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年年有,近段特别多。
我楞在院坝里,有点承受不住这几天来,接二连三地发生的这一连串怪异之事,它们就莫名其妙地发生了,而且还都跟自己有关,不知道原因,一切充满着未知,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新房,辛辛苦苦几十年,一辈子的心血,梦想终于达成之时,却无缘享受,这该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啊?命运是怎样的捉弄于人,我只是一个四十出头,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村妇而已,怎承受得了这一连串的打击。我真的扛不住了。
好绝望。
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台阶上坐下,闭上眼睛,回想着连日来所发生的一切。将不正常的事情一件件地在脑子里列了出来。
第一,一切事情从台阶这里开始,那天三爷不知道怎么的就在这里摔倒了,虽然当时没有事,但后来赶牛时很快就有事发生了,这难道仅仅是偶然巧合,用运气不好来解释吗?
第二,一向十分乖巧的老黄,跟主人关系到最好的一头畜生,却一反常态地对主人施发暴力。在后来听三爷的讲述中,他好像否认是老黄的过错,有点搞不清楚是自己当时身体发软,不由自主地滚落了下去,还是老黄真的发狠。但看他的表情和口气,是相信老黄不会那样对他的,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头畜生会有什么苦衷呢?就算有,这个苦衷又是什么?
第三,三爷滚落水沟后,老黄竟然灵性大发,赶紧跑回来寻求援助,这可能是千古不遇的怪事了,畜生居然会有人的思维。因此这头牛注定与众不同,有它的独特之处,但独特在哪里呢,怎么这么多年来,从没露过端倪?
第四,在叫了我去救三爷的路上,惊讶地发现,老黄身上竟然莫名其妙地开始淌血。一头好端端的牛,没有被伤到,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流血。换着是人,肌肤在没被破裂的情况下,却突然像喷泉一样冒出血来,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恐怖啊?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奇异恐怖的现象,现在连一点点线索都找不到?
第五,文四好久没犯事了,自从那次惹怒枫树后,但近日却有说不出的怪异,先是在院子里装鬼吓人,这,一是他的传统,二是确实当时饿了,情有可原;但后来把老黄送进牛圈后,回来在门上印血手掌,引来讨厌的蝙蝠,这多少让人恶心;再有,就是今晚,变得异常乖巧,院坝里发生的事情是否跟他有关?
第六,赤脚是德高望重、救人于病痛的一位千年难找的好医生,历来就不喜说话,又由于住宅隐秘,故给人以神秘莫测的感觉。但这么多年来,村人早已习惯了他的秉性。但先前,在那么个“不干净”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好像知道三爷晕倒,我要去请他,他就在半路等候,及时出现。他说的在采药是否真实?
第七,老黄怎么会惨死在院子里,断了尾巴、牛腿及被削去了半块嘴巴,令人不忍去想象,是谁这么残忍,或是为什么东西所为?三爷觉睡得好好的,又为何跟着倒在了血泊中?
最为可怕的是,在我和文四把三爷抬进屋子里,然后我去请赤脚的这段时间里,老黄的尸体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难道是它复活了,然后起来跑掉了?但它都已经伤成那样,还能行动吗?又或是被什么人或是不知道的事物搬走了,但搬走一头牲畜的尸体有何用处呢?
第八,自从三爷出事以来,每天晚上猫头鹰都在西村枫树上叫个不停,难道真的预示着要死人了吗?是的,猫头鹰一叫,必定有人死去,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在农村。在这个二十几家的小村庄里,又是谁会死去呢?会死去几个?以及怎样死去?会不会是自己抑或是身边的亲人?
等等问题,接踵而至,像一团浆糊堆在脑海里,没有一个点,无从下手,把它们理个清楚。这些,对一个普通村妇来说,太难以理解了,除了未知的恐惧,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坚信,没有解不开的谜团。就像那天晚上门上那些个奇怪的声音,后来不也查明是蝙蝠在作怪吗?所以,再诡异未知的事情背后,一定有它合理的存在,只是因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原因所在,就会浮想联翩,自己去吓坏自己。
原始人相信无中生有的鬼神,现代人相信实实在在的科学。
我是现代人,虽没读过几天书,但心性领悟不错,小时虽受父母封建迷信思想毒害不浅,但至少还有一半是相信科学的。
我深深的清楚,如果此时此刻,以迷信为主的话,自己只有被吓死的份。就算是哄自己,也要告诉自己,要用科学去解释,什么叫科学呢?我当然说不出来,我仅有一个简单的概念,就是把上面八点疑问的“为什么”找出来。
凭着这点单薄的信念,我变得稍微坚强起来,打起精神,重走到院子中央,去查看一丝线索,希望能找到老黄身上“留下来的东西”,我仔仔细细地用手电来回找了好几遍,都未曾看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地上除了泛着血腥气的凝固的血迹外,就是一些老牛身上掉下来的黄毛。
我感到十分失望,想到自己已出来这么长时间,三爷没个人照看,别又出什么岔子才好。于是想着回到里屋来。
床上的三爷看着呼吸平静,赤脚说了没什么大碍,想来也不是十分要紧。我坐在床前,呆呆地看着三爷,想起了许多过去的往事。
三十年前的我,那时还只十来岁,住在这个村子以东,不说真实村名,就叫东村吧。一天,在山坡上打猪草,被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抢了回来做老婆。没错,在南方某些少数民族地区,有这种“抢婚”的习俗。
任何一个未婚的女子,都可能作为任何一个未婚男子“抢”的对象,只要男的把女的抢了回家,女方父母表示同意,那这桩婚事就算定了。
那时,我的家里兄弟姊妹很多,吃饭都成问题。而那时的三爷家庭情况比我家好得多,因此实际情况一衡量,虽然男的比自己的女儿大了二十来岁,但也勉为其难,让女儿嫁了过去,能吃个饱饭比什么都好。
农村人,讲的就是个实在。
准确严格点说,我是典型的“童养媳”。这种延续原始社会的婚姻习俗,不作评价,但它现在在西南少数民族某些地区,确确实实地还存在。
这不足为奇,两个东西部的人上网聊天,东部的人通常会问:“你们用什么上网呢?”西部人会答:“我们用蜡烛点着上网。”东部人再问:“你们出门乘坐什么交通工具呢?”西部人答:“我们骑毛驴。”
当然,这仅仅只是个调侃的笑话,但有它笑背后的道理。
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算我命不错,嫁了个好人。三爷自一开始,对我就没的话说,毫不含糊,跟对自己一般地好。这么多年来,我两恩爱有加,三爷爱我只差比牛少一点点,为何三爷会对老黄情有独钟,在此不作详谈,要讲清楚,还有长篇累牍的故事呢。
尽管后来,我给他们吴家连续增添了三个女儿后,三爷也没什么话说。在深受“重男轻女”观念影响的农村,这样不介意的男人,是千载难逢的难找。但是,我知道,虽然三爷一直闷着不说,我知道他内心的痛苦。
他之所以把房子修到整个村子最好,也是想替自己争口气,没儿的人家让人看不起,没房的人家更让人看不起,他不想再让人看不起,因为他已经受够了。
说起农村这些个事,就显得很是沉重。让文明人看来,就显得十分荒唐,可是没法,你再想不通,它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我想着往事,渐渐的眼前像是弥漫了雾气,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不知不觉的就趴在三爷身旁,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想看三爷是否醒来,可床上却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