兵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闻声转过头,就见沈晴站在我身后,手捂着嘴,瞪圆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显然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我快步走进屋,走到角落的铁架子旁,抬头往上看了看。
“我好像知道女管教为什么会从架子上摔下来了。”
“为什么?”沈晴声音发颤。
“他们应该也看到了我们刚才看到的,不知道怎么,钱涛被勾了魂,女管教可能是想把他拉回来。”
我指了指上方,铁架子的位置正是楼梯出现的位置,现在楼梯消失了,上下的出口自然也不见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沈晴问。
我又往上看了一眼,“去楼顶。”
“楼顶?”
“别问我为什么,我解释不了。”
到了楼梯口,我下意识的向上看了看,边下楼边对沈晴说:“这老楼诡异的很,可能不止一个‘好朋友’,你最好回去和赵奇他们在一起。”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我可能帮不上大忙,但两个人一起,总算是有个照应。”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绕到楼后,就见后墙上有一排钢筋镶嵌,直通楼顶的维修梯。
“这楼绝对够年头了。”我喃喃道。
可是就算楼再老,也不可能是建国前的建筑,怎么会出现日本鬼兵呢?
还有那个女人……又是穿旗袍的女人……
我迟疑了一下,拿出那包锅底灰,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又取出牛眼泪交给沈晴,让她滴在眼睛里,以防万一。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维修梯往上爬,雨虽然不大,却都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眼看快到楼顶了,我低声叮嘱沈晴: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尽量不要说话。
爬上楼顶,就只见一片空旷。
“会不会弄错了?”沈晴小声问。
“时间不多了,只能试试看。”我把锅底灰交给她,让她再‘补补妆’。
钱涛的魂魄被带到‘三楼’原本就只是猜测,但是上来以后,先前的那种诡异感觉更加的清晰强烈。
我感觉‘另外一个世界’近在咫尺,要做的,就是寻找入口。
最开始听到的脚步声是在西边,我们是在东头房间里看到的旗袍女和日本鬼兵,两个上楼的脚步声截然不同,也就是说两边都有楼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从东边入手。
一来钱涛是在东边出事的,再就是女鬼怎么也比日本鬼子招人待见。
两人打着手电往东边走,没走几步,沈晴忽然“咦”了一声。
我回过头,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心里顿时一咯噔。
地上竟然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墓碑!
碑上没有人名,却刻着一道符箓,显得十分的妖异。
沈晴想把墓碑拿起来查看,我连忙阻止她。
“这多半是有人作法布设的,如果乱动,钱涛的魂魄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人为的?”
“嗯。”我点点头,心中越发的不安。
如果老楼一直都有问题,不会到今天才出事,有人搞鬼就解释的通了。
没走多远,又发现一个同样的小墓碑,我越发肯定是有人作法。
可这些小墓碑看上去摆在这里很久了,究竟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摆下的,目的又是什么……
来到东边,果然又见到一个小墓碑,而墓碑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二楼铁架子的上方。
我拉住沈晴的手,缓缓走到墓碑跟前,先前的奇异感觉更加强烈。
在这种感觉的促使下,我甚至伸出手,做了个开门的动作。
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可是没想到,当我这样做的时候,竟然真的出现了一扇门!
门被推开,我和沈晴几乎是同时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不再是黑暗,也不再是楼顶天台,而是一个亮着灯的房间!
我和沈晴对视一眼,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缓缓的走进了门里。
还没来得及打量房间里的情形,对面的另一扇门就被推开了。
听到脚步声,我本能的拉着沈晴躲到一旁的衣架后面。看到她黑漆漆的小脸才反应过来,两人都抹了锅底灰,鬼应该看不见我们才对。
我正想偷眼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忽然就见沈晴瞪大眼睛,用手朝我身后下方指了指。
我心里一激灵,缓缓回过头,垂眼一看,悚然的发现,就在我身后的角落里,竟然蹲着一个人!
看到这人,我不由得愣了。
这是个女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个女鬼。
我们之前看到的旗袍女和日本兵都和这个时代不符,可角落里蹲着的女鬼却是穿着现代人的衣服。
女鬼显得很惊恐,却又有些麻木,就好像蜷缩在角落里很久了似的。
确定她看不见我们,我强压着狐疑透过衣服之间的缝隙向外看去。
忽然,我面前的衣服被一只染着红指甲油的手给摘掉了。
我根本来不及躲,直接跟那只手的主人打了个照面!
看到眼前这人,我顿时惊呆了。
从穿着看来,她就是先前我们在二楼见到的旗袍女。
她的面容并不怎么美艳,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风韵。和狄金莲的古典韵味不同,而是一种……沾染了风尘的颓唐味道。
女人看了看手上的衣服,像是不大满意,又挂了上去,然后拿起旁边的一件黑丝绒旗袍,转身走到一边。
透过缝隙,就见她把身上的酒红色旗袍脱了下来,一边往身上穿那件黑丝绒旗袍,一边嘴里还说了句什么。
那应该是某个地方的方言,我听不懂,但是知道那绝不是好话,应该是骂人的话。
女人换好衣服,有些疲惫的扭了扭脖子,推门走了出去。
我松了口气,回过头,就见沈晴表情古怪的斜眼看着我。
我冲她摊了摊手,我也没想到这里会是更衣间,女鬼主动脱衣服,我难道不看啊?
可是话说回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更衣室?
我又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女鬼,强忍着向她询问的冲动,示意沈晴去外面找钱涛的魂魄。
走到女人出去的那扇门后,我摒着气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一咬牙,伸手把门拉开了一道缝。
凑眼往外一看,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外面居然是个有舞台的大厅,这扇门就在舞台的一个角落。刚才那个女人此刻正在舞台上唱歌,正对着台下,竟然坐了十几个二战时期的日本军官!
沈晴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咧着嘴冲我朝另一个角落斜了斜眼。
顺着她的眼神一看,我不禁又吃了一惊,在那些日本军官的后方,一个身影正满脸茫然的垂首站在角落里。看身形样貌,居然就是钱涛!
‘现在怎么办?’沈晴用眼神询问我。
我回头往衣架看了一眼,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留在这里,我出去把钱涛的魂魄收了,然后我们原路返回。”
沈晴点了点头,“你小心点。”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纸人,从包里拿出阴阳刀反扣在手心里,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踮着脚尖走了出去。
眼前的场景让我不自主的心跳加速,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只能是低着头,沿着墙根往前走,心里边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好在锅底灰遮灵台果然有效,那些日本军官只是色眯眯的看着台上,完全没发现我这个不速之客。
台上的女人声音十分的悦耳,不过唱的却是日本歌。
我根本已经没心思想旁的了,只管闷着头走到钱涛待的那个角落,眼看靠近,我从兜里拿出了纸人。
刚要丢过去,忽然,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了。
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和我眼对眼的打了个照面!
第十九节 九冢迷魂阵
看到这人,我猛然一愣。
居然是野郎中!
不,他不是野郎中。
这人的样貌和野郎中有七分相似,五官却又有着不同,看年纪,他比野郎中还要大一些,个子也比野郎中要高。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老阴!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我,错愕片刻后,眉毛一拧,狞声道:“又是你这个小子!”
他一开口,我就更加确定他的身份了,这就是那次在平古屠宰场见到的那个老阴。只是那时他只有半张脸是人样,侧面看上去和野郎中几乎分辨不出来。
听他开口,我就知道要坏事,急忙不顾一切的把纸人向钱涛丢了过去。
纸人加身,钱涛立刻化为一道光影附在了纸人上。
我一个箭步抢过纸人装进兜里,这才回过头和老阴对视。
“呵呵,你能来到这儿,想必也是有些道行的,正好留下,给老子进补吧!”
老阴狞笑着说了一句,竟然张开双臂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一咬牙,翻出阴阳刀向他胸前划去。
哪知道老东西这一扑竟然是虚张声势,居然一侧身从我旁边闪了过去。
我连忙转身,回头一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那些日本军官居然全都站了起来,而且都转过身,阴森森的注视着我。
再看老阴,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老东西,到底是人是鬼?
“八嘎呀路!”
一个日本军官骂了一句,“锃”的一声把军刀抽了出来,其余军官也纷纷抽出了长刀。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娘的,也不知道老东西用了什么法子,这帮小鬼子竟然能看见我了!
眼见十多个鬼军官凶神恶煞的逼近,看着他们手上闪着寒光的长刀,再看看我手里的小刀……
“娘的,我艹你小日本的祖宗!”
我一咬牙,大骂一声,从包里掏出一把黄符,没头没脑的甩了过去,一猫腰,挥刀扑向最边上的鬼军官。
黄符贴上鬼军官的身子,顿时发出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爆响,同时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在鬼军官的喝骂声中,我头皮一阵阵的发炸。
半夜被沈晴叫来,我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档子邪乎事,一把黄符撒完,就只剩下手里的一把刀了。
可是从符箓沾身后的反应来看,这帮家伙竟然全是煞气惊人的恶鬼,普通的驱邪符竟不能将他们诛除。
惊怒交集间,手里的小刀已经划过了那名鬼军官的脖子。
随着一道血光闪过,他竟爆成了一蓬血雾,随即消失不见。
我心下大定。
阴阳刀果然像桃符上说的一样,能够诛杀恶鬼。
一声惨叫传来,转眼一看,就见沈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将桃木钉直插入了一个鬼军官的后心。
我躲过一把长刀,顺手在那军官的手腕上划了一刀。不等他消散,就大声对沈晴喊:“跑!”
沈晴躲开砍来的军刀,和我一起拼命跑向之前的那扇门。
刚一推开门,看到屋里的情形我头发都竖起来了。
对角的另一扇门也已经打开了,一队端着步枪的日本鬼兵正鱼贯往里跑。
更加恐怖的是,房间里除了那个穿旗袍的女人,其余的事物竟然变得恍惚起来。
“艹!往回跑,从另一边出去!”
让我感到恐慌的不是日本鬼兵,而是我想到了一个关键。
这诡境之地多半是由那些小墓碑造成的,老阴招来这些个日本鬼兵,未必就能对两个大活人造成绝对的伤害。
他多半只是想拖住我们,然后撤去外面的墓碑!
我对现在的所在根本就不了解,实在不敢想象,一旦墓碑全撤掉,或者偏离了原来的方位,我和沈晴会沦落到怎样的境地。
我和沈晴一边避过鬼军官的砍杀,抽冷子就用小刀和桃木钉还击。
沈晴杀的眼红,居然一边用桃木钉狂戳,一边骂起了脏话。而且她居然是日语和国骂双管齐下。
我都有点佩服她的多才多艺了。
“别打了,快跑!”
我打散一个鬼军官,拉着她朝老阴出来的那扇门跑去。
踹门而出,发现这竟然是一间休闲室。
又是表演厅,又是休闲室,这他妈整个一小鬼子的俱乐部!
“哗啦……哗啦……”
身后传来一阵拉枪栓的声音。
沈晴边跑边说:“你还不让我带枪,这下惨了吧!”
“鬼兵打在活人身上会撞阴伤元阳,你的枪根本就伤不了鬼,有个屁用。”
眼见周遭的景物都开始恍惚,我心急如焚。再也顾不上身后的状况,拉着沈晴拼了命的朝对面的门跑去。
枪声响起的同时,我抬脚踹开了门。
“卧槽!”
门后果然是出口,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西边的出口竟然就在天台的边缘。
因为是飞身踹门,等雨水打在脸上,整个人已经悬空到了楼外面。
我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反手去抓楼沿,猛然间,被一只手抓住了外套的领子。
“抓住我!”沈晴被我下坠的力道带的趴在了天台上,大声冲我喊。
我连忙一手抓住楼沿,一手抓住她手腕,蹬着外墙奋力的爬了上去。
就在我爬上去的一瞬间,沈晴身后的门消失了。楼顶又恢复了先前的空旷,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沈晴气喘吁吁的问。
我使劲甩了甩头,摸了摸兜里的纸人,长出了口气,“呼……就当是一场梦吧。”
我左右看看,就在我摔下不远的地方,果然又是一个小墓碑。
回过身再跑到东头,小墓碑还在,上面的符箓却已经花了。
我抬起手腕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表停了,指针正指着两点钟的位置。
两点钟……我和沈晴上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两点钟,也就是说,从进了那个诡秘的地方以后表就停了。
刚才在里面大概待了有二十多分钟……
“走,快回去!”
我招呼沈晴下楼,顺手拿起一个小墓碑放进了包里。
两人顺着原路下了楼,跑出栅栏门,就见赵奇和林东正焦急的等在那里。
回到医务室,我把纸人交给老何。
老何立即念诵法诀,把钱涛的魂魄灌入了灵台。
“他怎么还不醒?”林东急着问。
老何斜了他一眼,“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何况是魂魄离体,哪有那么快醒?”
“控制了他魂魄的鬼是什么路数啊?”老何问我。
“是你的老朋友,就是把你送进来的那个家伙。”
“老阴?!”老何瞪圆了小眼睛,“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我根本就分不清他到底是人是鬼。”
我把在老楼的经历说了一遍,林东和赵奇都听得目瞪口呆。
“林所长,抗战那会儿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
林东摇摇头,“这我哪知道,只能试着去查资料了。”
老何摆了摆手,“不用查了,我知道。我听老一辈人说过,现在的东城看守所在解放前是一家纱厂,后来被小鬼子侵占做了据点。老楼的事,多半和这个脱不了关系。”
我问老何:“那楼不可能是解放前盖的,怎么会还有那么多日本鬼子?”
“人有人的世界,鬼有鬼的世界,不是说房子变了,那里的鬼就消散了。那些日本鬼子多半是死在先前的楼里的,所以变成鬼以后还留在那里,至于为什么会出来作怪……”
我从包里拿出那个小墓碑,“这应该是老阴留下的。”
老何接过墓碑看了看,陡然瞪圆了眼睛:“九冢迷魂阵!”
“什么是九冢迷魂阵?”我问。
老何说:“这小墓碑不是普通的石头做的,而是用超过百年的老坟碑石做的。这样的墓碑应该有九个,分别汇集了九座老坟的阴气。按照不同的方位摆放,再加上符箓,就能结成不同的阵法。我只是听我师父说过九冢迷魂阵一种,一旦结阵,里面的鬼就会以为自己还活着,每天重复做自己生前做过的事。其它的功用我就不知道了。”
一直没说话的赵奇忽然说道:
“这里是看守所,不是别的地方,就算鬼能进来,那又是谁把这九个墓碑摆在那里的?”
我和沈晴同时看向林东,貌似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由他这个所长去查了。
我问老何,他是怎么掺和进这事的。
他说就是听他们监室的管教说起,所以才自告奋勇提出要看看情况。
老头嘿嘿坏笑,说其实就是为了多抽几根烟。
我又问他,身体到底怎么个情况。
老头摆摆手,叹气说:人老了,毛病就多了,前列腺不怎么地,其它零件也不像以前那么妥帖了。
临走的时候,我让赵奇跟林东说,老头年纪大了,在里头能照顾的就多照顾点儿。
折腾了溜溜一宿,我和沈晴肚子都饿了。
这个钟点也没饭馆营业,三人一商量,干脆去沈晴家挖她冰箱里的存货。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赵奇说去买点东西,回来的时候除了买了几袋真空包装的熟食,竟还有两瓶白酒。
到了沈晴家,也懒得费劲弄,直接插上电磁炉,冰箱里有什么都往锅里续。
见赵奇少有的沉默寡言,一个劲的喝酒,想起他在看守所说的那句话,我忍不住问:“赵哥,那个她是谁啊?”
赵奇苦笑,“是我女朋友。”
说着,揉了揉鼻子,从屁兜里掏出钱包,“来,给你们看看她的照片。”
接过他抽出的照片,只看了一眼,我就呆住了……
第二十节 投亲
“她是你女朋友?”我不可置信的看向赵奇。
赵奇一愣,“你认识她?”
我把照片递给沈晴,沈晴看了,也是一脸的震惊,“这不就是我们在更衣间看到的那个女人?”
赵奇猛然坐直了身子,呼吸急促道:“你说什么?什么更衣间?”
“我们在老楼的楼顶,刚进去的时候,躲在衣架后面,那里还藏着一个女人,就……就是照片里的人!”
赵奇眼睛变得通红,身子不住的发颤,“她为什么还会在那里……那个果然不是她……”
我见他情绪激动的几乎要崩溃,连忙拿起酒杯塞在他手里。
赵奇看也不看,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干,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缓和了些。
“她叫什么名字?”我问。
“萧静。”赵奇失神的回答道。
他忽然转过身,用双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徐祸,帮我,帮帮我,帮我把小静找回来。”
“她已经死了。”
“不,她还活着,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她!”
我手臂被他攥的生疼,用力掰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冷静一下,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奇抓起酒瓶又倒了杯酒,喝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涩声说道:
“我和小静是零一年经人介绍认识的,她是个好女孩儿,很温柔,很漂亮。我们在一起两年,已经在筹备结婚了。可有天晚上她继父喝醉了酒,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居然想强暴小静!小静拼命反抗,失手把他给杀了。小静因为误杀,被判了一年九个月有期徒刑。”
说到这里,他又连着喝了两大口酒,像脱力似的靠在沙发里呆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当时小静就被关在东城监狱,我每个月都会去看她。因为职业缘故,我跟她比其他犯人和家属会面的机会要多。我们商量好,等她一出来我们就结婚。那时候……那时候她白天就在那栋老楼里做工。有一次她在做工的时间,被人发现晕倒在厕所里。那次她昏迷了整整三天,医生却查不出任何问题。所以我也没办法帮她办保外就医。”
“她是病死的吗?”沈晴小心的问。
赵奇摇头:“她没有死!是我接她出狱的!”
我和沈晴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睛里都满是疑惑。
赵奇说:“可是从那次她昏迷以后,再见面我就感觉,她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出狱以后,我把她接到我家,这种感觉更明显了。她的说话口气、生活习惯,甚至是口味都完全和以前不一样。像是彻底变了个人。最可怕的是,有一天我提前下班回家,居然看到她满嘴都是血。我问她怎么了,她哭着不肯说。我见她一个劲往窗户外边看,就过去看,结果我看到楼下有一只血糊糊的鸡!那鸡连毛都没拔,还在扑腾呢。她居然吃活鸡!”
听了他的话,再想想更衣室里见到的那个女鬼,我心里一阵凛然。
赵奇的感觉没错,他接出狱的,有可能根本不是萧静,如果那个女鬼才是萧静,那只能说明,她在老楼昏迷的那次,已经被夺舍了!
我问:“她现在人在哪儿?”
赵奇痛苦的摇了摇头,“那次我不该逼问她为什么要吃活鸡的,她就只是哭……只是哭,第二天我下班回来,她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封信。信里说她爱上了我,但她不是我爱的人,还说自己是怪物,也不值得我爱。”
“你没有找过她?”沈晴问。
“怎么会不找?我专门办了停薪留职,整整找了她一年,可是她不见了,她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不见了!”
赵奇越说越激动,虎目中竟然滚落两行清泪。
我现在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对那些稀奇古怪的案子感兴趣了。
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帮他把留在老楼里的萧静找回来。
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让他把萧静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天一亮,我就给段乘风打了个电话,把萧静的生辰八字报给他,让他帮忙给算一下。
铁算盘响,段乘风沉声说了四个字:“命不该绝!”
我问他具体状况如何,他说铁算盘也不是万能的,他也不能事无巨细的算到具体情况。
电话的末尾,他说这个周末会来,到时候可以一起吃个饭。
我当然说好。
下午,我跟赵奇、沈晴又去了东城看守所。
林东沉着脸告诉我们一个消息,除了我带下来的那个小墓碑,他们的人没有在老楼顶上发现别的墓碑。
我心一沉,问他我们能不能见见老何,有些事想向他请教。
老何被带到办公室,头一句话就是要烟抽。
听我把情况一说,老头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照这个说法,那个丫头的确应该是被阴魂夺舍了。阴魂夺舍,虽然表面上看和活人没什么区别,但却不能自生元阳。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借助外界的阳气,生饮公鸡血就是其中的一种方法。被夺舍的肉身虽然还能维持身体机能,却也只能算是活尸而已。”
“如果找到萧静的魂魄和被夺走的肉身,还能不能再把她们换回来?”我问。
“换回来?”老何瞪起了眼睛,“徐祸,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这个阴倌到底是不是假的。那个丫头被夺了舍,也就是说她已经死了,就算能找回肉身,死了的人魂魄怎么还能回到灵台?”
赵奇哑声说:
“我不奢求她还能活回来,我只想找到她,再见她一面,想她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
老何叹了口气,起身说:“带我去老楼看看吧。”
来到老楼,老何问我有没有带八卦镜。
我把八卦镜交给他,他看了看说:
“你这面只是普通的八卦镜,加持了符箓以后起到的作用很是有限。如果以后有需要,可以借我店里的那面去用,记住用完还放回去就行了。”
说完,他用毛笔蘸了朱砂,在镜子中央画了一道符箓,把镜子对准了老楼。
他先是往镜中看了一阵,又把镜面折射的光从一楼开始逐间照射。
直到二楼最后一间照完,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在咯,不在咯。”
“怎么会不在的?”赵奇急了,“不是说在楼顶吗?我们再去楼顶看看吧!”
老何摆摆手:
“用不着看了,就算是恶鬼凶煞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下久待,普通阴魂更是一见天光就很快会消散,怎么可能在楼顶?我刚刚看过,这楼里毫无阴煞气象,绝不可能有阴魂存在。昨晚小徐他们见到的那些鬼,恐怕已经被老阴给带走了。”
赵奇不甘心,说什么都要他再看看。
老何叹息说:
“不知道小徐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其实是渡鬼人。如果我连有鬼没鬼都分不清,怎么还能做这一行?”
我安慰赵奇,说我已经请人帮萧静算过了,她的魂魄一定不会有事。
我没敢转述段乘风的话,命不该绝……那就是能死而复生。这种事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自己都不信,哪能胡乱给他希望。
回到办公室,老何忽然对我说:“你今天不上班,去铺子一趟吧。”
“大宝在呢。”
老何眼珠转了转,说:
“我有个远房的外甥女前阵子写信给我,说是今天会过来。你到底是和我熟一些,帮她安排一下会比较好嘛。”
我奇道:“你还有亲人?”
老何干笑:“都说了是远房了。”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让她住哪儿?”
“她和你一个姓,叫徐洁。柜台的抽屉里还有一套钥匙,是303的,就在你隔壁,那也是我的房子,你帮她安排一下,再帮她买些日用品之类的,钱从下个季度的房租里扣好了。”
“下季度的房租已经帮你交了大帐了。”我暗暗咬牙,这老头到底有多少房子啊,简直就是一老财主。我拼死拼活挣来那点钱跟老丫比就是九牛一毛,可不能再跟他客气了。
老何微微有些尴尬:“嘿嘿,那就从下下个季度的房租里扣。”
我点点头,等他回了监室,我对林东说,昨晚我和沈晴见到的墓碑不只一个,如果其余墓碑不见了,那就只能是看守所内部有人拿走了。沈晴也在一旁作证。
林东表情复杂的说:“这个我会做内部调查,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在所里搞这些东西?”
听他问,我忽然回想起一个细节。
我记得老阴说过,让我给他当补品,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上次见到老家伙是在屠宰场,这次更邪门,居然在看守所弄了一大帮的日本鬼子出来。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出了看守所,沈晴送赵奇回家,我带着肉松直接去了后街的铺子。
到地方一看,桑岚和潘颖居然也在店里。
狄家老宅一行潘颖已经和我们混熟了,见到肉松立马蹲下身亲热的摸着狗头。
窦大宝笑得合不拢嘴,说这几天隔三差五的就有美女来店里光顾。
我斜了他一眼,问桑岚:“你们整天往这儿跑,不用上课啊?”
桑岚刚张了张嘴,我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请问你们哪一位是徐祸啊?”
第二十一节 它在我身上
听到有人问,桑岚下意识的抬眼一看,脸色顿时一变,一把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疑惑的回过头,看到问话那人也是猛一激灵。
那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孩儿,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牛仔裤、白衬衫,外面是一件卡其色的小风衣,虽然穿着普通,却遮挡不住美好的身材和青春的朝气。
她留着清新的齐耳短发,鹅蛋脸稍显圆润,有点婴儿肥,五官精巧却不惊艳,是标准的邻家女孩儿风格。
可就是看着这样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儿,我心里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为了替李蕊超度,我和孙屠子、瞎子刘曾无意间从河里捞出一口铁棺材,过后棺材被警方发现,打开后,里面是一具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尸。
后来太平间出了命案,女尸失踪,至今仍未找到……
眼前的女孩儿,竟然和那女尸有七成的相像!
“你是徐祸?”女孩儿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你是……”
“我叫徐洁,我是来找我三舅的。”
我一拍脑门,“你是老何叔的外甥女啊!快进来吧。”
徐洁笑盈盈的走了进来,“三舅的事我都知道了,他在信里说,你会照顾我的,花的钱过后他会还给你。”
我点点头,“明白,你刚来,先坐下歇会儿吧。”
桑岚把我拉到一边,小声问我:“你觉不觉得她很眼熟?”
我又看了徐洁一眼,回过头嘿嘿干笑。
“你笑什么啊?”
我笑着低声说:
“咱这阵子都太敏感了,她是我房东的一个远房亲戚,来这儿是投奔她舅舅的。鬼是不可能大白天来寻亲的,如果是那具失踪的尸体……你听过尸体复活后还能长胖吗?”
桑岚一愣,随即皱起鼻子扮了个鬼脸,我也自嘲的干笑了两声。
这阵子怪事一桩连着一桩,我和她都不自觉的神经紧绷,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事实是人有相似,徐洁凑巧和白色连衣裙长得有点像而已。我和桑岚都过于敏感了。
话说回来,自从入室盗窃的事发生以后,那女尸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想来是听了我的劝告,去了她应该去的地方吧。
我转身问徐洁:“你的行李呢?”
徐洁怔了怔,指了指旁边一个洗的发白的帆布包。
“就这么点儿东西?”我诧异的说。
徐洁抿了抿嘴:“三舅说你会帮我买的。”
我点点头,心想也对,老何无儿无女,把她接来多半是想让她为自己养老送终继承家业。老财迷的钱不给她花给谁花?
我看看时间,说时候不早了,得赶紧去帮她买些日用品。
我从抽屉里找到303的钥匙,对窦大宝说,明后天我值夜班,白天得补觉,让肉松先在他这儿待两天。
我忽然有个奇怪的发现,肉松对徐洁竟十分的亲热,难不成这狗东西也和我一样,喜欢清汤挂面型的?
我和桑岚、潘颖打了声招呼,让徐洁赶紧走。
两人并肩走在老街上,我似乎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更加觉得之前的想法荒唐。
开车来到一家大卖场,选了床上用品和一应日用品,又帮她买了几身衣服,甚至还去内衣专柜选了几套内衣。
我看看时间,说:“再想想还有什么要买的,要是没有,我们就去楼下吃饭。”
徐洁摇头:“我不喜欢在外面吃饭,买点菜,我回去做吧。”
“自己做……那还得买锅碗瓢盆,你那边煤气灶还没弄呢。”
“你家没有吗?”
