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绝世一战
暮色苍茫，场内的比斗也更加激烈。
乔思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场中情形，再也没有心思与玉潜龙言语调笑了。
这两日来，各门各派纷纷亮相，互有损伤，大伙儿都已偃旗息鼓，对武林霸王之位不再觊觎。留在此地，一来想知道武林霸王最终********；二来嘛，若是偷偷离去，到时候莫名其妙背负了什么黑锅也不划算。反正吃喝都是免费，观赏亦不需门票，索性放宽心怀，安之若素。
但，饶是他们都抱了看戏的心思，此刻也不免被场中惊心动魄的性命相搏夺去了呼吸。
只见一个童颜白发，拳脚威猛，犹似大江怒浪，势不可挡；一个僧袖鼓荡，排山倒海，竟如怒潮狂涌，连绵不绝。两人一触即发，激起的气流逼得众人不自觉地退出了百里之外，只留下中间一个大圈。
这两人，正是在任的武林霸王玉仲，和少林寺的代表空见大师！
乔思思已经紧张得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三婶儿，你说爷爷会赢吗？”文博不知何时挨近了乔思思，扯了扯她的袖子。
乔思思低头摸了摸文博的脑门，想说会，但这个字在口中转了个圈，不知怎的又咽了回去。
她看了看一边受伤的玉麒麟，不由得捏了把冷汗，若是空见大师那时已出全力，麒麟焉有命在？
“三嫂，”玉麒麟仿佛感觉到了乔思思的目光，惨然一笑，“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努力，资质也不错。今日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乔思思点了点头：“公公真的很厉害！”
“是！”玉麒麟的眼神充满了敬慕，“若不是爹被凌步苹这家伙刺激得吐血，伤了心脉，哼，这和尚岂是对手？”
乔思思叹了口气，公公若是败北，玉家如何是好？难道昔日威震四方的武林霸王，真的要成为待宰羔羊？
“娘子！”玉潜龙握住了乔思思的手，脸色苍白，竟似要呕吐一般。
“夫君！”乔思思手脚麻利，取出一块红色纱巾，绑住了玉潜龙的双眼，“夫君，对不起，我疏忽了。”
“没什么。”玉潜龙镇定了一点，“是我……太无能了，不能为玉家分忧解难！”
“夫君，这不关你的事！”乔思思怜惜地环抱着玉潜龙的腰身，“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娘子，这怎么是你不好？”玉潜龙低头，嗅着乔思思发丝间的清香，惶恐不安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娘子，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
那一个“好”字犹滚在口中，就听得众人“啊”的一声，强烈的白光散去，玉仲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空见大师合掌而立，意态闲逸。晚风吹得他雪白的僧袍猎猎作响，气势堂皇，宛如佛祖降世。
“善哉，善哉！玉老爷子，老衲得罪了。”
玉仲脸色蜡黄，血染衣襟，显然受伤不轻。他吸了口气，才徐徐说道：“拳脚无眼，大师不必挂怀。大师武功高强，非常人能及，武林霸王，实至名归！”
空见大师微微一笑，纵起身子，轻飘飘落在插着武林霸王旗帜的高台上，双目似电，扫过全场。
“请武林霸王拔旗！请武林霸王拔旗！”
数千人欢声雷动，大力鼓掌。
更有不少趋炎附势之辈，一边猛吹口哨，一边怪声尖叫：
“武林泰斗，当属少林，玉家旁门左道，算哪根葱？”
“玉家牵连血案多起，这会子该清算了！”
“咳，多行不义必自毙！”
……
乔思思一怒而起！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和尚想当霸王，还得问问姑奶奶我同意不同意！麒麟！”
“在！”
“替我照顾好你三哥！”
“三嫂放心！哥在我在，哥亡我亡！”
“少了四个字没人会说你文盲！”乔思思白了玉麒麟一眼，“你哥要是吐出一粒饭，我保证叫你吐上一年！”
“是！”玉麒麟痛苦地用拳头捣住心房，好毒辣的手法，伤得他心都痛了！那么一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怎么会有这么一颗蛇蝎的心？枉他对三嫂一片崇慕之心哪，算是被毁干净彻底了！
他哀怨的眼神向三嫂溜去，就见得眼前人影一闪，芳踪已无。
“三婶儿飞天了！”文博惊叹声中，群雄不约而同地仰望苍天，灰蓝色天际中，一抹红影翩若惊鸿，掠过皎洁的圆月，仿佛嫦娥下凡，落在空见大师身侧。
