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那个人的行程终于完全结束了。
他,可以走了。
那个人……不敢提及名字,思绪自翻转万千。
小泉青叶缓缓起身,移步窗前。
凉风习习,晴空万里——一个好天。
“一个好天啊。”小泉青叶轻轻低喃,伸手拨开百叶窗帘的手指在夕阳的映照下苍白到几近透明。
窗外,背对着她的那个人正同秋山院长说着什么,身上的白色衬衫明显皱褶,却依然——身形挺拔如竹,气质高雅若菊。
小泉青叶的胸口不由得一阵闷疼……
未几,福利院的车子接了他扬长而去,徒留她躲在窗后怔怔回不了神。据说,抽空思想的纯劳力运动可有助于产生良性的荷尔蒙,帮助大脑恢复清明。那么……
那个人,可有轻松一些?
那个人,可会想到是她的用心?
那个人……可会疑惑她的行为?
越来越多的疑问让她再也不堪重负,顺着墙面滑坐在地。
她不是小泉青叶,她,是青叶,姓青名叶!
她只是三年前突然降临的一缕幽魂。
她的那一世,依然是网球盛行的日本,被人尊称王子的他——28岁,功成名就。
何止日本,怕是全世界的人都对他知之甚详。
第一个打入世界网球大赛的日本人。
第一个拿下网球赛大满贯的亚洲人。
第一个稳掌网界半壁江山十年的人。
他头上的光环多的数不清,即使是在越前龙马后来居上的时代,他的风华依旧无人超越。
他自律,他优雅,他俊美冷毅得令全球女性为之疯狂。
他的爱好,他的平生,有谁不知有谁不晓?
当她惨遭车祸悠悠醒来时,当她接收到小泉青叶残留的记忆时,不禁莫名恍惚了好久。
这一世,依然有他。不变的青学,不变的网球。尽管在小泉的记忆里,他只是国中毕业典礼上的惊鸿一瞥。
他作为即将升入国中的小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向毕业的学长们谦恭致敬。举止潇洒谈吐稳重,却也只是未显霸气的十一少年,自然是入不了眼高于顶的小泉——十五少女——的眼。
小泉正在台下焦急万分的等待结束,满脑子都想着她的毕业旅行,她的美食靓衣,心道,这个故作成熟的小小少年怎么凭地那么多话?
却不想她等来的不仅是毕业典礼的结束,还有她全家性命的结束。
高速公路,百车追尾,鲜血遍地,死伤无数。
小泉在昏迷数日后突然清醒,医生护士连称奇迹,却不知醒来的只是青叶而非小泉。
小泉一家四口早在车祸发生的一瞬间便已一同归去。
她从青叶变成了小泉青叶,那么这一世的青叶在哪里?
如果是同一个世界,他既然不曾改变,那么和他同岁的她呢?
那一世的她18岁之前还在中国肆意张扬着青春。18岁父母猝亡之后,才遵照母亲的遗愿远赴日本,投奔母亲儿时的知己至交。然后,长辈做主,嫁为人妇。结婚十年,丈夫长年在外,她每日在家端庄守礼,恪尽孝道。
夫妻聚少离多,感情淡漠。她不怨不艾,只因父母皆因自己的任性才身陷车祸猝然而亡,她堪堪死里逃生只为父母而活。父母希望她能在知己至交的照顾下平安度日,她便日日当这对陌生的夫妇为再世父母。“父母”让她嫁,她便嫁,没有一丝不甘。
她不喜出门,不爱运动,除了家务,便也只是陪陪丈夫的祖父练练书法。
十年时光,漫长而平淡。无所不在的网球运动,也只让她熟悉了一个他。那个人是她偷偷仰慕的月亮,清冷尊贵,不敢心生涟漪。
她一度以为,这一辈子就会这样过了,谁料28岁,她再度遭遇车祸。
意识离开的一瞬间,她很是安详,毫无眷恋。
奈何天意弄人,她再度幸免于死,再世为人。
她变成了小泉青叶,依旧还是孑然一身。
她要回中国吗?她要去寻找那一世的自己吗?如果她在,那么小泉身体里的她是谁?如果她不在,那么现在的她又是从何而来呢?
历经生死,饱尝失去,精神几乎错乱的她惶惶不可终日,找不到自己的归属。
直到漫街游荡的她偶遇福利院的孩子,就像溺水的人终于在死亡的前一刻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方得救赎。
自此,她卖掉旧宅,整理旧事,然后一心扑入孩子的世界中。她的日子规律而充实,平淡的毫无波澜。
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爱恨轮回,都被她有意地关在心门之外。在这仿若偷来的一世,她终日穿着素衣随时都可撒手离去。
“奈何……奈何……”小泉青叶敛眉轻叹,一脸悲凄。
奈何天意再次弄人,因为小志,她再次和他产生交际。
为什么?
只因她是他结婚十年的妻而他是她心存爱慕的夫吗?
饶是她这被老天任意捏来捏去的泥人,也在骨子里生出三分土性。
这一世,没有了父母的遗愿。
这一世,绝不贪恋和他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
这一世,她已经沧海看遍千帆再遇巫山也只当陌路。
这一世,她只想平平淡淡为孩子们奉献这多出来的一生。
可是,可是——有什么声音从心底钻出……
为什么你费尽心机只为他能轻松片刻?
为什么你谎称困顿假装熟睡不敢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