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只是一个角色,一种表演,张国荣本人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他的生活信条是:忍耐,朋友是最重要的。
林青霞曾说:“小川,你记住国荣,在香港演艺圈里像他这么重情义的人不多。”这是一句肺腑之言。自古以来,同行相轻。一种是明着轻,觉得别人总有不如自己的地方。另一种是暗着轻,表面上谦虚和吹捧,背后又蔑视对方。尤其是在演艺圈,更是挤独木桥。在这个喧嚣浮躁、勾心斗角、充满潜规则的名利场上,奖项只有一个,“第一”也只有一个,你的观众多他的就会少,像萨特的“他人即地狱”。所以,情义是难得一见的,而张国荣在演艺圈里重情重义却是有口皆碑。他关爱朋友,照顾搭档,提携后辈,对记者或歌迷从不摆架子。
梅艳芳说:“我跟他是好拍档,好知己。二十年前,我们在华星一起从零做起,我只知道,有他在,我会安心一些;有我在,他也会安心一些。他第一次开个唱,我会担心,让我来做嘉宾便安乐了。”所谓交友交心便是如此。
有一次哥哥胃痛得很厉害,但是仍然为梅艳芳做了演唱会的嘉宾,并且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痛苦,事后梅艳芳感动得掉泪。还有一次,一个朋友生日,没请梅艳芳,梅艳芳不服气,在晚餐后杀到现场,一进来便哭。各人都知道梅艳芳是取闹来的了,没人纵容她,只有张国荣拥她入怀,让她的眼泪流在他的新皮外套上,化妆品混着泪水,湿了半边,那件衣服肯定报废了,但是哥哥只是一心安慰她,什么都没说。难怪张国荣自杀后,梅艳芳哭得最凶。她病逝前还写下“Leslie,你是最了解我的,可是你却先我而去……Leslie,你不要笑我在这里自怜自艾了,我很快就会牵你的手……”
有人说他们是恋人关系,但这只是传言,其实他们只是很好很好的像亲人一样的朋友,梅艳芳在某一年的生日会上说:“如果我到了四十岁还没嫁出去,你就娶我好吗……”梅姐也只是醉酒之言。哥哥张国荣则祝她早日找到如意郎君:“记得你曾经对我说:‘如果我到了四十岁还没嫁出去,你就娶我好吗?’——我可不希望真有这么一天啊!”哥哥曾经说过虽然他和梅艳芳私底下不太联系,但是他们有很好的默契,他们在一起做节目,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可以配合得完美无缺。他们是合作天衣无缝的搭档关系。
王家卫说:“张国荣喜欢照顾人。在拍戏时,很多事情张国荣都会主动去做。比如,在拍《阿飞正传》时,张曼玉和张国荣有段分手戏。我看到他抓着张曼玉在后面走来走去。于是我就问张曼玉是怎么回事,她说,张国荣觉得戏的感觉不对,他说我不应那样走路,脚步的声音跟剧情不太吻合。在片场,张国荣就像蝴蝶一样,满场都是他的声音……”
张国荣和梁朝伟私交甚笃。梁朝伟说:“张国荣很聪明,很感性,是很直接的一个人,像嘉玲。”拍《东邪西毒》时,在沙漠里张国荣被幼蝎蛰伤,同居一室的梁朝伟一直负责照顾张国荣。哥哥说:“朝伟是我的救命恩人。”两个常常被人们作为比较的香港巨星,也可以心无罅隙,亲密无间。
在一档节目上,赵文卓坦言,他刚出道就去了香港,相当于大学毕业刚步入社会,其间遇到了很多问题。他说:“媒体的各种报道、电视报道,我都不看。因为我觉得这些和我都没关系,做好演员就好了,那时候就一根筋,就是拍戏。我和张国荣拍《金玉满堂》的时候,张国荣对我说:‘你这性格不太适合演艺圈。你讲话太直,别人一问你吧,你就被人绕进去了,这很容易得罪人,人家问你好不好看,你就直接说不好看,完全是运动员的一个心态。’张国荣给了我很大帮助,他鼓励我多去跟人讲话,跟人沟通,哪怕人家听不懂,你笑就行。”当年电影上映开发布会,主创都在台上,赵文卓却特别腼腆,“我属黄花鱼的,专门溜边。当时张国荣把我叫到他跟前,让我站他旁边,他觉得我是北京来的,新人,也没人照顾,就对我格外的帮助。”哥哥的善良让人感动得想哭,尤其是在他乡,一个刚出茅庐的青涩小伙子,腼腆地不知道往哪里站好的时候,这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在拍摄《东邪西毒》时,杨采妮还是一个学生,偶尔有机会接拍一些广告和MV,她觉得自己当时就是一张白纸,导演让她怎么演就怎么演。她最感谢的人是张国荣,因为张国荣在表演方面给了她很大的帮助和指导。她说:“有一次,本来没有他的戏,但是他穿着拖鞋来到片场,我就问他为什么,他说帮我练台词,接下来的这场戏对我来说很重要。”
