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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下野庄,全午寺

何志武牵着两匹马慢悠悠走来,拉过胡桃左看看右瞧瞧,见其无恙,方道:“我如果是你,刚才就不跟别人抢剑,没了剑,我们还有拳脚功夫。”

胡桃道:“这不是还有你嘛,难道你舍得让我给别人当压寨夫人?”

何志武摇摇头,对这种问题,还是不作正面回答的好。恰好这时被救的僧众涌上前来致谢,他便抱拳迎过去。

“阿弥陀佛。”这口号几乎成了出家人常用语,其实世上有许多佛,他们却只喊阿弥陀佛,何志武曾一度怀疑是否他们念的经文太少,只认识阿弥陀佛。

这一干僧众约有三十多人,俱着灰色僧衣,所不同处,大约在衣领位置,有的白色领子,有的浅黑领子,白的多黑的少。

迎上来这僧人衣领浅黑,面色蜡黄,无发无须,淡眉高鼻,与印象中宝相庄严的僧人有所不同。

他行一佛礼,半鞠身子,道:“感蒙二位援手,不胜恩怀。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施此恩德,当修得金身舍利。”

“老师傅过誉了,举手之劳罢。”何志武望那匪盗离去方向,道:“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在金光寺地界也敢如此放肆?”

“唉,这事说来话却长了。”这僧人道:“我佛慈悲,宽容一切,轻易不伤人性命,为此别州有流犯败类都拢靠过来,占山为王,聚啸峰林。”

他说:“这一伙人众,在阴风山落脚,自立城寨,名唤阴山寨。平日也下山劫道,扰乱一方,在此肆掠有数年光阴。”

何志武道:“难道就没人整肃荡寇,还普罗大众一个朗朗乾坤?”

“施主这话却错了,岂不闻众生皆平等?”僧人道:“他们要劫道,有他命里该劫,我们被劫,是时运不济,这本就是注定的。”

“我等被抢一回是劫难,它朝阴山寨的人因为劫道被杀头也是劫难。”僧人娓娓道来:“人活一世,都是来修道受难的,我们又怎能因为一些早就注定的事情而去责罚他人?”

“大师胸襟令人敬佩。”何志武认定他是念经念傻了,只活在经书里,便道:“还不知大师法号,尊乞告知?”

“这却是小僧失态了。”僧人忙道:“小僧出自金光寺下院,下野庄全午寺,这一辈排到通字,恩师赐名号通法。”

他伸手介绍身旁还在收拾东西的师兄弟,道:“这位是通水,这位是通火,这位是通渠。”

何志武把自己跟胡桃姓名通告一遍,又对他们僧号好奇,道:“通法大师,缘何贵寺法号如此奇特?”

通法道:“我们排字取名,一看辈分,二看在寺中担任何种职务又或根据钻研之武学取名。”

他说:“譬如通水师弟,负责每日挑水洗漱,通火师弟,在厨房负责烧火做饭。”

何志武看着浑身完好的通渠一阵无言,寺庙里需要通的渠道似乎只有粪坑了。难怪他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味道,估计刚才匪盗嫌弃他气味太重,才没有对他下手。

他半开玩笑道:“那么说贵寺中一定有位通瓢大师,专门舀水冲澡。”

“不,瓢师叔属白字辈,法号白瓢。”通法说:“两位既然还无歇息处,不妨随我们一道回全午寺。”

“那便打扰了。”何志武也不客气,赶马随大队前行,曼曼踱向多罗城郊。

那下野庄却不在城池内,但建在离城十里远的地方,一处高地向上,穿过金黄麦田,隐现几户人家排头。

这里人流逐渐多起来,俱是由四面八方赶来上香还愿的信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全午寺众人经过,路人无不纷纷行礼避让。越过麦田,便见着一间古寺伫立,门漆金柱,庭挂红幔,礼佛者三叩九拜,一派气象庄严。

这寺庙,不立神兽,不修高墙,只以苍天老树镇门环,青灯白烟护全法,大门常闭绝邪祟,偏门开来迎香客,倒有几分古朴纯质。

往来信众,皆有所求,无过婚嫁丧娶、油盐酱醋之事。一路上,通法与何志武畅谈人生,问了他几个关于爱情事业理想的问题。

他说:“何施主明慧聪颖,身边这位定是贤内助?”

何志武道:“我们是师姐弟。”

“哦?那么二位一定出自名门。”通法道:“我观两位年纪轻轻便身怀绝技,必有名师教导。”

他只看到胡桃出手,但猜想何志武与她师出同门,也不差到哪里。

何志武打个马虎眼道:“那却不是,我们小门小户,没甚名气,说出来惹人见笑,大师就当我们是江湖散客。”

通法道:“那么我先预贺两位日后扬名江湖,凭二位身手,只若等闲尔。”

“大师过奖,我们浪荡江湖,只求有口饭吃。”何志武回敬他的吹捧,道:“哪里及得上诸位,有佛光普照,修行路上尽是坦途,一步便可证道成佛。”

通法通水等几人连连摆手,说些自谦的话,胡桃暗中翻了翻白眼,武林人士来往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商业互吹,搞得大家都有些虚伪了。

