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掣了剑,跳入中场,言语喝退七星剑徒,只把剑存于心,腕动风急涌,气出焰火升,真元运诀窍,挥剑若斩波。
他把剑在手,面对令狐冲二人,还未动手,先自道:“陆大有,姑念师徒一场,你要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陆大有萎缩不答,他便冷笑道:“避而不答,看来还是想苟且,也罢,让我送你一程!”
他随手出剑,不是名招妙式,更非蜚声剑诀,只望势去如推波,一式递去,一招还来,下倅面门,斜破天庭。
陆大有呆愣,不知退避,更不敢提剑还手,自古尊卑有序观念深入他心,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岂能推诿?
华山更推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这个作门徒干儿子的怎能反抗?
这一慢,岳不群剑锋已及门首,一去无回,杀意决然,不似作伪,眼见顷刻间殒命,他下意识举剑架住。
漫空划喇一响,两剑相交,他功力浅薄,被轻易打散招式,岳不群剑刃撕开衣袍,划破右手皮肉,绽出白骨森森。
陆大有捂着伤口怯步退去,骨肉连心,直疼得眼泪飚出,却看岳不群更火急,三咎柳须直抖,怒道:“不像话!徒弟打师父,目无尊长,陆大有,你死罪难脱,活罪难逃!”
他再刺剑击来,陆大有已退到阶下,无路再退,终是令狐冲看不过眼,持剑拦住,抵着他剑锋,道:“我来跟你打,我已经不是华山门人,不用跟你论尊卑。”
岳不群怒极反笑,道:“无知后辈,你剑气只有我三成,也敢乱吹牛皮,我看你拿什么招架!”
有古今福在场,他不便用出全力,只运劲五成,紫霞神功蒸蔚,把一张黄面捂通红,劲力到处,剑吟风啸,颤栗不止。
华山紫霞功对外宣传是岳不群所创,实则早已有之,武林中资历深的都知紫霞功乃开派祖师郝大通从先天纯阳功内另辟蹊径,独运一法。
紫霞功既有先天纯阳劲,又合道家九转大还丹,这一法诀,将人体视为药藏,旨在炼化己身,功行圆满。
所谓天关地阙锁龙身,十万毛孔堵灵性,六腑五脏藏伟力,四梢三花酝无穷,生来造就雄伟躯,只差一着开元窍。
哪得会法长灵性,顿开金锁走飞龙,劲通四梢体如燕,气转六腑力斗牛,炼化十万八千穴,周流肾水入华池。
一朝得悟通天道,崎路立时化坦途,三花聚顶不算高,五气朝元更堪妙,顶至泥丸见本我,足底涌泉托举霞,紫气东来明真性,功德圆满万法流。
此即为紫霞神功,练到至高处,可窥顶门泥丸宫,足下驾雾,脚底生风,运使轻功真如化虹起云一般快,来往无影,去留无踪。
岳不群只用半功,身形之快,已如风拂,眨眼而至,剑光跳动,疑为雷蛇乱舞,好似霹雳腾空。
剑速快到一定境界,单凭肉眼无法捕捉,高手出招,也未有时间留与观看,更何况还要想着应招回招制敌。
是以武林好手对决,鲜用双眼琢磨,而凭气机感应,听破空声辨方位,闻剑舞来应对。
令狐冲架剑横拦,将将抵住剑锋,柄上猛传来一道大力震荡,冲击他手腕酸软,险握不住铁剑,虎口发麻。
岳不群剑气甚长,一剑应手,后招又至,转压作切,剑体飞寰,冷冷剑气呈牙状突出体表。
他的剑气,偷月沁白,与日争辉,端的是煌煌威风,耀耀夺睛,惊得四下蛇走蚁动,鼠窜奔逃。
令狐冲不论是内功心法还是剑诀招式,可说是他一手带出来,有几斤几两,岳不群心里一清二楚。
因而他的力道与角度拿捏得死死的,只卡得令狐冲如鲠在喉,难受至极。若出剑抢招,剑光在岳不群威压下,有如萤火之光,岂可与日月媲之?
若撤身回防,破绽更大,因而他避之不战,只看岳不群横挥剑光捣碎阶梯,竖涤剑耀击穿壁垒。
霎时满室生彩辉,虚空衍霞光,声势煞是响亮,但只半天不见血伤。古今福又寒声阴气道:“岳参随,你似乎少些助力,要不要我派几个人手给你?”
岳不群喝道:“一人足够!”
他再要加劲,令狐冲忽换剑手,只接了他一剑,使个独孤九剑中“荡剑式”,借力飞腾冲破屋顶,摇身直上十来丈高。
身躯凌空乃争斗大忌,处在空中无处借力,亦无处落脚,只当活靶子,对手或以逸待劳或追索而上,届时难以变招,无从招架,唯砧肉待斩而矣。
岳不群还无心取令狐冲性命,只要挫一挫他锐气,好混过这关,再谋葵花宝典。
因而这个时机他不可错过,举剑飞身纵去,三丈上下屋脊如矮阶跃过,只看屋顶飞鱼挂角,走兽踩脊,转瞬就越顶穹。
彼时,正合令狐冲意图,他出了屋,不走远反退回,倒转乾坤,逆溯阴阳,只看他头下脚上,铁剑倒辍,凝浑身内力劈下。
这一着料敌之不备,攻敌之虚处,虽是一招回身照月,岳不群却想不到他是这般使出,且在空中,剑难持稳,一般华山剑徒难想出这一变化。
这正是独孤九剑奥妙之处,常能峰回路转,频发奇招,令人始料不及,打个趔趄。
幸他经验颇丰,剑点苍松,欲戳令狐冲剑招薄弱节点,破他招式。自己剑气长利,令狐冲根本突破不了制衡,不能近身,出手便输了一半。
这一招点去,本该在五尺外打掉令狐冲掌中剑,不想他招至中途,忽收身弓背,主动弃了剑,脚踩剑上,借力翻身躲过锋芒。
岳不群剑气徒利,只杀不着人,令狐冲顺势坠下,追上弃剑,纳三尺青锋入手,一点寒芒透出,正刺岳不群胸口膻中穴。
岳不群大惊,险境之下,再顾不得藏拙,急搬运出七成内力,合掌控剑,方把令狐冲剑招止在胸前。
二人旧力已近,新力未生,轻功纵妙,亦不晓腾云驾雾,更不会御风飞行,自然随引力落地。
他们撞穿屋顶,纵去还来,前后眨眼,岳不群险阴沟翻船,沉着脸,道:“令狐冲,你这邪门剑法从哪里学来?”