我一怔,随即打了个响指:“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嗯!”徐洁点点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
打开303的房门,看了看,房间倒是不用怎么打扫。
见没什么用帮忙的,我就说我先把菜拿到隔壁,等她收拾好了就过来。
回到家,走进厨房,看到柜子里的锅碗瓢盆我嘴角不禁浮出一抹笑意。
沈晴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人是真不错。
刚开始看到厨房里多出个碗,还以为她是单纯的恶作剧,没想到她居然乐此不疲,隔三差五就弄个碗啊盘子的过来,最后竟然把一整套炊具给凑齐了。
只能说这姐们儿也是个大仙儿。
我把菜洗好弄好,徐洁过来,把我从厨房赶了出去,说这些活不是男人干的。
她像是下惯了厨房,手脚竟十分的麻利,不多会儿四菜一汤就上了桌。
“这才叫生活啊!”我搓着手感慨。
徐洁笑盈盈的说:“尝尝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平心而论,她的手艺真不错,虽然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对我而言却是许久没有享用过的美味。
徐洁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喝了口饮料,说:
“要不我那边的煤气灶就别弄了,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咱俩又住隔壁,干脆就在你家搭伙好了。”
“行啊!”我自然乐得同意,从里屋拿出把大门钥匙给她,说楼上住着我的一个同事,我家的钥匙她也有一把,改天介绍她们认识。
徐洁有些犹豫的说:“你能先借我点钱买菜吗?我身上没钱,等三舅回来我就还给你。”
我当即二话没说,从钱包里拿了五百块钱给她。
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只能说,一顿简单的家常饭,对我的触动实在太大了。这样简单的生活,却是我向往已久的。
我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给筱雨发起了信息……
第二天上午起来,来到客厅,见桌上有个字条,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
我见你还在睡,没有叫醒你,早饭做好了,在锅里。我去铺子里帮忙了。
来到厨房,看到蒸屉上的两个包子和半锅菜粥,我的眼睛好像被沙子给迷了。
我忽然想起了一首老歌:这个世界有些人一无所有,有些人却得到太多……
晚上九点,又下起了雨,我走到实验室外,点了根烟,看着院中飘摇的雨丝。
我不自觉的又想到了筱雨,掏出手机想给她发信息。
刚拿出手机,值班的杨蕾忽然跑了过来,急着说:“徐祸,有人报案,你快到前面来看看!”
我忙掐了烟,跟着来到前面的办公楼。
这不奇怪,法医值夜班本来就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有时候有喝醉酒的人被带来、报案人忽然身体不适,又或者打架斗殴伤情严重的,值班法医都会临时进行必要的救治措施。
来到前面,郭森和大何也在,还没来得及跟他们打招呼,就听一个人虚弱的喊道:“徐祸……”
那人喊了一声,急着站起身,踉踉跄跄想要走过来,没走出两步,身子一歪向旁边倒去。
郭森急忙扶住他,大声说:“这样不行,先送他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那人挣扎着喊道:“徐祸,徐大师,你救救我!有鬼要害我!救命啊!”
我盯着他仔细看了看,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是你?!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人居然是桑岚的同学,上次在福源酒楼挑衅我和窦大宝的丁明昊。
那时他明明还是个精壮的小伙子,这才不到一个礼拜,竟然瘦的皮包骨头,脸颊凹陷都脱相了!
“是鬼,有鬼要害我!”丁明昊浑身哆嗦着说。
想到那天看到他额头的黑气,我心里一激灵,看了郭森等人一眼,说:“你不用担心,先喝点水冷静冷静。这里是警局,一般的鬼是进不来的。”
丁明昊颤抖的更加厉害,像是稍一用力整个人就会折断一样,“它来了,它不在外面,它在我身上……”
说着,颤颤巍巍的把上衣撩了起来。
第二十二节 十五号
丁明昊忽然把衣服往上一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杨蕾甚至“啊”的叫出了声音。
丁明昊不光脸瘦的脱了相,身子也是皮包骨头,衣服下面就像是一层皮包着两扇肋骨,随着呼吸,都能看见肋扇一翕一合的。
让人惊恐的是,他两扇肋骨下面的小肚子像球一样的凸了出来。
凸出的肚皮上,竟然有着一张人脸!
那人脸虽然不怎么清晰,但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人脸不是出现在他的皮肤的表面,而像是……他凸出的肚皮下根本就包裹着一颗鼓鼓囊囊的人头!
那张脸就是从他紧绷的肚皮下透出来的!
“它……它会动……它想吃了我……”丁明昊抱着肚子,哭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过了好半天,杨蕾才憋出一句:“你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丁明昊哭道:“去了,什么都没有,可是我能感觉到它,它想害死我……”
“这……你能处理吗?”郭森看向我,显然也觉出情况超出了他的认知。
我深吸了口气,说:“我试试看吧。”
回实验室拿了包,再回到前面,我让丁明昊把上衣脱掉,用毛笔蘸了朱砂,在他胸前、小腹、后背各画了一道符箓。
“大师,我现在怎么样了?”丁明昊颤声问道。
我收起朱砂毛笔,沉声说:“我不是什么大师,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三天内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尽快去找别人帮你吧。”
“大师……徐……徐祸……我……我……”
我打断他,坚决的说:“不好意思,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
说完,我不再理他,径直回了值班室。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郭森跟进来问。
不等我开口他就说道:“这个问题是我私人问的。”
我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却只能说:
“鬼不会无缘无故纠缠上一个人。人冷静下来,潜意识里也不会完全没有印象。丁明昊不笨,让他自己去搞定吧。”
郭森眼珠转了转,说:“赵奇的事我听沈晴说了,他的事……你……”
郭森把两手撑在我面前的桌上,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说:
“我知道你的规矩,赵奇他虽然是男的,他给不了你什么好处……可他是咱自己兄弟……”
“你边儿去吧你!”我忍俊不禁的一挥手。
郭森也绷不住黑脸了,退后一步斜指着我说:“你能帮得帮啊,我不签字你毕不了业!”
次日天亮。
“徐祸!”
“丽姐,来这么早?”我从椅子里坐起来,甩了甩惺忪的脑袋。
马丽说:“今天起你开始放假,什么时候上班,我通知你。”
“丽姐……怎么了?”我恍然问。
马丽走到我面前,伸手按了按我的肩膀,沉声说:“先回去,我会打电话给你。”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正见到几人把几个裹尸袋拉进来。
我想问一个熟人……
“嘘……回去!”马丽站在门口冲我使眼色。
我无缘无故‘被放假’,但这不意外。
实习生和编制内是两码事,如果遇到‘敏感性’的重大案件,实习生随时会被中止实习,避免参与一些内情。
这事儿给我提了个醒——我的生活,并未稳定。
……
又是一个雨天的傍晚。
徐洁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小心的问:“今天又没接到电话?”
我摇摇头,“估计是大案子,还没搞定。”
“什么案子,非得让你放假啊?”徐洁问。
我说:“这个和警方的保密条例有关,我现在就是个实习生,有些案子的确不能参与。”
徐洁沉吟了一下,说:“今天十五,你要看铺子啊?”
“嗯。”我点点头。
“我陪你一起啊。”
我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不好的,夜里看铺子,很邪的。”
徐洁眼波流转,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晚上十点半,开车来到后街。
卸下门板,坐在柜台后发愣。
“嗡……”
我拿起手机。
筱雨:‘今天十五了,你又看铺子啊?’
‘嗯,你要不要过来陪我?’
对方沉默半晌,才发来一条讯息:‘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是鬼,你还让不让我陪?’
我一挑眉毛,不客气的说:‘小二逼,我是专门抓鬼的阴倌,不怕我抓你啊?’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我恍然抬起头,看向只卸下一块门板的门口。
没有人。
我冷声说:“每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时辰未到,别来烦我!”
“卧槽,这么横啊?”
随着一声古怪的感叹,一颗笑嘻嘻的脑袋从门板后探了进来。
肉松率先冲了上去,一下就扑在那人身上,摇着尾巴撒欢儿。
“你怎么来了?”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潘颖从门外闪进来,斜着眼冲我一噘嘴:“刚吃完宵夜,顺路来看看,不行啊?”
说着,从外面拽进一人,居然是桑岚。
桑岚尴尬的冲我点了点头,“是潘潘……她非要过来的。”
我皱眉看向潘颖:“有些事不能胡闹的,我要营业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小狄姐说你每逢初一十五的晚上都会开门营业,这是为什么啊?”潘颖对我的话置若不闻。
“不要问了,赶紧回去……”
“汪汪汪汪!”
肉松忽然狂吠起来。
我看看时间,摒了摒气,拧着眉头看着两人:“到后院去,3点以前不要出来!”
潘颖还想说什么,不等开口,就被桑岚拉着跑进了后院。
“砰!”
后门刚一关上,前面就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听闻徐先生在堂,特来拜见……”
“等一下。”
我不慌不忙的说了一句,看看时间,拿起桌上的火柴点着了牛油蜡。
“进来。”
……
凌晨两点五十,我看了看面前的横死鬼,边拉开抽屉边说:“上吊自杀?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想不开。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我都不应该帮你。”
打开抽屉,我愣了愣。
只剩最后一道三角符了……
我拿起毛笔蘸了朱砂,抬眼问来人:
“姓名?生辰?”
“我叫郑磊,我的生辰是……”
闻言我身子猛一颤,“你是李塘镇的郑磊?”
“嗯。”
“滚出去!滚回去!”我几乎想也没想就大声道。
“我知道是你帮了我,可是我只想跟华珍在一起。”郑磊低声说。
“孟华珍想你活着!”
“可我没有她不能活。”
郑磊。
26岁。
洗清罪名后的第某天,他自杀了。
最后一道符送走了郑磊,我靠在藤椅里,只觉得心情无比沉重。
当一份感情失去了依靠,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吗?
如果是这样,我当初做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徐祸祸,我们可以出来了吧?”后门打开一条缝,潘颖贼兮兮的小声问道。
“出来吧。”
“原来你晚上开铺子是要帮鬼超度的!真是太牛叉了!”潘颖兴奋的两眼放光。
见桑岚神情古怪,我忍不住问:“你们都看到了?”
桑岚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潘颖拿出一个小瓶子,得意的说:
“这是我托人找来的牛眼泪,滴在眼睛里就什么鬼都看得到了。咦……那个跳楼死的女人实在太恶心了,也不知道把肠子塞回去。”
“很好玩吗?”我冷眼看着她。
潘颖一窒,“不……不好玩……”
“徐大师!”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嘶……”我不禁深吸了口气,时间还没到呢!
我刚想让桑岚和潘颖回避,门外那人已经飘忽走了进来。刚进门,竟踉跄着往地上跌去。
潘颖本能的伸手去扶,和桑岚看清来人的样貌,同时惊呼:“章萍!”
我也吃了一惊,来的居然就是那天在福源酒楼见过的章萍。
她没有影子,她是鬼!
“咕咕咕……”
远方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声公鸡打鸣的声音。
章萍恍惚了一下,猛然消失了!
“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章萍来了?”潘颖失神的问,双手还保持着刚才扶着章萍的姿势。
桑岚也是一脸的惊愕。
我看了看时间,“噗”的吹灭牛油蜡,“打电话给她。”
桑岚忙拿出手机拨号,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桑岚抬眼看向我,眼睛里满是惊恐:“章萍出事了!”
她忽然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疑惑的贴到耳朵上,“喂。”
“徐祸?你跟桑岚在一起?”听筒里传出的居然是赵奇的声音。
很快,电话那头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徐祸。”
“丽姐。”
“上班,到XX小区来。”马丽的声音有些疲惫。
来到电话里说的小区,我让桑岚她们留在车上,直接上到顶楼。
雨还在下,天台的边缘,一个女人趴在那里,一根避雷针直透咽喉,从颈后伸了出来。
我抬眼看向马丽:“丽姐……”
“少说废话,赶紧换衣服。”
我点点头,换上工作服,戴上口罩手套。
刚走过去,忽然就见那女尸的身上猛然蹿出一道黑气!
“躲开!”我急忙拉了马丽一把。
还没等看清黑气的去向,就听马丽蓦地倒吸了口气。
垂眼一看,我浑身的汗毛都戗了起来。
被避雷针插着的女尸,居然把脸转了过来!
第二十三节 蛇口花
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马丽,看到女尸的脸,也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噤,其他人更是低声惊呼了起来。
女尸不光脸转了过来,而且还露出一抹诡异森然的笑意。
更可怖的是这张脸……这是人的脸吗?
因为某些个明星效应,现代的女人都以锥子脸为美。
女尸的脸是十足的‘锥子脸’,就真的像锥子一样,从额头到尖削的下巴,几乎呈一个锐角的三角形。
诡异的是她的嘴。
那张红通通的嘴本该是樱桃小口,可现在竟随着女尸森然的笑容,夸张的往两边咧到了极限,乍一看就像是一条红艳的双杠线把‘三角脸’切割成了两部分似的。
这张脸古怪到了极点,可我还是认出,这人就是前不久才去过31号的章萍!
想到刚才那股黑气,我让马丽先不要靠近。一个人走过去,对尸体进行了初步检查,除了脸显得怪异,没有发现其它异状。
见我起身,马丽问:“初步检验结果怎么样?”
我深呼吸了两下,说:“避雷针从喉部侧下方插入,没有刺穿颈动脉和颈椎。但是……”
“但是什么?”
“她没有挣扎过。”
马丽一怔,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回过头,眼中满是骇然。
同是医科生,我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避雷针没有穿刺过致命部位,也就是说,章萍被刺穿脖子后没有立刻死亡。
从接下来的各种检验结果来看,她在被刺穿后,至少应该有十五到二十分钟是有自主意识的。
求生是人……或者说是所有动物的本能,任何人在这段时间里,都应该试图挣扎着摆脱穿刺。
可是伤口没有二次撕裂的痕迹,也就是说,章萍在被刺穿脖子以后,就一直静静的趴在那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尸体被抬上车。
马丽走到我面前,眉心微蹙,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好一会儿才说:“先回去工作吧。”
上了我自己的车,桑岚和潘颖问章萍怎么样了。
“死了。”
……
回到实验室,我和马丽立刻着手对尸体进行进一步的检验。
做完血液抽样化验,马丽摘下口罩,皱眉道:
“和她同住的室友说,她们在KTV一直唱歌唱到一点多,期间喝了不少红酒,然后一起去吃宵夜,大概凌晨两点三十分左右回到案发小区。三人乘电梯上到租住房子的楼层,也就是顶层十二楼。死者没有进门,而是沿着楼梯上了天台。她应该是酒后失足滑倒,被避雷针洞穿了颈部……可是为什么没有挣扎迹象呢?”
“答案可能在这里。”我指了指尸体裙下的私密部位。
“什么意思?”马丽问。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申请检查死者的Y部。”
“有必要吗?”马丽直视我的眼睛。
“有。”
“那就检查。”
……
“当啷!”
我用镊子把从尸体身下取出的一截物体放进不锈钢托盘,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替尸体整理好衣服。
“这是什么?”马丽震惊的看着托盘。
“是骨头,蛇的骨头。”
“蛇骨?”
“嗯。”我点点头。
“是什么人这么变态,把这鬼东西塞在她下身的?”马丽恼火的问。
我把尸体推进冷藏柜,摘下口罩和手套,一边脱大褂一边冷声说:“应该是她自己塞进去的。”
马丽愣了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变得漂亮,变得更有魅力。”
我告诉马丽,以前我做阴倌的时候,接过一单生意。
一个女人为了讨好自己的情夫,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一种巫术,方法是找到一条舌头上‘开花’的蛇,在蛇活着的时候,把蛇口花连带舌根骨拔出来,生吞下去。
然后再剪下蛇身的某一段,配合符咒塞进自己的身体。
随着蛇身的腐烂,这个女人的容貌就会渐渐起变化,就会……
不等我说完,马丽就让我打住。
别说她了,我自己说着都恶心的想吐。
可那是事实,我至今还记得从那个女人身下取出一截连着骨头的腐肉时的场景……
巫术一说是根本得不到家属承认的,章萍的死,只能归结为……意外死亡。
马丽让我把检验报告交给赵奇。
出了实验室,天已经亮了。
来到前面的办公室,意外的,我又见到了桑岚的父亲和那个女人,还有季雅云。
“小福!”那个女人踉跄着走到我面前,双手紧紧的握住我一只手。
我刚想摆脱她,她的一句话却像是霹雳一样传进了我的耳朵。
“你爸呢?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疑惑的问:“你说什么?”
“徐祸!”
赵奇从办公室出来,对身后的沈晴说:“你带家属去认尸吧。”
转身对我说:“徐祸,你跟我进来。”
我看了看桑岚,又看了那个女人一眼,推开她的手跟着进了赵奇的办公室。
“这是死者章萍的验尸报告。”
赵奇接过报告放在一边,拿起烟盒抖出一支递到我面前,“先抽根烟。”
他自己也点了一根,深吸了一口,缓缓的说:
“前几天让你放假,是因为有件案子的死者对你来说身份比较特殊。”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死者的名字叫徐荣华。”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这个本应熟悉却感到陌生的名字,我的身子还是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我吸了口烟,问:“他是怎么死的?”
“意外死亡。”赵奇眼神闪动,半晌才问:“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我想摇头,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对所谓的父亲,和对那个女人一样没有什么感情,可作为一个成年人,要面对的始终不能逃避。
回到实验室,桑岚一家和潘颖都在。
马丽似乎专门在等我,见到我,按了按我的肩膀,轻声问:“赵奇都告诉你了?”
“嗯,尸体呢?”
“在楼下的停尸房。”
在停尸房,我终于见到了那个我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除了冰柜冒出的寒气让我感觉有些冷,并没有什么触动。
这个躺在冰柜里的男人,相比那个女人,让我觉得更加陌生。
出于职业习惯,我问马丽:“他是怎么死的?”
马丽看了一眼桑岚一家,低声说:
“尸体是在一家宾馆的房间里被发现的,总共两男一女,死因相同,都是过量服用了某种药物导致心脏骤停猝死。被发现的时候……三个人都没有穿衣服。”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某种药物’指的是什么。
那个女人哭得两眼红肿,根本没听到我和马丽的对话。
她拉着我想说什么,不等她开口,我就用力摆脱她,大声说:
“都别他妈来打扰我的生活!”
两男一女,还特么没穿衣服,老家伙倒是比我会玩儿啊。
我真特么犯贱,干什么还要跑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马丽像是早料到我会失控,跟着出了停尸间,追上我说:
“小师弟,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只能说……你继续放假吧,等调整好情绪再来上班。”
“丽姐,我……”
“你什么你?是人都有情绪,我头一回失恋的时候别说工作了,还差点跳河呢!”
我愣了愣:“你失恋过几回啊?”
“滚蛋,麻溜的!”
滚出警局,我大脑仍是一片混乱。
马丽让我放假是对的。
法医这行,心理素质和专业知识同样重要。
我心里很清楚,以我现在的状态,坚持在岗的话,出错的概率实在太高了。
“嗡……嗡……”
从驾驶台上拿起手机,见是老军打来的,我连忙接起。
“老军叔……”
“徐祸,你听我说……”电话里传来老军急促喘息的声音,“我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孩子,我没什么钱……也没什么亲人,我工资卡的密码是……”
“你怎么了?”我急着问,“叔,你在哪儿呢?”
“我在沙河林场……”
“我马上过来!”
一路疾驰来到林场。
我刚要给老军打电话,忽然有人敲车玻璃。
抬眼一看,我不禁吓了一跳。
这人身形矮小,明明是站着,一张老脸却紧贴在我车窗上。
隔着玻璃,满脸黑漆漆的横肉清晰可见。
他的一只眼睛紧闭,上下眼皮间堆叠着一嘟噜黑色的息肉,就跟刚结出的小葡萄似的。
乍一看这张脸我还以为是见鬼了。
我示意他退后,打开车门,下了车才发现他后背佝偻,像是背着口锅。
他是个驼背,而且一只眼是瞎的!
“你是徐祸啊?”老驼背问。
“我是,你是……”
“赶紧跟我来!”老驼背转身就走,脚步虽然急却走不快,“老军快不行了!”
“我叔咋了?”我急得快哭出来了。
离开医院的住所后,我只回去看过他一次。
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发生在我身边的怪事太多了。
我努力自控,但是我不可能当所有的事没发生过、旁人说的话我没听过……
特别是顾羊倌的话,就像是用铁锤在我心口钉了一根钉子。
我他妈是大祸害,是煞星……时隔多年,我不知道身边的人出事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老军叔咋了?”我带着哭音又问了一句。
“快走!”老驼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第二十四节 饿死鬼
跟着老驼背一路来到林场边的两间木屋,进了其中一间,看到屋里的情形,我就愣住了。
当门的地上横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人,却不是老军。仔细一辨认,竟然是丁明昊!
几天不见,他已经更加瘦的没了人模样,完全就像是一层皮裹着一副骨头架子。
他赤着上身躺在门板上,两眼紧闭,胸口却还有着不怎么明显的起伏。
让我感觉诧异的是,他原先鼓起的肚子竟然已经没了,只剩下一片皱皮堆在那里。
皱皮上竟然有个两寸多长的口子,像是刀割开似的,随着漆黑的污血涌出,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刺鼻的恶臭。
屋里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大概五十多岁,女的也就二十出头,我都不认识。
我顾不上问丁明昊为什么在这儿,左右不见老军,急着问老驼背:“我老军叔在哪儿呢?”
“徐祸……来啦?!”
我被这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是老军!
可为什么只有声音?
他人呢?
我心直往下沉,颤声喊道:“军叔,你在哪儿呢?”
我大脑一片混乱,甚至忘了自己已经开了鬼眼,生怕老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已经出了意外……
“我在下边呢……”老军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我听的分明,声音竟然是从门板下面传出来的!
我急忙蹲下身,往门板下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门板的四个角垫了四块砖头,和地面之间有一砖的缝隙。
透过缝隙,就见老军躺在门板底下……他竟然整个人都埋在土里,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
“你们这是干嘛呢?”我急着要把门板搬开。
老军却急道:“快别动!我正送饿死鬼呢,熬过今天中午,就没事了!”
“饿死鬼?”我愣了一下,再看看门板上的丁明昊,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上次丁明昊找到局里,我就看出他是被饿死鬼附身了。饿死鬼是百鬼中极为难缠的一种,甚至在六道中还有专门的饿鬼道。
我对丁明昊印象很不好,所以只帮他画了三道镇魂符箓压制鬼气,让他尽快去找高人救治。
没想到他找的人竟然是老军!
老军是早年间部队里的军医,每回喝多都会跟我讲他从军时候的事。
我最耳熟能详的一件事就是,他在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在越南的深山老林里曾经给一个鬼看过病。
老军不是爱吹牛的人,他说的我都相信,可他那就是些野的不能再野的野路子,怎么能用来对付饿死鬼。
丁明昊又怎么会找上他的……他又怎么跑林场来了?
老驼背蹲下身,对门板下的老军说:“老兄弟,还撑得住吗?”
“还行。”老军嘴上说还行,可就这两个字都说的打颤。
老驼背独目瞄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这都三天了,每天就只喝点米汤,身子骨再好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三天?”我深吸了口气。
眼下已经是深秋,又连着下了几场雨,白天穿少了都觉得冷,晚上就更不用说了。
老军竟然把自己埋在土里三天……
“你这是胡闹!”我头一次对老军发火。
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男一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人多半是丁明昊的家人了。
妈的,你们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
老头那么大年纪了,竟然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埋在地下三天!
我从包里拿出八卦镜,在上面画了道符箓,反转镜面照向丁明昊。
只看了一眼,我心里就是一咯噔。
那饿死鬼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可为什么他头顶的煞气还是那么重?
而且从八卦镜里看去,除了乌云盖顶,似乎还有一道红色的光晕附着在里面。
我也顾不上多想了,拿起毛笔蘸了朱砂,在丁明昊前额和干巴的胸前各画了一道符箓,伸手就去搬门板。
“你想干什么?别动!”那个中年男人忽然一把拉住我。
“什么他妈的别动?你们知道老军叔多大年纪了吗?他再这样下去会死的!就你们的命是命啊?”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仍是紧紧的拉着我,讪讪的说:
“都已经三天了,再有两个钟头这事儿就了结了。你现在这样做,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嘛。”
“放屁!一分钟也不能等!”我恼火的甩开他,却被另一双手揪住。
年轻女人拉着我的袖子厉声说:“你说话客气点,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啊?”
“我去你妈的道理!”
我猛地甩脱她的手,不管不顾的把床板连同上面的丁明昊掀翻在了地上。
两人惊呼一声,赶忙抢过去扶他。
看清老军的样子,我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他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都裂出口子了。
我急着把他从土里拉出来,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个灵牌,上面写的却是‘无名可怜人’几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牌位,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胡闹啊!”老军跺着脚说:“再撑一会儿,这孩子就没事了,你这一弄,我这三天都白熬了!”
我把他扶进椅子,顺手拿过灵牌,仔细看了看。
老军还想说什么,我狠狠把灵牌摔在地上,“你别犟了!你看看你都什么样了?你就知道瞎弄,这牌位上根本什么都没有!你本来就是瞎折腾!”
老军一下愣了,“什么都没有?”
我摇了摇头,见他的衣服都被土里的潮气浸透了,急忙帮他扒下来。
老驼背提着一个炭炉,把一身衣服递过来:“赶紧给他换上!快烤烤火,暖和暖和!”
“爸,哥醒了!”
顺着女人的声音看去,果然就见丁明昊睁开了眼睛。
“徐祸,我没事了?”他也看到了我,眼睛里竟比上次见到他时多了几分神采。
我冷冷的说:“我帮你画符保命,是要你去找高人救治。你祸害一个老头干什么?”
老军说:“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帮他的。”
“你干嘛要这么做?你是不是缺钱?缺钱跟我说啊!”
“不是缺钱!”老军摇头,指着丁明昊说:“他是我妻舅家的孩子。”
我一愣。
妻舅家的孩子?
“老军叔,你……你结过婚?”我是头一回听说他还有亲人。
老军摆了摆手,“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灵牌,疑惑的看向我:“那鬼东西真不在灵牌上?”
“不在,你就是瞎弄!”我没好气的说着,把老驼背端来的一碗米粥递给他。
“姐夫,明昊是不是没事了?”中年男人问。
见老军看向我,我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丁明昊身前,用八卦镜往他身上照了照。
“你到底是怎么惹上饿死鬼的?”我收起八卦镜,点了根烟。
“我不知道啊。”丁明昊一脸的茫然。
我说:“你最好再仔细想想,现在那只饿死鬼虽然暂时脱离了你的身子,但他一定还会再来找你。如果不能劝服他吃倒头饭,他就一定会要你的命。”
丁明昊使劲摇头:“我真想不起来惹过什么饿死鬼。”
说着,看着正在喝米粥的老军咽了口口水。
老驼背见状,忙给他也端了碗粥。
见他像饿了八百年的饿死鬼似的喝下米粥,我心里直画魂儿。
老军倒也不是完全乱来,他把自己埋在土里,让丁明昊在门板上躺了三天,是想用自己的阳气勾出地下的灵气,从而消除饿死鬼的怨念。
这是萨满教的一种超度亡灵的方法。
按说这种以消耗渡魂者本身阳气的法子,应该是最可靠,最行之有效的,为什么丁明昊还会有被鬼缠身的迹象?
饿死鬼没有附到灵牌上,又去了哪里?
