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旗镇刀客讲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孩哥在殁了父亲后,带着一笔钱财前往双旗镇,打算迎娶跟他定下娃娃亲的好妹。
初出茅庐的他在路上遇到沙里飞,被对方索要了一半彩礼钱,得到一个以后有麻烦可以找他的承诺。
孩哥来到双旗镇,与瘸腿老爹相认后,老爹不放心他,并未答应这门亲事,只是让他留下来帮忙。
某天,一刀仙的兄弟在老爹的食馆吃饭时看上了好妹,要将其掳掠上山,孩哥站了出来,一时情急把对方一人杀了。
镇民们害怕一刀仙的报复,自发围住孩哥不让他走,老爹想办法让他联系上沙里飞,请他出手对付一刀仙。
沙里飞嘴里答应着,到了决斗那天却未现身,只是躲在沙坳后面观战。
孩哥在彷徨中感到绝望,在老爹、铁匠、钉马掌的老人相继死在一刀仙刀下后,终于被激起勇气,与一刀仙展开决斗。
烟尘里只闻刀锋出鞘的声音,漫天黄沙过去,孩哥额头流血,一刀仙笑问他:“你的刀法谁教的?”
说完他转身走了几步,一头栽下去,没了气息。
沙里飞呼喊着飞奔出来收拾战场,把一刀仙的宝刀笑纳了,日后说不定又拿着向谁炫耀。
夕阳里,孩哥与好妹共乘一匹马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至此故事讲完。
何志武认真分析了一番,首先孩哥的刀法绝对数一数二,否则难以在天时地利人和通通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取胜。
这其中虽然也可能有一刀仙轻敌的缘故,但是瘸腿老爹说过,孩哥的父亲以前纵横大漠,刀法天下无敌。
这个地方没有类似于清河正法这样练气的功法,但是却有运转劲气的窍门,通常是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
劲气与真气的不同在于,一个是对自身力量的运用,这是有上限的,练到巅峰也不能一人敌百人千人。
真气是对人体潜能的开发,在不断通脉蓄气的过程中,人的上限被一步步拓宽,直至最后成就理论上遨游九天、纵横四海,与天地同寿的境界。
有了真气,可以跳得更高,跑得更快,这是最直观的体现。
所以练气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无法一蹴而就,但是运劲的小窍门却可以短时间学会。
他打算学习孩哥祖传的运劲窍门,当然,过程中不免用上一些手段。
有了计较,他迈步走向老爹食馆,将骆驼缚在门口后,他抬腿走了进去。
首先闻到的就是充斥鼻腔的羊膻味,还有各种调料冲击空气的热流,桌子边角满是油渍,羊骨胡乱丢着。
大漠里没那么多讲究,身上有油是好事,若是干巴巴的,跟死尸有什么区别?
他一屁股坐下,掏出一贯铜钱砸在桌上,故意扯着嗓子道:“老汉,来条整羊腿!”
瘸腿老爹一步一拐走过来,把沾满血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脸上堆着笑道:“这位爷多担待,时间太早,羊腿还要等两柱香。”
“不打紧的。”何志武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道:“老汉,听说你招了个女婿?”
“传言传言,没有的事。”老爹呵呵笑着,把他烟熏的黑牙敞露出来:“新招的帮工,干活还算利索。”
“是帮工还是故人晚辈,只怕说不准了。”何志武淡淡笑着道:“你说是吧,铁嘴老七?”
这句话像一根针,戳破了瘸腿老爹心中某些秘密,他脸色变得难堪,把手悄悄摸向后腰刀柄,强笑道:“我不明白客人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的底细我们一清二楚。”何志武说:“我是白陀客栈欧老板的人,不是你的仇家。”
老爹的戒备消去三分,仍有疑惑道:“我们两地相隔甚远,朋友怎会跑来这边?”