“你要问我,我还反问你哩。”令狐冲道:“风清扬是什么人?”
岳不群冷道:“你这个无耻后辈,风清扬乃本门太师叔,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他的名讳?”
令狐冲笑道:“那就巧了,我与风老兄是搭肩膀的义弟,这么算来,你该叫我一声师叔祖咯。”
“狂妄至极,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岳不群持剑待战,骤听头顶房梁吱呀声响,垂下金光万道,瑞彩千条,却是一卷布帛,内绣山河鼎盛,牙峰险峻,镜湖平波。
岳不群只死死盯着锦帛上描金穿银,笔走龙蛇四个隶书“葵花宝典”,眼睛就似嵌在上面,再也挪不开。
他日思夜想想得到的东西徒然出现眼前,怎能不惊,如何不喜?只是这惊中含忧,喜里杂虑。
忧的是这里东厂蕃子众多,且有古今福虎视眈眈外侧,怕不能善了,愁则刚与众徒弟生了隔阂,恐指挥不动,孤家寡人一个,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但这间歇,哪容他多想,古今福眼尖,一下瞧见因打斗震颤从房梁抖落下来的典册,足下轻点,孤鸟冲林辗冲过来。
同时,东厂众多蕃子听到他口令,着:“动手抢书,挡者格杀勿论!”
那蕃子令行禁止,随声抽出腰刀,但看一条条森罗獠牙露齿,一双双蛮臂粗手握拳,拥将入来,把个染坊围得水泄不通。
古今福下手如电掣,你看他搬弄神通,鼓舞精神,面干果无须,横肉挂两颊,气胀呼风来,袖盈塞膨棉。
他在大内日久年深,服气炼体,归元根本,早练到高深处,可谓一羽难加,遇露辟水,见火开海,真个好威风,好手段。
欲用这手段与人争持,他即运气功,两臂展开浑作双龙出海,双掌齐发堪媲二柱擎天。
他这手掌全不似骨肉凝成,只如钢铁铸造,两掌飞出,虚空劲气难辨,实则已有一股猛流挥向岳不群,防止对方卷走宝典。
岳不群本待卷了秘笈就跑,将收住书卷,身后掌风追命,他不再留手,哪敢怠慢,回身运剑,一道霹雳雷光闪耀,把烈烈掌风切开。
但闻“轰隆!”二声连响,古今福掌力开山,就算被阻了一阻,依然威力十足,炸开染坊两面墙壁,放入冷冷西风,看尽漆黑残夜。
彼时已过五更天明,天青透亮,一点曙光焕晨曦,哪闻雄鸡唱晓旭,但听早鸟叫林醒,勃发生机。
古今福与岳不**手,真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水泄银瓶炸裂,震得地面摇晃,房屋抖擞。众人站立不稳,更无法交手。
随着二人住手分定,华山派与蕃子各成两排,分列阵营,几个华山弟子还惧岳不群反复,与他隐隐隔开一个身位。
古今福把一切看在眼里,嘲道:“岳不群,你个伪君子,真小人,表面臣服于我,实则暗藏祸心。说一套做一套,现在你的徒弟都怕了你,你还有什么面目同我争葵花宝典?”
岳不群但不理他,哈哈笑道:“谁手握至宝,谁就是赢家。你有狗腿子前拥后簇又如何,葵花宝典还不是在我手里?”
古今福凛道:“岳参随,有些事是不能随便笑的,你看看这四周全是我的人,我官高势大,你怎么同我斗?”
岳不群闻言,哼道:“官字两个口,你怎么说都行,我拿着手卷去见皇上,看你怎的?”
随后道:“华山弟子,同我杀出敌阵!”
他叫一嗓子,众人迟疑不敢动身,毕竟蕃子不同武林人士,说动手就动手。
岳不群大怒,骂道:“你们这些个叛徒,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好,好!我华山弟子成千上万,少了你们几个又算什么?”
他厉喝着,忽变影踪,闪入众弟子群中,拿手抓去,把一个个弟子接连拿住,如抛铁饼,随手甩去。
各弟子接连被他丢出,好比饺子落水,接踵而下,直投向东厂人堆。
古今福可不管他是假内讧真计谋,只管出掌击打,掌风呼啸,刹那化出漫天掌影笼罩着众弟子。
亏得令狐冲手快,在二楼放出腰带,逐一搭人带物,岳不群丢一个出去,他就捆一个回来,把师弟们通通搭救上来。
趁着古今福被人肉暗器阻住的功夫,岳不群振啸一声,甩开袖,扭动腰,足按弓弦,宝身当箭,投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