丁明昊连着喝了两大碗米粥,脸上有了一丝血色,给我介绍,那中年男人是他的父亲,年轻女人是他妹妹。
虽然因为刚才的事,双方都不怎么痛快,可他父亲也还是看出我似乎比老军靠得住,谦和的问我怎么才能消除他儿子的祸患。
我想都没想就说:方法有两种,一是丁明昊能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惹上饿死鬼的,寻根究底找到它,把它超度或者诛除。
如果丁明昊想不起来,那就只能等饿死鬼再找上他了。
“我怎么会去惹那种东西?徐祸,你就看在我和桑岚是同学的份上,帮帮我吧,我不想死。”丁明昊哀求道。
我看了一眼老军,叹了口气。
既然是老军的亲戚,那也无所谓规矩不规矩了。
我问老军,他怎么会在林场。
老军有些讪然的干笑了两声,说医院嫌他年纪大,不让他干了,他就托人找关系,找了份看林场的活。
看着木屋里简陋的陈设,我鼻子一阵发酸,拉着他的手说:
“老军叔,别干了,你住我那儿去,再不就住我乡下的房子,就当帮我看房子了,我养你。”
“傻小子,你老军叔还没老到让人养的份上。再说了,在这里多好,多清闲,平常还能和老独喝喝小酒,下下棋,不比哪儿都舒服?”
老独就是老驼背,是另一个看林场的老人。
老军性子倔,他这么说,我再说什么都没用。
我让他好好歇着,丁明昊的事我会处理。
老军问会不会耽误我正式的工作。
我苦笑,说不会。
我起身,想把丁明昊带回后街的铺子。
他忽然问他妹妹:“是你打电话给章萍,让她来的?”
他妹妹一愣,摇头说:“没有啊,我也正纳闷她怎么找来了,而且还说那么奇怪的话。”
“什么?你们跟那个女人说话了?”老驼背忽然瞪圆了独眼。
丁明昊的妹妹蹙了蹙眉,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她是我哥的女朋友,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老驼背用拐棍狠狠敲着地面,顿足道:“我跟你们说了,别和她说话,那不是人,是妖怪!”
第二十五节 会笑的白蛇
“章萍来过?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我问。
“萍姐是昨天晚上来的。”丁明昊的妹妹丁明明说道,脸上却的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大概是几点钟来的?”我追问。
丁明昊说,他那时迷迷糊糊的只看见了章萍,没留意具体时间。
丁明明咬了咬嘴唇说:
“应该是晚上九点多来的,那时候我正在给朋友发微信,所以记得时间。我还问这么晚了,她是怎么来的呢。”
“她怎么回答你?”我不自觉的拧起了眉心。
“我觉得她有点奇怪,她根本没回答我,只是对着我笑了笑,然后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看来今晚不是时候,明天晚上我再来’,还说什么‘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就跟她一起去吧’,总之我觉得她有点怪。”
老驼背顿着拐棍说道:
“你根本不应该和她说话的,那根本不是人,是妖怪。”
我问他,昨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老驼背叹息着摇了摇头,说昨天晚上他正守着老军冲盹,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女人飘到了门口。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个妖怪,就小声提醒其他人,装看不见她,不要和她说话。
他见那女妖一直瞪着自己,不敢再待在屋里,就自言自语的说要去上趟茅房,借机走了出去。
没想到丁明明没有听他的劝诫,还是和那女妖说了话。
丁明明在一旁直蹙眉,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那明明就是个大活人。
我示意她先别多说,问老驼背:“老独叔,你怎么那么肯定她是妖怪?”
老驼背独目闪过一道诡异的精光,压低了声音说:
“她有影子,不是鬼,可她的影子不是人影子,那根本就是条大长虫精!”
“长虫?蛇精?!”我下意识的抬高了声音。
“啊!”
丁明昊忽然没来由的一声尖叫,竟然连人带椅子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我连忙过去把他扶起来。
他皮包骨的脸居然变得死灰中透着惨白,像是在黑脸上涂了一层洋灰一样,整个人都在不住的发颤。
“怎么了?”我问。
“是他……是那个耍蛇的,是他要害我!”丁明昊越发哆嗦的不成样子。
见老军脸色蜡黄,眼中却满是关切,我当即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让三人跟我去铺子里说。
我主要还是怕老军对这个所谓亲戚牵肠挂肚,他虽然平常还算健朗,可年纪在那儿呢,又在土里埋了三天,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我让老军好好休养,带着丁家三口直接去了后街。
见铺子里只有徐洁一个人,问道:“大宝呢?”
“他早上打电话说,有个同学明天结婚,他得去喝喜酒,后天一早过来。”
徐洁边说边起身,看了丁明昊等人一眼,转身去了后院,不大会儿就端了三杯茶和一杯白开水过来。白水显然是给丁明昊准备的。
我上了门板,打开灯,坐进柜台后的藤椅里,直视着丁明昊说:
“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说一遍,不要有遗漏。”
丁明昊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情绪缓和了些,声音却仍是发颤。
原来他前段时间和章萍去外地的一个古镇玩,无意间遇到一个在街口摆摊的老头。
老头约莫六七十岁,穿着十分破烂,人很瘦弱。
见老头的地摊上就只摆了一个窄口大肚的竹篓,两人好奇,就上前问老头卖的是什么。
老头咧嘴一笑,很是神秘的说,他卖的是祖传的灵丹妙药。
两人一听,顿时没了兴致,原来是个卖草药的老叫花子。
见两人想走,老头忙说他卖的可不是什么大力丸之类的,而是一种药膏,只要女孩儿擦了这种药膏,就会变漂亮。
丁明昊不以为然,章萍却来了兴趣,问他的药膏真有美容的效果吗?
“我这药膏名为白蛇膏,是家传秘方,配制起来十分不易。”老头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实不相瞒,白蛇膏的配方中有一味药材,只有我能找到,就算别人得了配方,也配不出白蛇膏。”
丁明昊哪肯相信,拉着章萍就要走。
老头急了,抬高声音说:
我只问一句,你们见过会笑的蛇吗?
不等两人开口,他就在面前的竹篓上轻轻拍了一下。
两人本来就是好奇竹篓里有什么,所以才过来问,见状都下意识的凑近,想看看竹篓里有什么东西。
没想到竹篓里忽然传出小孩儿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
两人诧异的对视一眼,丁明昊刚想说,竹篓里是不是有录音机之类的。
忽然,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竹篓里蹿了出来。
两人定神一看,都吓得连连倒退,那居然是一条白色的蛇!
白蛇就和小孩儿的手腕一样粗细,两只暗红色的蛇眼散发着幽幽的寒光,样子十分的吓人。
丁明昊大为光火,直说老叫花子装神弄鬼,在竹篓里藏了录音机,又弄条蛇来吓人。
没想到就在他破口大骂的时候,白蛇忽然张开了嘴,吐出了信子。
一般蛇吐信子都会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条白蛇却不一样。
随着蛇信的伸缩,它竟然发出刚才那种“咯咯咯……咯咯咯……”小孩儿的笑声!
“哥,你是不是傻了,蛇怎么会笑?”丁明明忍不住插口道。
丁明昊看着我说:
“你一定要相信我,那蛇真的会笑,我和章萍听的清清,笑声就是从白蛇嘴里发出来的。那个老叫花子,就是个会邪法的妖人。那条白蛇的信子和别的蛇信子不一样,那上面居然长了一朵小指甲盖大的小花!”
“蛇口花!”
尽管给章萍验尸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听他验证,我还是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真有蛇信生花,能发出人声的蛇吗?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强忍着好奇问。
丁明昊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闪烁,放低了声音说:
“那条蛇不光会笑,而且特别听话,老叫花子叫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也不咬人。章萍把所有的药膏都买下来了,转过弯就跟我说……说她特别喜欢那条白蛇。”
我似乎已经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了,声音转冷:“然后呢?”
丁明昊头垂得更低,“我给老叫花子两千块钱,让他把蛇卖给我,他不卖,加到五千他也不卖,我把钱硬塞给他,抢了竹篓就跑了。他在后边追……他年纪大,没追多远就摔倒了。”
他忽然抬起头,大声说:
“那个在我肚子里的鬼说要吃了我,他的声音……就和那老叫花子一模一样,是他作邪法想害死我。徐祸,徐大师,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
“你觉得我该救你吗?”我猛地一拍柜台,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去。
中国古代有不少杂耍奇人,各自有着秘而不传的手艺,撒豆成兵、口吐莲花这些后世看来不可思议的手段,在某个时期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些手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失传,有的已经不能再公开表演。
耍蛇就是这诸多杂耍手艺中十分玄妙神奇的一种。
丁明昊口中的老叫花子,应该就是延承了这门手艺的耍蛇人。
现在这个社会,人们早就对一些奇趣杂耍没了兴趣,耍蛇人只是凭借白蛇的神奇卖些药膏维持生计罢了。
这个丁明昊,竟然为了讨章萍欢心,把白蛇硬抢了过来……
丁明昊的父亲咳嗽了两声,说:
“大师,一条蛇再宝贝,那也就是个畜生,就算明昊不懂事,强买了那蛇,那老头也不该作邪法害他,毕竟人命关天对不对?”
“人命关天,说的好!”
我用力一拍柜台,“你们知道那条白蛇对耍蛇的人意味着什么吗?那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的伙伴、家人,是他们的命根子!你儿子抢蛇是为了讨好女人,可那耍蛇的老人家却因为没了蛇,丢了自己的命!”
“有那么严重吗?”丁明明一脸的不以为然。
“有那么严重吗?”我气极反笑,“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们,百鬼之中只有饿死鬼专属六道业报中的饿鬼道,是不会被邪门术士控制的。根部不存在有人用饿死鬼作法害人一说。一个靠卖草药为生的老人家,没了赖以谋生的白蛇,又摔伤了,他只能等死!他死了,他找你哥哥报仇来了!”
丁明昊呆愣了半晌,忽然大声叫道:
“不是我,不是我!是章萍,是她说什么都要得到那条白蛇!那老叫花子要报仇,应该去找她才对!”
我冷笑:“她可是你女朋友。”
“我们就只是拉拉手……我们还没干别的,她不算我女朋友。”
“你说这话不脸红吗?”徐洁冷冷的说道。
同为女人,丁明明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我也是真服了这对所谓的情侣了。
男的敢做不敢当,女的更狠,想得到白蛇是为了……
过了好一会儿,丁明昊的父亲才说:
“徐大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怪明昊也没什么意义了,而且他弄成这样,已经算是受到惩罚了。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让明昊联系章萍,把那条白蛇放生。然后我再去那个古镇,说什么都要找到老人家的骨灰,替他风光大葬,当是对他做出弥补。”
丁明明也说:“我这就联系章萍,让她把白蛇带过来。”
“联系章萍?”
我呵呵一笑,“别打电话了,你现在出了这个街口,打辆车,直接去市公安总局,去后楼的停尸间找她,就说是我徐祸让你们去认尸的!”
第二十六节 削竹为刃
“章萍死了?!”丁家三口悚然变色。
我说是,她昨天晚上七点到八点和室友一起在广园路吃饭,八点二十分左右到KTV唱歌,凌晨1点一刻左右去吃宵夜,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左右死在了自己家的天台上。
“那昨天晚上我见到的是谁?”丁明明脸色煞白的问。
我舔了舔嘴皮子,没说话。
那时章萍还在KTV唱歌,自然不能去沙河林场。
章萍还活着,那就不可能是鬼。
难道真是蛇精?
想起老驼背的话,我心里一阵犯疑。
如果‘章萍’真是那条白蛇的化身,为什么会单单盯着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呢?
貌似老爷子在隐藏着什么秘密啊……
“徐祸,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我。”丁明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说。
“大师,求您看在我姐夫的份上……您帮帮明昊吧。”他父亲也说道。
虽然打心眼里不愿意管这事,可我还是叹了口气。
就算他不搬出老军,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和老军在一起住了三年,说是萍水相逢的爷俩,可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三年的时间,他已经成为了我唯一的父辈、亲人。
老军为了这个从未提到过的晚辈在土里埋了三天,我又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先带他去医院处理一下肚子的伤口,补充一些生理盐水,晚上再过来吧。”我对丁明昊的父亲说道。
“好,好。”他连忙点头。
我转眼看向丁明明,“你也过来。”
“我……那……章萍不会找上我吧?”丁明明惶恐的问。
“宁惹哭丧鬼,莫让鬼露笑。‘章萍’对你笑了。”
中午徐洁做了饭,两人在铺子里吃完饭,她让我去后边睡一会儿,说我的样子实在太累了。
我斜靠在床上,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冰柜里那个男人的样子。
过去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今天我终于见到了我的父亲,然而却是在警局的停尸间里。
我又想起了老军,老头怎么就这么倔呢。
他结过婚,为什么到如今却是独身一人?
他的家人呢?
不行,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
我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那个熟悉的泥娃娃头像。
‘在干嘛?’
没一会儿,筱雨就回复过来:‘在看店。’
看店?
我才发现,我一直都没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总不可能是职业的‘伸手族’吧。
我犹豫了一下,输入:‘我们见面吧。’
短短几个字,发出去以后我却感觉用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把手机贴在胸口,无力的瘫软在床上……
再睁开眼,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看到窗外的雨丝,我想起了睡着前发的信息,忙拿起手机,点开一看,不由得一阵失望。
筱雨没有回复。
我起床洗了把脸,来到前面,就见丁明昊一家三口坐在那里,徐洁背对着后门趴在柜台上,看着门檐下滴落的雨滴。
丁明昊的父亲一见我,急着起身,把一个纸包放在柜台上,“大师,这是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我瞄了一眼纸袋,里面是五沓红毛。
徐洁回过身,像是才从恍惚中醒来一样,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小声说:“你醒了?”
我忍不住笑道:“没醒,我梦游呢。”
她脸一红,声音压的更低:“好。”
“啊?”我一愣,“好什么?”
她咬着嘴唇,眼波流转的看着我,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似的。
“你怎么了?”我觉得奇怪,怎么一觉醒来,她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徐洁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转过身,低着头摆弄着什么。
“嗡……”
手机震动起来,我的心也跟着“噗通”一下狠跳。
打开微信一看,是筱雨发来的信息。
只有一个字:好。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眼看着已经转过身的徐洁:“你就是那个女骗子?”
徐洁翻了个白眼,“你才是骗子呢。”
“不行,我有点晕,你赶紧扶我一把。”我厚着脸皮去拉她的手。
她居然没有躲,任由我拉着。
这段时间我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在微信上和筱雨说,不知不觉,这个女骗子已经成为了我精神的一个支点。
打死我都没想到,每天晚上我靠在床头和她发信息的时候,她就隔着一面墙,靠在我的身后。
貌似我前天晚上还说了些‘动物本能’的话呢……
“我……我去买菜。”徐洁轻轻把被我拉着的手往后缩了缩。
我一用力,把她拉到怀里,近在咫尺的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儿,忍不住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有人……”徐洁急着想要挣脱手。
我看也没看丁明昊等人,又拉着她的手捏了好一会儿,才压抑下激动,轻声说:“我晚上要做事,你先回去吧。”
“那也要先吃饭啊。”
“我叫外卖。”
徐洁咬了咬嘴唇,说:“好吧,你小心点。”
“要不等我回去一起吃宵夜?”我别有用心的说。
徐洁白了我一眼,挣脱我就往外走。
“哎,骗子,给你菜钱。”我拿起桌上的纸包递给她。
“我有钱了。”她又给了我一个白眼,逃也似的跑掉了。
“哈哈哈……”
我倒在藤椅里哈哈大笑。
是发自内心的白痴式的笑。
“她是……你和桑岚不是……”
顺着疑惑的声音看去,就见丁明昊似笑非笑,眼神疑惑的看着我。丁明明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种被感染的情绪只能是意会。
我止住笑,说:“我和桑岚是不同父异母的兄妹。”
不知道是丁明昊气色好了还是怎么的,我感觉他和红毛一样不那么讨人厌了。
从街口的面馆叫了几碗面,吃完后,我直接上了门板,从架子上拿了一捆扎纸人纸马用的竹片。
看到一旁的纸人,我忍不住又想起了徐洁。
她在铺子里干的活比窦大宝还要多,打扫做饭样样都利利索索的。
我发现她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自给自足,能自己动手的就绝不会从外面买。
她居然还会扎纸人纸马,扎的纸别墅都像模像样的。
“大师,你拿这些竹片是干什么的啊?”丁明明口气中明显带着调侃的意味。
我揉了揉鼻子,说这是用来以防万一的。
按照‘章萍’昨晚说的话,她今晚一定会来找丁明昊。
百鬼谱上也有关于野仙山怪的记载,一般能够修成人形的精怪,都是很有灵性的,如果能劝服她放过丁明昊,那最好不过。一旦谈不拢,就只有将其诛除了。
可我想不明白,白蛇已经被章萍给弄死了,又怎么能以章萍的样子出现?
我坐到柜台后,拿出阴阳刀,把竹片削成一把把小刀的样子。
按照桃符上刀谱的记载,阴阳刀是仵作的刀,阴能杀魂,阳能引魂,威力极大,却是不能擅用的。
因为阴阳刀不是单纯的诛邪法器,存在的意义是辨识真相,平衡阴阳。
每杀一个鬼,就会多一分煞气附着在刀上,如果不能还原真相,令煞气消散,用刀的人就会被反噬。
我不知道反噬意味着什么,但一直没忘记刚得到阴阳刀时,无意间割破手,刀身散发出的那一股黑气。
我相信每一把刀都是有灵性的,阴阳刀更是有一种无法想象的魔性。
在看守所的老楼,迫不得已,我用阴阳刀斩杀了那些鬼军官,过后我已经能感觉出,刀的煞气强烈了许多。
老楼的谜团没有解开,我哪还敢再轻易使用阴阳刀。只能按照刀谱上的记载,削竹为刃了。
看看时间,夜里九点。
我收起阴阳刀,拿出两枚桃符摆在柜台上。
想了想,把墙上那面八卦镜也摘了下来。
这面八卦镜用修道之人的心尖血开过光,可是比普通的八卦镜更具威力。
等到快十一点,还不见有动静,丁明昊的父亲忍不住问我:“大师,她……她会不会不来了?”
“如果真是妖,那就一定比人重信誉,说来找你儿子就一定会来。白蛇已经被章萍给弄死了,我虽然不确定你们昨晚见到的章萍究竟是什么,但现在章萍死了,她再来,应该会在子时阴阳交替以后。”
我拿起朱砂笔,走出柜台,让丁明昊和丁明明把后背露出来,分别在两人的背上画了一道符箓。
想了想,给两人的父亲也画了一道。
铺子里安静的出奇,能听到外面沙沙的雨声,和墙上挂钟走动的“嗒嗒”声。
见指针走到十一点,我划着火柴,点燃了牛油蜡。
牛油蜡刚一点燃,就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汪汪汪……”
一直卧在我脚下的肉松警觉的站了起来。
“是章萍!她来了!她来了!”丁明昊惊恐的大叫起来。
“哥,你瞎说什么呢?”丁明明悚然的问道。
丁明昊在椅子里缩成一团,浑身抖个不停,“是她的声音,她来了,她就在外面!”
“别出声!”我皱着眉头喝止他,手里攥着一把竹刀,手心也是直冒汗。
第二十七节 蛇灵
我深吸了口气,抬高声音说:“进来吧。”
一个窈窕的身影飘忽着走了进来,正是章萍。
一见到她,丁明昊立刻就崩溃了,竟缩在椅子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明昊,明昊!”
“我哥怎么了?”
他的父亲和丁明明都惊疑不定的看向我。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丁明昊能见鬼是因为时运差、阳火弱,父女俩却是看不到章萍的。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截犀香,就着烛火点燃,插在香炉里。
奇香飘散,父女俩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惊恐的瞪大眼睛向后退。
我往地上看了看,不禁疑惑起来,地上并没有章萍的影子,也没有蛇形的影子,这章萍是……
“你是真正的章萍?”我问。
章萍含着泪点了点头,转过身悲戚的对丁明昊说:
“明昊,你不用怕,我不会害你的。”
丁明昊已经快吓疯了,只是哭着喊: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大师,你快收了她,快收了她!”
“你闭嘴!”我实在受不了这个男人的懦弱。
拿起八卦镜,对着章萍照了照,镜子里照出的确实是她本人的样子。
我刚想把八卦镜放下,无意间看了一眼柜台上摆放的桃符,猛然一愣。
柜台上的两枚桃符竟然都流出了血一样的暗红色液体,而且刻着‘祸’字的桃符竟然还散发出了浓重的黑气。
桃符的背面只有阴阳刀谱,却没具体提到两枚桃符的用途。
自从从老丁口中得知槐园村的真相和阴阳刀的来历后,我曾不止一次试过想和他,或者是祸字桃符中的张安德交流,可是两个老东西都没再出过声。
上次帮‘白色连衣裙’舒展身体,灵牌上的名字改变时,刻有‘福’字的桃符就曾‘流血’。在那以后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尸只是在我房间里出现过一次,还差点吓疯了进我家偷东西的小偷,除此之外就没再发生别的状况。
如果说两枚桃符出现异状,分别代表着有惊无险和大祸临头,那两枚桃符同时流血又是怎么回事?
我强压着心里的疑惑,放下八卦镜,抬眼看着章萍。
生吞蛇口花,把蛇身塞进下面……我是真佩服这女人的勇气。
“你是来找我帮你超度的?”我冷然的问。
章萍摇了摇头,“先生应该已经知道白蛇的事了,是我自己作孽,为了漂亮杀了白蛇,连累了明昊,我该死。可有件事我真的放不下。”
“什么事?”我口气缓和了些。
章萍抹了把眼泪,哭着说:
“我爸妈为了供我上大学,把家里的房子都卖了,现在还在租房子住。我想与众不同,想变的更漂亮,就是想凭自己的能力做最红的演员,将来能报答他们。可我现在……”
丁明昊的父亲急着说:
“孩子,我会帮你照顾你的父母家人,你安心走吧。”
章萍摇了摇头:“叔叔,我不会害明昊的,我爱他,又怎么会害他。”
我叹了口气,拉开放三角符的抽屉。
打开抽屉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已经把最后一道符用掉了。
我说:“阴间有阴间的规矩,既然阴阳相隔,有机会就应该去轮回,别再想着阳间的事了。阴阳殊途,停留太久,对你自己也没有好处。”
章萍哭道:“我不会停留很久的,我只想回老家再看一眼我爸妈。”
“警方会通知他们来认尸的。”
“我就是不想他们来。”
“为什么?”我疑惑的问。
“他们都是残疾人,年纪也大了,他们受不了的。”
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根据法律程序,必须要联系家属认尸,然后才能火化尸体。”
“求你帮帮我吧,把我的肉身送回老家吧。”章萍哭着跪在了地上。
我连忙起身过去把她扶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我碰触到她的鬼身的时候,身子骤然感觉一股寒意的撞击,像是有什么东西想透进我身体里似的。
我下意识的看向章萍的眼睛,却只见到满眼的悲戚。
“送尸体回家……”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会向局里提出申请,核实完情况后,应该会批准送你回去。”
“谢谢。”章萍向我深深鞠了一躬,“我只要回去看看爸妈,然后就劳烦先生你送我去轮回。”
“入轮回?你休想!”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
我反手扣住竹刀,另一只手把八卦镜拿了起来。
一个身影飘忽进来,竟然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章萍。
这次肉松没有叫,而是少有的畏缩到了柜台底下。
我往地上看了一眼,后进来的章萍竟然有影子。
只不过影子的上半身是女人的模样,下半身却是蛇身。
随着她的走动,半人半蛇的影子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十分的妖异。
老驼背没说错,昨天晚上去林场的章萍真是那条白蛇!
我强迫自己冷静,刚要回到柜台后,后来的‘章萍’猛然身形闪动,朝着泪痕未干的章萍就扑了过去:“我要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又惊又怒,就算是章萍有错在先,她都已经死了却还不肯罢休,还要让她魂飞魄散,这蛇精也太狠毒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一来就动手,慌忙中翻出竹刀朝着她的胸口刺了过去。
她竟不闪避,居然仍是凶猛的扑了过来。
我也火了,说什么山精野怪有灵性,都他娘是扯蛋。既然冥顽不灵,那就只能灭了你了。
我一咬牙,就要把竹刀刺进她的胸口,没想到忽然间一阵腥风直扑面门,眼前的‘章萍’竟然变成了一条白色的蟒蛇,不但扭动蛇身避过了致命一刀,而且还张开血盆大口向我咬了过来。
我骇然大惊,急忙闪避。
同时大声提醒章萍快走。
见章萍逃向门口,白蛇扭转蛇身,奇快无比的朝她扑了过去。
我来不及上前抢救,猛然甩手将竹刀射向蛇身。
虽然是竹刀,却是我按照刀谱上的方法用阴阳刀刻的,上面沾染着阴阳刀的煞气,轻易就能伤到普通的恶鬼。
白蛇一心要置章萍于死地,对身后不管不顾。
竹刀射中蛇身,立刻爆出一道红光。
“啊……”
白蛇口吐人声,发出一声惨叫,速度也慢了一步。
章萍趁机跑出门外,消失在了夜幕中。
竹刀虽然射中白蛇,却并没有将她重伤。
蛇身扭转回来,眨眼间竟然又变成了章萍的模样,只是痛苦和怨恨交织,原本娇艳的脸孔扭曲,狰狞的像是恶鬼一样。
我退后两步,又翻出一把竹刀扣在手里。
白蛇忽然森然一笑,“你以为你真是我的对手吗?”
“你都已经要了她的命了,还想怎么样?你也已经死了,你现在只是蛇灵而已……你也入轮回去吧,别再杀人了,不然你会遭天谴,也会魂飞魄散的。”
我已经看出,眼前的‘章萍’虽然有些道行,却不是什么蛇精,而是白蛇死后的蛇灵,也就是白蛇的魂魄。
这蛇信生花的白蛇果然已经有了灵性,死后充满怨念才会化为人形蛇灵。
至于变成章萍的样子……多半是因为她和章萍‘合体’太久所导致。
“魂飞魄散又怎么样?他们害死了我父亲,难道就不该遭报应吗?”白蛇凄厉的说道。
“你父亲?”
“我和父亲相伴五十载,只想等他百年归老,寿终正寝,我再遁入山林修行。可是这个混账……”
白蛇抬手指向丁明昊,“他不光把我抢走,还打伤了父亲!我死后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家里,才发现父亲伤痛交加,竟然活活饿死在了家里!”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父亲指的是耍蛇人。
我猛地回过头,看向丁明昊。
犀香缭绕,丁家三口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早就吓得呆了,丁明昊更是连哭都不敢哭了。
“你骗我?”我瞪着丁明昊,“耍蛇人不是追你的时候摔伤的?是你打伤的?”
“是……是他先动手的。”丁明昊魂不附体的颤声说道。
“你根本就没有给他钱!如果把钱留给他,他怎么会没钱看伤,怎么会饿死?”
“我……我……”
“我艹你大爷!”
我举起手中的竹刀,恨不得一下甩过去刺穿他的喉咙。
古今中外,多是把人骂做畜生,可畜生都通人性,某些人却连畜生都不如!
丁明明看着自己的哥哥,脸色逐渐变冷。
丁明昊的父亲见我脸色不善,竟然‘扑通’跪了下来,朝着白蛇连连磕头:
“求求你……放过我儿子……求求你……”
见白蛇无动于衷,又转向我。
“别来这套!”我大声道。
他还是不管不顾的连磕响头,声泪俱下:
“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求求你看在我姐夫的份上,救救我儿子……救救他……”
“啊!!!”
