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仙观**** (1)
越过胡学士祠,便是香城山的峰尾,林木葱笼,野草丛生,祠后突然闪出五名胡家的子弟,迎面拦住叫:“哪一房的子侄?不许入山。”
他向前急走,一面叫:“在下是过路的,后面有强盗追杀,逃命要紧。”他用的是南京口音。
神愉落后十余丈,听得真切,大叫道:“艾老弟,你怎么胡说八道?”
胡家五子弟左右让开,有人说:“见鬼!胡说八道,在香城山会有强盗?”
另一名子弟一扬手中的枣木棍,拦住神愉三个人,大喝道:“站住!
你们是不是迫他?”
艾文想已奔入林中,一溜烟走了。
神偷心中大急,一面奔近一面叫:“蠢才让路。那家伙是大盗艾文慈。”
官府早已行文各地,香城山胡家的消息比任何村庄都灵通。五名子弟吃了一惊,拦路的人闪开讶然问:“什么?他……他是响马贼艾文慈?”
神偷领先冲过,愤愤地咒骂:“蠢东西!谁骗你了?小心通匪的大罪。”
林木深处。艾文慈的语音传到:“老不死.你怎不说你是大名鼎鼎的小偷?”
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神愉与两名同伴奋勇追人:“三弟快回去禀明族主,大盗艾文慈逃入山去了。三位小弟随我来,我们追。”
艾文慈愈想愈气,这位神愉真不够意思,打定主意将老家伙引至偏僻处,好好问一问其中隐情。
茶亭北面,九名劲装打扮的老少男女急步向茶亭赶来,他们到晚了些,只听到庄中锣声大鸣。将近茶亭,对面林中奔出一名大汉,拦路高叫道:“花老前辈,小狗已经逃入山去了。”
领先的花甲老人眼目阴沉,留了山羊胡,鼓着鲤鱼眼,怒声问:“神偷呢?他为何不将人留下?”
“本来已将人留下的,无巧不巧碰上潜山双虎自家兄弟经过,胡说八道语含玄机,惊走了艾小狗,只差片刻功败垂成,十分可惜。”
“人呢?”
大汉问山区一指,说:“从那个方向逃掉了,郑前辈已衔尾追赶,刚走片刻。”
“追!’花老前辈叫,九个人立即展开轻功狂起。
胡家不愧称有组织的尚武世家,组成了六队搜山小队,每队十二人,带了刀枪弓弩叉棍,分道入山追搜。
艾文慈以不徐不疾的脚程急走;穿林越岭如履平地。神偷与两名同伴,只能在十余丈后狂赶追得十分吃力。
越过一道峰脊,这一带林更茂,草却是不深,可是山藤丛生,林下行之不便,视界不良。神愉愈追愈觉心中发毛,不但拉不近一尺半尺,甚至视线受阻,好几次几乎将人追丢。只有两名同伴跟来,再追下去危险极了。
绕过前面的山崖,糟了,艾文慈已经失踪.林空寂寂,鬼影惧无。
这一带有几座山崖散布其间,树木反而显得散乱,有些是矮树丛,最易躲藏,一个人在内藏身,想找踪迹谈何容易?
神偷这位老江湖站在崖前发愣,顿前退意,正想知难而退,左前方矮树丛中突发响声,枝叶籁籁而动,相距约在七八丈左右。
老家伙有自知之明,那晚瓦面上交手,便知道自己艺业差上一大截,而两个同伴的修为,并不比他高明多少,以一比三,如果配合不当,不可能占上风,而在这种易于隐伏的地势中,即使三个人不顾一切扑L,也不可能联手合击,万一有一个人被暗算失去动手的力量,后果不堪设想的。
老家伙进退两难,委决不下。
一名同伴用手示意,向树丛中一指,表示人藏在树中,并问是否上前?
老家伙脸上微变。一个江湖成名人物,十分重视虚名浮誉,在同伴面前表示心怯,不啻自砸自己的招牌。他一咬牙,一面向树丛挥手示意同伴并肩搜进,一面叫:“姓艾的,你还是出来向老夫自首,老夫保证你上京的一段路程平安无事。”
“不要脸!你是什么东西?”艾文慈的声音发自树丛。
老家伙用上了缓兵之计,徐徐接近说:“老夫受飞骑尉岳珩兄弟所托,擒你归案。艾老弟,听老夫良言相劝,早日自首。罪减一等,何不三思?”
