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党人眼见得魏忠贤青云直上,异常担忧。他们密切注视着客、魏的动向。在客氏的去留问题上东林党人进行了力争,遭到由校的痛斥。元年十月,赐给客氏香火田20顷。神宗山陵工成,亦表彰魏忠贤之功。东林派言官皆上书反对,但由校根本不听,反而怒责东林党人,而那些东林党的反对者则受到纵容和支持。
到了天启二年底,大臣中有人倒向了魏忠贤,一个是礼部尚书顾秉谦,一个是南京礼部侍郎魏广微。到天启三年,太监明目张胆地跑到工部堂上索要冬衣,多方挑剔、挑起事端,工部尚书钟羽正被退离职。魏忠贤令御史郭巩上书攻周宗建、刘一憬、邹元标、杨涟、周朝瑞等人保举熊廷弼镇守辽东是党邪误国。东林党人群起相救,皆受严责。许多人因此罚俸。魏忠贤借皇上之命封他和客氏的子侄世袭锦衣厂卫官职,又不顾廷臣反对接连增加内操军士2万多人,由此,魏忠贤掌握了宫内外所有禁卫大权。
在内宫,客、魏二人对光宗的嫔妃和由校的嫔妃都可以任意生杀。
光宗的赵选侍素与客氏不和,魏忠贤矫旨赐其死。赵氏将光宗历年所赐之物罗列于庭,再拜上吊。
由校的裕妃张氏怀孕,过期未生,客氏在由校面前说她是妖精,将其关闭在一个死胡同内,不给吃、不给喝,偶尔天下大雨,张氏趴在地下喝屋檐下滴下的雨水,终被折磨而死。
冯贵人尝劝朱由校罢内操,客魏大怒,将其赐死。
成妃李氏一向为由校所喜,她曾借机会在由校面前为冯贵人辩解,被客氏知道后矫旨革其封号,绝其饮食。李氏鉴张氏之死,预先在各个墙角、壁缝间藏有食物,故关闭数日后得以不死,客、魏将其斥为宫人。
另外,胡贵人对客魏专权有恨,尝与人言。魏忠贤借由校出门祭天的机会,派人将胡贵人杀害,向由校报称是暴疾而亡。好在由校爱忘事,过去就忘。从来没把他的这些嫔妃放在心上,少上几个他也不知道。
天启四年(公元1624年),魏忠贤不但在文官中间招纳了羽翼,武臣方面亦安排了心腹之人。锦衣卫都督田尔耕、北镇抚司理刑许显纯皆是魏忠贤的死党。东林党人的奏书只要弹劾魏忠贤必定受到痛斥。相反,反东林党者都逐渐开始罗列东林党罪状,发起反攻。
东林党人与魏忠贤的决战终于在天启四年(公元1624年)六月爆发了。时任明朝都察院左都御史杨涟再次披挂上阵,书奏魏忠贤犯有24大罪行。
杨涟此书一出,的确把魏忠贤吓住了。书中所指,件件是事实,倘皇上雷霆一怒,后果不堪设想。魏忠贤惴惴不安,晚上找到由校,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说外庭有人想整他,给他罗织了许多罪状,全是无中生有。他假装提出辞去东厂职务以全尸骨。
由校未读奏书,不知所以然。客氏又从旁边替魏忠贤评功摆好。
朱由校只知道魏忠贤万事顺从,竭尽全力带他玩,对外庭事务根本不了解,因此也就说不出什么,也不愿意读那份奏章,他不允许他辞东厂之职,而对杨涟则大加申斥,说他“扑风捉影,门户之见,大胆妄言”。
杨涟被责,激怒满朝官员的愤怒。杨涟次日又写一书,准备面奏皇上,魏忠贤则阻遏由校不御朝三日,第四日才出御皇极门。魏忠贤早作了准备,锦衣卫士布满朝堂,仪仗队员倍于往时,杀气腾腾,一片森严。魏忠贤口传圣旨,今日只听取内阁奏报,其余诸臣不许奏事。
此举更加剧了东林党人的愤怒。继杨涟而上书者风起云涌。或单书,或合书,短短两天,不下百余书。但是,魏忠贤控制了由校,已稳操胜券。所有奏书,不管言词多么激切、多么尖锐,皆如泥牛入海,杳无声息。
魏忠贤顺利地渡过了这一难关,他明白了东林党人别看声势浩大、气势汹汹,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很容易对付。
东林党势头过去了,魏忠贤该反过来收拾东林党了。此次风头过后,被东林党人攻击的官员都希望魏忠贤给东林党一点颜色看。魏广微拿了一本《缙绅便览》,用墨笔将他认为是邪人的官员一一圈点,重则二圈,轻则一圈。像叶向高、韩燝、何如宠、钱谦益、赵南星、高攀龙、杨涟、左光斗、李应升等六七十人皆被三圈。他将这本《缙绅便览》交给魏忠贤,让他依次罢逐。有人则向魏忠贤献计,恢复“廷杖”之刑,用来威震群僚。
天启四年(公元1624年)十月、十一月两个月,魏忠贤假传圣旨,陆续将东林党人吏部尚书赵南星、左都御史高攀龙、吏部侍郎陈于庭、右都御史杨涟、左金都御史左光斗以及魏大中、乔克升、冯从吾、袁化中、房可壮等数十人罢斥。朝属几乎为之一空。内阁中顾秉廉做了首辅,东林的天下彻底失掉。