我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好半天我才勉强平静下来,看着兀自连连磕头的丁父,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
我回头,看向白蛇,艰难的说道:
“他被饿死鬼缠身,只剩半条命了。看在老人家的份上……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放过他吧。”
“我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只剩下了骨骸,他被老鼠吃了,被虫蚁吃了!”白蛇红着眼睛说道,嘴角渐渐咧开到了耳根,露出了尖锐的蛇牙……
第二十八节 白灵儿
“不要再伤人了!”我大声道。试图在最后一刻说服白蛇别再伤人命。
“闪开!”白蛇怒吼一声,再次化身为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丁明昊。
我有心让她报仇,但是另一个职业提醒我,丁明昊罪不至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白蛇害了性命。
我一咬牙,横身拦在丁家三口面前,挥刀砍向白蛇。
白蛇吃过竹刀的亏,知道竹刀带煞,能对自己造成伤害,急忙闪身避开。
我趁机咬破手指,在八卦镜上画了道符箓,反转八卦镜照向她,同时口中大声念起法诀。
白蛇被镜中射出的符光照到,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一样,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却已经没了先前的狂猛力道,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符光的笼罩。
“我不想伤你,只能用符咒帮你超度,强行送你入轮回,这样虽然毁了你的修行,但是你起码不会遭天谴雷击,蛇灵消亡。”我最后对白蛇说道。
白蛇在蛇形和人形间不断变幻,凄厉的叫道:
“我本非人类,不会受你超度,你再阻止我,我就散去修为,直入地狱道,到时把你们全杀光!”
“我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一路走好。”我暗暗叹了口气,再次念诵起法诀。
“啊……”
白蛇一声狂叫,化为蛇形,蛇身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
我心中一惊,急忙加快念诀速度。
我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想要以散去修为为代价,试图进入地狱道。
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是六道中的三恶道。前两者还有轮回生机,可一旦入了地狱道,那就是真正的万劫不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灵儿!”
白蛇的身形本已经涨大的快要和房顶一般高了,听到这个声音,竟骤然缩小,变成了章萍的模样。
我心里一动,反手将八卦镜扣了起来。
“徐先生,我能进来吗?”门外的声音问。
眼见白蛇听到这个声音,眼中竟露出惊喜,我不禁长出了口气,缓步走到柜台后坐了下来:
“进来吧。”
一个穿着破烂,身形瘦削的老人从门外飘忽走了进来。
白蛇一见老人,眼中竟滚滚落泪。
老人仔细端详了她一阵,呵呵一笑:“我的小灵儿原来竟然这么漂亮。”
白蛇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可是从口型看来,她想喊的是——父亲。
这老人就是耍蛇人。
他是饿死鬼……
根据百鬼谱的记载,饿死鬼嘴大颈细,除了吸人元阳,没办法吃任何东西。
这老人为什么没有饿死鬼的特征?
难道是百鬼谱记载有误?
老人慈祥的端详了白蛇一阵,忽然叹了口气:
“灵儿,我的傻孩子,我早知道你已经有了灵性修为,不肯回山林修行是为了陪我这个孤老头子。孩子,现在我要去轮回了,我们也是时候分开了。”
原来白蛇叫灵儿,白灵儿……
“父亲……”白灵终于还是开了口,却猛然回过头,瞪视着丁明昊。
老人拉住她的手,温和的说道:
“孩子,我纠缠他多日,已经算是他的报应了,你万万不可再造杀孽。今日咱爷俩尘缘已了,你赶快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白灵咬了咬嘴唇,流着泪水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问老人:“老人家,您是怎么死的?”
老人缓缓的说:“是饿死的,也是心死了。我十五岁那年在山里找到灵儿,她陪了我六十年,就和我的孩子一样,是我的心尖肉,我的孩子被抢走了,我知道夺走她的人一定不会善待她,我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那您又怎么能……”气愤的同时,我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老人说:“是林场的那位老兄弟借了地灵,把我引出饿鬼道的。”
我恍然大悟。
老军这三天竟没有白熬,我没在灵牌上发现煞气,原来是他已经被引出了饿鬼道。
老人再次端详着白灵,忽然没来由的叹息了一声。
白灵眼波流动,像是洞穿了他的心思,竟然摇身变成了一条两尺多长的小白蛇,盘绕在了老人的手臂上。
“咯咯咯……咯咯咯咯……”
白蛇吐信,竟然真的发出小孩儿般欢快的笑声。
我仔细一看,蛇信分叉的末端,居然真有一朵鲜红的小花。
老人哈哈大笑了一阵,转身向我微微欠了欠身,“我虽然脱离了饿鬼道,却仍是横死身,劳烦先生送我去黄泉冥海吧。”
我点点头,下意识的想去拉开抽屉,想到三角符已经没了,索性拿起朱砂笔,现画了一道送魂符箓,朝着老人挥了过去。
“老人家,一路走好。”
“谢谢先生。”随着一声道谢,老人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太阴鬼道!”重又化为章萍模样的白灵惊诧看向我:“你居然是鬼道传承,九阴煞体!”
我点点头,“现在你相信我有能力送你去轮回了吧?不过那样真的很可惜,你本来有机会成为仙家的。”
白灵摇了摇头,“即便七爷传承的鬼道之术霸道凌厉,但为了父亲,就算我去到黄泉冥海也会重返人间。”
我只能又点了点头,我相信她有能力办到。
但凡执念不绝,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呢……
“你现在不会再找他报仇了吧?”我指了指还在筛糠的丁明昊。
白灵眼神闪动,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为了父亲能有善果,我再不会和这样没人性的东西计较。从今天起,我便远遁山林,潜心修炼。”
“祝你早日修成正果,常家仙班有你一席之地。”
“谢谢。”白灵再不看丁家三口,对我说道:“我知道你今日对我手下留情,我欠你一个人情。有朝一日你如果遇到麻烦,就到长白山飞龙岭来找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
白灵也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快出门的时候,忽然回过头看向我:
“那个女人不简单,下次再见,你最好将她魂魄诛除,否则她将来必定要作恶为祸。”
说完,飘忽消失在了门外。
那个女人……章萍?
我没有再对丁家三口说一句话,实在没必要说什么,也懒得再说什么。
人骂人是畜生,白蛇却骂人没人性……到底谁又该入畜生道、地狱道呢……
在我个人看来,丁明昊是真该死。
但是他还是活了下来。
救他的不是我,而是他的两个父辈。
第二天上午,我先去了趟局里,把章萍的请求跟赵奇说了说。
赵奇说他会立刻联络章萍老家的同僚上门进行核实。
临近中午,我开车来到市里的一家五星级宾馆。
刚走进餐厅,一个圆脸的服务员就迎上前,“您是徐祸,徐先生吧?”
“是我。”
“请跟我来。”
我有点奇怪,她好像专程在等我似的。
可随即就想明白了,今天约吃饭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段乘风。他若有心,怎么会算不到我什么时候来。
跟着服务员来到一间包厢,一进门我就是一愣。
坐在主位的段乘风朝我招了招手:“徐祸,快坐。”
他指了指桌上另外三个人,“这几位你应该都见过了,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我点点头。
赵芳、林彤,坐在林彤旁边的老人是她的……她的丈夫,朱飞鹏。
想想也不奇怪,赵芳的妹妹被人害死,林彤也被人作法陷害,当时我还把段乘风的电话给了林彤。
现在段乘风来了本地,她们肯定是要找他的。
坐下后,段乘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我小心翼翼的问:“段前辈,您看出什么来了?”
段乘风咂了咂嘴,“你眼圈黑成这样,昨晚没睡好?”
我大跌眼镜,还以为他是帮我看面相运势,居然看眼圈……
我笑着摇了摇头,“昨天晚上有点事,后半夜才睡。”
段乘风呵呵一笑,“你身上似乎沾了一股不属于人的灵气,昨晚的是什么?”
我对他更加佩服,忙把耍蛇人的事说了出来。
段乘风听完只说了八个字: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两人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之前没少通电话,自然就熟络了许多。
同为行内人,自然少不了说些怪事。
酒菜上桌,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我忍不住想起了徐洁。
这女骗子,早上我还没起床就把饭做好,人跑去看铺子了。
正常程序不是应该做好饭以后,进房间用一个吻把我叫醒吗?
我正走神,段乘风忽然叹息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问他怎么了。
他又叹了口气,“唉……你为什么不听劝告呢?”
“什么劝告?”我奇道。
段乘风目光一凛,“我说过,别拿不该拿的东西。拿得起,放不下,会很惨的。”
听他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有一次打电话,他的确说过,让我不要拿不该拿的东西。
“前辈,我想破头皮都想不出来,我到底拿了什么不该拿的……您能明说吗?”
段乘风撇着嘴摇了摇头,“拿都拿了,再说还有什么用。”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估摸着这都是他故弄玄虚惯了,说什么都得留个扣子。
吃了一会儿,我又问起赵奇的事。
段乘风放下筷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却说:
“我不敢算你的命,不代表你不能告诉我。你现在眼中神光闪现,应该是开了鬼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什么命格?”
我看了看赵芳等人,举起一只手,把食指弯曲。
段乘风猛然瞪圆了眼睛:“九……九阴煞体?!”
第二十九节 段乘风送礼
见段乘风反应这么强烈,我感觉有些奇怪。
人的命格、体质只有相似,没有相同。
有些人体质偏阴,有些人天生的阳气重,就算是带煞的阴身也不算罕见。
段乘风是铁算盘神算子,对于奇特命格的人应该见过许多,怎么会这么吃惊呢?
段乘风好半天才合上嘴,看了赵芳一眼,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同时也拿出了那把小算盘。
他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串珠子,右手却在算盘上快速的拨弄起来。
他拨算珠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算珠间碰撞的声音都连成了一片,竟震得人耳鼓发麻。
足足过了有五分钟,他才按住算盘,额头上竟然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前辈了,如果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我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说,愣了一下,叫了声:“段大哥。”
段乘风也就五十不到,我因为尊敬他,所以叫他前辈。但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再推三阻四就显得做作了。
段乘风点点头,把手里的那串珠子递给我,“这串珠子,就当是大哥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我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忙摆手:“这可不行,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怎么还能要你的东西。”
段乘风说:“这珠子我已经用本门的法诀加持过了,是按照你的命格体质来施法的。你不肯收,旁人拿了也没用了。”
说着,硬是把珠子塞进了我手里。
我还想推让,可珠子拿在手上,我一下就愣住了。
这串珠子像是黑檀木之类雕刻的,很古朴,看上去有些分量。
但是我拿在手上才发现,珠子比想象中还要重的多,而且重力的拉扯很不平衡。
我顺着重量偏移的感觉找去,很快就发现了蹊跷。
这串珠子看上去都一般大,像是小时候玩的玻璃球那么大。
可仔细看,就发现其中有一颗珠子比其它的大了一圈。而且外表不像其它珠子那么晦暗,而是散发着一种偏幽蓝色的光晕。
我捧起那颗珠子仔细查看,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珠子竟然像是石头的,而且颜色竟然从外往里加深,从最外边的幽蓝,最终凝聚成一点墨黑的圆点。
眼睛!
我脑子里猛地蹦出两个字。
这珠子可不就像是一颗眼珠子嘛!
段乘风说:
“这可不是佛珠,上面一共有一百零九颗珠子,其中一百零八颗分别是一百零八段古沉木的中心部位,也就是木相中所说的木眼。你现在手里拿的那一颗不是古沉木,我只知道它应该来自昆仑,名为阴瞳。顾名思义,也就是阴间的眼睛。”
“大哥,这也太贵重了……”
“能有多贵重?”段乘风打断我,“再说了,这串珠子本来也不是我的,是一个老头找我算命,给我的报酬。我倒不是贪他的东西,要来这串珠子,是为了救他的命。”
“这珠子有什么效用吗?”朱飞鹏忍不住问。
以他的年纪,应该是对手串古玩之类比较感兴趣。
段乘风摇头:“古沉木的木眼本来就阴气重,阴瞳更是来自阴间,煞气深重。如果是拿来镇宅,效果比普通的桃木剑、铜葫芦、杀生刃强不了多少,反而是人吸收阴煞多了,会患病减寿。”
赵芳和我也算老相识了,而且对彼此的印象都不坏,闻言说道:
“那你把珠子给徐祸,不是害了他吗?”
段乘风咧了咧嘴:“他本人比这珠子煞气还重,把阴瞳带在身边,只会相生相克,有利无害。”
我感觉段乘风今天有点奇怪。
他的外号叫死要钱,对人对事从来都是很冷淡的,为什么会忽然要和我平辈论交,还要送这串珠子给我?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单单这串珠子本身的价值,就已经不便宜了。我可不习惯平白无故接受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刚要把珠子还回去,他忽然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
“想要找到你那个朋友的女朋友,就要靠上面这颗阴瞳。”
我蓦地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深处竟像是闪过一丝诡异狡诈的神采。
“兄弟,这颗阴瞳来自昆仑,只是我个人的判断。但是我却听说过阴瞳有一种特殊的能力,那就是能感应到阴间的生机。你上次让我帮你算的那个女人命不该绝,如果你再次接近她,阴瞳应该就能感应到。至于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呵呵……应该就只有你能体会到了。”
吃完饭,上了车,我又拿出那串珠子,着重查看那颗阴瞳。
段乘风说的那么神秘,拿在手上,除了石头般的沉重,却没有别的异样。
我能感觉出,段乘风说的应该是实话,或许要找到赵奇的女朋友,就要靠阴瞳。
可我怎么就觉得段乘风像是别有用心呢?
那一闪而过的狡诈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我和赵奇现在算是哥们儿,萧静离开了十二年,他没有消沉,但也没有忘记,而是默默的将疑惑藏在心里,苦苦的追寻答案。
这份感情执着的让人心疼。
如果真能凭借这串珠子给这份感情一个答案,我愿意背负拥有阴瞳的一切后果。
……
“送给你。”我把新买的一块女式手表拿出来,竟有点不大敢正眼看面前的女孩儿。
徐洁脸也是红通通的,眼波流转,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你衣服下面是什么?”
我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就看到衣服下面轻微的凸起。
我‘讷讷’的说:“那是……是男人的……”
徐洁虽然腼腆,但反应却不慢。估计也是跟我发了那么些天微信,对我偶尔的调戏有了免疫力,不等我说下去就嗤笑着说:
“我说的是上边!”
我只好从脖子里摘下那串珠子给她看。
她眼睛一亮,却只说了三个字:
“好东西。”
我本来想说,等我做完一件事,就把这珠子送给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古沉木和阴瞳都阴煞深重,我可不想害了这个女骗子。
“这串珠子很适合你戴。”徐洁说着,却把右手伸到我面前。
我一愣,见她眼睛斜睨着我左手手腕,才反应过来。
我原先的表在看守所老楼的时候坏掉了,修不好。所以跟段乘风吃完饭,我就去买了一对手表。
我现在手上戴的是男款,她伸手是……
我连忙把那块女款表给她戴上,看着她皓白纤细的手腕,忍不住心神一荡,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
她轻轻挣扎了一下,就不再动了,任凭我搂着她的腰。
我虽然有时候会嘴上占便宜,但眼下却没有过分的企图。
只想抱着这个刚认识就向我要钱、刚见面就跟我要菜钱的‘女骗子’,就像是拥抱着全世界……
“我靠!你居然泡小包租婆!”一个呱噪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和徐洁都吓了一跳,分开一看,就见窦大宝提着个塑料兜呲牙咧嘴的瞪着我俩。
“我去买菜了!”徐洁红着脸想跑。
窦大宝张开胳膊堵在门口,像古代当街调戏妇女的花花大少一样,贱笑着说:
“小娘子,买菜急个什么劲,先把我带来的喜饼吃了再说。沾沾喜气,保准你也能早点嫁出去。”
徐洁推开他,低着头匆匆跑走了。
“我说哥们儿,你手够快的啊。”窦大宝把塑料兜丢在柜台上,有些不忿的说道:“我刚看上小包租婆,你就把她搞上手了,我这才走了两天,你是一点机会也不给我留啊。”
“嘿嘿,我不是乱来的,原来我和她早就认识,是在微信上。”我笑着从塑料兜里拿起一块喜饼,咬了一口:“你不是喝喜酒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窦大宝耸耸肩:“他们现在不说我是傻子了,可也不稀罕待见我了。”
“为什么?”我问。
“中午吃酒席的时候我跟那些伴郎说了李塘镇闹伴娘的事,他们说我扫兴,还说结婚哪有不闹伴娘的?”
我一阵无语。
我了解窦大宝的性格,他绝对是好心提醒,可人家结婚,他说死人的事……人家本家高兴才怪。
窦大宝趴在柜台上,冲我扬了扬下巴,“你跟小包租婆真是早就认识了?”
我点点头。
“你跟她是来真的吧?”
“我也没跟谁来过假的啊。”
窦大宝点头:“那倒是,徐洁也真是个过日子的人。不过话说回来,桑岚和潘潘也不赖啊,你怎么就单看上她了呢?”
我看出窦大宝是真有点郁闷了。
别看他平常一口一个‘包租婆’的调侃,其实是真有点喜欢这个手脚勤快,不奢不华的朴实女孩儿了。
我只好再次声明,我和筱雨,也就是徐洁的确认识有一阵子了,我和她是真来电。
关键她知道我的两种职业,还一点都不嫌弃。
窦大宝挠了半天头,用肩膀扛了我一下,“那老何将来这些个家业都得小包租婆继承吧,那这铺子不就是你的了?你以后也不用交房租了吧?”
我无语……
“嗡……嗡……”
我斜了他一眼,拿起震动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一个座机号码。
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你是徐祸吗?”
女人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愣了愣,“你是谁?”
对方说:“我是吕珍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叫吕珍,你的父亲徐荣华在生前立下遗嘱,留了一些东西给你。”
第三十节 老照片
我反应了一下,对着电话说:“我不要他的东西。”
“可遗嘱上说明是要把一些钱和东西留给你的!”
“我自愿放弃,把那些留给他其他子女吧。”
“他没有其他子女。”
“那就给他前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吕珍有些沙哑的声音:“我就是他的前妻。”
“你?”
“我和荣华是夫妻,三个月前我们办了离婚手续。”
吕珍缓和了一下语气,“我想我们有必要见一面,就算你不要遗产,也要签署放弃声明的。”
我犹豫了一下,说:“好,时间和地点你定吧。”
挂了电话,窦大宝问我:“啥情况啊?”
我吁了口气,“我见到我老子了。”
窦大宝瞪圆了眼睛,“啊,那他是不是要把巨额财产给你?”
“呵呵,我是在停尸间里见到他的。”
窦大宝愣了片刻,搭住我的肩膀捏了捏,“什么都不说了,我给包租婆打电话,让她买半扇羊回来,晚上我下厨,大炖羊肉,咱哥俩一醉方休。”
我斜瞪了他一眼,“屁话,她背的动半扇羊吗?”
“那我去!顺便买酒回来!”
窦大宝旁的菜做的不怎么样,烧羊肉却是家传绝学。
我本来还想着趁热打铁,看看晚上能不能跟徐洁把‘友谊的小船’颠簸出点大动静,结果羊肉一出锅,就只顾和窦大宝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来二去喝的五迷三道,连怎么回的家都忘了。
迷迷糊糊的,我感觉好像靠在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里,稀里糊涂的说了很多话。
恍惚中似乎听到徐洁说:你太累了……
第二天上午,我吃完早点,开车直接来到南城区的一栋写字楼。
搭电梯到七楼,找到了吕珍的律师事务所。
一个女职员问明来意,把我带进了一间办公室。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那个女人也在,桑岚的父亲和季雅云都陪着她。
再见面,那个女人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只是冲她和季雅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办公桌后,一个短发圆脸的中年女人看了我一眼,“你是徐祸?我是吕珍。先坐吧。”
我仔细打量这个女人,大概40多岁,个子不高,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长相普通,却给人一种很干练的感觉。
吕珍拿起桌上一个文件夹,抽出两张A4纸分别交给我和那个女人。
“这是荣华的遗嘱复印件,你们先看一下,然后再和原件核对一下内容。”吕珍说道。
我发现她不光声音沙哑,眼睛也有点肿。
我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别的,低头看向那张纸。
一封手写的遗嘱。
内容很简单,就是把名下财产分别给了我、吕珍和那个女人。
没有房产,存款的数字不大不小。
遗嘱的末尾写着:
徐荣华,XX年XX月X日立。
加按了手印。
见我看完,吕珍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张纸,说:
“这是遗嘱的原件,你们核对一下吧。”
“不用了。”我摇摇头,把复印件放在她桌上,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上面,那是我来之前准备好的放弃继承的声明书。
吕珍看了一眼,抬眼看向我:“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为什么不接受?”
我笑笑:“我承认他和我的父子关系,但没办法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馈赠。”
“陌生人?”
“我是在停尸间才见到他的样子,他一定不知道我长什么样,还不算陌生人?”
吕珍叹了口气,说:“他都已经死了,你还不能原谅他吗?”
我摇了摇头:“不存在原谅一说,这些年我习惯了花自己挣的钱。”
吕珍咬了咬嘴唇,点点头,“既然你坚持,那我会根据你的声明书另做安排。不过有一样东西是荣华生前托我交给你的,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东西交到你手上。”
说着,转身打开一个保险柜,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了过来。
我皱了皱眉:“是什么?”
吕敏摇了摇头,“他只让我把袋子交给你,我从来没看过里面的东西。”
我迟疑了一下,接过纸袋,解开上面的绕线,反转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上。
“当啷!”
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我不由得一愣。
里面居然是一把纯铜的钥匙。
钥匙上面生满了铜锈,像是古装剧里的那种钥匙,却又有点不大一样。
跟着钥匙一起倒出来的,还有一张照片,相纸已经泛黄了。
我狐疑的拿起照片,反过来一看,顿时浑身一震。
这是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照片是三个人的合影,其中两人正面对着镜头,勉强能看清楚脸。
最左侧的一个青年穿着深色长衫,背着手面对镜头,带着一股书卷气,可一边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睛却斜向一边,像是在冷笑。
中间同样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对襟的中式裤褂,样子平平无奇,一双眼睛却十分的阴鹜。
他面无笑意,左手垂在身侧,藏在袖子里,右手抬在胸前,拇指扣着无名指,摆出一个古怪的手势。
最右侧一人穿着一件浅色长衫,脸却转向一边,只露出三分之一的侧脸,像是故意避开镜头似的。
三人的身后,是一栋古旧的房子,看上去竟像是一间寺庙。
整张照片都给人一种诡异阴森的感觉,可最让我感到震惊的,还是最右边那人。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第一眼看到他,我就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
狄家老宅,雨中幻象,把狄金莲浸死在水缸里的‘月白长衫’!
不是单纯的衣着相似,而是一种强烈的感觉……
“徐祸,你没事吧?”季雅云轻声问。
转过头,就见除了季雅云,那个女人也来到了跟前。
见我转过脸,她连忙避开我的目光,和季雅云一起看向我手里的照片。
“呀,这人怎么这么像你啊?”季雅云忽然低呼道。
我一愣,“像我?”
顺着她手指指点,就见她指的是左边穿长衫的那人。
那个女人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的说:
“这个人的照片,我以前见过,他是荣华的爸爸,是小福……徐祸的爷爷,他好像很早就去世了。”
我又是一愣,问她:“另外两个你认识吗?”
她摇了摇头。
我拿起那把钥匙也没细看,连同照片一起放回牛皮纸袋。
“他为什么要把这两样东西交给我?”我问吕珍。
吕珍迟疑了一下,说:
“他只说一定让我把这袋子交给你,没说原因。但是他把袋子交给我的时候,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他说:老爷子实在是不应该,不光害了我,就连小福也害了。”
我大脑一片混乱,只好说这东西我收下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吕珍忽然说:“你们不觉得荣华的死很奇怪吗?”
“呵,奇怪……”我刚冷笑着说了两个字,不由得一呆。
拿起桌上的遗嘱,仔细看了看日期……遗嘱是三个月前立的。
我问吕珍:“他有病?”
吕珍摇头:“他提出离婚的时候我也这么怀疑,所以硬拉着他去做了全面体检,他很健康。”
“那他为什么会立遗嘱?”
吕珍只是看着我,没再说话,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委屈悲伤的雾水。
我心里满是疑惑,却无法思考,只能是劝慰她两句,离开了律师事务所。
上了车,我拿出手机,想趁段乘风没离开前再和他见一次面,看能不能通过他解开一些疑问。
结果电话里却提示机主不在服务区。
回到家,我本来想不去管那张照片,却又忍不住拿出了牛皮纸袋。
可是当我拿出照片,看清上面的情景时,我浑身一哆嗦,起了一身的白毛汗,差点没大声叫出来,照片也失手飘落在了地上。
照片背景的‘寺庙’竟然不见了,整个背景变得灰蒙蒙混沌一片。
不光如此,照片里的三个人,居然全都跪了下来,三人的头竟都不见了!
只有三具身子顶着血淋淋的脖子跪在混沌间,就像是古代刑场的犯人刚被砍了头一样!
“徐祸,你是不是回来了?”门外传来沈晴急切的声音。
我一哆嗦,连忙捡起照片,连同纸袋胡乱塞进包里。
过去打开门,我胡乱的问:“你不是有钥匙吗……”
不等我说完,沈晴就大声说:“快跟我走,出大事了!”
我以为是发生了大案,没敢耽搁,拿起包就跟她跑下了楼。
打开车门,她却一把将我推开,“我来开!”
我惊魂未定,当机立断把钥匙给她,自己上了副驾驶。
沈晴平常是个八婆,一张嘴根本停不下来,这次却一言不发的开车,还时不时瞟我一眼。
车没有开去市局,却直接开到了火葬场。
主工作楼外拉起了警戒线,车刚一停下,马丽和郭森就一起快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我愣了愣,下了车,迎上去问:“丽姐,郭队,什么状况?”
郭森和马丽一边一个搭住我的肩膀,郭森张了张嘴,却把脸转向了一边。
马丽用力按了按我的肩膀,说:“小师弟,你冷静点听我说。在得到家属同意以后,徐荣华的尸体被送来了这里,本来是准备明天火化,可是……可是现在尸体出了状况……”
第三十一节 搬尸
听马丽说完,我平静的说:“带我去看看。”
马丽和郭森对视一眼,表情都十分的纠结。
郭森嘬了嘬牙,说:“跟我来。”
说完,却转身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我满心疑惑的跟着来到一间办公室,几个警察正在一台电脑前议论着什么,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郭森让他们让开,对我说:“你先看下监控视频吧。”
我点点头。
屏幕上是九宫格的缩放视频,分别是九个场所。
我逐一辨认了一下,都是些对外有接触的地方。
火葬场是个很特殊的单位,一些敏感区域是不能设置监控的。
我问郭森,具体事发地点是哪儿。
郭森移动鼠标,点开了其中一幅画面。
视频回放,那是一条工作走廊。
虽然是白天,但因为内部通道不见天光,终年都亮着惨白的日光灯,光看画面就感觉很阴森。
三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从走廊上经过,边走边说着什么。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松弛,但谈不上有说有笑。
我看了一眼屏幕上角的时间,11点15。
下意识的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禁大感疑惑。
一般情况下火葬场都是上午对尸体进行火化。工作人员神情松弛,应该是因为刚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屏幕显示的时间是中午,今天虽然是阴天,但中午时分是一天当中阳气最重的时候,尸体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状况呢?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又有两个工作人员从走廊经过。
就在两人快要走出画面的时候,忽然,在他们的后方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人同样穿着蓝色的衣服,走路的样子十分的怪异,脑袋和肩膀一动不动,两手垂在身体两侧,步伐僵硬,却又给人一种飘忽的感觉。
“我去!”一旁的沈晴低呼了一声。
看清那人的样子,我也悚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居然是个穿着蓝色寿衣的老头!
同时我也发现,他走起路来为什么会有那种飘忽的感觉了。
他脚步虽然僵硬,但是两只脚却是踮着脚尖在走!
