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妈妈,豁豁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别的兔子。实际上它几乎没有想到还有别的兔子。如今它离妈妈越来越远,却从来没有孤独的感觉,因为兔子并不渴望有伙伴。但是十二月的一天,它正在红山茱萸林子里开辟一条通往大滨溪林的新路时,突然看见阳坡那边的天空映衬出的一只陌生的兔子的脑袋和耳朵。
那位新客由于有所发现,便喜出望外,于是很快沿着豁豁的一条路,来到它的沼泽地。它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怒火冲天和恨之入骨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这种混合物被称为嫉妒。
这位生客停在豁豁的一棵摩擦树旁——就是它常常踮起后脚跟直立起来,把脑袋尽力往上伸抵住摩擦下巴颏儿的一棵树。它认为它这样做仅仅是因为它喜欢,但是所有的牡兔都这样做,而这样做可以达到几个目的呢。
这样做就等于给这棵树挂上了一个兔子的招牌,别的兔子就知道这片沼泽地已经属于某一个兔子家族,是不许外族移居此地的。它也使后来的兔子根据臭迹知道先来的是不是一位老相识。摩擦点到地面的高度也会显示出兔子的身高。
豁豁感到厌恶的是,它发现这位新客比自己高一头,而且是一只强壮的大牡兔。这完全是一种新鲜的经历,使豁豁充满了一种全新的感觉。它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杀气。它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却在使劲地嚼呀嚼。它往前跳了一个蹦子,跳到一块平滑坚实的地面上,慢慢地击了三下:“扑腾——扑腾——扑腾。”这是兔子打的电报,意思是:“从我的沼泽地滚出去,要不,就拼个你死我活。”
新来者把双耳竖成一个大大的V字,直直地蹲了几秒钟,然后,把前脚放下来,在地面上发出更加响亮的“扑腾——扑腾——扑腾”。它们就是这样宣战的。
它们抄捷径走斜线迎到一起,双方都力图占上风,瞅着有利时机。那位生客是一只体格健壮、肌肉发达的大牡兔。当豁豁站在低处时,它就不停向前扑,使豁豁无法靠近。像这样的一两次闪失就表现出它不够灵活,仅仅指望靠它的身高和体重来打胜仗。最后,它扑过来了,豁豁气势汹汹地迎了上去。
它们冲到一起,跳起来,用后脚出击。“砰砰”,它们干上了,可怜的小豁豁倒在地上。转眼之间,生客的牙齿已经逼近豁豁的身子,咬到了它。豁豁还没有翻过身来,几撮毛已经掉了。但它腿脚灵便,一挣脱开,马上又冲了上去,但又一次被打翻在地,被狠狠地咬了几口。它不是敌人的对手,很快就面临着逃命的问题。
它尽管受了伤,还是一蹦一跳地跑开了,生客奋力追赶,下定决心不仅要把豁豁从它的老家沼泽地撵出去,而且还要杀死它。
豁豁的腿很棒,气也不短。生客个头大,身子重,很快就放弃了追赶。这对可怜的豁豁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因为它又累又有伤,快动不了啦。从那天起,豁豁生命中的恐怖时期就开始了。它所受的训练都是针对猫头鹰、狗、黄鼠狼、人等敌人的,遭到另一只兔子追赶时该怎么办,它可不知道。它所知道的就是趴下,一旦被发现,就逃跑。
可怜的毛丽可给吓坏了,它帮不了豁豁,只有找个地方躲的份儿。可是这只大牡兔很快就发现了它。它试图跑掉,可它现在已不像豁豁那样敏捷。
生客无意杀它,而是要向它求爱,可是因为恨生客,它就试图逃跑,生客却死皮赖脸纠缠不休。毛丽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天天如此,毛丽真是烦透了。而生客却对它这种旷日持久的憎恨感到怒不可遏,所以常常把它掀倒在地,把它那柔软的兔毛扯掉几口,一直到它的盛怒平息下来,它才会把毛丽松开一会儿。
生客的既定目的就是杀死豁豁,所以豁豁的逃跑好像是没有可能了。它没有别的沼泽地可去,就连打盹儿的时候,也要时刻做好逃命的准备。每天总有十多次,那个大块头的生客偷偷摸摸地来到它睡觉的地方,可是日夜警惕的豁豁每一次都会及时醒来逃走。不过逃不逃都是一回事。命倒是保住了,可是它的命已经变得多么苦啊!它无依无靠。
眼看着它的妈妈每天挨打受咬,眼看着它最喜欢的草地,它的安乐窝,以及它辛辛苦苦开出来的道路统统被这只可恨的畜生抢走了,它真是气疯了。不幸的豁豁认识到:胜者为王。所以它比恨狐狸和雪貂还要恨这只大牡兔。
这种情况将如何结束呢?奔跑,警戒,又吃不好,它日渐消瘦起来。由于长期遭受迫害,毛丽的体力和精神也垮了下来。生客准备要竭尽全力除掉豁豁,最后竟堕落到犯兔子世界的滔天大罪的地步。
兔子们不管相互间多么憎恨,但当它们共同的敌人出现时,所有的好兔子都会捐弃前嫌。然而有一天,当一只巨大的苍鹰从沼泽地上空猛扑下来时,那个生客把自己藏得好好的,却一次又一次想方设法地把豁豁赶到旷野上去。
有一两次,老鹰眼看着要抓住豁豁了,不过荆棘丛救了它。只有大牡兔自己险些被抓住时,它才放弃了豁豁。豁豁又一次逃脱了,但是境况并没有好转。
它决定,如果可能的话,第二天夜里带上妈妈离开这里,到世界上闯荡一番,找一个新的安身立命之所。正在这个时候,它听见猎狗老雷在沼泽地上“哧哧”地嗅着,寻寻觅觅。
它决定孤注一掷了。它故意从猎狗的眼前经过,随即就开始了一场迅猛的追逐。它们绕沼泽地跑了三圈,一直跑到豁豁肯定它妈妈藏得很安全而它的仇敌待在它原来的窝里时。于是它冲进窝里,进行突然袭击,从它头上跳过时用一只后腿踢了它一下。
“你这卑鄙的傻瓜,我宰了你。”生客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夹在豁豁和猎狗中间,成了这次追逐的替死鬼。
猎狗“汪汪汪”叫着,紧随牡兔前进的臭迹追来。这只牡兔的重量和个头在兔战时具有很大的优势,可如今成了致命的弱点。它会的本领不多,只有一些每只小兔子都会的简单招数,如“急转弯”“兜圈子”和“钻洞蛰居”之类。但是这次追得太紧,“急转弯”“兜圈子”都行不通,“钻洞”么,它又不知道洞在哪儿。
这是一场全力以赴的竞赛。带刺的玫瑰对所有的兔子都一视同仁,十分友善,这次也尽了力。可是没有用处。猎狗“汪汪”地叫个不停。灌木丛的哗啦声和每一次荆棘丛划破猎狗柔软的耳朵时它发出的狂叫,都传到这两只缩成一团的兔子耳朵里。可是突然间,这些声音都停了。先是一阵扭打,接着传来一声可怕的大声尖叫。
豁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它打了个冷战,但这一切过去以后,它很快就把生客忘了,它自己又一次成为亲爱的老沼泽地的主人,因此感到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