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懿从恒山派带走宝藏,给驻守大同的炽焰堂门人留了一大箱子,其余皆有炽焰堂门人秘密运回青龙教。青龙顶上,雪冰被带到星缘阁中,刚进门,便瞧到院中收拾花草的阮素荷,惊喜道:“阮姑姑!”
吃过晚饭,雪冰询问阮素荷当日自己跟随俞涵离开后的种种事情,阮素荷服侍雪冰休息。翌日,雪冰醒来时太阳已上三竿,雪冰合上衣服唤道:“阮姑姑?”打开房门寻找,忽然瞧见青竹漏窗前,似站了一人。雪冰走近,只瞧楚平凌一身淡蓝色长衫,正对比着东方子娴的画像模仿。
雪冰上前道:“你?”楚平凌搁下手中紫毫,提起画卷道:“好了!”转身将两幅画轴共同挂在屏风上。雪冰瞧他模仿的画作竟比原来的画像更加传神几分,心中赞叹。楚平凌微笑转身:“姑娘醒了!平凌奉教主之命前来传话,可惜教主说不能扰了姑娘休息,平凌无奈,只好在此仿画打发时间。”
雪冰左右巡视,并没有阮素荷的踪迹:“阮姑姑呢?”楚平凌道:“阮姑姑?她去给姑娘准备午饭去了!”雪冰瞧头顶太阳,约莫时辰应该有巳时三刻了,自己竟睡得这样沉。瞧楚平凌道:“你跟木懿什么关系?”楚平凌沉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雪冰道:“任仲?”
楚平凌转身瞧漏窗前的一丛翠竹,翠竹下半月水塘,虽是中秋时节,水塘中依然有几朵红莲妖冶而绽。楚平凌沉吟片刻:“不错!任仲贪图名利,抛弃我跟娘亲。南商堡中我本想亲自报仇,可是任仲武功高强我如何制的了他。幸亏教主利用任仲对武功的痴迷将他逼疯,我早晚会提着他的人头要他去娘亲坟前磕头道歉。”
雪冰低头思索,他恨任仲是因为任仲抛弃他跟他的娘亲。现在这个木懿痛恨任仲?如果木懿真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他跟任仲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当年塞外归魂庄的事情?向着楚平凌道:“你知道木懿是谁?”楚平凌沉吟片刻:“不知道!”
雪冰一哼:“说谎!如果你不知道木懿是谁如何敢以他的名义出现在青龙教门人面前,你不怕事情败露落得个身败名裂命不保夕的下场?”楚平凌眉目一笑,转头瞧雪冰:“柳姑娘没发觉此次从青龙教跟随我去大同的人马无一生还吗?何况,柳姑娘跟随教主去过恒山派,以路云掌门的说词瞧来,我会身败名裂?”
雪冰愣了愣,当日路云说以按照教主的吩咐将凌公子运走的宝藏都换成了石头,照此说来,他凌公子不但没有跟木懿一起的嫌疑,反而也被木懿算计了!楚平凌抬头瞧天上日头,抱拳道:“平凌此次来是帮教主下请帖,三日后中秋佳节,我们教主会在摩天崖空明亭中为柳姑娘单独设宴,到时平凌前来迎接,请姑娘不要误了时辰!”
楚平凌抱拳离开,雪冰呆呆想了想,这么快又是中秋了!去年中秋是在毛竹沙岛上度过,在那里,自己寻到了父亲刘洪渊,却也从他的口中得知自己乃冷纪夜亲女的消息。又是一个中秋节,今年的中秋节又会得到怎样翻天覆地的消息呢?
空明亭是摩天崖的最高点,楚平凌负责引路,瞧着从星缘阁中走出的雪冰,不觉一愣。此刻雪冰已换了一身飘渺的淡紫色裙衫,本来象征小女儿天真可爱的双丫髻也已换成了温婉典雅的绾云髻,后襟两缕长发自然垂下,蓬松松的搭在肩头。发髻上的装饰并不多,当年天际山庄中柳逸飞送给雪冰的蝴蝶珠花却占了尤为显眼的位置。
阮素荷跟在雪冰身后呆呆瞧着,仿佛瞧到了当年的东方子娴。雪冰这一身淡紫色衣裙便是当年东方子娴最喜欢的一套。月光清泠,星缘阁前花香浮动,雪冰缓缓走下台阶,轻盈的脚步踏碎了地上的月光,环佩叮当。楚平凌微微一笑:“东方子娴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刘洪渊又号白衣卿侠,他们的女儿,果然仙韵琼姿,不输国色!”