其中一个即将走出画面的工作人员不经意的一回头,猛地一下跳了起来,随着这一跳,他惊恐到扭曲的脸正出现在摄像头下方,一瞬间,大半个画面都被这张脸占据。
下一秒,两个工作人员飞也似的跑出了画面。
不多久,一个工作人员竟提着个口袋跑了回来,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白色的东西朝着老头撒了过去。
当他又从口袋里抓了一把,想要再次撒过去的时候,身体明显抖动了一下。
他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一只手僵在肩上,整个人竟然瘫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屏幕上出现了让人惊魂欲绝的一幕。
随着蓝寿衣老头缓慢的前行,他的身后,竟然又接连出现了几个同样步伐诡异的男女!
这些人有的穿着寿衣,有的穿着寻常的衣服。
虽然监控的清晰度有限,但是能轻易看出他们一个个脸色煞白,表情麻木。
这些后来的根本全是死尸!
拿口袋的工作人员应该是被吓破了胆,瘫在地上好一会儿,直到寿衣老头快到他跟前的时候,才翻了个身,手脚并用的向相反的方向爬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穿寿衣的老头竟然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头一低,竟不再动弹了。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尸体也都一样,先后跪了下来,低着头,再没有了动静。
“就是这样……”郭森深吸了口气,“停尸间里所有的尸体都……都出来了,现在整个工作区域都被封锁了。”
我看了看表,拖动鼠标把视频调回正常监控。
那些尸体还低着头跪在走廊上。
“徐荣华也是这样?”我问。
郭森摇了摇头,神色复杂道:
“我和赵奇壮着胆子进去了一趟,我们特意留意了他,结果发现……他和那两个一起在宾馆被发现的男女都不见了。”
“不见了?”
“工作人员在结束工作后,就把焚尸间的后门锁上了,这条走廊是唯一的出口。工作人员撤出来后,第一时间锁了大门……可三具尸体不见了。”
我抿了抿嘴唇说:“我进去看看。”
钻过警戒线,进了操作楼的大门,就见队里七八个刑警持枪荷弹的聚集在走廊尽头另一扇铁门外。
我低声对郭森说:“所有人都撤出去,我一个人进去。”
“你一个人怎么行?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了?”沈晴急道。
我回头看她:“要不你跟我一起进去?”
“我……”沈晴俏脸煞白的打了个寒噤。
这倒不是说她胆怯,但人对尸体有种本能的畏惧。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解剖课,刚一看到尸体就有个女生晕了过去。
第一堂课过后,就有六个人转科了。
沈晴也才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光是看监控里的那副恐怖场景,已经被吓坏了。
郭森让其他警察撤出,回过头说:“我跟你一起进去。”
“一起吧。”赵奇也说。
我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这件事不寻常,你们罡气重,进去可能会坏事。”
赵奇急了:“那你也不能一个人进去啊,沈晴可跟我说了,上回在看守所你就差点从楼上摔下来。”
想起刚才监控里看到的画面,我也是瘆的慌,想了想,只好对穿着便衣的赵奇说:
“把证件和所有警用器械留在外面,跟我一起进去。”
见赵奇交出了配枪证件,我拿出桃木钉和一道符箓给他。
让他把符带在身上,必要的时候用桃木钉做武器。
郭森打开铁门,低声说:
“说是死者为大,但活着的人更重要,不管有没有结果,你俩都速去速回,大不了申请特殊应急处理。”
我和赵奇进了铁门,拐个弯,沿着走廊一路往前走。
走出一段,赵奇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低声问我:“你觉得这是什么状况?”
我说:“那些尸体都是掂着脚走路的,从来都只听说鬼垫人脚,没听过鬼会垫死尸的脚到处跑。如果一定要有个说法,就当是鬼搬尸吧。”
“你在监控里看到鬼了?”
“那哪能看得见?”我想了想,拿出装牛眼泪的小瓶子给他,让他滴在眼睛里。
两人沿着走廊走到底,拐过弯,看到眼前的情形,我浑身猛一激灵,鸡皮疙瘩全都炸了起来。
我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看了看上方的监控,低头看着前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这就是监控里的那条走廊,可是现实中比监控里看到的还要恐怖。
那个穿蓝色寿衣的老头还低着头跪在那里。
在他身后竟是乌压压的跪了几十具尸体,以至于原本还算宽敞的走廊都变得寸步难进。
见寿衣老头身边的地上散落着白色的米粒,我不禁更加狐疑。
“难道真是鬼搬尸?”
“这些米是干什么的?”赵奇问。
“这些是糯米,对付诈尸是有一定效果的。”
“这些尸体停下来,是因为糯米?”
我摇头,“如果是诈尸,沾上糯米,米粒就会变色。现在糯米没有变色,那就不是诈尸。”
我走到寿衣老头跟前,朝他身上打量了一下,忽然发现,他的脖子里竟然有一圈浅红色的细痕。
“怎么会这样?”赵奇也看到了这条痕迹。
我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老头的喉咙部位。
“没有瘀伤创口,皮肉也没有萎缩的痕迹,这条线一样的细痕应该没有对死者造成物理伤害,或者说……没有对尸体造成损伤。”
我站起身,深吸了口气,走到另一具跪着的女尸前,弯下腰,想去检查她的脖子。
忽然,我就觉得胸前一麻,像是被一股电流电击了一下。
我本能的一哆嗦,刚想低头朝胸口看,猛然间,眼前的女尸,低着的头竟然猛地抬了起来,两眼圆睁,面孔扭曲,张大嘴仰天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我艹!”我吓得浑身一颤,急着倒退,冷不防踩在糯米上,脚下一滑,一个趄趔摔向后方。
“我艹!”赵奇几乎是和我同时低呼了一声,从后边抱住我,急着往后拖了好几米。
我刚站稳身子,那具女尸竟已低下了头,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只是惨叫的回音还隐隐在耳边环绕不断。
“这他妈什么情况?”赵奇抹了一把冷汗。
我下意识的抬手在胸口摸了一把,隔着衣服摸到那串珠子,心里怦然一动。
刚才电击中带着寒意的感觉……难道是阴瞳传来的?
快步走到女尸跟前,见她身下糯米颜色洁白,撩开她的头发一看,果然也有一条细线一样的红色痕迹。
再看旁边的一具男尸,脖子里却没有这样的细痕。
“走,往前走!”
“尸体会惨叫怎么解释?”赵奇问。
“又不让你打报告,解释个屁啊。”
事实是我特么哪知道怎么解释。
除了当天送来火化的尸体,其余尸体都是冷冻在停尸间的。
这些尸体在这里跪了那么久,头发衣服早就化冻湿透了。
刚才女尸猛一仰头,甩了我一脸的水滴,想想都恶心的要命。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但预感阴瞳会指引我找到答案……
第三十二节 绿灯笼
“啊!”
又一下惨嚎声从身后传来,在走廊上回荡不绝。
转过头,就见又一具男尸仰头大叫,身体似乎也跟着剧烈的抽搐了一下。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满是惊恐。
每隔几分钟,就有一具尸体仰面惨叫……这已经完全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
赵奇咽了口唾沫,低声说:“徐祸,你觉不觉得,他们像是在等着受刑啊?”
“受刑?”我猛一激灵。
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张老照片。
这些死尸跪在那里,双手都背在身后,和后来我在照片里看到的三个人的姿势一模一样。
照片里的三人都没了头,眼前的这些尸体……可不就像是在等待行刑嘛。
不对,那些惨叫过的尸体,脖子里都多了一圈红色的细痕……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细痕是快刀砍断脖子的痕迹……有人在砍他们的头!”
“砍头?”赵奇也打了个哆嗦,“可他们的头还在啊?”
‘或许砍的不是人头。’我在心里说了一句,越发觉得森然诡谲。
我让赵奇小心行事,不要再管身后的动静。
赵奇点头,犹豫了一下说,照他来看,问题很可能出在那三具失踪的尸体身上。
我只能是沉默。
眼下这些尸体的情形和照片太相似了,可那张照片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把照片和钥匙留给我?
两人好容易从尸体间的间隙走了过去,期间又听到几声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
来到停尸房,看到里面的情形又是一阵悚然。
七八辆担架车全空了,几十个储存尸体的巨大冷冻格都翻倒在地,就像是被人暴力拉出来的一样。
“这里什么都没有,现在怎么办?”赵奇问。
“去焚化间看看。”
我刚说了一句,他猛然一把拽住我,拉着我蹲到了一辆架子车后面,朝着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偷眼一看,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缓缓走了进来。
赵奇松了口气,用眼神向我询问:怎么会有小孩儿?
我小声说:“脚不沾地,他是鬼。”
赵奇打了个寒噤,转眼和我一起看向那小鬼。
小鬼飘忽的进来以后,径直走到了一个冰柜前,竟伸出双手去拉其中一个冰格。
存放尸体的冰格每一个都是两米长,七八十公分宽高,而且是不锈钢的,虽然有滑轨,但那重量哪是他一个小鬼能拉开的。
赵奇是头一次真正见到鬼,看着小鬼吃力的拉冰格,忍不住用纠结的眼神看向我。
我比他还纠结呢……
刚开始看见小鬼,我还以为是有人用养的小鬼搬尸,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普通的小鬼,根本没什么怨念鬼力。
他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
小鬼使尽力气,也没能拉出冰格,居然急得“呜呜”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我既觉得诡异,又有点控制不住的心疼这小鬼。
赵奇小声说:“你赶紧把这小孩儿超度了吧,我看不下去了。”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锅底灰,让他抹在脑门上,我自己也抹了一把。
我闭住呼吸,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伸手握住冰格的拉手,用力拉了一把。
冰格发出生涩的响动,被拉开了一半。
小鬼破涕为笑,抹了把眼睛,闪身跳了进去。
我刚退到赵奇身边,就听冰格里发出“嘎吧嘎吧”,像是冰块绷碎的声音。
不一会儿,就看见那小孩儿从里面爬了出来。
赵奇下意识的捂住了嘴,满眼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也是心下骇然。
从冰格里爬出来的已经不是刚才的小鬼了,而是一具被冰冻过,有着残缺的尸体!
尸体爬出悬着的冰格,“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动作僵硬的爬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朝着门外走去。
“这孩子……他想干什么?”赵奇抹了一把冷汗。
我摇头,“不知道,但是这个小鬼应该和之前搬走尸体的鬼不一样。”
赵奇低声问:“哪里不一样?你不是没看见之前搬尸的那些鬼吗?”
我只能说:“直觉。”
“你为什么不直接超度了这孩子?”
“想要弄清真相,可能还要靠这小鬼。”我一摆手,“跟着他。”
我本来想借助阴瞳找线索,可是一路过来却发现,每当尸体发出惨叫的前一刻,胸口才会传来单一的电击般的感觉。
进了停尸房以后,这种反应也消失了。
现在这小鬼笨拙的行动虽然让人心疼,可说不得,也只能利用他一下了。
小孩儿的尸体踮着脚尖一步一步僵硬的往前走,看上去十分的吃力。
我和赵奇在后边轻手轻脚的跟着,又回到了来时经过的那条走廊。
小孩儿走到最后一个跪着的尸体身后,却没有停下来,而是艰难的挤过尸群,走到里边,在一对男女的中间跪了下来。
然后脱离了自己的肉身,站在那对男女面前看着他们抹了把眼睛,开始飘忽着往回走。
我和赵奇都抹了锅底灰,这小鬼应该看不见我们。
经过我们身前,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赵奇想说话,被我一把捂住了嘴。
等小鬼走远了些,我才低声说:
“普通的小鬼都很虚弱,离得近了,你一口阳气就可能让他魂飞魄散。”
小鬼一路向前,竟然来到了焚尸房。
我拉住赵奇,站在门口看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没想到小鬼居然径直走到一个焚尸炉前,从敞开的炉口钻了进去!
等我和赵奇跑到跟前,就只见里面焦黑的炉膛……
小鬼竟然不见了!
“人呢?”赵奇愕然的问。
我抿了抿嘴,左右看了看,走到一旁,打开了电闸箱。
工作人员下班,焚尸房的总闸已经拉下来了。
回到焚尸炉前,不等我开口,赵奇就瞪着我说:“你不会是想钻到炉子里去吧?”
我笑笑:“不愧是刑警队长,触觉很敏锐啊。”
“不行!这太危险了,我不许你进去!”赵奇一把拉住我。
我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好说:“你还想不想知道真相了?”
赵奇一怔,随即把我抓的更紧,“这炉子就这么大,一眼就看完了,用得着进去吗?”
我本来想说,在看守所的老楼天台,我和沈晴就曾去到我们不了解的所在。
可是想到他对萧静的感情,话到嘴边改了口:
“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他虽然没养过我,可我不能让他尸骨无存,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去看看。”
赵奇铁了心的拽着我,点着我的鼻子大声说:
“我可以理解你的个人情感,但是作为兄弟我怎么都不会让你进去。你他妈也知道这件事不寻常!电闸拉了又能怎么样?如果意外通电,你会被轧成碎尸,然后被淋上柴油烧成灰!总之我不准你冒险!”
我冷下脸来,“放手!”
“不放!”赵奇也冷下脸,“你别逼我动手。”
“你动手试试看?”一股压抑不住的情绪在我心里暴涨,让我变得暴躁愤怒起来。
我没有对赵奇说,我想钻进焚尸炉,是因为想到了老楼的经历。
我只是担心他对萧静用情深重,怕对他做出错误引导,怕他以后会做傻事。
可是当我说出那番话,才发现那才是我的真实想法。
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没有养过我,或许他们离开的原因在我看来很荒诞,但是事实无法改变,他们是我的父母。
我可以恨或者不恨他们,可我不能让徐荣华死后连骨灰都留不下!
“徐祸,你……”
赵奇攥了攥拳头,似乎想要动手把我打晕,可就在我想先发制人的时候,他忽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一下松开了抓着我的手。
我一愣,转过身就想往炉膛里钻。
猛然间,一只手再次死死的攥住了我的手腕。
同一时刻,我猛然感觉一阵恍惚。
恍惚过后,再睁开眼,竟然发现四周围一片漆黑,目光所到,竟全是大片模糊的树林子。
“我靠!”
听到耳边忽然响起声音,我本能的闪开了两步。
回过身,却见是赵奇满脸惊疑的瞪着我。
“这是哪儿?”赵奇问。
“我钻进焚尸炉了?”我反问。
赵奇摇了摇头,眼中却露出一抹茫然,喃喃道:
“我应该抓住你了,应该抓住了……可是怎么会来了这儿……”
他忽然瞪大眼睛看着我,咬牙切齿的说:“你小子,发起火来样子怎么跟鬼似的?”
“什么意思?”我问。
“你刚才冲老子瞪眼,我被你吓了一跳,你那样子太吓人了……我反应过来,见你往炉子里钻就想抓住你,结果眼前一黑,就他妈到这儿来了!”
我愣了愣,冲他比出两根手指。
赵奇苦笑:“还是钻进焚尸炉了?”
我摇头,“不,你是第二个说我像鬼的人。”
“嘘!”赵奇忽然神色一凛,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顺着他斜转的眼珠看去,就见不远处的树林里,居然有一盏绿色的灯笼,在上下飘忽着飞向树林深处!
“跟上去!”我顾不上想别的,快步朝着绿灯笼跑了过去。
“那是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赵奇跟在我身旁问。
“阳间红火阴间青焰,如果没有人结阵,那这里就是阴间!”
第三十三节 砍头
我顾不上想发生了什么,快步朝着那盏绿灯笼追了过去。可是刚追进树林,灯笼竟然不见了!
恍然的回过头,就只见身后的空旷和远方的树林,在黑暗中显得一片混沌。
“徐祸。”赵奇忽然喊了我一声。
“怎么了?”我问了一句,四下搜寻着那盏灯笼。
“你给我的桃木钉不见了。”
我一愣,扭过头见他两手空空,下意识的向身后摸去。
一把摸了个空,我心跟着猛一沉。
我的包也不见了!
一应家伙事都在包里,包不见了我还搞个毛啊?
“你快看!”赵奇忽然拉了我一把,抬手指向树林深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我又是一愣。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竟悬浮着一盏红色的灯笼。
“过去看看。”
眼看就要跑到灯笼跟前了,那灯笼竟然动了,悬浮在空中,快速的向树林更深处飘去。
“怎么办?”赵奇问。
“追!”我当机立断。
我现在也是没主意了,根本想不出我和赵奇现在到底是怎样一种处境。
最大的问题是,包没了,我手头一样法器都没有,想离开这里都无从着手,只能抓住每一分线索。
灯笼移动的速度很快,我和赵奇不得不甩开大步跑了起来。
大概跑了有五分钟,灯笼倏然停在了半空。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树林里隐约透出了几点阴惨的绿光。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朝着那抹绿光走去。
那盏红灯笼竟然飞到了我头顶上方,跟着一起向前飘,就好像是专门给我们照亮一样。
赵奇几次都想开口问,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不知道两人现在是什么状况,能做的就只能是尽量保持冷静和警惕,如果乱了方寸,两人很有可能无法应对未知的危险。
刚往前走了几步,前方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
我脚步一顿,紧跟着加快了步伐。
快到绿光跟前,我和赵奇同时停住了脚步。
赵奇连吸冷气,我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的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前方竟然出现了一栋古老的建筑,看上去,那竟然像是一座寺庙!
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张老照片,可是一时间无法分辨也来不及辨认这是不是照片背景中的那座‘寺庙’。
寺庙的飞檐下挂着绿色的灯笼,在惨绿光芒的照射下,就见几十号人跪在庙前的空地上!
看着眼前诡异的情景,我身子不由自主的发颤。
“这些人会不会就是走廊上的……”赵奇问了一半,捂着脑门用力摇了摇头。
“先看看情况。”
我很清楚他现在的感受,就我们所在的距离,根本不能凭借绿灯笼的光芒看清跪着那些人的样子。但感觉上几乎能够认定,这些人应该就是走廊上跪着的那些尸体。眼前的情形在我来看都无法解释,他心里的震撼波动就更加不用提了。
过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
我有点沉不住气,总这么窝在林子里也不是办法。
我刚想对赵奇说,让他在这儿接应,我摸过去看看,忽然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从‘寺庙’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那人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走到跪着的人群里左右看了看,在一个跪着的人身边停下脚步,双手握着砍刀缓缓举了起来。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跳了起来,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带着哭音喊道:
“不要杀我妈妈!”
砍刀映照灯笼,寒光照在那小身影的脸上,我一下就认出,那居然就是我们先前从停尸房一路跟踪的那个小鬼!
拿刀那人“咦”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
但砍刀并没有放下来,而是继续缓缓扬起。
刀身的寒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我身子猛然一震,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吼了一声:“住手!”
我大喊住手,是因为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洞悉了他下一步残忍的动作。
可是没想到,这底气十足的一声大吼,就像是投进古井的大石头,原先麻木跪着的那些人竟然像是大梦初醒似的,一下子炸了窝。
哭声、尖叫声连成一片,一个女人一把将那小鬼抱进怀里,跳起来尖叫着逃窜。
拿刀那人惊怒交集,举起砍刀就向女人砍去。
我和赵奇一边大喝‘住手’,一边急着冲了上去。
眼看来不及抢救,猛然间,就见红光一闪,一直悬浮在我头顶的那盏红灯笼箭一般的飞到了人群上空。
红色的光芒骤然大盛,掩盖了所有的绿光。
就在砍刀将要碰到女人后颈的一刹那,除了拿刀的人,其余人竟在红光下瞬间消失了!
那人一刀劈空,怒吼了一声,竟然转身跑进了寺庙。
我再也顾不得其它,咬着牙跟着追了上去。
我是为了寻找那个男人的尸体才和赵奇来到这里,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搞鬼的人竟然是那个我本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徐荣华!
追到庙门口,刚要进去,忽然就听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祸祸,快跑!不然就回不去了!”
“张喜?”
我猛然停下脚步,抬起头,就见那盏红灯笼闪了两下,朝着相反的方向飘去。
我不甘心的想要看向庙中,就在低头的一瞬间,冷不丁就见门头上的一面匾额,上面的字迹骤然消失了。
字迹消失的速度极快,再加上光线昏暗,以至于我只看到那是四个字,却没看清是什么字。
“祸祸,跑!快回去!”张喜的声音再次传来。
透过庙门,就见里面的一切都已经恍惚不清。
我仍然想追进去,当面向那男人问明真相,一眼瞥见身边的赵奇,不得不强压着复杂的情绪打消了冲动。
“走!”我拉着赵奇,转过身跟着红灯笼跑。
才跑出没几步,就感觉眼前一阵恍惚,像是睡梦中从高处掉落一样,猛地一激灵。
接着再睁开眼,就见上方出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靠,你们终于醒了!”郭森使劲抹了把脸,伸手把我拉了起来。
我定了定神,转眼一看,赵奇正被大何从地上拉起来,我们竟然还在焚尸房里,焚尸炉边……
“你们怎么也进来了?”我问郭森。
郭森指了指后门,“后边也有咱们的人,从窗口看到你和赵奇晕倒,就开了后门从后边进来了。”
我转头看了看窗外,天竟然已经擦黑了。
“我们一直就在这儿?”我问。
沈晴说:“丽姐帮你们检查过,你们心跳呼吸都很平稳,就跟睡着了似的,可怎么都叫不醒。我想起上回在看守所的事……就没敢让郭队他们动你们。”
赵奇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转头问郭森:“那些尸体怎么样了?”
“跪着的都趴下了,失踪的三具尸体……”郭森冲我摇了摇头。
“我艹!”大何忽然惊呼一声,指着前方瞪圆了眼睛。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我头皮连带后脊梁一阵的发炸。
就在我先前想要钻进去的那个焚尸炉里,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相对跪在炉膛内。
两具尸体一丝不挂,而且都没了脑袋,脖子的截断面却顶在一起,以至于两人的身体中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拱门状空隙!
马丽等人赶来,很快确认,炉子里的两具死尸,就是和徐荣华一起被发现的那对男女。
然而他们的头,还有徐荣华的尸体却离奇的不见了……
出了焚尸房,我再次打给段乘风,他的手机却关机了。
看了看天色,我对赵奇说,明天想去看守所见见老何,在认识的人当中,除了段乘风,或许就只有他能给今天的事一个答案了。
第三十四节 出警
赵奇说见老何的事他去安排,另外告诉我,经过核实,章萍的父母的确是残疾人,而且家境很差,局里已经安排专人送章萍的尸体回籍贯所在地了。
回到家,徐洁已经和往常一样做好了饭菜。
想到火葬场的经历,我实在没有胃口,丢下包,一屁股瘫在了沙发里。
徐洁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放下碗,挨着我坐了下来,轻声说:
“你父亲的事大宝都跟我说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啊?”
我顺手把她搂进怀里,说:“没什么好说的,我看到他尸体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
徐洁蹙了蹙眉,“你就是这样,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这样做只会让关心你的人更担心。”
看着她微嗔的脸蛋,我忍不住低下头,往她小嘴上亲去。
两人的嘴唇轻轻碰触在一起,我竟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我刚想继续吻下去,徐洁忽然睁开了眼睛,用力推开我,站了起来。
我忙跟着起身,说:“我……我不是想乱来,我就是……对不起。”
“我知道。”徐洁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拉住我的手,把头靠在我肩膀上,良久才轻声说:
“我知道你不是想轻贱我,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太短。徐祸,答应我,再给我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些时间,等我们都确定能适应彼此的存在,我什么都给你。”
我刚想说什么,她就把我拉到桌边,像是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瓶酒冲我摇了摇,“我陪你喝两杯。”
“我要是喝醉了,你不会趁机占我便宜吧?”
“切,想的真美。”
事实上我也知道徐洁说的没错,我很肯定,我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美丽可人的女孩儿,但是这份爱很仓促,毕竟我们之前只是在微信上联系,真正确认关系才没几天。
这种仓促让我们彼此间欠缺了解,男人可以无所谓的放胆去爱,但女人一旦选择,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我不想让我爱的人将来会后悔,不过……我还是控制不住的不断往‘加深关系’上对她做出‘引导’。
男人本性……
转过天在看守所见到老何。
经过上次的事,老头显然受到了特别的照顾,才几天不见,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我刚把烟拿出来,老何就趴在桌上探着头问:“小子,我外甥女怎么样?”
“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徐洁。
真不怪我反应慢,徐洁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却是那种身材高挑,清纯可人的小美女。
再看眼前的老头,矮矮胖胖,一脸的猥琐,一双眼睛瞪圆了才跟两个五毛钱的钢镚一样,还长了个酒糟鼻子。
任谁见了也没法第一时间把他这副尊容和徐洁联系起来。
我说:“徐洁是个挺好的女孩儿,手脚勤快,人长得又漂亮,绝对会孝顺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我这么说,老何眼神闪烁,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见我看着他,一边伸手过来抓我的烟盒,一边含糊的说:
“孝不孝顺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她不错就行了,……”
他后边还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我也懒得问,把昨天在火葬场发生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问他有什么看法。
老何听完,瞪了好一会儿眼,才一字一顿的说:
“有人作邪法,利用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开阴阳门,造了个假的鬼门关!”
我身子一震,“假鬼门关?”
老何点点头,说我和赵奇昨天根本就是生魂离体,去了阴间。而那两具诡异的尸体,就是开启阴阳门的邪阵。
刚开始我们没有看到焚尸炉里的尸体,是因为邪阵发动,作为门户的两具尸体位于阴间和阳间的中间,也就是所谓的阴阳桥上。后来邪阵撤除,尸体也回到了阳间。
我问老何,假造鬼门关的目的是什么。
老何说:“阴间砍鬼头,集煞。”
“集煞?”
老何点点头:“人死了变成鬼,还要再像犯人一样被砍头,魂飞魄散之时自然会生出很大的煞气怨气。至于那些跪着的尸体……只有尸体和魂魄一起下跪,才能砍鬼头的。而且要砍鬼头,必须得在阴间进行,因为鬼本就属于阴间。”
赵奇问:“还有一具尸体没找着,是不是留在阴间了?”
老何翻了个白眼,“尸体怎么可能留在阴间?”
“那尸体能去哪儿?”我问。
老何说:“现在多半是被烧了。”
赵奇摆手:“昨天事发后我们找遍了火葬场,都没有找到尸体,怎么会那么快被烧掉?”
老何呵呵一笑,“你以为集煞的目的是什么?煞气对于鬼魅邪祟来说就等同是活人的力量,煞气越重,邪祟的法力就越强悍。”
他转向我似笑非笑的说: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砍头鬼就是失踪的那具尸体吧?他应该就是假造鬼门关,砍鬼集煞的家伙。照你们清点,脖子里有砍头痕迹的尸体有九具,也就是说那家伙至少收集了九个鬼魂飞魄散时生出的煞气。他的法力,现在恐怕比起红衣厉鬼也只高不低了。目的达到,留着死了的肉身也没用了,不如弄个鬼遮眼的把戏,等第二天火化其他尸体的时候烧掉来的干净。”
“砍鬼头,集阴煞,变成厉鬼……”我用力按着太阳穴。
老何说:“作这种逆天的邪法,等于是甘愿放弃了轮回,把自己置于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会那么做的人,不是有冤,就是有怨。”
“冤……怨……”
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不能够思考了。
那个男人居然会邪法,而且利用邪法把自己变成了厉鬼……
徐荣华,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何说:“你小子也真够邪门的,阴阳行当里能往来阴阳两界的虽然不乏其人,但那必须要子时去,寅时归。那鬼门关虽然是假,单阴阳门却是真的,你居然能大白天的还带着个人进去……难怪她会找你了……”
“什么?”我恍惚的问。
“没什么,没什么。”老何摆着手把头偏向一边。
我勉强深吸了口气,说铺子里的往生符没了。
老何两眼放光,压低声音问:“那你小子一定赚了不少吧?”