惊艳！
寂静！
有口水滴答的声音！
“大师胜了公公，就算武林霸王了么？”银白的月色映着乔思思动人的笑靥，仿佛暗夜中的花蕊吐出甜美的芬芳。
“乔施主有何指教？”空见大师双目平和沉静，仿佛这一切根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小女子不才，也想尝一尝这霸王滋味！大师没有意见吧？”
“自古胜者为王，施主请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日曾经参与了武林大会的英雄豪杰，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中，一边享受着徒子徒孙无微不至的服务，一边吧咂着干瘪的嘴唇，第一千遍重复那一夜有幸目睹的绝世之战！
争霸台上，朗月之下，绝艳如洛神的女子，笑容轻浅如雾神韵幽美如诗，她红袖挥拂轻舞飞扬，犹如静夜灿然绽放的昙花——只一现便永恒！
那一夜，人很多，却静若空谷。
忽然间，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乔思思长剑出鞘，玉手轻抚剑柄，剑身在月光下看来，仿佛也闪着玉色的光芒。
苍白的月，苍白的剑，映着空见大师苍白的脸。
星光月色淡去，仿佛也承受不起剑的光辉。
空见大师眯起了眼睛。
一剑飞来，就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风，轻灵流动。
人呢？
人，已不见！
只有一道如梦如幻的影子，红色的影子，残留在视觉的罅隙之间。
回风十九剑！其实，只有一剑！
练至最高境界，万剑归宗，犹如百川归海！
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气势磅礴！
沉溺******深处的无形压迫！
永堕无间地狱般的绝望，霎时间笼罩了大地！
即使站得最远的人，亦感到了窒息的恐惧！
只是一瞬间，这一股死亡的气流突然消失！
空见大师站在原地，仿佛根本不曾动过，但是，他的口鼻之间，却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雪白的僧袍！
一剑，定天下！
长风中，乔思思衣袂猎猎，耀眼如火，纤弱而动人的美丽身躯竟似要随风飞去一般，然而她一双明媚的眼睛，却有如夜色中凝立的群山一般坚定！那一面“武林霸王”的旗帜，被她高高举起，与冷月同辉。
场上数千英豪，莫不深深拜服。
“公公！婆婆！请上台来！”她语声轻柔，有如三月春风中怒放的第一朵百合那么纯洁无暇，那般令人沉醉，那本该是任何人都无法抵挡的请求。
玉仲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已经有无数英豪主动地抬起了玉仲夫妻，将他们抬向高台，抬到乔思思身旁。乔思思温柔一笑，眼波流动，群豪的心，就都醉了。
乔思思郑重地将旗帜交给玉仲：“从今天开始，公公依然是武林霸王，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且慢！”
乔思思眉心一跳，笑容却丝毫不曾减少半分：“大师还有什么高见？”她本来对这个空见就没什么好感，现在见他纠缠不清，毫无大师应有的气概，更是极不耐烦。心说，早知道你这么喋喋不休，刚才就不要手下留情，不送你去西天，至少也得躺上一年。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再无法无天，却是万万不能明目张胆补上一剑的，只能耐下性子听他发表感言。
“老衲败在乔施主手上，自当无话可说。胜者为王，天经地义，天下英豪自然心服口服，唯武林霸王马首是瞻！”
他以少林第一高手之誉，却在一招之内惨败于一双十不到的女子手上，本是奇耻大辱。然而一来那一招犹如电光火石，连他在内，都不能看清其间变化，他之败北，别人只是猜测，其间的狼狈只有乔思思一人知晓；二来他虽败却不倒，依然保持高僧的镇定和自持，因此众人对他只是同情，却不曾鄙视。何况这一番话娓娓叙来，众人只见这得道高僧平淡的笑容中，仿佛蕴藏着无比的智慧，那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目光，更似能明察秋毫，一时又大为倾倒，对于他这喧宾夺主、鸠占鹊巢的行为自然也就忽略了。
“大师说得是！”
“武林霸王，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谁若是再敢有半个不字放出来，自然是整个武林的公敌！”
“只教霸王旗帜出现，当如武林霸王亲临一般！”
……
一时议论纷纷，此起彼伏!
