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个脚步声这么一惊,搞得我现在睡意全无。掏出手机一看,已是凌晨三点,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天亮了。睡眠这东西,娇气得很,你越是逼它,它就越是淘气,任你怎么努力也不配合。我在床上使劲了足足有半个小时,还是半点效果没起。
其实,实在睡不着也没什么。在想三爷那些日子,不也经常失眠吗!可是,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我一闭上眼,脑海中就要乱想。问题是,想点什么不行,偏就是刚才那个脚步声和敲门声,那个节奏啊,搅得我心里像一锅稀饭。
我想,这样下去可不行,非精神分裂不可。得找点事情做,转移下注意力。
我拉亮灯,身上裹了件毯子,坐在床沿上。感觉口有点渴,就想到厨房打碗糖水喝。刚动身,才走了两步,我就啊叫着退了回来,像是踩到地雷了一样。踩到地雷无非是害怕,但我踩到的东西却让我比害怕更难受,心痛得不行。可能你已经猜到了,我踩到的正是虎娃那张脸。
我心说,虎娃,难道你就不困吗?陪三奶奶这么久了,我已经很满足。你不按时休息,可是很容易生病的。再说了,你整天呆在这儿,也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啊。你都六岁多了,也多少能懂事了,这是我卧房,睡觉什么的很不方便。我蹲下身来,必须给他讲讲道理。
我很温柔地问他:“虎娃,告诉三奶奶,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难道你在阴间没有家吗?”
虎娃左脸酒窝动了动。我继续问:“那你既然有家,为什么不回去呢?那个地方不好吗?”
虎娃的回答跟上次一样。这我可就搞不懂了,既然有家,而且也还喜欢,那为什么不回去呢?难道是虎娃觉得我太孤单,特地牺牲自己来日夜陪着我。如果真这样,我倒很感动,于是就想确认一下我的猜测:“那,我的乖虎娃,好虎娃,你是想一直陪着三奶奶吗?”
结果大出我意料,他竟然动了动右脸酒窝,答案是否定的。我有点小小失落,女人都是爱自尊的嘛,虽然我已是人妻人母,但我终究还是一个女人。但我毕竟不是小肚鸡肠不明事理之人,知道虎娃只是个孩子,能说实话说明是个好孩子。
只是,现在打死我也想不通的是,你来这儿,守在我屋子里的目的。虎娃像个聋子哑巴,甚至连这两者都不如,人家好歹有手有脚可以打个姿势。你倒好,就只我出题,你回答是或否。说到底,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虽然生前跟你关系不错,很是了解你,但我再牛也不能事事猜得到你在想什么啊。如果我有那么神通,你死亡的真相,就早给我问出来了。
我想不通。
我现在基本都养成这种坏习惯了,知道自己理解不了的事情,只要思考上五分钟没有线索,立马放弃。脑细胞就那么多,何必费力不讨好,瞎把自己折磨得难受。这可是我从实践中总结出的经验。暂且不管它好坏,目前我能感觉好点就行。
我喝了一大碗甜甜的糖水,回来往被子里一钻。诡村这个鬼地方,还只是秋天,就好像提前进入了冬天,冷得我不行。被窝一敞气,要想再积聚暖气,就不大容易,非一半天不可。以前冬天的时候,三爷每晚一定会先上床,把被窝暖热,我来睡时就不会冷到。从十岁嫁给他开始,将近三十个冬天,每晚如此。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只有我一人独守空房。偌大的一个砖房,虽是新新崭崭的,可是对我而言,却无比的冰冷。
尽管那时我们还住在歪歪倒倒的老木房里,但有你在我身边,却是那么的温暖和幸福。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眼泪就打湿了被子。秋天,真是一个伤感的季节。虽然我是个年纪不小的女人了,也并不是想矫情一把,但这确是我的真情。这种失去至爱之人的凄苦,没有经历的人是体会不到的。当然,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经历为好。因为,感觉一点儿都不好。
我相信苦痛可以化成动力。我越来越在心底坚定找到三爷的决心,寻找这些谜题的答案。就算付出我的所有,也一定会做到。因为,三爷和女儿是我生命中的一切。
这么一伤感,竟然有意无意中很好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那些个讨厌的脚步声终于不再在我脑海闪现。于是,我模模糊糊地就睡了过去,美美地睡到第二天早晨,暖暖的太阳光洒在我脸上才醒来。连日来,总为琐事所扰,连衣服都没时间换洗。我这就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穿上,跳下床来,准备先把脏衣服扔洗衣机里洗了,可一不小心又差点踩到了虎娃的脸上。
这下,我都有点生气了,虎娃怎么可以如此倔强,偏偏有家硬是不回。刚刚我换衣服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偷看没有。这个对小孩影响可不好。你说你在堂屋其他地方哪里不好,恰巧生在我这卧室的地板上。要是你一直赖这儿不走的话,过得几年你长成人了,那我可怎么办。这样一想,觉得目前最当紧的事情,就是把他给抹掉。
我蹲下身来,给虎娃讲了一大篇好听的话,算是给他打个预防针,表达三奶奶其实是很舍不得你的,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你还是先回家,等想我了,再来看看,那时我一定讲好多好多精彩的故事给你听。我觉得差不多了,便期期艾艾地问道:“虎娃乖乖,你是自己回去,还是三奶奶送你回去?”
虎娃两边酒窝都动了两下,表示我说的不存在。天啊,那意思就是说,你回不去了,而且连我也送你不了。哼,我还就不相信了。于是,急急赶到厨房,打了一盆水,自己脸都暂先不洗了,拿了块帕子回来,蹲下擦洗地板砖。我起先还是轻轻慢慢地擦,心说在虎娃离开之前,争取时间多看几眼。可是,我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在我擦了不下三十下后,虎娃还是虎娃,人脸还是人脸。哪怕稍微一点点改变都没有,完全好好的呈现在地上,跟没事儿一样。嘿,我心说,你还真像是从电视里出来的,抹都抹不回去了。
我把抹布仍在了水盆里,拍了拍手站起来。还拿你没办法了,我可是万物之灵长,办法有的是,立即开动大脑机器来。嘿,不一会儿,我一拍手掌,有了。既然你把地板当成了电视的屏幕,把自己当成了图像里面的演员。那我们平时看电视是用什么来控制图像的?开关,那开关又是管什么?电。哈哈,只要把电源切断,看你还能不能出图!可是,我不知道虎娃这个用地板模拟的电视,用电的开光在哪里。这个还真有点棘手,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下狠手。既然找不到开关,那我只好把整个机子毁灭。
我心里有了主意,而且还是自己想出来的,很是有几分自豪。便不再担心什么,端着盆子出来,把水倒了。就去烧火煮饭,给自己做好吃的早饭。心说把肚子填饱了,再来解决你不迟。
我哼着小曲,快乐地煮着饭。效率还真高,二十分钟不到,香喷喷的米饭就熟了。给自己添了一碗饭,刚端在手上准备开吃,便见院坝里一个年轻小伙子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