我愣了愣,差点没一口老血喷死老丫的。
果然,他帮人超度都是要收报酬的!
我把带来的黄纸朱砂交给他画符,说我可没问那些鬼要报酬,就算是替老丫积点德,让他能早点放出去。
离开看守所,回到家,我把那张老照片连同那把铜钥匙都锁进了柜子里。
死了还要祸害其它的鬼,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没必要因为这种人影响自己的生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当然,做的最多的,还是和徐洁‘增进友谊’……
周一早上,我来到局里的实验室外,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几下,推门走了进去。
“丽姐,我回来报到了。”
马丽坐在办公桌后,抬眼看了看我,“这么快没事了?”
“没事了。”
马丽一挑眉毛,“行啊小师弟,够牛13的,我还以为你怎么着都得调整个把月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
马丽微笑着点点头,“林教授没看走眼,我也没看走眼,你的心理素质已经超过我的预期了。”
“铃铃铃……”
座机响起,马丽拿起电话,听了几句,挂掉电话起身说:“提箱子,出警。”
警车开进一个小区,我不禁暗暗皱眉,怎么又是这个小区。
车一停下,我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小区就是桑岚她们家的小区,面前的居民楼,就是她家那栋。
第三十五节 虐杀
我一言不发的跟着马丽上楼,越往上,心里越觉得不踏实。见到一户人家门口拉着的警戒线时,心猛地往下一沉。
这就是桑岚她们家。
法医随队出警肯定是因为案件涉及了人命,难道……
“徐祸!”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眼一看,就见季雅云肩上披着毛毯,哭着走过来,一下扑进了我怀里。
“岚岚……岚岚她出事了……”
我心里又是一咯噔,轻轻推开她,把化验箱递给马丽,“丽姐,我规避。”
“应该的。”马丽点点头,接过箱子拉起警戒线走了进去。
按照法医程序,当案件涉及法医自身的时候,应当即时进行规避。这是为了避免因为个人情感原因,导致检验结果出现错误。
事实上一听说出事的是桑岚,我就乱了。
这小女人有时强横霸道,有时候蠢的让人肝儿疼,但无疑是个可爱的女孩儿。
想起她每次被我戏弄后半天才反应过来的蠢萌样,我只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我搭着季雅云的双肩轻轻按了按,尽量柔和的问:“是什么人干的?”
季雅云抹了把眼泪,哭道:“是岚岚……”
见她语不成声,我只好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季雅云又哭了好一阵,才抽噎着说:“岚岚……岚岚她……”
“徐祸!你给我进来!”屋里传来马丽的大嗓门。
我皱了皱眉,示意一旁的杨蕾照顾季雅云,转身拉起警戒线走了进去。
“丽姐……”
刚喊了一声,我就呆住了。
客厅的沙发旁,竟然躺着一具浑身血淋淋的男尸!
“什么情况?”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桑岚的父亲,赶忙穿上大褂,戴上手套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更加起疑,这居然是个四十上下的陌生男人。
马丽看了我一眼,说:“工作吧。”
我点点头,可随着检验工作的展开,我心里的疑团也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死者的身高大约一米八五,十分的魁梧强壮。脸上、脖子、粗壮的前臂全都是血道子,就像是被猫科动物挠的一样。
我仔细看了看那张血糊糊的脸,确定在我和桑岚、季雅云接触的那段时间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人。
他怎么会死在桑岚她们家?还这副死样子……
“推断死亡时间?”马丽看着我问。
“尸体还没有完全僵化,出现少量点状尸斑,按照测量的尸体温度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一小时以内。”
“死因。”
“颈部动脉撕裂性损伤,再加上全身超过三十处中度、深度创口,死因应该是大量失血导致休克。”
“初步尸检还有没有其它发现?”马丽接着问。
我皱着眉头往死尸解开的裤子下看了一眼,强忍着恶心说:
“死者的男性器官处于半BO起状态,上面没有提取到女性分泌物。他应该是正准备发生男女关系的时候,短时间内大量失血死亡。所以充血部位的血液来不及完全回流……嘶……”
“短时间……很短……这就是矛盾所在了。”马丽蹙着眉点了点头,转身对赵奇说:“尸体可以带回去了。”
尸体被抬走,我边脱大褂边问赵奇:“这是怎么个情况啊?桑岚呢?”
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表情古怪的说:
“根据法证采集的指纹、脚印;还有对面邻居的说法,初步判定……杀人的可能是桑岚。她跑了。”
“什么?!”我一下子懵了。
一出门,季雅云就过来拉住我说:“你快帮着去找找岚岚吧,她不会杀人的……”
赵奇和我对视一眼,说:“我们的人已经去物业和交通部门调取监控了。”
回到局里,马丽没有让我参与对死者的进一步化验。
我在后边抽了两根烟,还是忍不住跑到前边的办公室。
等季雅云做完笔录,我拉住给她做笔录的沈晴,“怎么个情况?”
沈晴看了季雅云一眼,刚想说话,赵奇走过来对季雅云说:
“感谢你的配合,请保持手机开机,我们会随时联系你。”
扭头又对沈晴说:“沈晴,你先送季小姐回去吧。”
我说:“我送她吧。”
赵奇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跟马丽打了声招呼,带着季雅云出了办公楼,刚一上车,她就哭着说:
“岚岚不会杀人的,你快想办法找找她吧,求你了。”
我只好说:“她当然不会杀人,可是找人也需要时间的。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回来想办法找她。”
“家里都那样了,姐夫他们也不在,我回哪儿去啊?”季雅云带着哭音说。
我想了想,说:“先回去,我帮你拿衣服和日用品,然后送你去宾馆。”
到了宾馆,进了房间,我帮季雅云倒了杯水,坐在她面前看着她:“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雅云捧着水杯,抽了抽鼻子说:“我早上去买早点,回家就看见……看见那个男的死在我们家。”
“就这些?”
季雅云低头看着水杯,磕磕巴巴的说:“就……就这些。”
“我靠,你跟我还瞪着俩大眼珠子说小瞎话啊?难怪赵奇会是那眼神呢,他比猴儿还精呢,就你把他当猪!你要和桑岚一样是学表演的,估计还能骗得了他。”
季雅云抬眼看着我:“岚岚没杀人。”
“我去……”我气得翻白眼,“你说这个有用吗?我相信她没杀人,可警方只看证据。现在无论怎么着,都得先找到她。就算你想帮她跑路,不是也得先找到人吗?你跟我这儿还打掩护,我怎么帮你找啊?”
“我能相信你吗?你不会抓岚岚?”
“我……”
我有点无语了,拿出烟盒叼了一根,掏出打火机想点,想到这打火机是桑岚她俩送的,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对季雅云说:“我只能保证不把你对我说的告诉别人。”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
“我买完早点回到家,刚一开门,就听到岚岚尖叫,那个男人把她压在沙发上,想……然后我就看到……”
她忽然露出惊恐的神情,像是想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
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岚岚突然一下子把他推开,然后就……”
“就把他挠死了?”我问。
季雅云点了点头。
“然后呢?”
“岚岚应该吓坏了,推开我就跑了。”说着,季雅云又抹起了眼泪。
我握住她抹泪的手腕,说:“你先别哭,来,你挠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就看看你能不能把我活活挠死。”
季雅云一愣。
我起身走到窗口推开了窗户,点着烟深吸了一口,俯瞰着这个城市,眉心拧成了疙瘩。
桑岚的确比一般的女人个子高挑,但那不代表她有能力把一个身高一米八五、体重超过一百七十斤的男人活活挠死……那根本就是虐杀。
真要有那本事,谁还敢娶她啊?
我对季雅云说:“就你看到的那些,瞒着警方根本没任何意义。通过现场采证,再加上对面那个听到动静从猫眼里偷窥的邻居的证词,警方已经认定桑岚是杀人凶手了。”
季雅云一听就急了,“那怎么办?你……你有没有办法帮岚岚,要不帮她逃出国去吧?”
逃出国……
我既感动又哭笑不得。
这女人是真吓得没主意了,对桑岚也是真好。
我说:“你打个电话给赵奇,把你刚才跟我说的,你看到的跟他老老实实说一遍。”
见季雅云犹豫着不肯,我摇了摇头,说:
“你要是不说实话,他肯定往更深了想,而且有什么进展,也不会向刑队以外的人透露。只有你把话跟他说明了,发现情况,他才会让我知道,明白吗?”
第三十六节 四平岗
听我说完,季雅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我说的给赵奇打了个电话。
说明了情况,她把手机交给了我。
“喂,赵队。”
“徐祸,这件事你怎么看啊?”
“验尸报告出来了吧?”
“出来了,那些伤口都是空手挠出来的!衣服挠破了不说,肚皮都挠透,肠子都露出来了,那能是人干的吗?”
我搓了搓额头,说:“其它先不管,先找桑岚吧,交通那边有线索了吗?”
赵奇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说:
“桑岚从家里出来打了辆出租,直接从东边出了城区。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那辆出租车,但是桑岚已经下车了,线索到这儿就断了。对了,有一点很可疑,那司机忘了收车钱了。”
“这……这可疑什么啊?”
“问题是他忘了桑岚什么时候、在哪儿下的车了!”
“忘了?”我舔了舔嘴皮子,“他记不记得他是从哪儿掉头的?”
“四平岗。”
挂了电话,我说我回局里,让季雅云留在宾馆休息。
她却不肯,说什么都要跟着我。
我只能是叹了口气。
她就是胆儿小,可不笨呢。
两人上了车,我稍一犹豫,打着火朝着四平岗开去。
我倒不是盲目的想碰运气,而是想起段乘风说过,或许是因为子母火煞的事,桑岚的命和我绑在了一起。
事实证明,她前后几次出状况的同时,我都感觉到心口发闷。
或许这次,是一个验证段乘风批算的机会……
到了四平岗,我把车停在路边,拿出地图仔细看了看,越发觉得不对劲。
四平岗是我们这个市和临省交界的一个镇,也是相对最偏荒的一个镇,除了两路通市区的公交,几乎没别的交通设施。
桑岚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问季雅云,桑岚在四平岗有什么亲戚朋友或者同学之类的没。
季雅云说她们在这儿本来就没什么亲戚,至于桑岚有没有同学在这儿,她就不知道了。
我往周围看了看,再看看时间,说找个地方先吃点饭。
季雅云虽然没心思吃饭,可也没主心骨,只能同意。
我把车停在一条街口,下了车,两人沿着街边找饭馆儿。
忽然,一旁穿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声。
“哎,美女,上哪儿?我送你啊?”
转头一看,就见路边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胖子正站在一辆破摩托旁边淫笑着朝季雅云挤眼。
季雅云本来就没好心气,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要往前走。
我停下脚步,打量着胖子和他的摩托车。
“你他妈看什么啊?”胖子不干不净的骂道。
我看着他车把上挂着的头盔问:“开摩的的?”
胖子嘴一歪:“你想坐?我只拉美女。”
我点了点头,“今天拉过美女吗?”
“管你他妈什么事儿啊?你谁啊?”
“嘴里放干净点!”我猛地抬高声音,指了指季雅云,厉声说:“市局的警官你也敢调戏,是不是想进去待几天?”
胖子一哆嗦,随即脸上堆起了讪笑,“原来是警官……没,没,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冷着脸上前一步,摸出烟盒叼了一根,看了他一眼,抽出一根递给他。
胖子忙说:“这话怎么说的,抽我的,抽我的。”
“拿着。”
我皱着眉头点着烟,深吸了一口,吐着烟说:
“我是市刑警队的赵奇,跟你打听个事儿。上午拉过一女的吗?她的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二左右,长头发,瓜子脸,大眼睛,在你眼里那应该是个美女。”
胖子眼睛往我身上斜了斜,似乎有点怀疑我的身份:“你说的那女的是干嘛的啊?”
我冷笑着说:“她是市艺术学院的在校生,因为感情纠葛,捅死了她男朋友,是在逃犯。”
胖子脸上的肉明显一抽搐,说话也有点结巴起来,“怪……怪不得我觉得她怪怪的呢。警……警官,她真是杀人犯啊?”
“你拉过他?”
胖子急忙点了点头,表情显得更纠结,“那女的是有点邪性,她……她说话声音特别低,就跟个……跟个老太太似的。”
我皱了皱眉,“别拐弯抹角的,你把她拉哪儿去了?”
胖子没来由的渗了一脑门子的汗,说话都带着哭音了,“警官,她给我下药了,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的车,她连车钱也没给我。”
我点点头,“那就铁定是她了,她男朋友是开诊所的,她就是先给她男朋友下了药,然后才捅死他的。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她下车的?”
胖子的脸色更加难看,“她肯定给我下药了,我就跟做梦似的,想不起来她啥时候下车的了,我醒过来的时候,车还开着呢,都快回到四平岗监狱了。那时候我跟她说话,才发现她不见了……我都不知车是怎么开的了……”
“回四平岗监狱?你本来是往哪儿开的?”
“本来是过了四平岗监狱往东开的……警官,那是什么药啊?会不会有啥后遗症啊?”
“赶紧去医院!”我大声说了一句,拉着季雅云就往回走。
上了车,季雅云问我:“你怎么知道他拉过岚岚的?”
“这儿除了摩的哪还有别的交通工具了?那胖孙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看他先前横的那样,要真有美女坐车,旁人谁敢跟他抢生意啊?”
我边说边发着车,朝着四平岗监狱开去。
过了监狱,往东只有一条小路,路两边是防风林。
越往前开,我心里越狐疑。
桑岚跑这漫山野地里干什么?
那个出租司机忘了她什么时候下车,黑胖子也是这样,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忽然感觉浑身一阵麻木。
我本能的一脚踩死了刹车,捂着发闷的心口,冷汗涔涔往下流。
“你怎么了?”季雅云急着问。
“没事。”我深吸了口气,开门走下车,四下张望。
这种心口发闷的感觉我太熟悉了,就和第二次到小桃园村的时候遇到桑岚时感觉同样的强烈。
桑岚一定就在附近。
透过防风林,就见一边是一眼看不到边的野地,一边是高矮不平的野草岗子。
我犹豫了一下,从车里拿过包扛在肩上,对季雅云说:“你在车上等着。”
季雅云张了张嘴,还是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点。”
穿过防风林,我直接爬上最高的一个草岗子,四下一看,就见不远处有一片野树林。
不知道怎么,我忽然有种极其不安的感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
我不敢耽搁,急着跑向树林,钻进树林,也不管方向,只是跟着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往前跑。
就在快要跑出林子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一座残破的房舍。
跑到跟前,透过坍塌的院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我站在一口井的井沿上。
“桑岚!”我大喊一声,冲进院子,不管不顾的一把将她抱了下来。
桑岚被抱到地上,就站在那里,背对着我低着头一动不动。
“你干什么呢?”我小声问。
她缓缓的抬起头,慢慢的把身子转了过来。
“我艹!”
看到她的样子,我浑身一哆嗦,炸出一身的白毛汗。
她的脸乍一看还是原来的样子,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本来白皙的脸颊,左右两边竟然分别起了几条横生的褶皱,看上去就像是长了几撇胡子。
这褶皱把她本来尖削的下巴映衬的更为尖锐,使她的脸看上去就像是一张老鼠的脸!
她这是被什么东西给上身了!
我急着想去包里摸黄符,不经意间和她眼睛一对,不由得一愣。
她的样子虽然怪异,但一对眸子却是异常的闪亮,散发着盈盈的光辉,就好像两汪碧绿的池水一样吸引人观望。
看着这双美的不像话的眸子,我竟然不由自主的呆住了。
“啊……”
一声惨叫传来,我猛一激灵清醒过来。
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禁连连倒吸冷气。
桑岚竟然不见了!
想到出租车司机和黑胖子的说辞,我心不住的往下沉。
难不成我也中招了?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这么厉害……
“桑岚!”
“桑岚!”
我一边大声喊着桑岚的名字,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把竹刀。
看着坍塌了一半的房子,我就想进去找。
“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
一阵呼救声忽然从房子后边传了过来。
听出是桑岚的声音,我急着翻出院墙跑到了屋后,就见地上有一个洞口。
“救命!有人没?”
桑岚的呼救声竟然就是从洞口传来的。
我跑过去,往洞里一看,果然就见桑岚坐在洞底,仰着头叫救命。
“你怎么跑下边去了?”
“我脚摔伤了,你快下来把我弄上去。”桑岚抱着脚说道。
这地洞应该是以前的地窖,梯子早不知道哪儿去了,好在不是很深,以我的身高不难爬上来。
见她样貌如初,一脸的痛苦,我也顾不上想她为什么会掉下去了,就想先跳下去看看她的伤势,然后再爬出来去找梯子绳索之类的。
我刚想往下跳,不经意间,就看见桑岚的身边似乎闪了一闪,就好像是水里的波光一样。
不对,地窖里明明是干的,没有水,哪儿来的波光?
想到出租司机和胖子的经历,我心底生寒,这他妈是让鬼东西给迷了眼啊!
我咬了咬牙,刚想咬舌尖。
猛然间,就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腿,狠狠的把我朝地窖里掀去!
第三十七节 黄皮子
身后那人力气大的出奇,抱住我双腿就往地窖里掀。
我又惊又怒,忙张开双臂撑向洞口两边,同时把双腿蜷了起来。
那人到底不是什么大力士,重心一偏移,身子便跟着往前一坠,本能的松开了手。
眼看着我的双手就快撑住地面了,猛然间,就觉得胸口狠狠的撞在了硬物上,紧接着弯曲的膝盖也撞到了硬物。
胸口的撞击倒也罢了,膝盖撞的这下可是真疼的钻心。
我强忍着剧痛,快速的翻身滚到一边,抱着膝盖转头一看,身后那人居然是桑岚!
等定下神来才发现,这哪是什么屋后,我根本还在院子里,刚才看到的‘地窖’,就是先前桑岚想跳下去的那口井。
桑岚仍然是那副老鼠脸的样子,身子前倾,后背弓起,闪烁着诡异绿光的眼睛森然的盯着我,两只手缓缓虚握成爪状。
想到那个被活活挠死的壮汉,我心里一阵发毛。想起身,可双膝刚才撞上井沿石台,又酸又麻,挣扎了几下怎么也站不起来。
惊怒交集间,桑岚怪叫一声,向我扑了过来。
我一咬牙,不避反进,迎着她就地一个翻滚,后背狠狠的撞在她的小腿上。
她再次发出一声怪叫,失去重心扑向地面。
不等她落地,我就抓住她脚踝用力往后一拖,紧跟着拼尽全力的一翻身,整个人压在了她后背上,将她压的彻底扑倒在地。
她挣扎着想反手往后抓,我抽冷子一边一个抓住她两只手腕,紧紧的按在地上,用前额顶住她后脑,大声念起驱邪法咒。
“咳咳咳……咳咳……”
过了好一会儿,桑岚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惊恐的哭叫:“放开我……救命……”
“是我!”我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虽然只是短兵相接,却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徐祸?”桑岚惶然的问道。
我不敢松开她,仍是攥着她手腕,趴在她背上,偏过脸低头去看她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桑岚眼中露出复杂交织的神情,“怎么会是你?”
随即又惶然摇头,“不,不是你……是那个人……”
“现在是我。”见她恢复了以前的样貌,我彻底松了口气,试着撑起身子,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桑岚定定的看了我一阵,忽然一下扑进我怀里,哇的哭了起来。
我想把她推开,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见她哭得浑身打颤,也狠不下心推开她,只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桑岚哭道:“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冲进我家里,他想……他想……”
“没事了,没事了。”我轻声安慰着她,眼睛却不停的四下张望。
感觉桑岚浑身冰凉,我才留意到她穿得单薄,忙脱下外套给她套上。
过了好一会儿,桑岚缓缓脱离我的怀抱,仰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我,“你怎么会来的?”
我咧了咧嘴,“我是来抓逃犯的。”
“逃犯?那个人……”桑岚顿时惊恐的瞪大眼睛,左右看了看,脸色更是煞白,“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也想知道。”我冷冷说了一句,活动了一下膝盖,弯腰捡起刚才掉落的竹刀。
想起刚才被迷惑时的情形,毫不犹豫的用竹刀扎破指尖,在桑岚的额头画了道符箓,自己也画了一道。
桑岚张了张嘴,见我一脸肃杀,没敢说话。
我看了看那口井。
一开始桑岚就是想往这井里跳,后来那鬼东西又想把我推下去,古怪八成是在井里了。
我一手拉着桑岚,一手握着竹刀,缓步走到井边。
刚要往下看,就感觉桑岚的手一哆嗦。
见她看向一边,我连忙转头,竟然见到一个矮小干瘪满脸褶皱的老太婆从塌了一半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老太婆眯缝着眼,像是眼神不大好,她好像没看见我们,一出来就径直走到井边,两只手扶着井沿探头往里看。
我仔细看她,却没发现什么异状。
正当我纳闷破屋子里为什么会有人的时候,老太婆忽然抬起头,眯着眼看向我和桑岚,声音嘶哑的问:“两个娃娃,你们看看,老太婆还像个人吗?”
她样子本来就丑怪,骤然一发声,更是把桑岚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老奶奶,你……”
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本来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老太婆一开口我就听出蹊跷了。
我把桑岚拉到身后,笑着对老太婆说:“畜生就是畜生,你怎么也变不成人。”
老太婆一听,脸色大变,眯着的眼睛倏地瞪的溜圆,转身就往屋里走。
“还想跑!”我急忙追赶。
老太婆却像老鼠一样吱溜一下就钻进了屋里。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乾罗怛那,斩妖缚邪,精怪忘形!”
我大声念诵法咒,快步走到门口,看到屋里的情形,不禁打了个寒噤。
一个浑身长毛的怪物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看身形,像是老鼠,却是生了一身黄白相间的赖毛,个头就快赶上肉松一般大了。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老鼠不像老鼠,狗不像狗的怪物竟然长着一颗人骷髅头!
我没想到这鬼东西会是这副模样,吓得头皮发麻,不住的念着法咒,紧握竹刀就想上前结果了它。
没想到它像是知道厉害,竟然转过身,像人一样跪了下来,两只前爪抱在一起,连连冲我作揖求饶。
我仔细一看,顿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哪儿是什么怪物,根本就是一只大黄皮子,脑袋上套了一颗人的骷髅头!
难怪它会问我和桑岚它像不像人呢,但凡动物想要修成人形,最后关头都得找个人问问它像不像人,这叫做讨封。如果你说它不像人,它的修行就都毁了;可一旦你说它像人,这畜生多半不会感恩,还要夺走你一口人气……
见骷髅的眼窝里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浑浊不堪,眼里还含着泪,我停下了脚步,冷然的说:
“没那造化就算了,居然还借鬼气恶修!你头上顶的骨骸是你害死的?”
“吱吱吱……”黄皮子急忙摇头,发出一连串焦急的叫声。
“头骨哪里来的?”我问。
黄皮子颤颤巍巍的起身,看了我一眼,向外走去。
桑岚早吓呆了,只是扯着我的衣角往我身后躲。
黄皮子走到院子里,跳上井台,用前爪往井里指了指。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宰了它,忽然就见它头一低,狠狠撞在了井台上。
那骷颅头被它一撞,竟然开裂,从它头上脱落下来掉进了井里。
再看那黄皮子,好嘛,头顶的毛竟然像人一样,全都白了。
老黄皮子跳下井台,竟然踉跄的摔了一跤,爬起身,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
我回想了一下百鬼谱上的记载,再看看这大失灵性的老黄皮子,摆了摆手,“走吧。”
老黄皮子大喜,转身就跑回了破屋子里。
我走到井边,借着日光往下看。
井早干了,只是井底积蓄着一些肮脏的污水。
污水中,赫然有一具几近腐朽的骨骸。
桑岚也看到了井下的状况,拉了拉我的衣角,“报警吧。”
我摇了摇头,拿出一道符箓,念诵法诀,将符箓抛进了井里。
见井里没有动静,我叹了口气,朝破屋看了一眼,拉着桑岚往回走。
刚走出院子,就听身后轰然一声巨响。
同时传来“吱”的一声惨叫。
回过头,就见屋子已经全塌了。
“那黄鼠狼被压死了?”桑岚问。
我转过身,边走边说:“我倒是想饶它一命,但是自作孽不可活,到头来还是遭了报应。”
“那黄鼠狼能变成人样,它是不是修成仙儿了?”
“切,世上哪有那么多大仙。都说物老成精,那老黄皮子肯定是有点灵性的,但还没到成精作怪的地步。倒是井里的那人,死了至少百年以上了,又是死在井下,阴煞重的很。老黄皮子不知道怎么顶了他的脑壳,不光夺了他的阴煞,还让他失去了轮回的机会。它先是附在你身上,把你带来这儿,想让你跳井,后来又想把我推下去,估计就是知道自己作了恶,想帮井下死鬼找个替身,好赎罪。可到底是灵性不足,越走越歪,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我被……被它附身了?”桑岚惊恐的问。
我点点头,转眼看着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如果不是被这邪门的黄皮子附身,她或许已经被那个壮汉给强暴了,就连季雅云恐怕也难逃厄运。
可黄皮子如果只是想替井下鬼找个替身,为什么舍近求远,附在了桑岚身上?
回到车上,见到季雅云,娘俩抱头大哭。
好一阵,季雅云抹着眼泪问我:“现在怎么办啊?”
我叹了口气,回头看着桑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季雅云咬了咬嘴唇,小声问:“如果误杀罪名成立,她会被判多久?”
我摇头:“防卫过当,过失致人死亡,有可能判缓刑,甚至是判无罪;可现在……”
老黄皮子算是救了桑岚,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是害了她。
那个壮汉是被虐杀的,怎么看‘凶手’都存在蓄意伤害的意向。真要是判下来,怎么都得三年五年……
“嗡……嗡……”
“喂,徐祸,你在哪儿呢?”赵奇问。
我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桑岚忽然反应了过来:“小姨,误杀?杀人?我杀人了?”
第三十八节 尸变
“小姨……徐祸……我怎么会杀人的?我杀人了……”
“杀人了不起啊?用得着这么嚣张当着警察说出来吗?”看着赵奇的大吉普迎面开过来,我暗暗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见赵奇和沈晴从车上下来,我让桑岚她俩在车上等,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行啊你,居然敢冒警!”赵奇远远的指着我大声说。
我只能干笑,我都能想到从开摩的的身上找线索,更何况他这个老牌刑警。
沈晴笑得肩膀直抽抽,“诶,徐祸,你知道我们找到那胖子的时候,赵队报出名字,那胖子差点跟他动手吗?非说赶着去医院,还说我们冒警!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哪点儿像警察啊?怎么就忽悠的那胖子那么信任你呢?”
“情况紧急,迫不得已,赵哥,包涵。”我冲赵奇点点头。
赵奇摆了摆手,往我车上看了一眼,搭住我肩膀问:“人在哪儿找着的?”
“就那边草岗子后边,小树林外头一破房子里。”
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我,“怎么着,还是有预谋犯罪,老手啊!”
我挠了挠头,说:“我要是说,她让黄皮子给上身了,你信吗?”
“黄皮子?”沈晴瞪大了眼睛。
我点点头:“嗯,那老黄皮子也不是想救她,把她带这儿来是想要她的命,我赶到的时候,她正想跳井呢。”
“那就能解释的通了,早听说黄皮子邪性,会迷糊人,那出租司机和胖子就是被迷了吧。”赵奇拍了拍手,“上车,回局里再说吧。”
我一把拉住他,小声问:“这事儿会怎么处理啊?”
