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听潮》序
午睡起来不久,案头的手机响亮地鸣叫起来……我手头正在写一部长篇,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没有特别急的事,无人会给我打电话的。我打开手机,听出一个响亮的声音,这种响亮是海上风雨造就的,是脸庞黝黑的渔民才有的--他是渔民之子施国龙,我有好些日子没见面的朋友。
我曾经问父亲,你们的声音为什么都那么大。父亲说,风大雨大的时候,船老大在后面掌舵,还要指挥在中肚的船员扯大帆和头帆(诗人雅称之“双桅船”是也),声音不大根本听不见,久了便成习惯,到了岸上还这样,像你这样的根本就吃不成海上的饭。
我小时候不仅声音细如蚊子,还晕船,上船不用多久便吐得一塌糊涂,一趟航程稍遇风浪吐得连绿色的胆汁都出来了。这种吐是伤筋动骨的,胆汁少了,还会胆小怕事。我当不成渔民,便重新拾起书包去读书。
施国龙与我一样生长在渔村渔家,但他比我争气,从小到大像听毛主席的话一样听父母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家乡的中学毕业时以优秀成绩考进莆田地区的人才摇篮仙游师范学院,仙师毕业回家乡教了几年书,通过自学考试,取得福建师大中文系的大学文凭,随后考入了福建省委党校脱产读本科,刚毕业就参加全市招收记者考试并一举成功,从而离开海岛转行进城当上了一名乐观勤奋敬业的新闻记者。他的人生履迹就像俗话说得: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并且不似我这样的“常常有野心”,因而心境如一轮明月高悬之下一片静谧得大海湾……倒是他有个弟弟的情形跟我有点像,原来书念得不错,不幸迷上了堕落的时代病--武侠小说,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班长的“乌纱帽”也被老师摘去,从此破罐子破摔,干脆躲在家里不去上学了。施父也不跟他说什么大道理,扯着小儿子的衣领就让他跟着出海:寒冬腊月,施父不听他人劝阻,趟着刺骨冰冷的海水要把小儿子拖到船上……有了父亲这一番无言的教训,国龙的弟弟乖乖地回到家里,默默地流泪回到课堂,一鼓作气考进了厦门大学,如今是这座著名海滨花园城市的一名白领。
他们的父母相识相恋于1958年“全民大炼钢铁”的火热现场。后来,父亲还当上公社造船厂的厂长,从中悟出了生活的许多严酷的道理,终因家庭人口众多负担而丢弃了“官职”,到浩瀚的大海洋去向咸涩的海水讨生活,以把国龙兄弟姐妹哺育成人。
艰辛的家庭环境会自动教人懂得什么是虚的,什么是实的。因而勤劳朴实不说谎是渔家儿女的固有性格,诗意地说,是大海赋予的秉性。也巧合文章的本质:“讲真话”(巴金语)。开阔而贫瘠的海沙滩地上也会盛开一朵一朵或蓝或紫或红得无名小花,富有幻想的海边孩子也会萌发“作家梦”(我除外),从此开始了漫长的文学理想的追求……这,可能就是这本书的原因。我认识国龙时十分高兴。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台湾海峡上空和平的祥云降临,两岸断断续续地响了四十年的枪炮声终于归于沉寂,在此之前,我老家的乡亲在海上捕鱼和运输,由于浓雾、劲风和潮水等人力不可抗拒的因素,靠近“国民党军”占领的福建沿海几个岛屿,几次被打死了好几个人。这些渔民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个人死去,一家就会全毁了,孤儿寡母,情景相当悲惨。当和平的曙光降临之际,把战乱的创伤告诉人们,无疑是一个十分有意义的选题。我获知国龙的家乡湄洲岛以及平海等地都有类似的事件,因而约他一起做这件事,题目都拟好了--《拂晓时的枪声震颤大海》,得空去湄洲采访那些死难渔民的遗孤。但随后形势发生了变化,两岸关系骤然降到了冰点,台湾的民进党上台,国共两党交恶时的往事变得敏感而难以把握。因而我只好放弃了。
此事不成,但细读《水乡听潮》,台湾海峡波翻云诡的风浪还是时时拍打我的心灵。以《在台湾的湄洲人》为代表的“台字头”文章,《台湾震灾牵动涵江情》《他在打造妈祖文化品牌旗舰》等,都是人生跌宕起伏、悲喜交集的形象描绘,也让国龙在新闻行业内里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作为这一百篇林林总总长短文章的开篇,在《中国纪检监察报》上发表的《关注“汤面”》,以小见大反映了“村务公开”政策在农村的落实;在《民生写意》一辑中,既写公安民警、企业老板,又有普通的医生、护士、清洁工人、贫困母亲,还有其他辑里的《谁来关心特困生》《给点阳光就灿烂》《梅花香自苦寒来》
《湄洲公安有个特殊妹妹》《一顿特殊的午餐》《妈妈,您忍心使我们成为孤儿》等篇文章都折射出作者平实现实,关注民生,叩问物理的一位记者正确的写作姿态和一位公民正直的人生标尺。我固执地认为,具有良好文学素养的媒体从业者就是一位好记者。我认真拜读收在《观潮拾贝》和《湄岛情思》辑里的散文、小品,《话说“高俅发迹”》《邑有流亡愧俸钱》《从饕餮说到“歪嘴和尚”》及《母亲的番薯煎饼》《一杯番薯酒》《湄洲岛的“菜饭”》等等,都颇具文学作品应有的温暖、细腻和不可或缺的深思,奠定了一位文学追求者长路漫漫光明的起点。当然了,文学追求只有起点,没有终点。至于《渔家人说话管用了》《这批鲍鱼该送谁》《母亲的生日》《病中想家》《冬夜怀母》则是渔家孩子赤子之心的自然流露,是“根的召唤”。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