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坛有云:朝中紫授巾,不如青蓑衣,处庙堂之高,寒不胜寒,立下野之沃,尚存余温。
常练兵马,手持书卷,百日无暇自顾自惜、捕鱼笼鸟,驾鹤闲云,三天打鱼两头晒网,宁为山野一匹夫,莫作人前伪君子。
这是平头草帽的对官靴佩剑的臆想,不为官时,便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若有官做,立时变成“宅深庭阔景致美,出入随行好威风,紫授金章鲜颜色,惊堂醒目乍雷声。”
彼时有两类人,一类是在位的,坐在神坛久了,不食人间烟火,便作出一些没人性的事,行禽兽之举。
一类是被管的,常常为二两碎银奔波劳累,苦于日短,少不开蒙,中无所倚,老无所依。
在位的搜刮民财,独享成果,靠一张嘴忽悠大众,张口谈礼仪仁治,闭口讲律法规矩,却只用这规矩要求别人,自己可以不遵守。
受管的只知其苦而不知所以苦,活得像蛆,仍胸怀天下,常谈爱国爱大明江山,却不爱自己爱家人。
五岳山水独秀,山攀天险,水附地杰。山攀天险,天堑高耸插云峰,两涧垂云纳雾霭,孤雁难度、水附地杰,三江合水万年流,五河并道波涛猛,锦鲤戛尾。
晨光敛艳,泛滥湖水十色,波光粼粼,小舟排开镜湖面。
舟行水上,云在水中,举桨拨弄祥云,扁舟顺流,不知身在水面,还是行在云间。
这山这水,烟笼笼,雾罩罩,迷蒙不清,久有鸥鹭低掠,时见红鱼跃水。小舟但行,一路留下歌声阵阵。
但听歌所言:沧海一声笑,涛涛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歌声连绵,歌者豪迈。
小船里,令狐冲拨动古筝,附和刘正风曲洋琴声,三者按图谱弹奏,声调高亢。
这一卷《笑傲江湖》曲谱,是刘曲二人年轻时一起作曲填词,抒尽青年人心中豪情壮志。
江湖风波恶,又有几人能笑傲江湖?他们年纪已大,这时唱来,未免有些聊发少年狂的落寞。
一曲罢了,两岸猿声嗥叫,千山飞鸟依云。何志武听着歌声琴音,被云雾山水抚平心内烦躁,重水桨担在手,摇橹掉舟,乌船如箭射出。
刘正风按止琴弦,对令狐冲道:“后生人,大家共乘一船,同唱一曲,还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来?”
奀仔抢先道:“我们两个是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她对令狐冲眨眨眼,密语道:“江湖规矩,生人讲话留七分。”
她的话何止留七分,简直一分真的也没有,显得十分假。
令狐冲看着刘正风客套式笑容,奀仔稚嫩的演技在他这老江湖面前犹如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不值一晒尔。
他扣手在奀仔头上响了一记,赔笑道:“老前辈有怪莫怪,小孩子不懂事乱讲话。我们是华山派弟子,这次奉师命下山,事从紧急,不得已上了前辈船帆,还请见谅。”
“哦~原来是华山高徒。”刘正风道:“令师岳先生身体无恙否?”
“有劳费神,师父吃得好睡得好,老虎都能打死几只。”令狐冲一如既往地风趣,道:“我们过了江立马下船,绝不拖累到前辈。”
末了,他问:“前辈是师父旧识?”
“顺风堂小门小户,华山高立云畔,岳先生怎会认识我这种小人物。”刘正风自嘲道:“不过君子剑的美名如雷贯耳,我是神交已久。”
令狐冲历来听多了江湖朋友对师父的称赞,心知乃是客套,也客气道:“有刘老前辈赏识,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刘正风问:“方才我看见左冷禅紧追不舍,他是黑道人物,向来作朝廷鹰爪,与华山素来无瓜葛,你们又如何开罪了他?”