何志武道:“我是来救你一命的。”
瘸腿老爹道:“客人不要说笑,老汉好端端的,再活十年八年不是问题。”
何志武学着欧老板的样子,把玩着掌中杯子,轻轻说:“一切命里皆有定数,你只需要等着就是了。”
老爹抱拳道:“那就承蒙阁下慷慨了。”
他是惯走江湖的,虽未经过大风大浪,魑魅魍魉也见识不少,眼前人若想对他不利,他自有办法对付。
更何况——他侧头看向后院,孩哥正向好妹展示他高超的刀技,只一刀,就把整只牛分成两块。
这间食馆,除了提供饭食,还有几个房间外租,以供一些过往的刀客下脚。
何志武要了个背阳的房间住下,在等待时机到来的同时,也不忘演练他的剑术与练气。
清河正大共分九层,分别对应九重练气境界,目前他正处在第一重。
所谓练气,旨在炼化自身精气,平时储存于丹田,要用时可调往周身各处。
按照气的质量高低、容量大小,它对人体的增幅亦有不同。强的气可使人一步十丈,腾跃如飞,搏虎擒狮不在话下。
弱的气仅比常人强一些,对付一般人还行,被刀斧手围上也不免要剁做肉泥。
他练的气可谓不上不下,第一重境界也只是让他臂力过二百斤,健步如风,反应速度稍快一些。
在真气还未强大到可以外放之前,武人的对敌手段单一,无非是速度与力量的比拼,谁更快一些,谁力气大一些,谁就能赢。
力气不是一天变大的,他接下来每天练的就是出剑的速度。
昏暗的室内,微弱烛光照亮一角。何志武下蹲马步,左手持剑,右掌虚张,立在蜡烛前方。
蜡烛距他有六尺七寸,剑长三尺三,臂长三尺四,他如出剑,剑尖刚好削下烛芯。
静谧中,他缓慢调整着呼吸,以求寻找一个最佳的出手时间。他要出最快的一剑,把蜡烛当做敌人,一剑毙命。
江湖厮杀血腥而简洁,有时候就是一刀一剑的事,谁的刀快一点,谁的剑准一点,谁就能笑到最后。
一味地求长的武器是不可取的,所谓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兵器越长,对使用者的要求便越高。
没有实力,玩霸王枪也只像搅屎棍。
他呼吸着,心神渐渐放空,真气如小溪潺潺流遍全身,一轮轮疏洗着他的血液、骨髓,缓缓增强他的体力。
忽然,他握住剑锷,一剑横切向蜡烛,弱室中只看灯光一晃,烛芯已来到他剑尖上。
这一剑耗去他莫大的精力,累得他暴汗如瀑,真气也被抽干,只觉虚弱无比。
这时,门外响起敲铃声。
铃声是吃中饭的讯号,他住在这里,一日三餐都包给了老爹,每天都准时出去吃饭。
一连过了七八天,身上钱花去不少,剑术也有所提升,只是他一直等待的事情迟迟没有发生。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就是清河正法经过他不懈的纳气练气,隐隐有突破第二层的征兆。
再这样下去,他要考虑卖掉老板的骆驼了,大不了以后工作努力一点,每天上足十个时辰,争取多杀几个人还债。
下到楼来,孩哥窝在案板上对一扇羊排上下其手,之见他拿起一把剁骨刀,左右翻飞,顷刻间就把羊骨与肉分离开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从一开始的生涩到熟手,多半要归功自身扎实的刀功。
“孩哥,还忙呢,一起吃饭。”何志武在楼梯间跟他打了个招呼,孩哥回以一个僵硬的笑容。
有些呆板但是品性纯良,孩哥完全符合初出茅庐的菜鸟标准,何志武在青云门一年间见过这样的人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
他知道怎么跟菜鸟打交道,只要你对他好,他自然把你当朋友。
何志武打趣道:“孩哥,你什么时候把好妹娶回去?我也讨一杯喜酒喝。”
孩哥红着脸颊,挠了挠头,道:“那要等老爹同意才好说。”
何志武说:“我看快了,你人又好,干活也勤快,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孩哥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着,老爹恰好端着菜走出来,听见了他们的话也只当没听见,一本正经道:“吃饭了,去把手洗洗。”
孩哥心虚着,逃也似的跑开,老爹把菜放桌上,没好气道:“孩子还小,让客人见笑了。”
何志武说:“掌柜这是生气了?”
老爹道:“不敢。”
何志武说:“失言了,这是掌柜的家事,恕我冒昧。”
老爹坐下,此时好妹跟孩哥也过来了,他不好再说什么,四人便一起用餐。
大漠里不讲究太多,在老爹眼里,分餐浪费餐具桌面,最主要浪费水洗东西,自然是坐在一起吃好些。
何志武乐得如此,通过几日的接触交流,他每天换着故事给好妹孩哥讲,大致上也算是个朋友了。
老爹对他的行为并不制止,也不赞扬,孩子大了,迟早是要出门闯荡的,他还没守旧到让孩子跟他一辈子的程度。
午饭吃过了,何志武回房间练气,老爹则收拾铺面,准备下午的营生。
行功至一半,他忽听到一道尖锐的叫声,听声音正是好妹。
他匆匆收功,提上剑奔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