在《霸王别姬》剧组,有个女工作人员经常被老公打,哥哥对她老公说:“你再打她,我从香港带人过来北京揍你!”后来那个男的再也不打老婆了。哥哥这份热情又好玩又好笑,可爱的几近绿林好汉了。
也是在拍《霸王别姬》的时候,影迷都围着哥哥签名,哥哥把雷汉和张丰毅推到前面,说:“你们应该找他们,他们都是国内非常优秀的演员。”这绝对不是做秀,而是缘于善良的本性,他不愿意因为自己让别人承受冷场的尴尬,他能看到同行的优点,谦逊有礼地把他们推出去,自己让一下位置。还有一次,几个歌迷想找哥哥签名,但一直不敢开口,在片场徘徊了很久,后来哥哥看见了主动叫他们过去,不但签了名,还合了一张影,让歌迷受宠若惊。哥哥懂得腼腆内向型人的心理,他主动迎上去,给素不相识的人以勇气,给喜欢自己的人以机会。雷汉说:“我从没见过这么细心的大牌明星!”其实,细心是善良的一大要义。有些人做错事伤害了别人之后,总是辩白:“我只是一时大意。”你为什么要一时大意,为什么拿着别人的利益和尊严开玩笑?所谓重视情义的人,就是重视他人感情和生活的人,因为重视,所以心细。
我觉得,张国荣无论在艺术上,还是在为人上,应该是一个“正”字,不是义薄云天的乔峰那样的“正”,而是段誉那种,有一颗赤子之心。他能够演活宁采臣,靠得就是这颗赤子之心,当然哥哥没有宁采臣那般不合时宜,一味傻乎乎地横冲直撞。虽然李碧华曾经感叹,张国荣生不逢时,有既生瑜何生亮的遗憾——当时唱歌的有谭咏麟,演电影的有周润发,哥哥怎么也越不过去——但哥哥在人际关系中是圆融的,可亲可爱的。
在娱乐圈里,他是被最多人记住的人,也是被怀念最长久的人。
当大家得知张国荣自杀身亡后,悲痛不已。
刘嘉玲悲伤得食不下咽,与梁朝伟结伴到香港殡仪馆送别哥哥。一脸哀伤的她,在丧礼上一直拖着伟仔,听到好友忆述哥哥生平,她泣不成声,到哥哥遗体送往火葬场时,她整个人像崩溃一样,哭得全身抽搐,要伟仔搀扶方能上车离开。
郭富城不听别人说的属蛇相冲的话,也百无禁忌地与经纪人小美一同出席丧礼。他神情哀伤,到灵堂向哥哥鞠躬致祭,而曾为哥哥名曲《有谁共鸣》填词的小美亦哭成泪人。
张学友哽咽致词的一席话,更令全场动容。他说:“哥哥离去,让天上好像突然少了一颗明星,只剩下一片空虚和寂寞。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年前一个公开场合,当时哥哥主动向我提出合作音乐剧,虽然剧本已完成,但最终无缘合作。无论今生还是来世,哥哥,我都愿意践行这个承诺。”说罢已热泪两行。他歌颂哥哥是声色艺俱全的巨星,做的每件事都很完美,后者无人能及。张学友愈说愈沉痛:“他离去,我想起他对我和我太太讲的一句话,他说:‘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我回家想想,可能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家有没有想过天上如果没有星星,这个世界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我想会是很黯淡、很寂寞的。”
穿上全黑服装及戴上黑色口罩的谢霆锋与助手抵达香港殡仪馆,两分钟后,专程从北京返港的王菲亦在经纪人陈家瑛的陪同下到场,本来纤瘦的她又瘦了一圈,她穿上一身黑衣素服,下车后急步走进灵堂。
蔡枫华早年以一句“刹那光辉不代表永远”揶揄张国荣,令二人结怨。一身黑衣打扮的蔡枫华亦到张国荣丧礼致祭,但他却在丧礼结束后才出现,并大谈与张国荣的一段友情。蔡枫华说:“他去世我好痛心,我在做巡回演唱会时知道他的死讯,即刻赶回来,但赶不到。其实我和Leslie私下没事的,过去的已过去了。”荣迷怒骂:“滚开,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也许哥哥在天之灵并不喜欢看到这种情景,不过这件事也可见出荣迷们为扞卫哥哥而不允许虚伪存在的用心。
晚上八时,歌迷在遮打花园举行I am what I am Leslie Cheung纪念晚会,过千名歌迷到场,除了徐克、连炎辉、汪曼玲、张之亮、谷德昭拍短片纪念外,林子祥特别到场献唱《陪你倒数》纪念故友,并提供一张1985年哥哥向他献吻的相片及合作片段,场面感人。他更在台上高呼:“张国荣,我们永远记住你!”