“实不相瞒,晚辈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令狐冲毫无隐瞒,如实将自己下山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从他的角度来看,整件事从一封林镇南向岳不群的求援信开始,师父收到信后,即刻带着一干徒弟下山赶往福州城。
因人多赶路便慢,师父便让他先行一步,赶来林府探明情况,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帮助。
至于奀仔半路偷溜出队列,与他同行,完全是意外。两人到了地方,林府已被东厂蕃子包围,他们费了偌大力气才闯进去。
即使见着林镇南,对方有意遮掩,令狐冲也不知整件事情缘由,直到林镇南临终,他受了遗嘱托付,才隐隐有所猜测。
“左冷禅之所以穷追不舍,我想大概是因为林世伯口中传家宝物。”令狐冲道:“现在我只想快点找到林平之,把口信带给他,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方是大丈夫所为。”
“武林中宝物,不外乎神兵秘笈,宝藏珠玉,我与曲兄都已退出江湖,不便参与。”刘正风道:“恩恩怨怨,风风雨雨经历得多了,人就会厌倦。后生人,你能坚持侠义之心,我祝你一路顺风。”
他们一番对话教船上何志武听到,不由摇头。按照原作中看,令狐冲实称得上倒霉星一个。
他到了林府,不仅没把岳不群书信带上,使林镇南误触了迷烟盒子,奀仔更是把火药提前点着,荒废了林镇南一片心机,累他惨死。
上得刘正风的船,左冷禅乘胜追击,把刘曲二人,一个打得重伤而亡,一个折断臂骨。
曲洋眼见老友惨死跟前,也无心独活,孤舟捣酒自焚而逝。
虽然这些事都不是他故意为之,不过总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风清扬教他独孤九剑,或许今晚就是他的死期。
何志武来到此境三天,已大致摸清楚此地所在——其背景取自《笑傲江湖》电影,不过不同于小说,多处与原著不符。
譬如恒山派、嵩山派等均无出场,左冷禅虽有其人,但是身份变成朝廷鹰犬,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道人物。
岳不群仍是伪君子,由头到尾他都没想过帮助林镇南,他所做的一切,只为自己谋划更大利益。
至于古公公欧阳千户等人,更是小说中没有的人物。
所以总的来看,这个世界是笑傲江湖魔改过的世界,要是真的按照原著来,许多事情就对接不上。
何志武唯一的目的,旨在获得独孤九剑,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要了解独孤九剑的剑意。
剑的招式来去变化无穷,千人千剑,纵使同一套剑法,在不同人手中使出,亦难类同。
上乘剑法,主要把握其中真意,若说剑式为根,剑招为茎,剑势为叶,剑意就是那茎上的花。
只有参透剑中真意,方能开花结穗,收获丰硕成果。
他不一定非要学会独孤九剑,但一定要找到风清扬。如果见不到他,就无缘得见独孤九剑,靠凭空想象,是想不出绝世剑法的。
船舱内众人还在攀谈,那头河面顺流而下一条大船,高高挂着顺风堂旗号,直往乌船驶来。
王有顺还是顺从了左冷禅,驾大船下水追来,那条船吃力较深,后发先至,不过盏茶便赶上乌船。
这时乌船上水手也看到大船挨近,尖尖船头正正撞过来,不由起声高喊道:“大船上是谁?我们也是顺风堂的!快快调头!”
左冷禅立在船头,令道:“不要管他,撞上去!”
按照原作,大船会将乌船撞翻,逼得船上众人跳水,尔后与左冷禅交锋中,令狐冲四人联手亦非敌抗,被打得一死一伤逃遁。
何志武可不愿尝试秋末河水是否刺骨生寒,他脚下暗渡真元,元气炸开波浪,凭空生出一股推力,把乌船骤然移开。
左冷禅横眉冷目,他就算再不通水性,也知船帆断不可能骤然提速,毕竟水面不同路面,行船再快也有极限。
除非船上另有高手!
彼时两船相距不过十来丈远,可惜顺风堂大船上没有火炮,否则他定要先毁船再抓人。
当下他抓过王有顺,道:“你跟我走一趟,其余人用箭掩护!”
他四个手下各取出随身软弓,并着顺风堂弓手,所谓人走茶凉,王有顺特意带上自己心腹,可不管乌船上老堂主死活,搭箭便射。
数十箭齐发,轮换不过眨眼间,把乌船上的人射得不敢露头。
左冷禅便携着王有顺踏波赶浪,忽倏横渡河面,跃上乌船。
始一登船,迎面一把长剑削来,却是曲洋见机得快,扬手抖出九朵剑花,剑剑不离命门要害。
“雕虫小技!”左冷禅不屑一顾,丢开王有顺,并掌合和,夹住长剑,竟以空掌入白刃,牢牢制住曲洋剑锋。
曲洋一招失手,即刻转动剑柄,使个“钻”字诀,意图突破铁掌的钳制。
左冷禅被他钻剑猛刮,不得不松开手掌,曲洋乘势进击,挺剑直刺胸膛。
左冷禅忽运真气,两掌交替,把剑控在手掌中空位置,他寒冰真气之霸道,直让曲洋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得寸进。
二人过招一刹那,令狐冲等人已反应过来,刘正风伸手拦住王有顺去路,痛心疾首道:“叛徒,利欲熏心,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
“老堂主,识时务者为俊杰。”王有顺毫无愧色,道:“我这是提朝廷拨开云雾见青天,与左盟主作对没有好下场,我也不想顺风堂江湖除名。”
“我呸,贪生怕死还在找借口。”刘正风道:“今天我要清理门户!”
王有顺忽一掌打来,既然已无话可说,自然先下手为强。
刘正风对他的武功路数了若指掌,虚晃一招,让过掌击,回身一拳捣去,正中其胸口。
王有顺胸膛顿时凹陷下去,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飞身撞断船杆,已是进气多,呼气少。
再看那头,令狐冲跳出,擎剑来助曲洋。左冷禅打斗经验何其丰富,控手猛增真气,震退曲洋,而后反手接住令狐冲剑光,指力稍碾,即将对方铁剑扭曲。
令狐冲虎口酥麻,佩剑立时脱手,失了兵刃,如虎无牙,左冷禅运掌打来,幸亏他躲得快,被掌风刮到,跌落水中。
刘正风解决了王有顺,合身扑来,与曲洋两人联手同进,只见乌船上三条人影翻飞,掌风肆虐。
或出手或跺脚,轻则隔空击碎舢板,重则掌力贯穿船体,他们俱是不俗的高手,交起手来,小小帆船如何承受得住?
不霎时,乌船进水,船身失衡摇晃,左冷禅抓住时机,一式“乌云盖顶”掌印袭去,打飞曲洋,再度运起十成功力,挥手追打。
刘正风纵身掠过,以肉身作铁盾,充残躯当壁垒,凭己身护住老朋友,登时被掌力震伤五脏六腑,张口喷出一股血流。
左冷禅正待再下杀手,忽有一条牛绳飞来,索住刘正风,将他拽走。
原来是令狐冲下水后从乌船肚子里取出备用小船,把刘曲二人救到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