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生命是个共生体,我们与藏象生命共用着一个身体,各自完成不同的生命经历,实现不同的生命目的。但我们应该如何来看待这种共生的关系呢?
“大公无私”是句很理想化的口号,但真正做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它是违反自然法则的。无论从任何角度讲,自然的基本品质是自私,而绝不可能是大公无私。狼群为了种族的欣盛,它们会拼命地猎杀;蚂蚁为了确保蚁群的生存,它们会横扫丛林中任何敢挡道的动物,甚至连老虎都不敢缨其锋。大千世界里的芸芸众生,每个人更是怀揣着一颗自私的心,行走在滚滚红尘当中。
两个系统的利益最大化
人类的解剖生命与藏象生命,是两个相互独立的生命体,它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利益,那就是维护共生关系的存在,这也是中医的至上法则——阴阳平衡。但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个体存在,就会有利益的斗争,决定双方关系的基本动能却是自私的本质。为了本系统的利益,在私欲的驱使下,各系统都在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将各自的子系统功能发挥到最大限度,并建立起许多机制来保证利益的获取。
比如说,肠胃是解剖生理系统摄取能量的器官,它的基本任务就是为系统提供充足的营养,所以它拼命摄取高脂肪、高糖、高蛋白的食物,追求色香味。而为了维护本系统的安全,肠胃对任何进入的食品都要检测,当有不利于安全的食品进入时,它就会采取呕吐、腹泻等方式来清除毒素。当肠胃发生病变时,它们又会以疼痛的方式发出警报告诉大脑,“我遇到了麻烦”。
再比如说,生殖器官的利益最大化是多繁育健康的后代,为了这个目标,人类进化出了独特的器官,例如各种灵长类动物的睾丸大小差别很大,这种差别都可以用交配模式的差别来解释。为了这个目标,人类还发展出一套相关的文化,比如为了把女人带上床去,男人们总会夸大自己的保护和供应能力。同时,我们还具有深层次心理判别的功能,能找出与我们具有相似免疫特性的对象。
藏象系统也有自己的私利,它同样也要追求利益的最大化。例如,藏象系统需要从胃里的食物中提取出宇宙之精来,为整个系统的运行提供能量,一旦后天之精不足,整个系统就会发生根本危机。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藏象系统有时会不顾及解剖形体的安危,这就是自私的表现。我们举糖尿病加以说明。
糖尿病史称“三多一少症”,即多饮、多食、多尿、消瘦(少肉)。从糖尿病人消瘦来看,病人吃入的食物不能有效营养解剖形体,故少肉消瘦。而且绝大多数病人中焦脾胃不好,这种症状理应吃不进去才是。但为什么又要多饮、多食呢?这是因为,人患了糖尿病后,藏象系统从脾胃提取后天之精的功能减弱,它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提取出自己系统所需要的能量,导致必须以后天之精为原料的阴气、阴血、津液转化发生困难,就如同工厂缺少生产所需的原材料一样。更重要的是,当十二正经子系统阴气、阴血不足时,它就无法向奇经八脉贡献出多余的部分,进一步导致八脉阴阳失去平衡。
怎么办呢?它只好不断发出指令,让大脑产生饥饿欲食的感觉,所以糖尿病患者俗称三多症,即多食多饮多尿。藏象系统的这种不正常反映,其实也是一种自私的表现,它加重了肠胃的负担,反而会使肠胃的功能进一步恶化。
自私原本的目标是为了使利益最大化,但任何事情都得有个度,超越了这个度,就会走向其反面。我们来看两个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而走向反面的例子:
英国生物学家弋斯登曾在澳大利亚研究过一种名为袋鼬的小动物,这种小动物的雄性一般只能存活一个繁殖期,每年的8月,这些雄袋鼬都疯狂地与雌性交配,“一旦准备就绪,雄鼠会一口气干上12个小时,偶尔才停下来喘口气。在完成一次交配后,雄性马上会寻找下一个交配对象,毫不顾忌其他雄性。一只被捕获的雄袋鼬曾连续与16只雌袋鼬交配,其中有2只交配过2次,而且每一次都是全过程。”但这些疯狂的雄性在交配期迅速衰老,毛皮脱落,形容枯槁。等1个月的交配期结束,大地上都是这些雄性的尸体。
