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缦秋的家,一处僻静的单独院落。这在繁华拥挤的城市真可谓少见。
阿姨,您家真好。惹尘一边看院子里那些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常青树一边说。
就是比较冷静,要是年轻人会不习惯的吧。缦秋说。
我挺喜欢的,惹尘说,阿姨,您喜欢常青树吧?
嗯,你看这些树被工匠给修剪坏了。
没有啊,不都整整齐齐的吗?
太整齐了就失去它该有的生长的本色了,有些呆板。
嗯,有道理。可是缦秋阿姨,要是不修剪会长成什么样子?
也不行,会长荒。
哦,惹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尔后她又说,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我家楼下种的那些青藤,它们顺着墙壁爬呀爬,竟然能爬到四楼的阳台上。
它们是植物,率性生长,挺好的,压抑不住那些热情,也阻挡不了那些纷乱伸展的触角。惹尘啊,我觉得你们就是青藤。
呵呵,那么阿姨您也经历过青藤的岁月吧。
是啊,经历过,绕疼过,也荒芜过。
说着话缦秋给惹尘加热了一杯牛奶。来,惹尘,喝完就不冷了。
嗯,谢谢阿姨,我不喝牛奶。惹尘不好意思地说。
是吗,我不知道呢,呵呵,为什么?缦秋问。
她说,大概是小时候喝奶粉和牛奶太多的缘故吧,现在再也不能闻那气味儿了。
哦,那来一杯热果汁如何?缦秋征求她的意见。
好的。她说,阿姨,我想跟您说说话,您也知道我这次来就是要跟您说话的。
我知道,你先洗把脸,然后我们吃饭,之后呢痛痛快快地聊天,好不好?缦秋笑着问她。
她点点头。
这时候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只听见缦秋说,好的,我马上去开门,稍等。
缦秋告诉她有人来送饭菜。她跟在缦秋身后去门口接过那穿白色外套的男子递过来的两只盒子。
嗯,好香啊。她调皮地笑。
肯定饿坏了吧,咱们这就吃饭。缦秋说。
嘿嘿,她高兴坏了,说实话她的肚子的确是饿了,要不是这些美味的勾引或许她还能再坚持几个小时,但现在不行了,她恨不得一口气吞掉盘子里的那只鸡。
缦秋一直给她夹菜,告诉她这些都是当地的特色。缦秋还说,瞧,这桂圆鸡你爸爸也爱吃呢。
听她提及桑农,惹尘一下子来了精神,她说,阿姨,你说我爸爸还喜欢吃什么呢,我就不知道。
嗯,多了,比方说煮过的梨子,还有用酒腌制的冬枣,呵呵,不过现在他也快成老头了,不知道还馋嘴不。
缦秋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自然而幸福,这让惹尘更有勇气继续她的计划。
她说,阿姨,我吃好了,我想现在就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吧,填饱小肚子了,想说什么就尽管说。
嗯,您还爱桑农吗?
缦秋一怔,她万万没料到惹尘会这样问,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想了想,告诉惹尘,孩子,是不是你误会你爸爸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不,不,我不是那意思,阿姨,我只是……我只是……惹尘忽然语塞。
这样吧,我慢慢给您讲个故事吧,缦秋阿姨。
缦秋也从刚才尴尬的情绪中走出来,她微笑地说,讲吧,我会仔细听。
跟桑农的讲述不同的是,惹尘省略了许多无用的细小情节,她只讲清楚自己跟桑农还有白萍跟桑农之间的实际关系,她以为这些一定能让缦秋惊讶。
阿姨,您现在明白了吧,我爸爸也是一直没有结婚。她说。
哦,缦秋应着。显然这些讲述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震动,是啊,谁能想象出会有如此复杂而隐秘的故事呢。
一阵沉默之后,惹尘又说,阿姨,你们还能相爱吗?
缦秋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笑着说,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啊。
我想知道答案,您能回答我吗?她依旧追着问。
惹尘,我明白你的心意,桑农有你这样的女儿是他一辈子的福份,同样我有你这样的朋友也很高兴。但是,惹尘,爱和不爱不是一句回答就能分辨。
那么是不是你们能重新开始?
缦秋摇摇头,爱怜地抚摸惹尘的长发。她说,惹尘,瞧你的头发多漂亮。阿姨年轻时也这样,一头长发只为他留,但始终很多东西都留不住。剪刀,每人都握住一把。那长发也是剪短又长,长了又剪,反反复复,盘结纠缠,到现在你再看,长发依旧,却已经不是昨日。
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说开就好了,我帮你们解释好吗?惹尘几乎要哀求。
傻孩子,没了,我们之间没有误会,只有疼惜和珍惜。如果有误会的话也早压在了岁月深处,没必要再翻腾出来了,对不对?
可是,你们都很孤独,我……惹尘说不下去了,她拼命抑制自己的眼泪。
你刚才问我还爱桑农吗,我也突然一惊,但是随后我的心告诉我,我们彼此是爱过,但不可能再回去重温旧梦。孩子,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尘世间最伟大最卑微的是感情,最可耻最高尚的也是感情,最痛苦最欢愉的更是感情。每个人和每个人的心里轨迹不一样,走的路也就不一样,爱的方式也就不一样。我可以告诉你,我爱你,爱你们,但只是远远地站了爱了。
哦,我似乎能懂,阿姨,以后我会经常来看您。说完,她忍不住哭了。
缦秋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说,孩子,不要跟日子索要什么,淡然而坦然地面对吧。失望,然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