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你担心了?”安羽中更加不耐烦,胸中仿佛藏了个野兽,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出来。他脾气愈发地暴戾,杀人的念头怎么也止不住。
“我自己的心硬要担心,我有什么办法?”孟逍遥一边哭一边嚷,“你是我的丈夫,你难过,我会比你更难过。安公公,你打我骂我,怎么样我都没关系,你不要这样子,你这个样子,我,我好害怕……”她一头撞进安羽中的怀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躁、紊乱、疯狂,脑中嗡嗡作响,依然被那只看不见的恐惧之手控制着;她同时听见安羽中的心跳,是同样的急躁、紊乱、疯狂,甚至有隐隐的咆哮声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来,仿佛正在挑唆着安羽中做出一些无法想象的事情来。她揪着安羽中的衣襟,对一切的无从把握令她毛骨悚然,索性放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
怀里的身躯是那样柔软,仿佛化成了一泓春水,水流涓涓潺潺,轻轻地渗入安羽中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奇迹般地柔化了他僵硬的骨骼、肌肉和神经系统,胸腔中的戾气被柔如轻烟的水汽缓缓牵引着,隐隐约约荡漾开去,也淡化了开去……
鼻尖萦绕着的是孟逍遥身上那清幽的香气,如一个精灵般将他浊重的呼吸涤荡成清净甜润的气息,这新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和吸游遍周身,融化了他心灵的沉疴和仇恨。他呼吸着,灵感中遥遥传来轻声呢喃的爱语,一圈一圈地将他整个身心都紧紧地拥抱了起来,令他心醉神驰,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流泪,又想要欢笑,想要跳跃,又想要飞翔……
安羽中低下头,看见孟逍遥脸上晶莹的泪珠,看见泪珠里掩藏不住的担忧、牵挂、心痛、疼惜、爱恋……那些泪珠,绵绵密密地飘洒着,如蓝色的风,银色的雨,如梦如幻地沐浴着他的身体,轻抚他的肌肤,窥视他的灵魂……他低下头,一颗一颗地轻吻着泪珠,舌头品尝到的,是咸滋滋的味道,可是咽到喉咙里,却分明又那么甜润清凉。
他闭上眼睛,不断地吸着泪珠,不断地品尝着,也不断地迷醉着……他仿佛也不再存在,而是融入了那些温柔甜美的泪珠之中,那些这粉红色的回忆和淡蓝色的忧郁慢慢将他融化湮灭,似曾相识,却又愈远愈真、愈久愈醇。
女人的眼泪,从来只会让他厌恶,让他逃避,让他无奈。他从来不曾知道,有一天,他会将女人的眼泪,当成了那琼浆玉液般,无限贪恋地饮下去。
他吸着孟逍遥湿淋淋的睫毛上的一颗眼泪,想要再去寻找,却发现孟逍遥脸上的泪珠已经被他吮尽,他皱皱眉,撞进两泓横波之中。
“安公公,你是在吃我的眼泪吗?”孟逍遥不确定地问道,她现在不害怕也不恐惧了,她是太好奇了。
不是吧?
她的眼泪真的这么好吃吗?
为什么她觉得安羽中好像在品尝世间的美味佳肴?
可是她尝过啊,明明又苦又涩的!
她仰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无数个大大的问号,一个一个地飞出来,飞向安羽中。
安羽中怔了怔,如玉般的脸颊上忽然抹开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孟逍遥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层胭脂色揉了揉,放到自己眼前仔细看了看,没有褪色,确定无疑是安羽中脸红了。孟逍遥好奇的心里掺杂着雀跃,那些问号开始调皮地跳跃起来,在安羽中面前绕出了五彩线条。
“安公公,眼泪的味道真的很好吗?你好像很陶醉的样子啊!”孟逍遥砸吧着嘴巴,好像也在品尝着早已不存在的泪珠,“难道你的味觉系统和我不一样?难道真的存在着还泪之说?难道真正的还泪竟是、竟是这样滴?”她越猜测越兴奋,越兴奋越控制不住自己,说到后来,身体都忍不住跳跃了起来。
“哎哟!”
孟逍遥大叫起来,本来被忘却的疼痛,此刻真真实实,也狰狰狞狞地将她围攻、凌迟。
“妈妈咪呀!”孟逍遥抱着其中一只冰冷、剧痛的脚又是叫又是嚷,“痛死我了!”
安羽中叹气,抱起孟逍遥,走向小房间,心里忽然生起一个念头:这家伙简直就跟纸扎的差不多,受伤的可能性更是常人的三倍以上。然后好像他和这家伙相识以来,就变成了这家伙的奶妈,不管他乐意还是不乐意,都不得不照顾好这家伙。甚至他还怀疑,如果他不在这家伙身边,这家伙是不是可以顺利地健康地活下去?
安羽中忍不住地要生气,但是,嘴角却飞扬了起来:“你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没有穿鞋子吗?你不是最怕冷吗?长进了啊,光着脚就敢跑到冰天雪地上去!”
