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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一个人的抵达

又在路上,自是又一番感觉。

靠在车窗前,那些与韩醒言旅行的情景重叠浮现,漫过她睁开又慌忙闭合的眼睛。她想,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再,唯有隐痛为念吧。

坐她对面的是一对跟她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女孩子看上去有些清瘦,高高凸出的颧骨泛着不属于健康的红晕,那男孩却是生得明朗帅气,浑身透出一股子阳光下植物的辛辣香味。

她听见他们小声说话,起先女孩好像不开心,但当男孩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时,女孩竟然笑起来,继而又是小声的啜泣。

她摇摇头,心想如此肤浅的女孩么?难道就是要一枚戒指或者就是要求一个约定么?幼稚哦。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永远和永恒,那些词语不过是人创作出来供游戏情感用的。倘若不是经历跟韩醒岩这场感情,她也会像眼前的女孩一般把爱情和盟约看得重于一切,但是经过了,她也越发地明白,所谓的天长地久只存活在童话里。

那个男孩一边给怀里的女孩擦泪一边安慰她:乖,不哭,瞧,让人看见多不好,我帮你戴上戒指吧?女孩点点头,乖巧地伸出左手。女孩说,哥,我死后你就把这个戒指转送给春燕吧。男孩柔声呵斥她,不许胡说,你会好的,你看,医生都说了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疗就会好起来。

哦,不会了。我清楚你和爸爸妈妈还有医生都在骗我。我感觉我快要离开了,你不晓得我的感觉多灵敏,就像我能感觉到我死后春燕会代替我好好爱你一样,我相信的。

女孩一口气说出很长一段话,脸上的红晕更加刺目,与她苍白的嘴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揽住女孩的肩膀,女孩顺势靠过去,合上眼睛。

看着男孩和女孩,她心猛的沉痛起来。虽然不能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但是通过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她猜测出对面的女孩和男孩是偷着从医院跑出来的,女孩大概得了绝症,时日不多,她希望男孩带她四处走走。而男孩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悲痛,用一脸伪装出来的柔软和微笑安抚女孩。

为什么要如此残忍?难道女孩真的会死?可男孩呢,今天伤心的男孩呢?明天呢?她不知道。她甚至为自己愚蠢的思维与揣摩感到不舒服。转念一想,那女孩却也算最幸福的,不是么?能死在爱人前面不就是一种幸福么?

她忽然想起来韩醒岩说过的那些话,能死在爱人前面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与爱人同生死是值得纪念的事,死在爱人之后则是麻木的事。

这样一想,她便释然,其实生死有什么呢?

她在心里默默地为对面的女孩祈祷。还为爱情。

听见有人说下雪了,她便轻轻地推开车窗,呵,果真的,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她把手伸出去,那大朵的白羽一触碰她的皮肤便融化了。她想,尤其是她的皮肤,更需要这冷和水的滋润吧。

这儿是个小站,虽然停不了几分钟,可并不影响乘客的多少。一阵闹哄哄的拥挤,上来好多人,她所在的车厢也顿时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人用高分贝的语调调侃,从他们的嘴里时不时的迸出几句骂娘的话,但丝毫不显得下流,许是他们身上的泥土气息遮掩这偶尔的粗俗。

空气变得污浊,一些人呼出的气息与另一些人呼出的气息交融后,便发出这异样的味道。她学着对面的女孩,向里侧了侧身子,闭上眼睛。

中午十分,手推流动小餐车的服务人员开始来回在拥挤的车厢叫卖食物:盒饭,桶面,啤酒,饮料,火腿、香肠……

她再度从迷糊的状态中醒来。嗅着饭菜的气味,她确定肚子真是饿了。

有人抱怨车上的饭食贵得坑人,她也曾经以为是,可今天当她看见那个瘦小的女人推车经过时,她居然想买她很多东西。她说,给我两根火腿肠,一个盒饭。女人收了她20块钱,还冲她微笑。她看着女人推车离开的身影,鼻子很酸。她想,那女人的孩子呢,他这会儿该吃着谁人加热的饭菜呢?还有这女人,又有谁会想着递给她一碗腾热的汤水呢?

尽管她知道这是职业,无论做什么都有辛苦的一面,可她却总会脱离实际去想一些不关联的事,或许这就是桑农说的幼稚吧。

盒饭的米粒有些硬,她不太喜欢,还有芹菜烧肉丝她也不爱吃。不如丢掉好了,她顺便拿上水杯去车厢的一头接开水,她把盒饭塞进那只裂开了嘴巴的不锈钢垃圾桶。

一抬头,一位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看着她,她感觉不好意思,一路低头挤回自己的座位上。

整个下午她都处在昏睡状态,周围依稀有人小声谈论着什么,又仿佛空旷寂静得很。她恍恍惚惚的做梦,梦见坐在她对面的女孩是个天使,男孩正送她回归老家。她一会感觉这是个梦一会又感觉这是个心结,反反复复。

等她感觉有些冷时,车子已经快到站了。乘务员正提示乘客做好下车准备。她慌里慌张地从行李架上拽下背包,背好,跟着人群朝车门处缓慢移动。

一下车她看见缦秋在不远处冲她招手,她快步走上前,不知为什么她特别想拥抱一下这个女人。

惹尘,冷不冷?缦秋关切地问。

不冷,呵呵,缦秋阿姨你好漂亮。她说。

还漂亮呢,比咱们惹尘可不行了。缦秋笑呵呵地说,走,先回家。

嗯。

在车站外街缦秋叫了一辆计程车,惹尘刚要打开前排那扇车门,缦秋拉了一下她的衣服,示意她跟她一起坐在后排。

说实话惹尘从来没有这样跟一个女人如此贴近地坐在一起过,她微微有些矜持,她把玩着手里的钥匙链子。缦秋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微微一笑,一股暖流迅速涌上心来。

要是白萍也能这样多好,想起白萍她就难过,不仅是因为与白萍的生离死别,还有很多复杂的情愫在里面,比如她这次来找缦秋的目的,其实也是跟她的难过心理有关。

缦秋阿姨,您家里还有谁?她小心翼翼地问。

呵呵,怎么了?怕见生人?缦秋说。

不是。她的声音放到很低。

呵呵,不用怕羞的,就我自己。

是么?

缦秋的话让她一下子又兴奋起来。

是的啊,就我自己。缦秋说。

嗯,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地说。

缦秋忍不住笑起来,她也笑了,只是她们彼此谁也没有明白谁笑的含义,但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