美国康奈尔大学营养学家克莱夫?麦凯在20世纪30年代的实验告诉我们,过于丰富的饮食对生物的整体寿命是极为不利的。麦凯将大鼠分为两组,一组大鼠的饮食不加限制,另一组大鼠却只能得到同样食物的一半。观察表明,吃不饱的大鼠在形体上比营养丰富的大鼠要小一些,看上去十分健康,皮毛很漂亮,患病的概率也比另一组大鼠小得多,它们总是精力充沛。更重要的是,吃不饱的大鼠平均寿命与最高寿命都比对照组增加了50%—80%,例如一组实验资料证明,喂饱了的大鼠平均寿命为29个月,而饮食热量受到限制大鼠的平均寿命却高达49个月。
我们人体解剖系统的许多疾病,其实也源于利益最大化的动因,强调了“有所为”,而忘记了应该“有所不为”。例如,目前心血管疾病已经成为世界范围内的头号杀手,世界销售量最好的20种药物中,有9种就是用来治疗心血管疾病的。但导致这种疾病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们摄入了过多的脂肪,使血液中的胆固醇升高,其中低浓度脂蛋白可以堆积到动脉内壁上,引发心血管疾病和其它的一些疾病,比如糖尿病、高血压等等。肠胃的利益最大化,最后损害了整个系统。
因此,两个生理系统的利益最大化目的,并不能用欲望无限扩展来实现,也不能纯粹在本系统内部获得。那么,如何才能使自私的双方相安无事、共荣发展呢?
两个系统的权利与义务
根据自然的法则,利益最大化的获得并不是独占而是共享。但同享的前提却是限制与规范,利益的双方必须在一定的规则下才能享受自己的利益,否则双方的利益都会受到影响,最后使追求的目标落空。比如我们每个人都在追求自己的利益,但如果不遵守社会法规,社会就混乱不堪,最后损害的是大家的利益。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绝对的平等是不存在的,限制与规范的权利总是倾向于势力较强的一方。比如在WTO组织中,制订游戏规则的总是那些经济发达国家,而经济相对弱小的国家很少有权参与规则的制订。同样的道理,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总是强势国家来制订,而相对弱势的民众必须服从这些法律。
在人体内的两个生理系统中,也有相对强势与弱势的区别,在中医里藏象系统是强势,而解剖生理系统则是弱势。在两个以上单元系统中,强势制约弱势是天经地义的。为什么这样说呢?
第一、藏象属阳,它代表着生命的本质,而解剖生理系统属阴,是非本质的生命现象,本质决定现象,本质同时也制约着现象。这是我们“藏象系统制约规范解剖生理系统”推论的主要根据。
第二、从“藏象学”的本意来看,解剖生理围绕藏象在运行,其中的主次之分一目了然,解剖系统只是作为承载影像的屏幕而存在,它并不能决定影像。比如说身体的疾病,其根源不在解剖系统,而在藏象系统,疾病作为藏象阴阳失衡后的影像,被投射到解剖系统上。即使由解剖生理系统引发的疾病(阴病因),其投射的病位也没有一一对应关系。请看中医疾病的发病机理:
中医发病机理图
第三、作为一个组织系统而言,简约与精干是高效的前提。中医藏象具有这一重点。藏象系统比解剖生理系统更简单,它只有五藏与经络两部分,但它的生理功能却比解剖系统更强大,因为它具有比解剖生理系统更多的功能联系。例如,在解剖生理上,我们找不到肺与大肠的联系,也找不到肾与听觉的联系。但在中医里,肺与大肠相表里,治疗便秘可以从肺入手;肾则开窍于耳,肾病常可引起暴发性耳聋。而上述这些脏器间的联系,在西医里是根本没有的,没有任何一位西医大夫会给他的便秘病人清泻肺火,也没有哪位西医大夫会从肾脏入手治疗听觉系统疾病。这证明中医的藏象系统在功能上远强大于解剖系统,它控制着解剖生理系统的运行。
藏象系统制约解剖生理系统的现象有很多,比如衰老就是这种制约的体现,甚至我们可以将其看作一种制约的机制。在上一节里我们提到,人体的先天之精“常先身生”,后天不可补充。我们一生都在消耗着这些宝贵的先天之精,但在理论设计上,可以保证先天之精耗散到人的天年。然而,我们在社会生活当中却不知珍惜先天之精,导致先天之精的流失在于正常速率。在这种情况之下,藏象系统用身体的解剖生理系统的衰老来限制人们的社会活动,从而达到限制先天之精过量流失的目的。因此衰老是藏象系统制约生理解剖系统的一种机制,而不是疾病。
