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四楼,伸手敲门。好半天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是谁?”
我每天就几乎看不到大婶下楼,她差不多所有的时间都窝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她这生活是怎么过的;她自然基本不和任何人有来往,为数不多的几次麻烦过村长,听村长他老人家给我说的,大婶绝对是个尖刻难缠的主。这从分家一事儿,我就已经见识到了。她养成这种深居简出、闭关自守、苛刻尖酸的习性,跟两个宝贝儿子的死去以及大爷的离开有着莫大的关系。因为她以前生来可不是这样的,是在这两次打击发生后,她才变得如此不近人情的。
因此,我想着马上要跟她谈话交流,心里还满紧张的;要是说得不好的话,可能就会被她大骂一回,甚至扫地出门也是有可能的。
咳,管它那三七二十几的,我这是善意的提醒;她肯定还不知道自己就将要大祸临头了,希望她撤离新房能躲过这生死一劫;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大爷他舍身救了我一命,不看她也要看在大爷的面子上,是该报恩的时候了,否则像二爷那样早早地去了就想要也没机会了。
这么一想,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铁下了心来;不管她再怎么打骂,就算是硬拖也要把她弄走。
我答应道:“我是三婶,大嫂你在家吗?请把门打开,我找你有点正事儿。”
门缝裂开,一个灰白的脑袋支了出来,半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并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并拉长着脸说道:“你找我会有什么事?”
人这么大了,咋连个礼貌也不懂,果然是个不好惹的主;把我好心当驴肝肺了,我此来可是拯救你的,我心底一股火气就冒了上来。但还是极力地压了下去,我知道感情在很多时候是破坏理智的,那样的话事情肯定做不成。
我厚着脸皮说道:“那个……这个……”这个还真不好说,跟她如何解释呢?我之前一点都没想好。难道直接和她说,这个新房啊,住不得的,赶快撤离吧,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啊。骗三岁小孩啊,住不得,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住不得?你要我怎么回答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不清楚。
我这么一紧张脑子就犯浑,还真对她说:“大嫂,这个新房啊,据我所知,是住不得的,我们赶快搬走吧;否则迟了一定会大祸临头的。”我说得很是真切,希望能够感动她,女人都是容易感动的嘛,只要她感动就好办了。
可是她就好像不是女人,根本不买我这一套;见我言行举止如此怪异,就真的把我当成了坏人;向我“哼”了一声,就没有商量地把门“砰”地一声给关上了。
别看我外表长得温柔,其实内心刚强得很,绝对是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我抡起拳头就朝门板砸了起来,顿时楼道里轰隆隆一片,噪音四起,反正我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了。门板差不多都被我捶崩溃了,我的手都浸出了血迹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激烈,这门跟上次用砖头砸的那扇质量不相上下,这次竟然直接用手了。可能我的潜意识里,是不想再看到我的任何一个亲人离我而去了吧,哪怕她是不领情误会我的那种。
再敲下去,我就可以完美地破门而入了;可是大婶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而是在门板才破裂一块的时候,她就举着扫把开门向我扑了过来。我忙伸双手护住自己的大脑,一边逃窜一边解释:“大嫂,你别这样啊,我说的可全都是真的;那,那个二爷二婶刚死了,你还不知道吧;二婶在临死前,曾喊到过你的名字,说是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我,我这是好心来提醒你啊;这新房是一定住不得了……那,那个你就放心和我一起搬走吧,村长他老人家说了,会给我们找一个安居所在的。”
为达目的,偶尔说说谎骗人是很必要的;而且到了这种紧要关头,还不知道这样说,那可真是大傻瓜了,我这是要戒除她的后顾之忧,只要能把她骗下楼去,不择手段都是可以的,而且目前看来还是必须的。
可大婶就是朵奇葩,完全不听我说什么好听的,就知道一个劲地把扫把往我脑袋上招呼,而且口中还骂骂咧咧的:“狗日的,烂婆娘,分房子的时候骗了我们;这会儿又来了,还跑上门来,胡说八道,蛊惑人心;看姐姐今天怎么收拾你;啊,你,你这个不要脸的臭童养媳,一辈子能有啥能耐,半个儿子也下不出来——”
天啊,骂得可真是难听,多半都说到了我心头的痛处;有那么一两秒钟,我被她骂得楞了下来,蹲在墙角处,任由她拳脚相加。我在想,我有你说的那么贱吗?我生了三个女儿,前两个跟二爷家的俩儿子一样没良心出息,二十多年出去后音信两无;但是我的小女儿梦儿,虽是一个女儿,可比很多的男孩都强多了,懂事有孝心,还是个大学生,聪明伶俐得紧,她是我生出来的,是我的功劳。看来,我没有你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嘛。
我笨啊,哪能任你打个痛快;我瞄着大门大开,就一下蹿进了她的屋内,“哐当”一声把门关上,反把她挡在了门外。这就叫什么来着,反客为主吧。
一进这屋,我就感觉到有股烟雾,呛得我口鼻难受,仔细一闻,竟是死人用的香纸的味道。往堂屋香火上望去,一张八仙桌上,果然是烟雾弥漫,烛火通红。我走了过去,看香台上摆放着三张遗照,黑白的,却是她的两个儿子和大爷。啊,我惊叫了起来,大爷可还没死呢,大婶怎么也把他列在这儿了?
我一想,有点头绪,大爷离她而去这么多年,应该在她心中早就死了吧。但是,又天天把他的照片放这儿摆着,日夜祭拜,看来情意也不浅啊。这又是怎样一种畸形的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