树丛内声息全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下虽大,已无依容身之地,你决难逃出法网,早些自首,或可保全性命,何苦东藏西躲?”老家伙如簧之舌,仍不死心地叫嚷,已到了树丛前三丈左右了。
没有任何声息,左面的同伴低声道:“他已经往里钻走了,咱们快绕至后面拦截。”
“走,切记不可远离左右,咱们决不可分开落单。”老家伙紧张地说。
三人向左绕,从一分绕至树丛后。矮树丛方圆不过十余丈,后面是高大的楠木材,不易隐身。
“咱们怎办?一名同伴也低声问。”
“咱们是否就此退走?”另一名同伴紧张地问。
老家伙反而被扣住了,一咬牙,说:“咱们同时潜入,以蛇行术接近,三比一,咱们虽不胜也不至落败,只要能缠住他半个时辰,花大侠定可循踪追到,进!”
三人向下一伏,贴地爬行,小心翼翼向矮林爬去。
入林两丈左右,老家伙听到左面有声息,警觉地转头一看,只感到毛发直竖,左面八尺的一名同伴,手脚不动爬伏在地,寂然不动像是睡着了。他心中大骇,爬近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位同伴的脑户穴肿起老高,昏厥了,一看便知是飞蝗走石制住了穴道,发石的人力道恰到好处。
“退!”他低喝,招呼另一名同伴撤出树丛,声出人动,猛地向外一窜。
身后“噗”一声响,没有脚步声跟随。
老家伙窜势甚急,听到响声本能地扭头回顾,糟了,不见同伴跟来。
这瞬间,人已窜出林外,势止转正脑袋,眼前突然一花,一双大拳已到了眼前,拳头的主人正向他咧嘴笑。
“艾文……”他骇然叫,百忙中举手招架,扭头躲避。
可是来不及了,第一拳头打在左颊上,任何反应皆来不及表示,右颊又挨了一记重拳,只感到天旋地转,口中发咸。
“啪啪啪啪”一连四声暴响,随之而来的是胸腹奇痛人骨,胸腹挨了四记重拳,像是同时着肉,快得连招架也来不及。
“砰”一声震,老家伙滚倒在地,神游太虚,不知人间何世。
打他的人是艾文慈,一脚踏住他的右手肘,冷笑道:“好一个大名鼎鼎的侠盗,呸!你,犯案累累,积案如山,你凭什么拿我?”
“你……”老家伙痛苦万状地叫。
“我,即使真是山东响马,你也是作奸犯科的人,同病相伶,兔死狐悲,你为何要替姓岳的卖命?”
“老……老夫与金……金翅大鹏交情不……不薄。”
“呸!论交情,你就可味着良心做事?贼捉贼,你算哪一门子侠义英雄?”
“老夫替……替天行道,你…你却是个杀人如麻的凶匪。”
“劈啪!”艾文慈赏给他两耳光,沉声问:“你见过在下杀人如麻?”
“这……”
“姓岳的躲在何处?”
“不知道。”
“你不说?”
“不知道。”老家伙顽强地答。
“你不怕分筋错骨,断手缺脚?”
“你下手吧,老夫决不皱眉。”
“你等着就是,再问你一句,姓花的是谁?”
“百步神拳花梦阳。”
“你为何等至狐狸尾巴露出时方情急下手?”
