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是一个学识修养很高的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多才多艺。
他是一个书法家那是一个书法家的时代。不光王家,像谢家、桓家、庾家这些著名的高门,都是书法世家。谢安和大哥谢奕、堂兄谢尚并称“三谢”,但是他们中间,以谢安的成就最高,王羲之一直称他为——“解书人”。谢安最擅长行书,他的“尺牍”、信札,非常有名。虽然那时“二王”并称,但后世的不少评论家认为他的书法成就在王献之之上。南宋姜夔曾说:“兰亭集序》及右军诸帖第一,谢安石大令诸帖次之,颜、柳、苏、米,亦后世之可观者”。他把谢安和颜真卿、柳公权、苏轼、米芾相提并论。只可惜,谢安的书帖保存到今天的很少,能找到的也仅有几幅了。
他还是一位有造诣的琴家。孝武帝司马曜就曾经亲自到他府上,听他弹琴。司马曜看到谢家府前一株繁茂的大树,感叹说,这真是谢家的“宝树”啊。据说后来谢家的“宝树堂”正是由此而来。谢安用过的一把鸣琴被保存到齐代,齐竟陵王萧子良在自家花园里宴请客人,颇为自豪地拿出了谢安的琴,欣然请人来演奏。
谢安《中郎帖》,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他还是一个评赏家。这跟他在士林中的地位有关,因为他是那一代的“风流领袖”。于是就有“谢相一评,挫成美于千载”的现象了。无论是艺术品、还是人或是其他什么事,得谢安一赞后,就立刻身价倍增。谢安“品人”,在那时也很有名。最典型的是他很早就评价过“刘牢之不能独任,王味之不宜专城”,就是不能让刘牢之自己担当重任,不能让王味之单独统领城池,后来果然都应验了。在艺术作品上,他十分推崇顾恺之的画,评价其为“有苍生以来所无”,更加奠定了这位大画家的地位。后来,他曾经指出裴启的《语林》收录他说的话不真实,于是《语林》就流传不下去了。在书法上,他更认可王羲之,认为王献之比不过他父亲,结果弄得小王公子耿耿于怀,可又无可奈何。
谢安信奉老庄,所以看问题格外超迈。谢安在《兰亭诗》中说“薄云罗阳景,微风翼轻航。……万殊混一理,安复觉彭殇!”天下万物都遵循着自然之理,那长寿的彭祖和早逝的殇子,又有什么区别呢?完全是庄子“齐万物”的思想。谢安把“齐万物”的思想贯彻到底,他看待女人的态度,就不受什么礼节规矩的约束,对看待当时十分敏感的贵族和寒民之间的差异,也比其他人要淡漠得多。
谢安的好友、王羲之的堂兄王胡之在隐居时,家里挺穷。有个门第低下的县令,派人给王胡之送来了一船米。但王胡之却不肯接受,还说:“我没得吃时自然会去找谢尚(谢安的堂兄)帮忙,无须别人的米。”弄得这位县令很下不来台。谢安听说这件事后,就跟他的大舅子刘惔说:王胡之这样做有些过份了。可是刘惔却回答:这正是名士的操守。意思就是,名士无论如何也要保持自己的尊贵,不能接受下等人的好处。谢安一听,也没有跟他争论。
还有一回,王献之来拜访谢安,正好出身寒门的习凿齿也在座,按理王献之是客人,应该跟人家坐在一张榻上。但王献之就不肯与他同坐,走来走去的,一直不坐下来。谢安看到这情形,就让王献之跟自己坐了。等到王献之走后,谢安就告诉在一边瞧着的谢朗:“献之虽然清高超群,但这样矜持拘泥,会损害人的自然天性。”
谢安和王胡之的关系一直非常好。谢安在隐居时,常跟他写诗唱和。其中一首这样写到:鲜冰玉凝,遇阳则消;素雪珠丽,洁不崇朝。膏以朗煎,兰由芳凋。哲人悟之,和任不摽。意思是:你看那鲜洁的冰凝结如玉,但遇到温暖就会消融。白雪美丽如珠,但那光洁在早晨太阳初升时就会消尽。那膏油因为能够放光,所以会被燃尽。兰花由于出众的芳香,所以会被采撷而凋零。智慧的人懂得这个道理,随和任达而不炫耀。这首诗几乎就是谢安人生思想的总结。回看他的一生,他正是这样做的。这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又何尝不是高妙的人生至理呢。谢安的个人生活大略如此。
当时人们一直把王导和谢安相提并论,称他们是江左两位“风流宰相”,不过谢安要更“文雅”。到了南齐,王丞相的后代尚书仆射王俭说:“江左风流宰相,唯谢安一人而”。也许在中国古代史上,论起宰相之风流,恐怕也没有人能出其右。谢安是个“风流”到心底的人,他的“风流”,和外物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