雪冰淡然不语,仙韵一词用来形容杨姐姐应该更合适吧!琼姿是玥瑶,而林姐姐和水伊灵,她们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林姐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惠,水伊灵确诡诈多变,或妩媚或柔弱,楚楚之间可叫人死亡葬身,但她也是个可怜人。更何况,楚平凌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刘洪渊而是冷纪夜。冷纪夜比之刘洪渊,更多了几分沉稳和锐气,刘洪渊是道家出身,未免太过阴柔。
清泠月光下,楚平凌引着雪冰出了青龙顶,过铁索桥,来到摩天崖。二人从牢室外围台阶上慢慢行走,环绕悬崖一条栈道,栈道出口,楚平凌退身道:“平凌只能送到这儿,教主请柳姑娘一人过去!”眼瞧是一段极窄的索桥,桥面上已经铺上木板,雪冰小心走过,转过山屏,沿着曲折台阶走上,只瞧前方不远处,倚崖凿建的平台上,木懿正手扶白玉栏杆,眺望夜空明月。
木懿听到响动,转头瞧雪冰,微微一呆,目光转向她发髻间的蝴蝶珠花,停顿片刻,不知高兴还是叹息,喃喃道:“当年天际山庄中天真活泼的女孩儿,终于长大了!”雪冰注视他道:“你认识天际山庄时的我?”木懿面具下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感慨和无奈:“天际山庄!天际山庄!浮世变迁,浮云一散,便是回忆也没留下一片!”
雪冰呆了呆,侧头瞧了木懿片刻,眼角闪过几丝苦笑:“当日离开归来去客栈,我曾试想摘下你脸上的面具瞧一瞧你究竟是谁!现在看来,当初没有摘下你的面具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向着木懿道:“木教主,你希望我怎么应付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木懿抬头望天,停顿片刻道:“我不希望,我囚你一辈子!”雪冰重复:“一辈子?”不觉苦笑:“当日在幽幽谷,少堂跟我说,如果我愿意,他会好好照顾我一辈子,生生死死,不离不弃!当日在舍身崖,冷纪夜告诉我,你是子娴的女儿,我不会杀子娴的女儿,但我会废了她的武功将她带回青龙顶,照顾她一生一世。可是,后来,朱少堂变成了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冷纪夜变成了我的生身父亲。现在,你也说不想囚我一辈子,你面具下的那个人那颗心,曾经是我十六年的依靠和这个世上最后的一丝温暖。我们为什么会走成现在这步田地!”
木懿低头不语,面具下漆黑的眸子邃如深渊。雪冰轻轻摘了一片亭前秋海棠的花瓣,伸出手去,凉风飘过,海棠花瓣沿着悬崖零落而去。雪冰道:“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木懿不语,雪冰道:“八月十六,是我哥哥柳逸飞的生辰!”木懿霍得转身,雪冰追上道:“你连这个都忘了!”
木懿声音冰冷:“这月光便如横在你我之间的一张纸,在我没有完成我的计划前,我不想将纸捅破。你应该知道将纸抽去的后果!”雪冰道:“后果?恩断义绝分道扬镳,或者兵戎相见你死我活?我也不想将这张纸抽去!但是,你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现在的一切?”
月光冰冷,木懿又是片刻沉默:“你知道在一天之中心爱的人离你而去,你身边最亲的人却跟你说,你是我抱养来的孩子,你不属于这个地方,若你听到会是什么感受?”雪冰愣了愣,跄踉退步:“天际山庄!”心中不觉苦笑:“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已经……!”
木懿转头瞧向雪冰:“后来,滕王爷的话和我在门外无意间听到的你跟杨静霜的谈话。是啊,我是抱养来的孩子,我不是武林盟主刘江的血脉,我没有资格拥有玉玲珑。但他为什么要将刘江的佩剑传给我,让我担起江湖豪杰对宝藏的虎视眈眈。再后来,任仲的夜谈,冷纪夜、霍飞鸿、东方青云、棋圣琴帝、木棋、还有武当的玄空玄灵两位道长以及峨嵋派寂贤师太,他们个个都对你那般好,只不过因为你是刘江的后人。换做了我,会有这种幸运吗?若不是我对冷纪夜还有用处,恐怕当日狼嚎岭,他就一掌将我打死了。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我要将这些看不起我的人统统踩在脚下,我要让他们为自己错误的选择而后悔,要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雪冰呆了呆:“难道你只看到了仇恨?你派人追杀木棋师傅,是因为我!”木懿道:“不错!去年的苏州端午节,若不是木棋的突然出现,我还想不到要以他的着扮出现在众人面前!我本来没想杀他,但他既然着手查我的身份,我就不能容他。”雪冰愣了愣:“当日我被程德跟踪,任文辉说他瞧到一个手持竹剑身着深绿色长袍的人也跟在我后面,那个人是你还是木棋师傅?”
木懿摇头:“任文辉没有告诉你他瞧到的黄金面具吗?”雪冰道:“是你故意露出脸上的黄金面具给任文辉瞧,你知道我会询问他事情的经过,你想让我把你很木棋师傅混淆。这么说当日竹林中制疯程德救我的人是你!”
木懿点头:“不但制疯程德的人是我,将他推入井中淹死的人也是我!只有这样我才有资格坐领水月山庄。而当日的木棋,死的应该是他,俞涵却不知死活为他挡剑,所以,死人变成了俞涵。”木懿转头瞧雪冰反应:“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们之间的立场,是永远不可能回到从前!”
雪冰低头片刻,当日的俞雷因为自己的事情被冷纪夜一掌打死。现在又是因为自己,俞涵被木懿害死,师傅至今下落不明,木懿所做的一切多半是因为自己,抬头瞧木懿道:“你真的这般恨我!我没有想到我的存在会给你造成如此大的伤害,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人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