“人未赶到,不宜下手,便宜了你。”
“姓花的……”
“快赶到了,你逃不掉的。百步神拳花大侠名震武林,功臻化境,而且朋友众多,谁不知一拳两掌飞花指是武林三绝?你决难接下他一拳。”
武林中以拳掌指威震武林的三绝学,是指四位武林顶尖儿人物。
拳是百步神拳花梦阳。掌是两个人,碧湖老妖的寒碧掌,茅山隐士南官武华的天魔掌。指,是巫山玉苍山房主人玉龙崔培杰的飞花指。
碧湖老妖据说已死在玉龙手中,玉龙隐居巫山天苍山房不再在江湖行道。茅山隐士南官武华早年是黑道巨孽,绰号叫摄魂天魔,晚年封剑退出江湖,隐身茅山做了茅山道士,但并未入教,自称院士。四个人中,目下仍在江湖称雄道霸硕果仅存的人,只剩下百步神拳花梦阳了。
此老曾经一度在湖广的首府武昌,开设天南镖局,专保水陆红货,水路上至四川,下这南京。陆路北至关内河东,南抵百粤。但十年前在广东韶州府,不明不白丢了广东市政使司解往京师的三十万两官银,音讯全无,无处可查边,天南镖局从此关门大吉,倾家荡产赔了镖,十年来走遍天涯海角查访劫镖人,枉费心机在大海里捞针。
镖局对珍宝红货最表欢迎,这些玩意易于查下落,最伤脑筋的是银子、在炉中加工改铸,便可销毁一切证据,怎能查出?此老不死心,仍然在各地活现世,十年来音讯全无。一 无所获,因而恨死了那些黑道人物。这次协岳家兄弟追索艾文慈,一是泄忿,厂是仗义助老朋友金超大鹏一臂之力。
艾文慈当然听说过百步神拳的名号,冷笑道:“在下已逃了三年,凭百步神拳这个老现世,岂奈我何?’”
“听老夫好言相劝,你还是赶快自首算了,以免枉送性命,只有自首方是生路。”神偷仍图说服艾文慈。
艾文慈挪开脚,骂道:“你这厮真是老而不死,是谓贼也。你任活了一把年纪.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在下与那****江彬仇不共戴天,岳小狗甘心替被天下人唾骂的****做走狗,必欲获艾某零刀碎剐方肯甘心,目首同样是死。你这名狗杀才倚老卖老,居然不自量保证在下的安全、你该撤泡尿照照自自己的嘴脸是啥玩意、在权倾天下的****江彬眼中,你神偷比一条蛆虫还要低九级,你算得是****上插花,臭美。念在你包庇在下两天之德,我不难为你,彼此扯平,恩怨两消,谁也不欠谁的人情债,带了你的同伴,滚你的蛋!我劝你自爱些,替****江彬做走狗,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蓦地,左侧传来怪异的鼓掌和喝采声:“好!骂得好,痛快淋漓,好不快哉!”
艾文慈一惊,飞跃而上。
一个青影像兔子般往树丛中钻,一闪不见。
艾文慈奋起狂追,相距六七文,青影尽按草深枝浓处钻,只听到枝叶响动,看不见人影。
前面出现一处林空处的山坡,青影登上坡突然转身叫:“哥儿,别来无恙。”
艾文慈大吃一惊,这家伙不是跟踪刘孝忠的老家伙么?糟!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又是一个找艾文慈的人,不走才是傻瓜,他向左一窜,全力施展绝世轻功,钻入浓密的树林,去势如电射星飞。
老人家正是潜山山樵徐海平,逸绿姑娘的祖爷爷,一怔之下,脚下便慢了些,原来相距六七丈左右,眨眼间便拉至十丈外了。
“慢走,艾哥儿……”老人家大叫,急起直追。
艾文慈对自己的轻功颇为自信,他曾经下过苦功,曾公然表示过自己别无长处,逃的功夫敢说超人一等。两年前他就不曾碰上敌手,经过六年的苦练,再加上真安僧的传艺进境更是惊人。老樵毕竟上了年纪,相跑十丈,在草木丛生的山林中,怎追得上他?三转两转便将人追丢了,老人家不胜惊讶,只好罢休。
这一带是下坡,艾文慈奔出两里外,方停下调息片刻,沿山脚的树林信步而行,希望找到一条出山的路。
不久,前面出现一条小径。他站在小径上左右打量,林木浓密,看不见两端的景物,他喃喃自语:“向西,自然可以到官道,向东又到何处?”
他不能向西走官道,路上必定危机四伏。
“入山,走了再说,先避开那些缠身冤鬼,再慢慢设法南下。”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