他们你谦我让,转眼来到全午寺前,还未进寺门,先被一阵嘈杂声吸引,侧目看去,却有一群人围在空地上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通法隐见人堆里有本寺僧人,便快步迈过去,何志武两人也跟上,一齐挤入人群里。

但见中间有个道人,摆了张桌子在算命测字,一旁有几名白领小僧执棍厉声驱赶。

道人处之泰然,不予理会,大庭广众下,全午寺僧人也不好动手,只用语言驱逐,双方因而在此僵峙着。

通法入场,几名年轻僧人如蒙大赦,围到他身边,个中一人委声道:“师叔,您看这道人在门口算卦,赶也赶不走,打又打不得,正不知如何料理,幸亏有您回来。”

通法暗暗瞪了他一眼,道:“寺里师兄师伯们呢?你们佛法不够精深,说不动他,难道他们说不动吗?”

“师叔师祖们都没空,说让弟子看着处理。”

通法哼了声,不知在生谁的气,径直走到测字道人前,单掌宣佛号,道:“道友如何称呼?”

“慢,你是学佛的,我是修道的,你怎能叫我道友?”这道人却是个嘴里藏刀的,道:“虽然老道不喜欢秃驴,但看你这么客气的份上,我也不吝将道号告诉你。”

“你听好了。”他挽起袖子,手背上赫然纹着一只棕青色狰狞蜈蚣,吓得围观人群后退,他也不在意,道:“本道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乃紫寰金星神君转世,号蜈蚣道人的便是。”

“有纹身的都不是好人。”胡桃低声在耳边说:“这个什么蜈蚣道人如此猖獗嚣张,多半是跟和尚有仇。”

“那倒未必。”何志武道:“好人坏人又没刻在脸上,看看再说。”

蜈蚣道人继续夸夸其口道:“现今哪里还有真和尚,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罢了,眼里只有钱,没钱连寺庙的门都进不去,哪里还会普渡众生?”

他手指着围观人群,道:“你们还烧什么香还什么愿,我看不如来求我,我的方子或许还经验些!”

那些信众香客只当他得了失心疯,一个两个都兴致索然,退出圈子,倒令场地冷清不少。

通法转至跟前,冷声道:“既然道长夸口前后知五百年,敢不敢给小僧测一测八字?”

“我不给秃驴测字。”蜈蚣道人斜睨通法,道:“再说,你一个出家人,又不结婚生子,测字干嘛?”

“如此说来,不是和尚便可以。”通法对何志武道:“何施主,小僧欲借二位之手赶走这恶徒,不知可否?”

“自无不可。”何志武道:“不知大师想怎么做?”

“本来依着寺里规矩,应当直接乱棍将闹事者打出去,但那毕竟有些独断,恐有人背后议论本寺专行跋扈。”通法解释一番,再对蜈蚣道人道:“我与道长打个赌,如若道长输了,自行离去,若是小僧输了,任道长在门口算卦测字。”

蜈蚣道人的脑瓜子显然迥异常人,他首先想的不是答不答应,而是说:“咦,你一个出家人也打赌的吗?难道不怕犯了贪戒?”

“此赌非彼赌,既无利益交往,何来贪念?”通法脸色已不甚好看,仍克制道:“道长是答应还是拒绝?”

蜈蚣道长沉吟一会儿,道:“你先说说怎么赌法?”

通法道:“就赌何施主掌中玄机,光看掌纹,算一算婚嫁与否,测一测血亲几何,这都是可直接知晓答案的,灵与不灵,一试便知。”

“那好,就依你!”蜈蚣道人说罢,何志武伸出左掌,掌心朝上放在桌面。

蜈蚣道人掰着他手指,细细观摩他掌中纹理,而后道:“我当面说出来还不算灵的,你把掌心放桌子底下,待我用笔在你手心笔记,你有几个兄弟,我就记多少道,拿出来一对照,保准不漏一个。”

通水道:“你等别人说完了再写,岂不百试百灵?”

“你当我是你们?”蜈蚣道人哼道:“自然是先记再问,大家都有眼看得,还能有假?”

何志武就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有桌布挡着,看不到桌底情形。

蜈蚣道人拈一支符笔,也把双手拢到桌下,嘴里念念有词,推算眼前人八字姻缘。

他却不急下笔,先暗暗在何志武掌心用手指着个“危”字,何志武眼神波动,瞧了他一眼。

蜈蚣道人悄悄眨眼,再写个“逃”字,这时通火催道:“老道,你到底算不算,不要同我们捱时间!”

蜈蚣道人干咳一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随后匆匆在何志武手心画了两道,双方都把手拿出来,蜈蚣道人似模似样道:“你家中有兄弟二人,对不对?”

何志武说:“不对不对,我是孤儿。”

他摊开掌心,两道黑墨似在嘲讽讥笑,蜈蚣道人桌底下踢了他一脚,继续道:“那么,我再看看你姻缘。”

他本料何志武已经知会他的意思,道:“你已然娶妻,身后这位俊美人就是贤内助吧?”

何志武依旧摇头,顿引得全午寺僧人哄笑,通渠道:“好牛鼻子老道,牛皮吹得震天响,原来是个水货,大家也都看到了,老道不学无术,口出妄言,万不要找他算卦!”

蜈蚣道人在众人哄笑中狼狈离去,空气里一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