玉仲叹了口气，已经猜到了空见的意图。
果然，空见大师抬起双手，将群雄的议论平复下去。
“但乔施主若是将武林霸王之位随意让给别人，这三日的比斗，岂非有如儿戏？而且，武林霸王倘若可以随意转让，岂非变成了禅让制，武林大会也可以取消了。”
“没错！”
“大师一言，令吾等有如醍醐灌顶！”
“若非大师提醒，几乎铸成千古大恨。”
“请乔姑娘即位！”
“请乔姑娘即位！”
“请乔姑娘即位！”
叫喊声震动天地，应和这四周群山的回声阵阵，越传越远，直似要传到天上去。
玉仲将旗帜交还给乔思思，躬身行礼：“请武林霸王即位！”
乔思思那个尴尬，只差没有刨出一个地洞一头扎进去了！
现如今好像变成她十分垂涎这什么“霸王”的滋味，果真要和公公抢夺这个位置一般了。
好吧，也许她是曾经闪过这么一下小小的念头，但想归想，并不代表她真的要做啊！
高处不胜寒哪！
她可不想成为别人挑战的对象，她还青春年少，不想这么早超生啊！
“请乔施主即位！”
空见大师也躬身行礼。
乔思思的退路，只剩下那张代表了无上尊荣的座椅——武林霸王的位子！在这之前，那一直是公公的位置！
她这个汗啊，直如雨下！
“等一下！”急中生智，大概就是这个状况了，乔思思玉掌一竖，小巧的红唇叼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大师，我是玉家的儿媳妇不是？”
“目前是！”
“什么目前是？以后也会是！”乔思思瞪了空见一眼，这和尚怎么那么讨人厌啊！
“世事难料！”
乔思思自动省略了空见这张乌鸦嘴蹦出来的话：“我既然是玉家的儿媳妇，自然是代表了玉家来争夺霸王的位置，所以，武林霸王属于玉家，这总没错吧？”
没有人呼应！
大伙儿已经被这颠来倒去的关系搞糊涂了！
何况天已经很晚了，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
比武都结束了，这霸王的旗帜还推来让去，究竟让不让人吃饭睡觉啦？
有人甚至对空见大师开始心生不满：武林霸王终归隶属玉家，至于谁做老大，那是人玉家的事，爱让不让，你这和尚做什么插上一腿？败了很光荣么？不回去寺里反省反省，倒在这里唧唧歪歪！
但这话却只能胎死腹中，毕竟少林乃第一大寺，空见又是少林第一高手，乔思思到底只有一个，他们算是哪根葱哪根蒜，敢跟空见叫板？
故而，数千人翘首企盼，却寂静无声。
空见却不能缄默，因为轮到他发言了。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际上……”
“什么理论，实际？”乔思思大发娇嗔，“我和夫君很快连玉家的第三代都要制造出来了，还有什么理论实际？”
第三代——制造？
怎么制造？
所有符合了人类想象力和推理能力的风花雪月在各人的脑海中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得人人都血流加速浑身冒汗脸色潮红直喘粗气！
天哪，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空见苍白的脸也难得地染上了不明的色彩！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乔思思得意洋洋地转过身来，向同样面红耳赤尴尬不已的玉仲轻折纤腰：“公公，请接旗、上座！”
“且慢！”又是一道命令的声音，劈空传来。
第二个程咬金，杀出来了！
乔思思怒！
“哪个混账王八蛋，敢命令武林霸王？”
“乔思思，你才离开乔家多少日子？就长进成二皮脸了？连脏话都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众人的目光齐齐转了过去，一轮冷月之下，一众白衣丽人踏月而来，进退之间，竟无半分错落，数十人宛若一人，轻盈翩逸，有如行云流水，凌波步虚。
众人呆呆地望着这一群仙女般人物降落场上，每个人的心似乎都停了跳动，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唯恐那气流大了些，将这些仙女又吹回了天上。
“大姐！二姐！三姐！你们都来了？”乔思思欢声叫了起来，身形飘动，如彩蝶飞舞，直扑入其中一名白衣丽人的怀里，“大姐，想死我了。”
乔依依冰冷的脸上有了温暖的痕迹，她轻轻抬起右手，抚摸着乔思思的头发：“思思，你，长大了！”
群雄的眼眶都湿润了，数千道目光齐集于这动人的姐妹相会，不少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已经按捺不住剧烈的心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们甚至已经打算好：等她们姐妹相会完之后，就去问一问，霸王的姐妹们可否有了婆家！