“人家也不想的嘛!”孟逍遥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不,就是一个正宗小媳妇,“我还不是太担心你的嘛!你要是有事,我也不要活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一双脚?”
感动毫无预警地冲上心头,安羽中的眼眶陡然发热,喉咙里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奋力地要冲上来。安羽中咽了下去,要是让这家伙知道他被一句话就感动得流泪,他焉有脸面在她面前立足?
“呵,说得像个英雄,怎么现在又孬种了?”安羽中把孟逍遥放在床上,打来一盆热水,用白色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孟逍遥脚上的血迹和污渍。
孟逍遥疼得嘶嘶地抽气,一只脚也努力地往回抽。
“别动!”安羽中瞪了她一眼,“既然要做英雄,总得有些代价。”他一手抓着孟逍遥的脚踝,一手继续擦拭,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孟逍遥嘟起嘴唇:“人家才不想做英雄呢!人家只是小女子嘛!”
“那就不要跑出来,也不要说什么‘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我会把那伤害夭折在摇篮里’这种会让人笑掉大牙的话!”安羽中嘲弄着孟逍遥。
孟逍遥脸红,但不气馁:“我是认真的,而且我也会说到做到的,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谁要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安羽中厉声喝道。
孟逍遥缩了缩脖子,不服气地咕哝道:“当然是我自己了,我自己的命自己还不能做主吗?”
“不可以!”安羽中更生气了,“你别忘了,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孟逍遥偷偷地笑了,像是一只偷到油的小老鼠。唉,妻子啊!真是太好听了。
“老公!”她眉花眼笑地叫道。
安羽中白了她一眼:“我有那么老吗?”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黑沉了下去,“你今年十八岁?”
“嗯哪!”孟逍遥很有些轻浮地点点头,没办法不轻,骨头一轻,就没办法不浮起来,正常!孟逍遥解释自己骨子里的劣根,“老公,你比我大十岁耶!”
安羽中哼了一声:“十岁怎么啦?”好像,是有些跨度啊!
“没怎么。”孟逍遥笑得更加轻浮了,“不过你十岁的时候,我才刚出生呐!你弱冠之年,我才垂髫捏!你而立,啊,你快而立了吧!别人这个年纪,儿子都快弱冠了呐!”
安羽中脸色更不郁,他本来一直轻轻地摩擦着孟逍遥的双脚,既让那双脚血液流通无阻,又不会令孟逍遥觉得疼痛。此刻心头火起,忍不住重重地按了按孟逍遥的伤口边沿。
“啊——”孟逍遥惨叫起来,眼角飙出一颗眼泪来,“安公公,你是不是人啊?你这样残害花季少女啊!”
安羽中俯身,吸去孟逍遥眼角的泪水,警告道:“不许叫我老公,公公。”
“那我叫你什么?”
“妻子该叫丈夫什么,这种事你还要问我吗?”安羽中愠怒。
“哦!”孟逍遥眼珠子转了转,“老头子!”
“你!”安羽中气结,“夫君,官人,你就不会正常一点叫?”
“可我喜欢老头子嘛!老头子表示我们会在一起慢慢变老哦!”孟逍遥扑上去抱住安羽中撒娇,在他耳边轻轻哼了起来,“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我还依然,把你当成,我心里的宝!”
感动,再次悄然袭击安羽中的心头,又一次的眼眶发热,喉头发堵。
安羽中咳了一声,故作若无其事:“随你吧!”嗯,等他进入耄耋之年时,这家伙也是古来稀了,鸡皮鹤发,应该是不会再有机会红杏出墙了吧!至于之前,哼,她敢多看他以外的男人,他就——哼!
安羽中自以为是地畅想着他掌控的未来,却好像忘记了,孟逍遥曾经、早就、已经看过好多个男人,而且根本不仅是男人的问题,而是男人不该看的部分,孟逍遥也看得多了。
“安公公……”
安羽中眉心一跳:“为什么不是老头子了?”公公,公公,好像他不能那个似的。他是不是应该好好表现一下了?他一边低头为那只莹白粉嫩的脚抹上药粉,一边严肃地思量着。
“叫习惯了。”孟逍遥讪讪地笑,“而且,那个公公嘛,也就是老头子的意思啦!不同的表达方式而已嘛!”
安羽中哼了一声,目光执着着孟逍遥那十个纤纤粉指上,圆圆的,肉嘟嘟的,如同春天里最娇嫩的花骨朵,充满了无穷的迷惑力,嗯,很想咬上一口啊!看看会不会如想象中那么好味道。
“安公公,关于那个眼泪……噢!”一阵麻酥酥的滋味从脚尖处沿着神经直贯穿上来,直达头顶心,犹如烟花燃放一般,轰地炸了开来。孟逍遥吸了口气,想要抽回被安羽中轻薄的小脚,麻酥酥的感觉梅开二度,再次醍醐灌顶,她红潮满面,眼波如醉,情不自禁地低叹起来,“嗯……啊……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