四月八日哥哥出殡那天,全香港的白色鲜花都卖光了,只因为那是哥哥生前的最爱……
唐鹤德先生穿着整齐的黑西服,胸前别着一朵黄玫瑰,坐在灵堂家属席上第一排第一个座位。只一周的时间,唐先生就已经消瘦了很多,甚至要别人扶着才能够站立,人们在他身上瞬间明白了什么叫“一夕忽老”。
唐先生对着哥哥的遗像,做出一个类似OK的手势,据说这是两人之间表达爱意的暗号。当年哥哥开演唱会的时候,就经常不经意地向台下的唐先生举手摆出OK状示意。
“夜阑静,有谁共鸣?挚友唐鹤德泣别。”这是他写给哥哥的讣告。
唐先生亲手按下火化按钮,哥哥四十六载的辉煌人生顿成前尘往事,挚爱化为轻烟随风而去,唐先生哭喊着几乎跌倒在地,不停地叫着哥哥的昵称“阿仔,阿仔”,众人也痛哭失声,叫着“哥哥,哥哥”……
张国荣逝世一周年的时候,骨灰仍未确定在哪里安放。歌迷们都希望知道哥哥骨灰的安放之处,好让他们可以前往拜祭,但迟迟未得到确定答复。传言唐先生将带其骨灰返回美国,这令歌迷们担心。有记者就此事与张国荣前经纪人陈淑芬联络,陈淑芬澄清绝无其事:“如果真有其事,我们一定会公开让歌迷知道,因为国荣的家人、朋友及唐先生都知道歌迷很关心他,但今次不是事实所以不必讨论,歌迷亦不用忧心。”
之后,很多地方的荣迷都在当地供奉了同样的灵位牌。南京灵谷寺、杭州上天竺法喜寺、郑州的云梦山庄、上海圆明讲堂、武汉宝通寺、长沙的麓山寺、吉林北山的玉皇阁、北京的广化寺、哈尔滨的极乐佛寺、无锡的南禅寺、香港的宝莲寺……各地荣迷们不仅自发捐款设立张国荣灵位,还互通消息告诉需要前往拜祭的荣迷灵位在各处的具体安放位置。
唐先生仍旧住在哥哥加多利山寓所,并将他的骨灰摆放家中,阴阳两界继续长相厮守,守护着此爱绵绵无绝期的誓言。他再没谈过恋爱,连家里的布置都没变过,仿佛一切如昨。
每年张国荣忌日,都有人悄悄地去他的旧居拜祭。
有时候会看见寂寞的唐鹤德在凌晨时分,形单影只地拖着张国荣生前最爱的宠物狼狗Bingo,从哥哥生前旧居加多利山出发,到附近散步。他对前来拜祭的人不欢迎也不回避,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人们仍旧能看到他憔悴的面容。
张国荣在《侬本多情》中饰演的James耍了很多手段,但在现实生活中对爱人却是一片至诚。他唯一亲口承认深爱过的女子只有毛舜筠,他们是一见钟情。认识不久他就闪电求婚,没想到此举却吓坏了对方,张国荣笑言:“如果当年毛毛愿意嫁给我,我的一生可能就此改变。”
关于亲情,张国荣说自己没有父母缘,即使童年很不幸福,缺乏亲人的关心和照顾,他仍然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1998年,张国荣的母亲去世。灵堂中,他一双眼睛里全是泪光——这个世界,他最亲的人又少了一个。唐先生陪着悲痛的哥哥一起折金银,一起送走母亲……
这让我们想起张国荣青涩年纪时唱的《三岁仔》:
三岁仔
或者当初我都已好曳
都已经俾你闹马骝仔
大个以后我自决定一切
不必始终要靠你提携
三岁仔
母亲辛苦养育最可贵
使我深刻紧记在心底
大个以后我自应付一切
但系实在不必担心我
面对住世上百样难题
必须要去见识生活
好比小鸟终须有日高飞半天
几可跌跛
好母亲
是否应该先俾我出去
不要天天把我当做公仔
让我努力去学判断真谛
不必始终要靠你一世
好母亲
或者皆因天生我不孝
早已经不想再扮乖仔
绝对无话继续去扮三岁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