关于藏象系统制约规范解剖生理系统的机制与作用,因为以前从未研究过,因此目前还缺少有利的证据,这个观点目前仅是推测。但在养生学的研究中,有许多内容涉及这一观点,只是目前尚没有总结。
然而,制约的目的并不是消灭对方,而是为了维护平衡,平衡的达成是通过权利与义务来实现的。由于中医是站在藏象系统的角度来看生命,因而在理论中涉及解剖生理系统对藏象系统的义务不多,因此权利也就相对少些。藏象系统虽然强大,但为了维护平衡,它对解剖系统承担着更多的义务。比如说,先天之精可以帮助肾脏维持生殖功能,后天之精也可以生化成赤精——血,来帮助解剖系统维护运行;气具有很强的激发和推动作用,对人体生长发育、各解剖脏器的生理活动、血液的运行、津液的疏布和排泄等,都具有推动作用,如果气的推动作用减弱,就会引起病变的发生。
由于藏象系统异常强大,它对解剖生理系统的维护可能有更大的作用。比如说,藏象系统可能具有强大的机体自主修复的能力。中医的针灸和药物治疗,都不直接针对疾病,这就迫使我们重新考虑中医治疗的思路。我们是这样认为的:藏象系统有我们想象不到的强大功能,但在一般的情况下,这种功能被封存着,它并不全部参与人类的生命活动。中医是用药物与针灸传递了某种疾病的信息,调动藏象强大的功能进行自我修复,达到治愈疾病的目的,治疗的效果直接取决于信息传递的准确程度。世界医学史上报道了许多奇迹康复的病例,这些病例从解剖学的角度原本是没有任何希望的,那些康复的病人往往将奇迹归于上帝。其实这可能应该归功于藏象系统的修复功能。
灵魂无道德
我们将藏象生命及其特有的精神主体定义为通常意义上的灵魂,但这很容易让人们联想起道德一词,因为宗教的最终规范还是道德规范,许多人也把宗教的精神总结为真、善、美等道德法则,并进一步认为,宗教的道德就是灵魂的道德。
但我们认为,在中医意义下的灵魂——藏象生命及其精神主体是没有任何道德的,或者说不具备我们人类的道德规范。在这里,我们更加强调的是生理功能,而不是精神的规范功能。为什么呢?
藏象的精神主体本身就是自私的,它并不与我们人类大脑意识发生过多的联系,它只是在生理的意义上参与我们的生命过程,比如说,它只调控人类精神的暴发模式,而目的却是为了保护藏象系统本身免受冲击。它有时也在无意状态下指导人们的生存策略,但也是为了自己更好地生存下来。除此之外,它没有净化心灵、消灭罪恶的义务。
灵魂虽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道德,但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罪恶,灵魂是清白的,它与我们仅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共生体,而不必为我们人类的罪恶承担任何责任。很古老的时候,人们有一种观点,认为灵魂是因为有罪才来到我们的身体中,但从现实的角度看,藏象生命只是一种共生生命体,它不应该有“原罪”的。古代人的这个看法,很可能源于我们自己对自己的自卑,自卑的人贬低自己,同时也贬低了灵魂。
为什么人类的道德会与灵魂的存在发生联系呢?那还得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认识。
我们认为,灵魂虽然没有道德感,但它却十分需要我们人类的道德相配合。曾经有调查显示,人的健康状况与平日的道德水平相关,比如说贪官的寿命要远低于平常人,在日常生活中,凡那些不遵守社会道德而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其健康状况极容易恶化,古人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就是这个意思。这是因为任何不道德的行为,都会造成社会评价与自我评价的冲突,这种冲突化会直接表现为情志,比如忧、思、恐等,最终引发多种疾病。
因此当我们心情愉快时,大脑精神情志的暴发烈度就小,肉体与藏象所受的冲击就小,从而对藏象生命最为有利。因此一颗平和的心,它的生理学意义要远远大于宗教学上的意义。反过来说,宗教对健康的意义要远大于人们追求宗教本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