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见三爷不在了,心下就是一慌。三爷可是有伤在身,连日来一直昏迷不醒,颗粒未进,再加上年岁已高,就算是铁打的身体,恐怕到达这个程度,也是招架不住。
我赶紧行动起来,在堂屋卧室厨房每个角落都寻了个遍,可是毫无三爷的踪影,又跑到西边的牛圈去看,这一见又是一惊,牛圈的前面板壁垮塌了下来,木板堆成了一地,在一根木头的下方看到了几根黄毛,走过去拉出来一看,竟然是半截牛尾巴。
昨晚天亮前,下了一场暴雨,把院子中央的血迹冲刷得一干二净,看上去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但我经过时,还是特别留意了一下,这一小心,居然发现了一点端倪。水泥地板上有一道很深的砍痕,显是锋利厚重的工具留下的。
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我站起来,摸着脑袋想三爷会去哪里?这一冷静下来,就有了点眉目。在三爷的生命中,无非最重要的就是老黄。他早上醒来,自然最惦记的就是老黄,可老黄已死,他又能怎样呢?
在人的观念中,对自己最爱的事物,他即使失去了生命,但对他本身,就更加珍贵。就像我们养了只可爱的宠物狗,有天不幸挂掉了,我们自然是伤心不已,会亲手让它的遗体入土为安,决不容许它再受一丝的伤害。
电视《神雕侠侣》里杨过的手臂断了,他还立块碑埋起来呢,更何况现实生活中。
可以大胆猜测的是,当三爷发现死得那么冤枉凄惨的老黄,竟连死后都不得入土为安,连尸体都不见了。他该有多么的愤怒焦急悲伤,所以,他立马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回朋友的遗体。
想通了这点,就是他究竟到何处去找的问题。
院子边上,可爱的虎娃正拿着树枝在玩水,看到我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就活蹦乱跳地跑了过来,睁着天真的小眼睛问道:“三奶奶三奶奶,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蹲下去抱着虎娃道:“虎娃乖,你看到三爷爷没,我在找他?”没想到的是,虎娃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树枝指着院子东边的方向。
东边?我一想到那儿,情不自禁地就有些感到恐惧。别是到“散花湖”去了吧,那地方可去不得啊。
我也不作多想,多想也无益,是不是在那儿,得去看看就知道了,只怕迟到一分钟就要出大事了。于是摸了摸虎娃的光头,就起身朝村东而去。
在走出院子水泥地的泥土路上,我发现了两道车轮行过的痕迹,被昨晚雨水冲刷过,已变得些许模糊,不仔细辨认,很难察觉出来。痕迹延伸了百把米,在一个三岔路口,折西而去,也就是昨晚去往“公房”的那条路。当下最要紧的是东边的“散花湖”,所以对车轮痕迹只能暂时不管。
其实,虎娃只是向东边这么一指,方向未必正确,因为就算他看到三爷出了院子,也并不能肯定他将往哪个方向而去,因为在路口分岔前,还有这一百多米的距离。
也许是病急乱投医,反正是碰运气,我就信以为真,连想都没想就选择了东路。
一路上两旁的栀子花正开得欢,显是昨晚下了雨,得到了很好的滋润。洁白的花朵缀满绿油油的叶子上,露珠点缀其间,娇艳欲滴,鲜美极了。沁人心脾的芳香,扑鼻而来,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可是,对此刻的我来说,再美丽的风景,也没有心情,占据我心扉的,只有三爷。三爷到底在哪里?三爷现在是否安全?一个个未知的答案,已搅得我心神不宁、苦不堪言。
很快就到了斩月河,该河横贯村庄,把整个村子隔在了河岸的南面。昨晚也不知下了多大的雨,斩月河发了洪水,昏黄的河水像锅里沸腾的开水,翻滚不已。我看着河面,咽了一口唾沫,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下手,万一被冲走了怎么办。
这时,忽然对岸有一个人在使劲挥动着双手喊我,往对岸一看,却是文四。看他很着急的样子,意思是让我赶紧过去。我猜想,他一定是知道三爷在哪儿,否则无关三爷的事,文四是不会上心的。
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找三爷要紧,要是去晚了他在散花湖里惹出点儿事来,可是后患无穷,那可关系到东村一村子人的性命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关于这散花湖的恐怖,在这十里八乡的人们,小孩从能听懂话起,就要给他们讲了,为的就是让小孩从小就意识到,散花湖是永远也不能靠近的。
我脱掉鞋子,挽起裤管,就试着向水里走去。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从上游冲下来的力量可不是盖的,稍微一个不小心,脚下一个站立不稳,扑倒在水里就算是完了。
我从小到大生长在农村,对涉水过河还是很有经验的,必须步子迈得很小,前脚试探性地伸出去,然后后脚慢慢地跟进,且千万不要紧张,切记保持身体的平衡性。很顺利的,我便到了河中央。
正想迈出下一步,却听到岸上的文四一声惊叫,接着是“妈”这个字刚说了一半就没了下文,我听到声音,本能地抬头往对岸看去,只见北山上,也就是从散花湖的方向洪水如乌云一般汹涌而来。
我大张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喊叫一声,脚下一软,整个身子倒在了河水里,闪了几下,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