天启四年十二月,宦党徐大化再次上书弹劾杨涟、左光斗串通王安,威压宫禁、党同伐异、招权纳贿,另一宦党曹钦程更是危言耸听,说赵南星、周宗建、李应升收受了熊廷弼的贿赂。魏忠贤立即矫旨削了周宗建、李应升的官职,并派锦衣卫逮捕杨涟等人到京听讯。
魏忠贤的党羽已定好计谋,诬杨涟、左光斗、周朝瑞、顾大章、袁化中等东林党人都受了熊廷弼贿赂。锦衣卫受宦党指使,先将东林党人江文言抓来北京投入镇抚司监狱,交由宦党许显纯审问,逼他承认经手给东林党杨涟行贿。
为了让江文言承认,每次过堂,五刑备尝,江文言死不诬人。一直折磨了两个多月,江文言皮开肉绽,一息尚存,许显纯也没有得到他所需要的口供。
最后,许显纯动用最残酷的刑罚,一天到晚拷打不休,江文言实在受刑不过,便说:“你们不要打了,口供你们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我承认便是!”于是,许显纯诬杨涟等人受熊廷弼贿赂,江文言经手过付。
文言听到这里,大呼一声“苍天啊!冤枉啊!以此污清廉之士,我死不承认!”许显纯冷笑一声,让人拿着江文言的手画了押,便将他打死,上报江文言已经招供。
七月份,杨涟、周朝瑞、左光斗等人逮到,下到北镇抚司。杨涟等人入了狱,还不知道犯的是何罪。第一次过堂后,才知道被诬受赃。
左光斗对杨涟他们说:“他们这是存心要杀我们。他们杀我们有两个办法,一是乘我们不服,酷刑毙命,一是暗害于狱中,说我们是急病而亡。如果我们一审即承认,即可以移送法司,到时候再翻供,尚有一线生的希望。”
大家认为确是这样,所以,第二次过堂,不管诬赃几万都承认了。
谁知道承认了许显纯并不将他们移交法司议罪,而是更加残酷地拷打,立逼吐出赃银。交不出来,许显纯就三日一堂、五日一堂,压杠子、夹脑袋、带枷锁镣、烙、刺、夹、棍一齐上,旧创未复,又加新伤。几天下来,这几个人连跪的力量都没有了,过堂时皆带着桎梏平卧堂下,惨状目不忍睹。
几个大臣的家人在京城东奔西走,筹措银两赎人,但京城是魏家的天下,谁敢借给他们银两。七月正是暑天,杨涟等人无医无食,屡受重刑,很快就濒于死亡边缘。
第一个死去的是杨涟,抬尸的人发现杨涟体无完肤,面部被打得血肉模糊,爬满了蛆虫。尸体上有一个土袋子压着,两个耳朵都钉进了铁钉,显然是被暗害。
第二个死去的是魏大中,大中家徒四壁,异常贫寒,死后六七天不让抬出,结果尸体腐烂。其子扶棺归乡后亦勺水不进而死。
左光斗死后,人见其两腿已被打断,仅一筋相连,肌肉已烂掉,只剩下白骨,蛆虫满身,面目不能分辨。
顾大章也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赵南星等人则被或追赃,或削籍,或远戍。赵南星终于死于戍所。
3.兴建生祠:“真皇帝是魏忠贤”
依靠高压和滥杀的魏忠贤建立起他至高无上的权威,内外大权握于一手。
内廷除宦官王体乾外有李朝钦、王朝辅等30多人为左右死党。外廷文臣则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主谋议,号为“五虎”。武臣则因尔耕、许显纯、孙云鹤、杨惠、崔应元主残杀,号为“五彪”。吏部尚书周应秋、太仆少卿曹钦程等10人号为“十狗”。其他又有“十孩儿”、“四十孙”等名号。崔呈秀等人门下的义子、义孙又不知凡几。
自内阁六部以至于四方总督、封疆大吏,遍是忠贤死党,客、魏两家的亲属,更是满门公侯,当时北京城有人云“真皇帝是魏忠贤”。
明王朝在客魏把持下,卖官鬻爵、滥封滥荫、贪污贿赂、献媚取宠、排斥异己、高压专制,吏治坏到了极点,明朝政治一塌糊涂。
阉党对东林党人采取斩尽杀绝的政策。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尽毁天下讲学书院,以绝党根。又仿宋元党禁之例,立东林党人碑,将东林党人永远禁锢。天启六年顾秉谦修成《三朝要典》,将东林党人描述成专权乱政、结党营私、危害国家的小人,丧失封疆的罪人,宣布永远禁锢。
魏忠贤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他的党羽们亦从中取得了好处。为了长保荣华富贵,这些人对魏忠贤献媚取宠,无所不用其极。魏忠贤怦然是太上皇帝,所缺的只是名义。阉党分子想尽办法为他歌功颂德。
天启六年六月,浙江巡抚潘汝桢上书,请“建魏忠贤生祠,用致祝福。”朱由校马上降旨同意。为表彰魏忠贤心勤体国,钦赐词名为“普德”。生祠很快在美丽的西子湖畔建立起来,坐落在关公与岳飞庙之间,备极壮丽。