赵奇往车上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
“你跟她说,不用怕,那孙子的身份已经认定了,是个入室抢劫、强J的惯犯,手上挂着两条人命呢。按照案件还原,他应该是事先踩好点,见季雅云出门,才骗桑岚开了门,想要实施犯罪行为。关键一点,法证在现场找到一把弹簧刀,经过验证,就是前一起案子杀死被害女性的凶器。”
“这么说桑岚没事儿?”
“没事儿,但是过程得走一遍。那样的杂碎死了罪有应得,桑岚不会有事的。”
回到车上,我一瞬不瞬的盯着桑岚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个情况啊?”季雅云小心翼翼的问。
“还能有什么情况,杀人逃逸,洗干净……”一说到那句经典的老词我憋不住笑了出来。
正如赵奇所说,被‘桑岚’挠死的是个身负血案,十恶不赦的杂碎,桑岚自然也就不会被追究法律责任。
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老黄皮子为什么会附在桑岚身上,而且是在她遭遇危险的时候,难道真是巧合吗……
这天中午,我刚从外面吃完饭回到局里,就见郭森阴着个脸从前面走过来,见到我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了,然后就一言不发的进了办公室。
我拉住后边的赵奇,问怎么了。
赵奇咧咧嘴,说还不是那个高丽棒子的事,案子破不了,他的家人闹到了大使馆,上头施压,顶雷的自然是郭森这个大队长。
我暗暗摇头,李青元的尸体经过深入化验,确认死因是颈骨横向折断,是被人一下拧断了脖子。但是现场被看热闹的学生搞的混乱不堪,对比了上百组指纹也没有线索。
关键一点,李青元才到艺术学院一年,背景单纯的很,凶手杀他的动机是什么?
难不成只是因为他想用尸油达到和桑岚在一起的目的?
“赵奇!”郭森从办公室探出头来,把赵奇叫了进去。
我提着打包的盒饭,直接去了拘留室。
“放饭了,放饭了!”我用车钥匙敲了敲铁栅栏。
桑岚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的床上,抬眼瞪着我,一动也不动。
我忍不住笑道:“你这待遇不错了,身为一个杀人犯,不光有单间儿住,还有人专门送饭,还不知足啊?”
“我知足什么啊?我差点被强……我为什么要待在这儿啊?”桑岚带着哭音说。
“你家人不是正给你办取保候审呢嘛,毕竟涉及到人命,该走的程序不还得走嘛。赶紧过来,吃饭了。”
“不吃。”
“你就不听话吧。”我往她胸口瞄了一眼,说:“也别想不开了,你就当是为民除害了。听说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吗?现在狼让你给挠死了,咱‘孩子’还是咱‘孩子’……”
“滚!”
我摇了摇头,从塑料袋里拿出个小蛋糕,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火,“生日快乐,赶紧的,过来吹蜡烛吧。”
桑岚看了我一眼,跳下床走了过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你都在局里挂上号了,我能不知道吗?赶紧许个愿,把‘蜡烛’吹了。”
桑岚又横了我一眼,双手握在一起,闭上眼睛嘴唇无声的轻轻翕合,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呼……呼……呼……”连着吹了三下,煤油打火机都没灭。
“你这肺活量不行啊……哈哈哈……”
“帮我一起吹!”桑岚也忍不住笑了。
“嗡……嗡……”
“噗……”
我帮桑岚吹灭打火机,把蛋糕给她,掏出手机接了起来。
“喂,赵队。”
“你在哪儿呢?”赵奇问。
“在拘留所给桑岚送饭呢。”
“跟我出趟差吧。”……
挂了电话,我把盒饭递给桑岚,语重心长的说:
“我下午得出差。你这都两天了,估计吃完这顿,下午就该放出去了。记住,出去以后改过自新,好好做人,我不想再在这里见到你了……”
“滚蛋!”
来到赵奇的办公室,我问通知马丽了没有。
赵奇说他已经跟马丽打过招呼了,就我和他一起去。
我说丽姐不在,我不能进行尸检。
赵奇说:“不用做尸检,出事的是章萍。”
“章萍?她出什么事了?”想起白灵儿临走前的告诫,我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奇盯着我说:“她的尸体在当地警局失踪了。”
……
傍晚六点,两人下了火车,被当地警局派的车直接接到了局里。
开车的警员把我们带到一间办公室,敲了敲门,“刘队,X市的人来了。”
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冲我们点了点头,对那警员说:“把小李叫过来。”
进了门,双方做了自我介绍,中年人叫刘铭章,是富林县刑警总队的队长。
“报告。”
“进来。”
看到来人,我不由得眼前一亮,来的竟然是个身形健美,一身警服笔挺的靓丽女警。
刘铭章说:“这是小李,李雪楠,我们局里的法医,昨天晚上事发的时候就是她值班的。”
刘铭章挠了挠头,“我先简单说明一下情况吧。因为某些原因,章萍的尸体被送来以后一直停放在局里的停尸间,直到昨天上午,章萍的父亲才从乡下赶来认尸。结果就在昨天晚上,章萍的尸体不见了。”
说到这里,他和李雪楠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监控显示的是怎么个情况?”赵奇问。
刘铭章搓了把脸,指着电脑屏幕说:“你们过来看下。”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视频界面,刘铭章点了两下鼠标,视频从头开始播放。
画面中显示的是停尸间,除了一排存放尸体的冰柜,就是几张架子车,其中两辆车上的白被单鼓起,显然是停放着两具尸体。
我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显示的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十七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画面却像是静止了一样,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刘铭章的表情却更加复杂,眉心紧紧拧成了疙瘩。
当时间显示十一点二十一分的时候,忽然,像是有一阵风刮进了停尸间,两辆架子车上的白被单同时动了一下。
其中一辆车上的白被单被吹起了一个角,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是一具大约二十多岁的男性尸体。
“有人开门。”赵奇低声说。
李雪楠说:“绝对没有,停尸间的钥匙一直锁在值班室的抽屉里,没有人动过。”
就在那一阵‘风’吹过后,画面似乎又进入了‘静止’状态。
足足过了有五分钟,我刚想揉眼睛,忽然间,架子车上白被单又动了!
这一次只有被完全覆盖的那辆架子车上的被单动了,不是被风吹动,而是自身在动。
被单的两头一抖一抖的,就好像下面的人在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样!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被单的抖动越来越剧烈,我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忽然,那辆架子车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了一把似的,竟原地转了个方向!
下一秒钟,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又是一下剧烈的抖动后,被单下的尸体,竟然坐了起来。
被单随着尸体的动作滑落,显露出了尸体的样子,正是章萍!
她死的时候脸就变得尖削怪异,这会儿看上去,更是多了几分妖异。
她的眼睛是睁着的,但是眼珠子却一动也不动,但诡异的是,她的鼻子在抽动,连带的整张脸都跟抽筋似的。
第三十九节 千万别说话
我盯着电脑屏幕,大气也不敢出。
下一秒钟,就见章萍的尸体从架子车上滑了下来,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另一辆架子车旁,一把将男尸身上的白被单掀了起来。
下一秒钟,她粗暴的扯开男尸的上衣,俯下上身趴在了男尸的胸口。
因为监控的角度原因,从视频中看不出她在做什么。
为了看清她的动作,我和赵奇下意识的凑近电脑屏幕。
忽然,画面中的章萍猛地直起身子,把脸转了过来。
“我艹!”
我和赵奇同时惊呼一声,急着往后退了一步。
章萍原本惨白的脸竟被血染红了一半,血淋淋的嘴半张着,嘴里好像咬着什么东西。
她把嘴里的东西吐在地上,再一次俯向男尸胸口……
没等视频结束,赵奇已经抱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我感觉胸口发闷,胃不住的抽搐,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继续盯着画面。
章萍背对着镜头,又一次直起了身子,两只手捧在身前,低着头,肩膀一动一动的。
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她是在吃着什么,而且动作十分大。
大约过了五分钟,她终于转了过来。
看到她的样子,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透到了顶门心。
此时的章萍,脸上和手上都染满了猩红的血液,原本麻木无光的眼睛却变得灵动起来,散发着暗红色幽光的眼珠来回转动,显得无比妖异惊悚,仿佛一只刚从地狱血池里逃出的恶鬼一般。
下一刻,她竟然抓起一旁的白被单,一下一下擦干净身上的血,然后就像正常的活人一样走出了镜头,只留下一具胸腔血肉模糊的残尸歪在架子车上。
刘铭章移动鼠标点开了另一段视频……
看完所有监控,过了好一会儿,我问李雪楠:“那具男尸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死了多久?”
“昨天凌晨六点送来的,因为参与了一场械斗,被砍了四刀,头部受到钝器重击,当场死亡,死亡时间距离现在不到四十八小时。”
李雪楠顿了顿,说:“他的胸腔被撕咬开,心脏不见了。”
想到监控中章萍的动作,我又是一阵反胃。
刘铭章掐灭烟,深吸了口气说:
“今天太晚了,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让小李带你们去吃点饭,然后送你们去招待所休息吧。”
我冲赵奇使了个眼色。
赵奇忙对他说:
“刘队,你们也都累了,就不用管我们了,方便的话借我们辆车,我们自己安排。”
刘铭章往我身上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
出了警局,赵奇问我:“现在去哪儿?”
我说:“直接去章萍家。”
“都八点多了,现在去合适吗?”
“这件事不对劲,章萍的尸体不是普通的诈尸。你也看到了,从停尸间出来后,她明显是故意躲开值班警察。”
赵奇喃喃道:“难道尸体活了?”
说完,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似的,惊恐的看向我,眼神中却又透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按照资料上的信息,两人开车来到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
下了车,赵奇一边走一边对我说,章萍的父母都是残疾人,为了供章萍上大学,卖掉了镇上的房子,一直在这村子的村尾租房住。
这话在31号的时候我就听章萍亲口说过,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来,只觉得心里越发的不安宁。
乡下没什么夜生活,这个钟点,基本上家家关门闭户,该睡的都睡了。
可一路来到村尾,却发现沿河一座孤零零的小院里隐隐透出光亮。
来到院外,见院门敞着,探头往里一看,就见堂屋里烛火摇曳,檀香缭绕,桌上摆着香烛供品,正当中供奉着一个灵牌。
供桌两边的椅子里,分别坐了一个人。
因为烛光晦暗,看不清两人的样子,只能大略看到两人都低着头,从衣着来看,应该是两个老年人。
“这是白发人给黑发人守灵呢,咱进去怎么说啊?”赵奇看着院里低声向我问道。
我想了想,刚要说话,猛然觉得一阵恶臭扑鼻,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一只手伸到肋下快速的把我往后拖去。
“唔……”
“别出声,别出声,千万别出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急促的小声道。
这人力气极大,箍着我又往后拖了十多米,才凑在我耳边喘着粗气说:
“鬼弟弟,我现在松开你,你别吭气,你要一说话,你就得死!听见没?”
我被这人手上的臭味熏得脑仁一阵阵发木,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嘘……”
这人在我耳边嘘了一声,才慢慢松开了手。
“呕……”
我干呕了一下,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转过脸一看,我浑身的汗毛都戗了起来。
我看到的竟然是一张纸人的脸!
“我艹……”
“嘘……”
‘纸人’把一根指头挡在嘴边,示意我噤声,一双黄歪歪的眼珠子却斜眼盯着那院门,眼睛里闪露着惊惶。
我定下神,仔细一看,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这哪是什么纸人,分明就是一个涂脂抹粉的大活人!
这人的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底,偏偏两腮涂了两团艳红的胭脂色儿,乍一看可不就跟丧葬铺里的纸人似的嘛。
他头发又长又乱,发间夹杂着树叶草根,就跟个大鸟窝似的。
上身穿着件破烂的玫红色碎花棉袄,下面是条看不出颜色的裤子,赤着脚……
穿得像个女人,可说话明明是拿捏着腔调的男人声音!
这他妈根本就是个男扮女装的疯子!
我又惊又怒,正想发飙,‘花棉袄’似乎看出了我的企图,抬起手就要捂我的嘴。
看着他不辨颜色的‘爪子’,我抢先捂住了嘴,“唔唔……”
“这就对了,别说话。”
‘花棉袄’探头往那院子看了看,转过头瞪着我,小声说:
“鬼弟弟,记住,公鸡不打鸣,就别说话,不然你的魂儿就没了,你就死了!”
天色虽暗,可两人面面相对,距离不超过一尺。
他的面容虽然诡异,眼神也有些涣散,但昏黄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真挚。
“千万别说话。”
‘花棉袄’冲我摆了摆手,又往那院子看了一眼,声音更加的含糊小声:“我走了,鬼弟弟,鸡叫前,千万别吭声。”
说完,彻底松开我,两只手往棉袄袖子里一拢,低着头向村外走去。
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我想追,但才迈出一步,就感觉不对劲。
刚才赵奇就在我身边,我虽然是出其不意的被捂住,可发出的动静不算大,也不算小。
这么半天,赵奇怎么没反应呢?
回过头,就见不远处,赵奇还站在院门外,保持着往里窥视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我心一阵下沉,想喊他的名字。
都快喊出声了,猛然间想起了‘花棉袄’的嘱咐,忙不迭捂住了嘴。
我艹……
这一捂嘴,嘴边沾染的那股子臭味就又泛上来了。
看‘造型’和举止,那就是个疯子,可我怎么就觉得他疯的这么有‘个性’呢?
千万别说话……
我用袖子抹了抹嘴,快步走到赵奇身后,拍了拍他的胳膊。
手掌刚碰到他,他竟然挨着墙,缓缓的瘫在了地上。
我扳过他的脸,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
他的双眼圆睁,眼睛里透露着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场景。
呼吸还在,可整个人却像是植物人一样,使劲掐也没反应。
看着他的样子我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东城看守所的钱涛!
赵奇的魂儿丢了!
想到这点,我整个人都炸了。
转眼看向院里,堂屋里,供桌旁的一对老人仍然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妈的,这次玩大了。
赵奇丢魂,难道真和他刚才开口说话有关系?
我把赵奇拖到一边的角落,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一把竹刀,来到院门外,一言不发的缓步走了进去。
“什么人?”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浑身一激灵,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院子的一角,矗立着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昏暗中,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却见到他眸子里不友善的凶光。
“你是什么人?你找谁?”那人问道。
我下意识的转了转握着竹刀的手腕,侧身看着他,缓步往堂屋里挪。
“站住!”那人大喝。
我拔脚就往屋里跑,那人爆叫一声,冲了过来!
“杀!”一个声音猛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几乎想都没想,就把竹刀朝着那人甩了过去!
“啊……”
随着一声惨叫,那人像是爆炸的砂砾般四下飞散。
我一时间睁不开眼,只能双臂挡在眼前连连后退。
等到‘砂砾’散尽,院中竟明亮了许多。
再一看,哪儿有什么人影,只有遍地的没了头的死鸡!
‘张安德!’
我心底惊呼。
“从现在开始,千万别出声!”耳畔果然再次传来张安德的声音,“徐祸,那次你真不该放走章萍的!”
第四十节 皮人
听了张安德的话,再想想白灵儿临走前的告诫,我的心一阵阵往下沉。
我想向张安德询问,却不敢开口,一咬牙,迈腿进了堂屋。
看清堂上供奉的灵牌,我不由得一愣。
灵牌上竟不是章萍的名字,而是写着‘孙膑’两个字!
再看墙上,却是挂着一幅头戴礼冠,身穿长袍,手抚长须的古代老者的画像。
孙膑?
不是古代的军事家吗?
章萍家怎么供着他的灵位?
两边坐着的老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依旧垂着头坐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强压着心里的疑惑,走到左边的老头面前,想开口叫醒他,可想到‘花棉袄’和张安德的叮嘱,只好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没想到我的指尖刚碰到他的衣服,他竟猛然抬起了头。
乍一看到老头的样子,我头皮一下子就炸了。
这老头瞪着两眼,眼睛里却没有眼珠,眼眶里竟然是两团稻草!
看到老头诡异的模样,我吓得后退几步,伸手就去包里摸竹刀。
张安德忽然在我耳边道:“用阴阳刀!”
我略一迟疑,把阴阳刀拿了出来。
老头只是把头抬了起来,却仍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仔细一看,我肺差点气炸。
那居然是个用皮革缝制,填充了稻草的假人!
可假人怎么能抬头呢?
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寒。
回想当初,越发觉得不安。
按照破书上的说法,人死了以后变成鬼,起先有段时间是很迷茫的,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懵懂无知。过后才会逐渐想起自己生前的种种,才会认清自己的状况,才会去想该何去何从。
章萍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五十分左右,但是在即将三点的时候,她却去了后街的铺子……
就算她是横死,这也不符合逻辑。
她苦苦哀求让我把她的尸体送回来,然而尸体被送回来后,竟然会尸变,还吞吃了男尸的心脏。
这不是巧合……我他娘的让那女人给阴了!
“你是什么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一哆嗦,扭过头,就见右边的老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身边,正仰着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被她盯得心里一阵发毛,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攥紧了阴阳刀。
老太偏过头,耸了耸耳朵,再次问道:“你是我家萍萍的朋友吗?”
问完,又把脸转了过来,两眼仍是直勾勾的朝着我。
我这才看清,她的眼睛根本就不能聚焦,而且眼珠上面像是蒙了一层白色的角质,这老太是个瞎子!
“你到底是谁啊?”
老太跺着脚又问了一句,颤颤巍巍的转过身,伸出两手摸索着,“老头子,你在哪儿?有人进咱家了……你快出来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啊?”
见她发慌,我有些于心不忍,想开口说话,可想到张安德和‘花棉袄’的叮嘱,却又不敢。
老太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眼看就要摸到那个诡异的皮人了,忽然,皮人竟挺身站了起来!
“老头子……老头子,你快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啊?他怎么不说话啊?”老太太颤声说道。
这时,我惊悚的发现,皮人的嘴角竟然微微扬起,一只手缓缓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约莫两尺长的铁杆,两头分别焊着一大一小两块半月形的铁板。
那居然是修鞋用的鞋撑子!
皮人猛然把鞋撑子举了起来,朝着老太的头上就砸。
“小心!”
我大惊失色,冲上前一脚把皮人蹬回了椅子,急着把老太揽到一边。
我刚要回过头看那皮人,老太忽然把脸抬了起来。
她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睛竟陡然聚焦,盯着我,眼中露出一抹妖异的邪笑。
看到她瞬间的变化,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老东西竟然是装瞎!
我用力推开她,后退两步,蓦地发现周遭的情形起了变化。
原先挂在墙上的那幅孙膑画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个大大的‘双喜’。
再看桌上的,灵牌上的字迹也从原先的‘孙膑’变成了‘爱女章萍之灵位’。
非但如此,旁边竟还多了一个灵牌。
定神一看,我浑身的汗毛都戗了起来。
这灵牌上写的居然是我的名字!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悚然看向老太,却见她已经坐回了右边的椅子,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我。
再看左边,那皮人竟变成了一个老头,同样看着我,神情却显得有些悲戚。
“老头子,今天是咱闺女大喜的日子,你老耷拉着脸干什么?”
老太低声说了一句,忽然转向我,抬高了声音说:“时候不早了,新姑爷,你们快点上路吧。”
说着,朝前努了努嘴。
我下意识的朝她努嘴的方向一看,顿时呆住了。
门头上不知何时居然挂起了两盏大红灯笼,院子里竟停着一乘大红花轿,花轿两边还各站着两个身穿青布小褂,腰里扎着红绸带的轿夫!
我头皮一阵阵发炸,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董家庄那次,树林子里见到的纸人。
娘的,我这是被配冥婚了?!
我想转身质问老头老太究竟在搞什么鬼,手指一紧,悚然发现手里的阴阳刀不见了。下意识的往身后一摸,背包也没了!
我牙都快咬碎了,我到底还是没听张安德和‘花棉袄’的嘱咐,还是开了口,这是中招了……
“走吧,别误了时辰!”老太大声说道。
话音一落,四个轿夫抬起花轿,飞也似的跑出了院子。
“呵,你们也太自说自话了吧?”我冷笑着说道。
“快追!”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其中一个轿夫是赵奇!”
说话间,门头的一盏红灯笼飞落下来,悬浮在了半空。
“喜子!你又来这套?”我说不上来是惊是喜,张喜这小子活着的时候没这么神叨啊!
老太忽然跳了起来,大声道:
“老头子,他们要害咱家闺女,你还愣着干什么?”
之前一直无动于衷的老头闻言挺身站了起来,神情瞬间变得狰狞无比,缓缓的从身后拿出了鞋撑子,一步步朝我逼了过来。
“老皮匠,你已经遭了报应了,竟然还不知悔改?”张喜的声音冷冷传来,红灯笼也随着飘浮到了我身边。
老皮匠……
“刽子手的刀,仵作看得见,扎纸人的手艺,二皮匠的针线……二皮匠缝尸、起尸是一绝!”
老丁的话像过电一样在我脑海里响起。
再看看老头手里的鞋撑子,我猛然醒悟……章萍的父亲竟然是二皮匠!
听了张喜的话,老头浑身一震,表情却变得更加狰狞,猛地举起鞋撑子朝我砸了过来。
我正想闪避,冷不丁身边的灯笼骤然消失,我只觉得手里一沉,低眼一看,就见阴阳刀又回到了我手上。
与此同时,张喜大声道:
“罪无可赦,杀!”
‘杀’字响起,我一咬牙,甩手将阴阳刀射向扑来的老头。
阴阳刀在空中化作一道红光,闪电般的穿透了老头的胸膛,随即又化作灯笼,飞回到我身边。
老头举着鞋撑子,僵立在了那里,看着我的眼睛里透着不可置信。
下一秒钟,像是砂砾般炸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头子……”
老太发出一声惨厉的哀嚎,踉跄着上前两步,扑倒在地上悲声痛哭起来。
“喜子,咱干的是不是太绝了?”我不忍心的说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快走,去追赵奇!”
红灯悬浮着快速飘出院子,我忙不迭跟着跑了出去,一路跑向后山。
“喜子,你他娘的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边跑边问。
“我是鬼,当然神出鬼没了!”
灯笼里传来张喜的声音,“老皮匠作法,把章萍变成了活尸,活尸入坟,再‘死’一次,章萍就会变成能够夺舍的邪鬼!”
“赵奇是怎么回事?”
“不光是赵奇,另外三个全是村子里的人,是被那个老太太用邪法勾了的生魂。生魂送死鬼,一旦进了坟里,变成陪葬死魂,章萍就能吸取他们的阴煞。”
“花轿里是活尸?”
这次张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过了一会儿,才愤愤的说:
“不是,轿子里是章萍的阴魂,她的尸身正在山上作恶呢。这臭娘们儿心真他妈黑,不光要拉生魂陪葬,还想让你做她男人。说好听点是看上你了,其实就是想要你的阴身煞魂做陪葬。”
我听得又惊又怒,这个女人,心机也太深了。
什么想见父母最后一面,全都是说谎。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章萍的父亲是今天上午去认尸的,那具被挖了心的男尸是凌晨被送到停尸间的……
老皮匠或许就是看到了那具新死的男尸,所以那个时候在章萍的尸体上做了手脚!
跑上村后的野山,红灯笼骤然加快了速度。
我一路跟着狂奔,没多久,就见前面四个青衣轿夫正抬着花轿脚不点地的往前跑。
借着灯笼的红光仔细一看,其中一个轿夫果然就是赵奇!
第四十一节 二皮匠
“赵奇!”我大声喊了一句。
赵奇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是麻木不仁的跟另外三个轿夫一起抬着花轿飞奔向前。
红灯笼猛然加速,飞到了花轿上空,张喜大声道:
“阴阳殊途,速速归去!”
声音响起的同时,灯笼的光芒骤然暴涨。
在红光的照耀下,四个轿夫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花轿落地,一个悦耳的声音从花轿里传出:
“徐祸,没想到你还真有些手段,我选了你,倒是没有看错人。”
说话间,一个身穿大红喜袍,顶着红盖头的窈窕身影从花轿里迈了出来,听声音,正是章萍。
“我本来还有点同情你,可是现在……”
看着眼前的女人,我感觉无话可说。
我早该想到,一个用邪法改变自己样貌的女人,绝不是什么善类。只是没想到她的邪门居然是家传。
“下次再见,你最好将她魂魄诛除,否则必成祸患……”
脑海中回响起白灵儿的告诫,我也不准备再和她多说,抬起手,红灯笼立刻化成阴阳刀飞回到我手中,刀身闪耀着血一般的夺目光彩。
“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找死!”
章萍声音转冷,非但没有逃走,竟然还支起双手朝着我扑了过来。
眼看她扑到,我挥刀就刺。
“嗬嗬……”章萍不闪不避,只是冷笑。
就在阴阳刀刺出的一刹那,不经意间,竟看到她身后连着几根红色的丝线。
‘……扎纸人的手艺,二皮匠的针线!’
我猛一激灵,下意识的闪身横挪,避开她的正面,挥刀朝着那些丝线砍了下去。
丝线被砍断,章萍立刻扑倒在地,浑身颤抖不停。
我走上前,挑开她的盖头,仔细一看,顿时恨得咬牙。
这根本不是章萍,而是一个陌生的女鬼。
女鬼的身上扎满了细针,针尖露出鬼体半寸,隐隐透出黑色的煞气。
“不好,上当了!”张喜的声音传来,“快追!”
“这女鬼……”
“救不了了,快追!”
阴阳刀脱手飞出,化为灯笼疾速飞向山顶。
再看女鬼,丝线被砍断后,鬼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淡化,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妈的!”
我大骂一声,朝着灯笼飞走的方向追去。
这臭娘们儿不但早在轿子里准备了替身,还在假的鬼新娘身上插满了细针,刚才如果短兵交接,鬼新娘固然魂飞魄散,我也难免被那些邪异的针扎伤。
这女人也太歹毒了!
一路追上山顶,远远的,就见山上有个坟包。
让人诧异的是,坟包上面竟然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飞也似的向坟包跑去,看背影正是章萍。
红灯笼再次加快速度,看样子是想超过章萍,先一步赶到坟包。
可章萍的速度快的惊人,而且移动的姿势非常的怪异。
就好像前面有什么东西,在拉着她往前拽似的。
章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跑到坟包前,一手一个抱住两个小孩儿,回过头冲我阴测测的一笑,竟然消失了。
我追到跟前一看,坟包后边竟然有一个地洞。
我不管不顾,纵身就想往下跳。
“来不及了,走!”身后传来张喜焦急的声音。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一个收势不住,朝着洞口跌了下去。
“徐祸,你坏我好事,我不会放过你的!”章萍怨毒的声音响起,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徐祸!徐祸!”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就见赵奇站在面前,关切的看着我。
“我艹……”
我试着动了一下,右肩立刻传来一阵剧痛。
赵奇捋了把头发,长吁了口气:“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我定了定神,才发现我还在那间屋子里,而且就坐在先前老太坐的那把椅子上。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院子里聚集了二三十号男男女女。
刘铭章和李雪楠竟也在其中,旁边还有两个穿警服的男警员。
“我这肩膀是怎么回事?”我活动着右肩问。
“被老太太打的,还好我及时进来,把她拉开了。”赵奇抬手朝地上指了指。
顺着他手指一看,就见先前的那个鞋撑子丢在一边,竟然从中断成了两截。
赵奇说:“她本来是想敲你头的,被我一拉,砸肩膀上了……你行啊,这是练过啊,铁棍儿都让你咯断了?”
