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897年夏季,我结识了它们。我在公园里研究动物的家常生活,有人告诉我在林子里,喷泉旅店附近,随时都能见着熊。当然啦,我不大相信。可是刚到那儿才五分钟,我抬脚正要出后门,就迎面遇见一只大个的黑熊和它的两个小崽子。
我停了一下,一点儿也没觉得吃惊。熊也停住了,坐起来看我。接着熊妈妈发出奇怪而短促的“咔夫咔夫”的声音,还朝近旁的一棵松树看。熊崽们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只见它们跑向这棵树,像两只小猴子似的爬了上去,像小男孩一样稳稳当当地坐着,手扶着树,小黑腿儿悬在空中,等着瞧下面的热闹。
熊妈妈依然立着身子,慢慢地朝我走过来,我开始觉得极其不舒服,因为它腿上有圈白毛,站起来约有六英尺高,而且显然没有听说过人类眼睛的魔力。
我想自卫,却手无寸铁,它又发出一声低吼,这时我正要撤回旅店,虽说之前我满以为熊一直会与人类相安无事。可是,在这当口儿,那老家伙停住了,现在与我只隔了不到三十三英尺,它继续平静地打量我。它像是迟疑了一分钟,但显然已打定主意:尽管人这东西也许还行,它可不会让它的小家伙们冒险。
它抬头看着它那两个前途无量的小崽子,还发出一种特别的“哼哼”声:“哦——哦。”它们一听到就像乖孩子听到口令似的跳开了。它们可不像一般人想的那样,绝不是一副笨笨的熊样,而是轻盈地从一个树枝荡到另一个树枝,最后落在地上,一起进了林子。
我被小熊们令行禁止的顺从样儿逗乐了。它们的妈妈一叫它们干啥它们立即照办,连气都不吭一声。不过我也发现这里面大有原因,如果它们不按妈妈说的做,屁股就会挨揍,会被打得鬼哭狼嚎。
这次高高兴兴地偷看了熊的家常生活,要是到此为止的话,真可以说是不虚此行。可是我旅店里的朋友说那里不是看熊的最佳位置。我应该去森林里的那个垃圾堆,离这儿大约有一千三百一十二英尺远。他们说,在那儿,无论我想见多少只熊都肯定能见着(他们太荒唐了)。
第二天大清早,我去了松林里这个熊的宴会厅,藏在跟前的灌木丛中。
不大会儿,一只大个的黑熊静悄悄地走出林子来到垃圾堆,开始翻垃圾找吃的。它紧张兮兮的,稍有点动静就坐起来四处张望,一点点的小事就惊得它跑出好远。最终另一只黑熊出现了,它竖起耳朵,飞快地跑开,进了松林。这只熊也同样胆小,我摇了摇灌木丛想看得更清楚些,结果它给吓跑了。
刚开始我自己一直很紧张,因为毕竟公园里不允许携带武器,而这些胆小的熊让我放了心。于是我忘了一切,一门心思地想看这些毛楂楂的大动物过它们的家常生活。
很快我意识到我想看的东西在那片树丛看不真切,因为和那个垃圾堆离了二百三十英尺远。再没有更近的了,所以无奈之下,我只好去那个垃圾堆近旁,挖了一个大小足以藏身的洞,整天都待在那儿,身边尽是些菜秆、陈土豆皮、番茄罐头和烂肉,臭烘烘,成堆成堆的。尽管有数不清的苍蝇在“嗡嗡”作响,它也算不上是个好去处。千真万确,它的气味实在不好闻,夜里我回到旅店,直到我在林子里换了衣服,他们才让我进门。
那是次严峻的考验,但那天我确实看到熊了。若是熊每次来都算是新来的话,我肯定已经见了四十多只。不过当然不会都是新来的,因为熊总是一会儿来一会儿走。可我敢说,至少有十三只熊,因为我周围一度有过十三只。
那一整天我没少用素描本和日志。每只熊来时都抓紧做了记录,这个过程很快就使我如愿地了解了熊的习性。
许多不善于观察的人认为并且说所有同一种类的动物都看着很像。就像每个人肯定都和其他人有区别一样,每只动物也肯定和它的同类有不一样的地方。不然的话大的怎么会认得它们的配偶,小的怎么会认得它们的妈妈?而它们肯定是认得的,不是吗?这些尽情吃喝的熊就是个好例子,每只都有自己的个性,没有哪两只是一个长相或一个性格。
还有另一件奇事儿:在林子里隔了三百多英尺远我都能听见啄木鸟啄木头,山雀“哧咔嘀”,蓝背鸟叫呀叫的,甚至能听见松鼠在森林里满是树叶的地上跳来跳去,而我就是听不到这些熊中的任何一只走过来的声音。它们巨大的肉掌总是恰好落在合适的位置,不弄断木棍,不把叶子弄得“沙沙”响,显示出它们穿林入野而不出声响的功夫练得是何等的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