时间仿佛已经凝滞！漫天星光，眨着眼睛，窥视着人间最真挚的亲情！
“大姐！”清朗的嗓音打破了温柔的沉凝，乔依依抬头，看见了她从未谋面的妹夫！
星月相映下，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那本应是九天之上的人物，误入了凡尘！
乔依依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滞留了几秒。
“大姐！”乔思思撅起了嘴巴。
乔依依收回了目光，原本端肃的脸容上，不免多了一些尴尬。
“大姐，二姐，三姐，你们干嘛都这副打扮？今年流行披麻戴孝么？”乔思思注意到了她们的衣着，不仅全身缟素，就连头发上，也只是束了一条纯白色的带子。青丝如云，流泻在白色的衣裳上，的确飘然出尘，与众不同！但，这么多人都这副打扮，又是在这样的深夜出没，会不会太与众不同了一点？
乔依依的眼眶突然红了。
乔双双的面容堆积了愤怒。
乔姗姗冰冷的目光直射玉潜龙。
“大姐，发生了什么事？”姐妹连心，乔思思的心，仿佛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扑腾得没完没了。
“爹，去世了！”乔依依的泪，终于落下。
“我们一心化解恩怨，人家却只当驴肝肺！”乔双双忿然娇叱。
“唐素娥下毒，玉伏虎杀害！”乔姗姗的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犹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
她容貌之清丽，出尘如仙，至始至终，唯有她神情冷漠，仿佛已经不带人间一丝感情。广场上数千豪杰，谁都不作一声，人人凝气屏息地倾听。
“爹，去世？”乔思思好像已经吓傻，她曾经挥手之间，夺下武林霸王；巧舌如簧，更是令一代高僧无言以对。然而此刻，她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只会鹦鹉学舌。
“玉伏虎，唐素娥人头在此！”
众人这才注意到，乔双双的手里，确实拎着两个人头。她随手一抛，那两个人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弧线，向玉仲夫妇飞去。
“伏虎！素娥！”
“大哥！大嫂！”
“爹爹！娘亲！”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充塞着众人的鼓膜，大伙儿无不感觉寒气森森，阴气阵阵！鼻间仿佛都闻到了那浓郁的血腥味。群豪都是刀尖上滚过来的人，但此时此刻，居然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后怕和悚惧。
“不可能！娘子，大哥大嫂不会这么做的！”玉潜龙脸如死灰，目光却固执地锁住了乔思思，“娘子，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我亲眼所见！”乔姗姗冷得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掐断了玉潜龙所有的侥幸心理。
“可是，大哥大嫂不是被凌步苹抓走了么？”玉潜龙提出了心里的疑惑，“怎么会杀了岳父？”
乔姗姗冰冷的目光横过玉潜龙：“你以为我辛苦救出这一对恶贼所为何来？若不是为了手刃仇敌，为父报仇，他们死在谁手上与我何干？”
“不，不会的！”玉潜龙用力摇头，突然伸手握住了乔思思的双手，“娘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赶走所有的噩梦！
“夫君！”乔思思回眸，泪盈于睫。
“思思！”乔双双怒喝一声，“你到此刻，仍要护着玉家人么？”
乔思思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二姐身上，神情楚楚动人，纵然是最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要心软：“二姐！”
乔双双叹了口气，不忍再叱责。
“思思！”乔姗姗动了，只一动，玉潜龙就像一只破布袋一样嗖地弹了开去，眼看就要从半空中一头栽下，落得个和他大哥大嫂一样的命运。
“夫君！”乔思思也动了，无与伦比的速度超越了乔姗姗，玉臂一伸，接住了玉潜龙。
“思思！”乔姗姗横掠过来，玉指遥点乔思思要害。
“三姐，你别逼我！”乔思思飞身后退，避让开去。
乔姗姗如影随形，她手掌翻飞，犹如穿花蝴蝶，优美之极；下手之间，却是杀机四伏，招招夺命。
乔思思已经无处可避！
“三姐！你非得逼我还手吗？”