刘铭章和李雪楠走了进来。
刘铭章看了看赵奇,转眼看着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站起身,又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没伤到骨头。
“老章啊,闺女该放学了,你快让她二叔去接她放学吧……你可别去,你腿脚不好,同学会笑话咱萍萍的,说她有个瘸子爹……有个瞎老娘……你忘了你上回去接闺女,她回来气得两天没吃饭啊……”
听到苍老的声音从院里的人群中传来,我转眼看向赵奇。
赵奇搓了搓下巴,说:“老太太疯了。”
刘铭章转眼看向赵奇,皱着眉头说:
“你们要自己‘干活’,我没拦着,现在总该给我一个交代了吧?”
见赵奇看向我,我点了点头,说:“刘队,别急,让我缓缓,我会给你交代的。”
转过身,看到墙上的孙膑画像,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从一旁拿起三支香,点燃了朝着画像拜了拜。
“怎么会有人供奉孙膑的?”赵奇忍不住问。
我把香插进香炉,抬眼看着画像,“每一行有每一行的祖师爷,孙膑是皮匠的祖师。章萍的父亲是二皮匠,当然要供孙膑。”
李雪楠蹙眉:“她父亲不是给人修鞋的吗?”
“早年间犯人被砍了头,家属会找鞋匠把死者的头和身子缝回去,不是所有鞋匠都接这活,会这活计的,就是二皮匠。”
看看天色,我深吸了口气,“走吧,我们去山上找章萍……找她的尸体。”
经过院子,透过人群,就见昨晚的老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那个皮人,嘴里不断的念叨着闺女和老头子。
她的眼睛白蒙蒙的,竟真的是个瞎子。
这老太太竟也是会邪术的,回想起来,昨晚看到她眼睛变亮的时候,我就已经中招了。
围观的人群中,有着三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依稀就是昨晚抬轿子的另外三个轿夫……
“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又中招了?”赵奇跟在我身边小声问。
我点点头:“刘瞎子说的对,你就不能沾邪乎事,回回沾你回回差点把命给丢了。”
快到山顶的时候,远远的,就见一个坟包立在那里。
“那里好像有个人!”一个随行的警员说道。
刘铭章看了我一眼,连同李雪楠和两个警员跑了过去。
我和赵奇走到近前,见那是一个跛脚的老人,仰躺在坟包上,脸色乌青,看样子已经死了有段时间了。
李雪楠蹲在尸体身边看了一阵,起身对刘铭章说:
“死者是章萍的父亲章良,死因是中毒,他是被山里的毒蛇咬到了。”
“镐头、铁锹,他是来给章萍修坟的?”刘铭章抬眼看向我。
我看了看尸体旁边丢着的铁镐、铁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绕到坟后,却只见新土,根本没有地洞。
想到被章萍抱着跳进‘地洞’的那两个小孩儿,我一阵悚然,“赵队,把坟挖开。”
“有这个必要吗?”刘铭章皱眉,“章萍是走出警局的……你确定……”
我直视着他点着头,“挖开吧,下面可能不止章萍一个人。”
两个警员一个拿铁锹,一个拿铁镐,没多久就把坟挖开,露出了一口黑漆棺材。
第四十二节 又到初一
棺材刚露出来,忽然刮起了一阵山风。
尘沙扬起,我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就在我眯起眼的一瞬间,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变得像是晚上一样,我同时感觉到了几分凉意。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了小孩儿的哭声,而且不止一个。
定睛一看,月色朦胧……天居然真的黑了,昏暗中,就见坟是扒开的,棺材也敞着,棺材里却没有人。
坟的另一边,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被麻绳捆在一起,正在哇哇的哭。
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这边坐着地上,低头捣鼓着什么。
一边捣鼓,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两个小孩儿说话: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一会儿你们就能跟你们的姐姐团聚了。你们俩乖乖的,到了下边,好好听萍萍的话,她能早点回来,你们俩娃娃也能早点托生……”
我越听越是狐疑,绕过坟堆,亦步亦趋的走了过去。
绕到那人前面,看到眼前的一幕,我感觉整个人都快疯了!
这人居然就是章萍的父亲,那个瘸了一条腿的老皮匠。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女人。
这女人还活着,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因为,她的嘴竟然被用针线紧紧的缝了起来!
老皮匠拿起一根细针,在身边的一个破碗里蘸了一点黑红色的粘稠液体,嘴里无声的叨咕着什么……
猛然间,他把针朝着女人的胸口扎了下去!
“唔……”
女人痛苦的瞪大了眼睛,身体剧烈的抽搐着。
仔细一看,她身上已经插了不下上百根细针,针尖露在外面,在月光下闪着星芒般的寒光……
看着女人痛苦扭曲的脸孔,我猛然想起,她就是昨晚从花轿里下来的那个假新娘!
眼见老皮匠又要把针插进她身子里,我睚眦欲裂,大吼着‘住手’,想要冲上前阻止。
“徐祸!”
赵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后面紧紧的箍住了我。
我猛一激灵,定神再看,天色虽然阴霾,却是清晨时分。
刘铭章和李雪楠等人都惊愕的看着我,其中一个警员的手居然还搭在了配枪上。
坟被扒开了,棺材却没有起出来。
“老皮匠……”
转眼一看,就见老皮匠的尸体横在一旁,一动也不动。
赵奇慢慢的松开手,抓着我的一条胳膊问:
“你怎么了?”
我推开他的手,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用力搓了把脸,抬眼看向刘铭章,说话却不自主的颤抖:“刘队,叫增援吧……”
刘铭章狐疑的看着我,沉声说:
“你看过监控,应该知道这件事不寻常,我不认为在整件事明了前惊动太多人。”
“叫增援!法医!法证!全都叫来!采集证据!案件特殊,但这是谋杀!”我大力的挥着手,几乎是用吼的说道。
赵奇拉住我,看了一眼棺材,抬眼直视刘铭章:“刘队,听他的,叫增援吧。”
刘铭章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拿起了报话机……
等待支援的这段时间,我坐在一棵树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赵奇陪着抽了两根,忍不住问:“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恍然的摇了摇头,“不是昨天晚上,是前天晚上。”
想起章萍的鬼魂去后街铺子求助时的情形,我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树干上,红着眼睛说:
“我当初就该杀了那个女人!”
“赵奇,他是不是有问题?”刘铭章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的盯着我。
李雪楠和两名警员看着我的眼神也都透着古怪,甚至是恐惧。
看着这些怀疑的目光,我干笑两声,说等棺材打开,你们就会感同身受了。
浑身插满细针的鬼新娘……坟头上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
这些足以证明,我刚才并非是幻觉,而是死者的执念和怨念,催发了潜在的灵觉。
在此之前,我还想着,昨晚实在不该对老皮匠的魂魄痛下杀手。
他或许利用皮匠的‘手艺’令章萍起尸,可那只是因为疼爱女儿,他罪不至死。
直到通过灵觉看到那残忍的一幕……
我不知道棺材里有什么,可我有预感,即将看到的残忍,会远远超过正常人的承受底线……
“我艹!”
“呕……”
“妈的!”
“啊!啊!”
支援赶到,当法证采集完棺材表面的指纹痕迹后,棺材盖被开打开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非正常的歇斯底里状态。
就连刘铭章这样的老刑警都脸无血色,冲到一颗大树旁,照着树干连踹了好几脚。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大步走到我面前,双手揪住了我的领子,瞪着我的眼睛里胀满了血丝。
我垂下眼皮,一字一顿的说:“我只是实习法医。案子,刑侦去查。”
……
第二天上午,回程的火车上,5号餐车车厢。
赵奇咬开一瓶啤酒,摆在我面前,自己也咬开一瓶,在我的酒瓶上碰了碰,“喝点。”
我拿起啤酒瓶,又和他碰了碰,对着瓶子喝了一口。
赵奇灌了一气啤酒,放下酒瓶说:
“除了章萍,棺材里另外三具尸体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女死者叫周霖,现年十七岁;小女孩儿叫周瑶,男孩儿叫周柱。三者是姐弟、姐妹关系,周瑶和周柱是龙凤胎。他们的母亲在四年前生下周瑶和周柱以后,死在了产床上。没多久,他们的父亲因为……因为……他喝农药自杀了。周霖为了养活弟妹,就在镇上的一家……一家发廊做‘洗头妹’……”
说到这里,赵奇一口气喝干了瓶子里的啤酒,转头看着窗外,久久不语。
我也一口气喝干了啤酒,喃喃的说:
“我不该答应章萍,把她的尸体送回来的。”
赵奇转过脸来,皱眉道:
“你是不是想多了?就算你不跟我说,局里也还是得走程序,还是得通知她的家属,然后根据实际情况来进行安排,到头来还是得把章萍的尸体送回来。
徐祸,我是执法者,你是验证官!可我们同样是人、是普通人!我们不是神,不可能知道某些人的想法,从而去阻止他们犯罪!
章良……那个老皮匠是个瘸子,他行动不便。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怎么造出那个坟,怎么把棺材运上去,又是怎么把周家三姐弟妹弄到山上的?
只能说,当他接到通知,知道章萍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预谋了。两个孩子被活埋,周霖被……我们连想都想不到那种残忍,又怎么能阻止?”
赵奇又咬开两瓶啤酒,吐掉瓶盖,和我碰了碰:
“兄弟,你的两种职业都很特殊,但我和老郭、马丽说起的时候,他们都得承认,你很有‘度’。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自责,更加不希望你因为受这件事的影响,变得狭隘、变得偏激。坚持自己的目标,坚持做自己!”
我点点头,“谢谢赵哥。”
两人再次碰瓶,都是一饮而尽。
赵奇把酒瓶往桌上一顿,转眼看着窗外,缓缓闭上了眼睛。
……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你会骗我什么?’我笑着点了发送,看了一眼屏幕上泥娃娃的头像,把手机在手指间转着,靠进了藤椅里。
好半天,指尖才传来一下震动。
‘其实我早在七年前就死了,我是鬼。’
我‘切’了一声,刚想回复,肉松“汪”的叫了一声,从我脚畔一跃而起,颠颠儿的跑到了门口。
“嘿嘿嘿嘿……聪明的狗娃,闻到烧排骨的香味了?”
一个穿着西装马甲三件套,梳着大背头的‘男人’一下跳到门口,把手里的塑料袋冲着肉松摇了摇。
“潘颖?”
我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又来了?很好玩吗?”
“是我要来的。”桑岚出现在门外,一把抢过潘颖手里的塑料袋,拉着她走了进来。
“你……”
她把塑料袋放在我面前的柜台上,眼睛斜向肉松:
“我们下午汇报演出成功,晚上庆祝,刚才正好在芳华路吃宵夜,想到今天是初一,你值班,我就打包了一份烧排骨。你……你吃完,把骨头给肉松,你俩一人一半。”
“合着排骨的另一个名字就叫‘人狗各半’!”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只要牙口好,你也可以全吃了。”潘颖捋着大背头翻着眼睛说道。
我隔着塑料袋闻了闻,忍不住吸了口哈喇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抬眼看向桑岚:
“谢了。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桑岚摸了摸肉松的狗头,抬起头朝我点了点,“那我们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点,你招灾!”
“滚!”
桑岚白了我一眼,拉着潘颖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砰”一声拍门板的闷响,随即一张血呼呼的脸闪现在门口。
“啊!”
桑岚和潘颖同时尖叫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肉松狂吠起来。
“去后院!”
我大声说着,猛然起身,抓起一把竹刀绕出了柜台,把桑岚和潘颖揽到身后,推出了后门。
第四十三节 生人勿近
刚关上后门,那人就踉跄着走了进来。
我往他身上扫了一眼,不禁暗暗嘬牙。
来的不是鬼,而是一个人。
这人身上被砍了不下十几刀,满头满身都是血,乍一看就跟个血葫芦似的,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汪汪汪……”
“肉松!别叫!”我下意识的紧了紧手里扣着的竹刀,喝止了肉松。
‘血葫芦’虽然重伤,但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冷狠,绝不是什么善类。
他的一只手抄在衣兜里,明显揣着家伙,我可不认为单凭一把竹刀就能把他制服。
他四下看了一眼,转身上上了门板,随手把灯给关了。
黑暗中,只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息。
好一会儿,我才适应了黑暗,依稀就见‘血葫芦’靠在门板上,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正斜视着我。
“兄弟,你只要不出声,就没事。”
我刚迈出一步,他就冷然的问:“你想干什么?”
我缓步走到柜台后,坐进了藤椅里,看着他说:
“你不该来这里的,我还要做生意。”
“三更半夜你做个鬼的生意!”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有个声音问:“徐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我皱了皱眉,大声说:“等一下!”
‘血葫芦’贴着门板听了听,眼中凶光乍现,瞪着我低声说:“别想耍花样!”
“你听不见外面有人说话?”
“你想死?”‘血葫芦’眼中凶光更盛。
我冷笑:“看来你运气不错,听不到他说话,你今晚就死不了了。”
“徐先生,我能进来了吗?”外面的人又问了一句。
“再等等!”
我迟疑了一下,盯着‘血葫芦’低声说:
“躲到柜台后面来,别影响我做生意。”
他狐疑的看了我一阵,踉跄着走到柜台后,又看了我一眼,缓缓的蹲下了身。
我划着火柴,点燃了牛油蜡,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截犀香就着烛火点燃,插在了香炉里。
不等外面的人再问,我就抬高声音说:“进来吧。”
“你让谁进来啊?后面那两个妞?”‘血葫芦’阴森的问。
“你也看出来这是什么地方了,耽误我做生意,你一定比被人砍死更惨。”感觉腰间传来微微刺痛,我强作镇定的说了一句,手心里却已经攥出两团手汗。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怎么就莫名其妙杀出这么个煞神。
听我这么说,‘血葫芦’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关着的门板。
下一秒钟,我就听到一下倒吸气的声音。
以前每逢初一十五的晚上,我都会卸下一扇门板,方便恒死鬼进出,可‘血葫芦’明显是在躲避追杀,进来后第一时间就把门板上上了。
于是乎,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身影像是纸片一样从门缝里逐渐挤了进来。
因为点了犀香,向外窥视的‘血葫芦’自然也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不得不说他的胆子已经够大了,换了普通人,怕是早就喊出声了。
“把刀收起来,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我斜视着‘血葫芦’低声道。
他眼中明显带着几分惊恐,没有半分迟疑的把顶在我腰间的那只手缩了回去。
我暗暗松了口气,这犀香总算没白点。
摇曳的烛光下,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脸色青黑的男鬼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
“煤气中毒?是自杀还是意外?”我边问边拉开抽屉,拿出一张三角符,把右手反扣的竹刀放在桌上,提起了朱砂笔。
“是意外。”男鬼回答。
“姓名,生辰。”
我把男鬼报出的名字生辰写在三角符上,刚想把符烧掉,男鬼忽然说:
“徐先生,能不能请您帮我给我老婆带个话,我很爱我老婆,我很想她……”
“不能。”我打断他,淡淡的说:“你应该明白阴阳殊途的道理,如果你真爱你老婆,就不要再试图去影响她的生活。”
“唉……”
在男鬼的叹息声中,往生符燃起,在烟灰缸里慢慢烧成了灰烬。
“谢谢徐先生。”男鬼朝我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去。
我斜了一眼‘血葫芦’,对男鬼说:“我帮你不是免费的。”
男鬼回过头,嘴角抽搐了两下。
我笑笑:“你应该死了有段时间了,应该有膀子力气,替我把那扇门板卸下来吧。谢谢。”
男鬼神情一松,麻溜的把门板卸了下来,又冲我点点头,飘忽走了出去,消失在了门外。
“原来先生做的是阴阳行当,是我得罪了,我这就走。”‘血葫芦’说着,就要站起来,挣扎了两下,却又摔坐在地上。
“徐先生,我可以,进来吗?”一个语调有些生硬的男人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皱了皱眉,示意‘血葫芦’先别动,抬高声音说:“进来!”
一个身影飘忽进来,看清他的样子,我不禁连着倒抽了好几口冷气,下意识的抓起竹刀,转眼看向身边那人。
从外面进来的,居然又是一个‘血葫芦’!
“徐先生,我死的,很冤枉的。”后进来的‘血葫芦’带着哭音说道。
他这一开口,我心下一松。
这家伙和头先的‘血葫芦’都穿着黑西装,身材也差不多,又都是浑身血糊糊的,我本来就一直高度紧张,一时间竟没分辨出这是两个人。
仔细一看这人的眉眼,才发现他比‘血葫芦’要年轻的多,而且他是侧着身对着我的,他的脑袋扭曲的歪在一边,似乎不能扳正。
“你说话……”
我听面前这浑身是血的鬼说话,总觉得不自在。
“先生,我是韩国人……”
这鬼刚说了一句,我就差点从椅子里蹦起来,“你是李青元?!”
难怪他的头是歪的,没想到这家伙就是被拗断颈椎后从悬空架上丢下来的那个高丽棒子。
他是和射灯一起坠落的,当时身上插满了碎玻璃,也就难怪变成鬼以后会浑身是伤了。
我刚想问是谁杀了他,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门外一个男人扯着老鸹般的嗓子大叫:“老大,这里有血!”
几个大汉提着砍刀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我转了转眼珠,在柜台下冲‘血葫芦’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大汉们冲进来,先是一怔,然后同时耸了耸鼻子。
下一秒钟,一齐看向李青元,不自觉的露出了悚然的表情。
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盯着李青元看了一阵,猛地吸了口气,“嘶……不是他!”
“人找到了吗?”
随着一声低沉的询问,一个有着一双细长眼睛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胖子回过头小声说:“不是……。”
他的声音很小,我没听清他说的那个名字。
中年汉子扫了李青元一眼,摸了摸鼻子,转眼看向我。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的说: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走吧。”
胖子眉毛一拧,上前一步用砍刀指着我骂道:“妈的,老子还没问你话,你放个什么屁!”
“坑子,别放肆!”中年汉子沉声说道。
他抬手指了指李青元,看着我问:“这位小兄弟怎么伤得这么重?你又为什么大半夜的还开铺子?”
我冲他勾了勾手指,提起朱砂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两个字。
中年汉子狐疑的上前一步,低头借着灯光往纸上一看,脸色不禁一变。
回过头往地上一看,更是悚然打了个寒噤。
“走!”
‘走’字出口,他已经抢先走出了门。
下一秒钟,门外传来一声惊呼,“走!坑子,快走!”
被叫做坑子的胖子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转身招呼几人跟着跑了出去。
然后就听门外接连传来惊呼惨叫……
我点了根烟,浅浅的抽了一口,喃喃道:“初一十五,后街三十一号,生人勿近……”
第四十四节 契约
听到脚步声慌乱远去,我长出了口气。
不用问,这是沾了犀香,看到外面等候的‘客户’了。
也得亏有这犀香,要不然今晚还真难说我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
我深吸了口烟,掐灭烟头,问李青元:“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杀了你?”
李青元摇了摇头,“我没看到他的样子。”
“你以前有没有什么仇人?”
“没有。”李青元又摇了摇头,眼中忽然露出一抹茫然,“是乌鸦……不,那不是乌鸦,是一只黑色的怪鸟。”
“怪鸟?”我猛一激灵。
貌似我后两次见到三白眼的时候,都见到了一只乌鸦不像乌鸦,通体漆黑的怪鸟。
难道杀他的是三白眼?
李青元说:“那天我爬到舞台上的悬空架上,我想……我忽然看到一只黑色的鸟落在了栏杆上,接着就有人从后面扳住了我的头……我冤枉……”
他忽然浑身颤抖起来,脸上隐隐透出一股黑色的煞气,歇斯底里的大声喊道:
“我不想死!”
“你给我老实点!”
我猛地一拍柜台,“你冤枉个屁!你告诉我,那天你为什么要跑到舞台上头去?”
李青元煞气一敛,往后缩了缩,眼神闪烁着不敢直视我。
“别他妈给我装孙子,你根本就是想趁着桑岚上台表演,把尸油淋到她身上!”我越说越来气,抓起竹刀作势要甩过去。
李青元吓得抱住脑袋缩到角落,“我只是喜欢她,我没有恶意的。”
“放屁!你们韩国人喜欢谁,都是下药把人放翻了,先霸王硬上弓再谈情说爱啊?你以为你是原始人,看上谁一棒子打晕了,拖回去给你生儿育女啊?怪不得都说你们是棒子呢!你这不叫喜欢,叫下三滥!”
我拿出一道三角符,用力碰上抽屉,提笔在上面写下他的名字和生日,刚要烧,忽然间想到一个问题。
“你那瓶尸油是哪里弄来的?”我瞪着他问。
“是买来的。”李青元惶恐的说。
“从哪儿买的?跟谁买的?”
他竟带着哭音说:
“我不能说的……说了我会死的……”
“你他妈已经死了!”我对这孙子是半点同情欠奉。
李青元愣了一下,低声说:“是……”
“谁?大声点!”
我刚说完,就见他身子猛地一震,紧接着就像是触电般的抖个不停。
我意识到事情不妙,急忙把三角符凑到牛油蜡上。
符纸刚点燃,李青元的眼睛猛然充血,瞬间变得像是两汪血泉。
与此同时,他的耳朵眼、鼻孔、嘴巴……七窍中都汩汩涌出了黑红色的污血。
这血像是具有腐蚀性,一经流出,但凡沾到污血的地方,都在刹那间腐烂,散发出腥臭刺鼻的黑烟。
没等符纸完全烧尽,李青元就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滩黑色的血污!
“怎么会这样……”
我瘫进藤椅里,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他这是被下了降头了。”一个声音低声说道。
我僵硬的转过头,就见‘血葫芦’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据我所知,降头师的尸油不是单单能用钱买到的。有些降头师在卖出尸油的时候,会让买尸油的人留下一件身上的东西,通常是头发……那等于是和降头师签了契约,这人死了以后,魂魄就要任由降头师来操控。”
“降头师的契约……”
我甩了甩头,见他血流不止,脸色煞白,忙掐灭犀香,把香炉递给他,“香灰可以止血,先抹上,等会儿自己走。”
“你不问我是谁?不报警吗?”
“我只管阴阳事。”我违心的说了一句。
我他妈倒是想报警,你得让啊?
我现在倒是有把握把他制服,可他刚才的行为让我觉得,他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家伙。
他看到了桑岚和潘颖,应该知道她们比我更容易控制,但他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想过用两个女人来做要挟。
那个时候他还没流这么多血,还是有能力那么做的。
阴倌,法医。
两种职业的交替实在太累了,我不是卫道士,还是划分清楚的好。
“下一个!”
……
又送走两个横死鬼后,‘血葫芦’勉强起身走到门口,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噗……”
凌晨三点,我吹灭牛油蜡,黑暗中,靠在藤椅里发愣。
后门‘吱钮’开了一条缝,一只大眼睛贴着门缝忽闪了两下。
“祸祸……我们可以出来了吗?”潘颖鬼鬼祟祟的问。
我吐了口气,起身开了灯。
看到一旁的饭盒,打开拿出一块烧排丢给肉松,自己也拿了一块儿啃了一口。
“凉了,别吃了。”桑岚走过来说。
“没事。”我摇了摇头,盯着地面。
李青元留下的那滩污血已经消失了。
我狠狠咬了一口排骨,说:
“如果我没有问他那个问题,他也许就不会魂飞魄散,可以去轮回。”
“那不关你的事,换了谁都会问那些问题。”潘颖拿起一块烧牌咬了一口,咧着嘴说:“真没想到他是那样的‘都教授’,泡不到妞就想使阴招,啧啧,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看韩剧了。”
我把啃完的骨头丢给肉松,抬眼看着两人,“二位,你们都带着手机吧?”
“带了啊。”潘颖点着头说。
“那刚才为什么不报警?”
桑岚纠结的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小声说:
“来之前我和潘潘滴了牛眼泪,一开始我们以为那个人是鬼。等发现他是人的时候,他已经到柜台后边了,我们要是报警,他可能会伤到你。”
潘颖嘿嘿一笑,“事实证明,不报警是对的,你完全能够运筹帷幄,把危机化解于无形。对了,你给后来那拨人的老大看了什么啊?怎么把丫吓成那样?”
桑岚看了看我,伸手把压在饭盒下的那张纸抽了出来。
“影子?”
潘颖一愣,随即一拍巴掌,“难怪呢,鬼是没有影子的,就算那帮家伙不相信有鬼,可是看到所有人都有影子,就李青元没有,也得吓得屁滚尿流,何况李青元还是那副死样子。”
“李青元说他被杀之前,看到一只怪鸟,那是什么?”桑岚问。
“一只像乌鸦一样的黑色怪鸟,每次三白眼出现,那只鸟都会出现。”
“是三白眼杀了李青元?”
“三白眼是谁?”潘颖不明就里的问。
我说:“你在湘菜馆过生日那天,就是三白眼搞鬼,把桑岚引进了那条巷子……不对啊,他明明是要害桑岚的,为什么会对李青元下手?”
桑岚抿了抿嘴,有点瓮声瓮气的说:
“我怎么觉得我还得继续倒霉呢?”
“你就偷着乐吧,还倒霉呢,你能比我还倒霉?自从接了你们娘俩的生意,我就没一天安生过。”
我横了她一眼,起身拿过外套。
“呀,你流血了!”潘颖和桑岚同时叫道。
我低头一看,就见腰间的衣服被血染红了一小片。解开衬衣,仔细查看了一下,才松了口气。
想到之前被‘血葫芦’在柜台下用刀顶着,边系扣子边心有余悸的咧了咧嘴,“不是我的血。”
我的判断没有错,‘血葫芦’绝不是省油的灯。能藏在兜里的刀最多也就一巴掌长,追杀他的那帮人可都是拿着开山刀的。他不光逃过了追杀,似乎还让对方挂了彩。
桑岚和潘颖对视一眼,同时打了个寒噤。
离开铺子,潘颖吵着要去吃早点。说什么入初冬时节正是进补的好时候,不用上学的早上就应该去吃羊肉面,再来一壶温热的绍兴黄酒。
我不理她的提议,直接把她和桑岚送到了桑岚家楼下。
两人下车的时候,我没来由的想到了富林县的经历。
我叫住桑岚。
“怎么了?”桑岚问。
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哦。”桑岚掠了掠头发,“你回去开车小心点。”
我点点头,打了把方向,开出了她家的小区。
跟赵奇从富林县回来后,那晚的经历和棺材打开后看到的一幕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想想看,我经历的邪乎事也不算少了。可唯独章萍一家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惧。
那口棺材里有四具尸体……
准确的说,应该是三具。
浑身扎满细针的周霖、被活活闷死的周瑶和周柱……
还有就是棺材打开的一瞬间,横飞的碎肉和污血。
当地法医验证,那些碎肉和血液属于章萍……
活尸入棺,章萍又‘死’了一次。
张喜说,她变成了邪鬼,比厉鬼更容易夺舍重生。
桑岚和她同是艺术学院两大校花……
关键那天从山上下来以后,有人在村尾的池塘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花棉袄,正是头天晚上嘱咐我不要开口说话的‘花棉袄’。
村里的人都说从来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又怎么淹死在池塘里的。
一想到章萍,我怎么就感觉瘆的慌呢……
胡思乱想间,眼角的余光就见一个身影从路边冲了出来。
我本能的一脚踩死了刹车,眼看着那人扑倒在车头前。
碰瓷?
这么早就出来开工,也太敬业了吧?
我看了看车上的行车记录仪,熄了火,推开门,下车走了过去。
刚走到车头前,一个老太太就抱住了我的腿,“杀……杀……杀人啦!”
“大妈,我车上有录像。”
“不是,不是!”老太太反手指着她冲出来的巷子,“有僵尸!僵尸咬人了!”
我愣了一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见巷子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愣愣的看着我。
我咽了口唾沫,快步跑了过去,“怎么回事?你……你的嘴怎么流血了?”
徐洁呆呆的看了我一会儿,抬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迹,缓缓的转过头,看向巷子深处……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