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秋十二岁那年冬天，有一天晚上，她从睡梦中被嘶喊声惊醒，听到爷爷的叫骂声和咳嗽声，也听到她爹马家旺在马圈的吆喝声：“土匪来了，快来人啊！”声音高亢而声嘶力竭。她急忙下地，透过门缝朝黑漆漆的院子张望，什么也没看见。就在这时，她妈推门进来了，一把把她拖上炕，告诉她：“不许出去！不许说话！”然后反锁了门，不知去向。
第二天早上，秋儿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生火、烧汤、热馍，又麻利地从咸菜缸里捞了腌好的白菜，切好装盘。不大会儿工夫，早饭做好了。正等大人进家吃饭时，先是她妈不吭声地进来，后来她爷她爹也依次进了屋，气呼呼地坐在炕沿上，黑青着脸。马秋看见大人们个个紧绷着脸，谁也不吱声，窑里的空气就像结了冰一样，大家的眼睛就像在冰面上滑动的孩子，飘忽不定。她爹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偶尔瞟一下爷爷的脸，而大多数时间则是深埋着头，脸几乎要贴到炕沿上了。看到这里，秋儿也浑身绷紧了弦，心里就像揣了一只兔子扑腾扑腾地跳，好像都堵在了嗓子眼，气也快喘不上来了。这样的场景她从来没有见过，在以后的岁月里此情此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几天后，凝重的气氛慢慢消逝了，爷爷也渐渐舒展了眉眼，脸色也不那么铁青了。她试图慢慢接近爷爷，想恢复以往的常态。爷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终于开口说：“我娃吓着了吧？不怕啊！有爷在呢！瞎?土匪，唉！自古警匪一家呀！”
后来，马秋从村里人只言片语的议论中听说了那天晚上的事。据说土匪早在出事的前几天就有预谋，先扮作小货郎在村子里探过几回，对村里地势、各家家境已经了如指掌。出事的当晚，先派小货郎探子，叫开了村口大门，然后五十余个土匪冲进村子，抢劫牲畜、粮食。等乡亲们听到动静，起来阻止反抗时已无济于事了。土匪人多势众，又有枪支，最后带着抢劫的“战利品”大模大样离开了村庄。
这是多年来本族损失最惨重的一次，全村丢失二十匹马、十六头骡子，六十多只羊，还有五十多石粮食。马秋家也损失两匹马、十只羊。她爷爷与村长带领部分有威望的村民一起找县衙告状，试图挽回损失。而当班小兵则说：“知道了，回去听信吧！以后你们当心点。”就这样，再也没有下文了。据说，这些土匪是从雁门山上下来的，土匪头子还是镇公所警察长的亲戚。
就这样，土匪抢劫的事情成了永远的无头案，村里人只有自认倒霉，把对土匪的仇恨留在了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