乔姗姗凝掌不发，目光中那令人悚栗的寒意却直刺入乔思思的心里：“你只有一个选择，要么反出乔家，乔家就当从没你这个人，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要么，休了他！”她食指冷冷一点玉潜龙，“完成母亲的心愿，随我回去。”
“母亲的心愿？”
“你不会忘了你嫁过来的目的吧？”乔姗姗冷冷说道。
“目……目的？”
“你既已学会回风十九剑，玉家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娘子？”即使曾经徘徊在鬼门关，也没有此刻更让玉潜龙心生惧意，那种绝望的惊怖自脚底板一路攀援，直至脑门，玉潜龙整个人仿佛已封入万年寒冰之内。
乔思思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那空白的表情远比哀伤更令人心痛。众人已经不敢再看，也不忍再看。
乔姗姗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但那笑容，却同样冷到了骨子里：“你此刻是不是很恨我？是不是很想杀了我？你完全可以这么做，但是，你莫忘了，你身体里终究流着乔家的血脉！就算你这么做了，玉家真能视你如己出、待你如亲生么？看到你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玉家人会不会时时想到，这个人曾经居心不良混入玉家偷学武功，这个人的双胞胎姐姐更是杀害玉家人的凶手，这个人连自己的亲人都能杀害，会不会有朝一日后悔当日的冲动，怨气波及他人，杀心一起，将玉家上下尽数灭口？哈哈哈……乔思思，你到此刻，难道还幻想着玉潜龙会如以前一般怜你爱你？你武功深不可测，心机深不可测，杀念深不可测，你根本就是他心头一根刺，枕边一条蛇，他怕你惧你犹恐不及，又怎会恩爱有加、情浓似水？”
“住口！”乔思思掩住了耳朵。
砰——
她臂弯上的玉潜龙摔落在地。
玉潜龙很痛，但是皮肉之痛，又怎及得上心灵之痛？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地站直身体，慢慢地走到乔思思面前。
“娘子，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你嫁入玉家，真的只是为了回风十九剑？”
乔思思木然不语。
“娘子，你说你说啊！”玉潜龙濒临疯狂，拽住乔思思的手臂，拼命地摇晃着她的身体，“你要回风十九剑，就算不嫁给我，玉家也会给你，你何必……”
“哼，回风十九剑的剑谱，十七年前乔家就已得手。”乔双双不屑地开口，“但那样的剑谱，只有十八招能够练成，第十九剑的奥秘始终不能堪破！纵使苦练一生，也不过像你四弟一般，只得个江湖中二流角色而已，稀罕么？”
众人仿佛已经听呆，的确，玉家任何武学，只要是上门求学的，玉家没有不倾囊相授的。但个人天赋不同，武学所成也大相径庭。想要如玉家人那么厉害，终究也只有少数人而已。这中间的奥妙，大伙儿有时也难免疑惑一阵，但，不久也就淡去了。此刻，乔双双一语惊醒梦中人，大伙儿才惊觉，原来竟是柳暗花明、别有洞天！
“唯有嫁入你们玉家，真正成为你们玉家人，才能得到唐素娥手中的百花香！”乔双双举起右手，玉指纤纤之间，一个精致的银瓶映着月色，勾引了所有的视线。
“百花香啊百花香！旁人只道真是催情的百花香，岂知这琼浆玉液，竟是提升真气的灵丹妙水！只是这水，必得借助双人合体才能大功告成，而且练者又须年少之时。哼，玉仲夫妇和玉伏虎待到明白了这个道理，却已丧失了时机；玉苍狼弃家不顾，玉麒麟身子发育又才刚刚开始，无法承受这汹涌的真气。玉家本想借助你的身体，协助玉潜龙神功大成，谁料阴差阳错，偏生成全了你！”她手一收，那被无数目光蹂躏的银瓶又乍然消失。
“思思，你从小就志在鲤鱼跳龙门，如今既已化身成龙，何不早退？”乔依依上前一步，拨开了玉潜龙的爪子，拥住了乔思思，“我们姐妹，终究是血亲，岂是旁人可以相比？”
乔思思慢慢抬起眼睛，目光如水，拂过玉潜龙苍白的容颜。
风舞衣袖，猎猎而动，交缠一起，她的和他的。
这一刻，真的要成诀别？
她闭眼，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流下。
“巾帼从来胜须眉，走便走了，犹豫什么？”乔姗姗冷冷的声音透入乔思思的耳中，震撼着她的心灵，“思思，你向来是我们姐妹中最放得开的，当日你主动要求嫁入玉家，说了什么，可还记得？”
“不完成娘亲心愿，誓不为人！”
“既然不忘，为何还不动手？”
“动手”两字余音犹在，乔思思已经矫若惊龙，傲啸九天，深蓝色的夜空中，她红衣妖娆如血，似一点暗香浮影，向玉仲夫妇激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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