杭州生祠一建,建祠之风迅速吹遍全国。各地督抚人员纷纷效法,唯恐落后,规模也越来越大,越来越美丽。到处都发生拆民房、拆庙宇,甚至拆学宫建生祠的事情。建造费用起初各官捐献,后来皆是动用国库银两。
朱由校的身体本来是很好的,他喜爱户外活动,兴趣广泛,爱玩善玩,精神与身体一直非常健康。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春他划船落水以后身体大不如前,常常闹些毛病。按说才20出头,身体是不应当如此脆弱的,朱由校不知什么原因日益虚弱起来,脸和身上都出现了浮肿。
天启七年六月间由校又一次病倒,这次更是严重,惧热怕冷,时发高烧,浮肿也更加厉害。这下忙坏了御医们,也吓坏了魏忠贤一伙。由校的饭原来是魏忠贤、客氏、王体乾、李永成四家轮流办的,不吃尚膳监的饭。四家为讨由校的高兴,饭菜一个比一个精美,尤其是客氏所做的御膳更是精美绝伦。
待到七月间,由校的病明显恶化。客、魏二人不免心中焦愁,他们依靠由校这个大靠山,原认为一世尊荣是不成问题的,而今年轻的君王眼看要命归天府,怎不使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这时候,京师传出了魏忠贤欲谋篡位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满城风雨。人们心中惴惴不安,皇后张氏更是焦虑。张皇后是河南生员张国纪之女,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四月二十七日选为皇后。
她看到客氏、魏忠贤横行霸道乱国乱政,心中十分气愤。但她跟由校说,由校根本不听。
有一次,张氏在读《史记》,由校玩得满脸是汗跑进来了,问张氏读的是什么。
张氏说:“赵高传。”
“赵高?谁是赵高?”由校问。
“大奸似忠,毒如蛇蝎,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坏秦家锦绣天下的小人!”张氏气愤地说。
由校似懂非懂地朝张氏一笑,又玩他的去了。
客氏最担心张氏控制由校,所以时时处处对张氏提防和限制。客氏在宫内大摆威风,以由校的母亲自居,根本不把嫔妃看在眼里,对张皇后也是如此。客氏对由校既像母亲对儿子,又像少妇对情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忌妒心使她不能容忍任何女人占据朱由校的心。
对客氏的横暴,张氏非常反感,她曾当面斥责过客氏,因此,客氏、魏忠贤与张皇后结下冤仇,必欲铲除而后快。
天启三年(公元1623年),张皇后怀了孕,客氏将张皇后宫中下人一律换成她的心腹,在侍候张氏时粗手粗脚。终于有一天,一个宫女给张氏捶背用劲过猛造成张氏流产。
由校的其他妃子也有生育。范贵妃生悼怀太子慈,容妃任氏生献怀太子慈灵,皆殇。由校嫔妃如云,但他不好色,晚上一般看戏看到很晚,倒头便睡,一觉大天亮。客氏又故意限制他与嫔妃接触,故此外再无生育。由校一心在玩上,对有没有儿子并不在意,而张氏对由校子嗣问题却是很焦急。
自从生病之后,长时间辗转于床第,朱由校有了反思自己一生的时间。大概出于良知的发现,自天启七年朱由校性格发生了某些细微的变化。他开始注意他周围的人,对张氏也渐渐转变了,张氏因此可以经常陪伴在他的床边。
八月初,张氏对由校提起了信王,即由校同父异母的弟弟朱由检,说信王可以托付大事。由校表示同意。
到八月八九日间,由校病情加重。魏忠贤等人时刻守在宫殿内外以防不测。张氏劝由校召见信王一次,由于客、魏防范太严未成。十一日,魏忠贤休沐。张氏借这个机会,传旨召见了信王。
信王来到乾清宫,见到了他的哥哥。看到由校全身浮肿、气息奄奄,由检很难过。由校强打起精神说:“我弟将来要成为尧舜一样的君主,你要好好照顾你的嫂子。”
信王只是伏地叩头不敢回声。接见结束后,张皇后叮嘱他多加保重,随时注意事态变化。由校昏昏庸庸过了20余年,只有接见信王确定继位人是他做的唯一明白事。
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八月二十二日下午申时,统治天下7年,将大明元气摧毁殆尽的朱由校撒手离开了尘世,时年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