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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无期

《关于处理违反门规的人员之指导性建议通告书》

翻开厚厚的刑罚书册,里面密密麻麻可见对于出格弟子的惩罚,最重的一条是:罪大恶极,无需审判,立即执行死刑。

最轻一条是:兹宣某某,过往有功,而今犯错,功过相抵,通判无罪。

何志武犯的事不轻不重,打架本来就是正常的事,宗门里都是练武的,不打架才显得不正常。

只是他打的人有些不同,因此门规执行起来异常严格,他便算犯了事,要受惩罚。

采荷峰有一座炼丹炉,一座炼器炉,炼器炉每年能产出刀剑上千把,其中上品一成,中品五成,下品四成。

按照而今市价,上品刀剑值千金,中品千两,下品只要几十两。每年单单炼器炉能给青云门带来的收入就是一笔大数目。

一把剑从挖采矿石、提炼铁汁、压缩铸形、水冷打磨,到最后开锋成品,要经历十多道工序。

每一道都少不得大量人手,尤其是挖坑采矿这一项,需要耗费莫大体力,最是脏累。

何志武的处罚就是到后山开采矿洞,至于什么时候满刑期,慕容长老没有说。

以往他听说有某个弟子受处罚,先是打散一身真气,然后再派到地方干活,便担心自己也有同样遭遇。

挨近后山有一处下陷峡谷,他被慕容长老亲看着押入一间木屋内,戴上百斤重脚镣,就是插上翅膀,也不怕他走脱。

屋子昏暗一如鬼域,他坐在地上,面前是两个看不清模样的人,他们手中拿着笔册等待记录。

“你叫什么名字?”

“何志武。”

“在门中可有相熟的朋友?亲人?”

何志武想了想,摇摇头。

“以前可曾给宗门立过功?”

“完成宗门任务算不算?”

“不算。”

“那就没有。”

“好,那么现在,我说,你听。”那人在册子上勾画几笔,道:“你犯了谋害同门未遂罪,按门规要缴纳八千两白银或关禁闭十年,你是没有钱的了,也不愿关禁闭?”

何志武摇摇头,表示不愿等十年,并说:“我抵了一柄宝剑作赔,当初花了两万两买的。”

“物品的定价不是你说多少就多少。”那人说:“慕容长老交代,剑只能抵消一半,你还欠门派四千两。”

何志武说:“先欠着,以后再还行不行?”

“不行,你这属于罚款,必须无条件偿还。”那人严厉的声音透着娴熟:“我先跟你讲一讲后山的事,每一块矿石价值一两,什么时候挖够四千两,你就可以出后山了。至于挖矿,我们的工作是弹性制度,一切以人出发,你不用担心。”

何志武问:“什么是弹性工作制?”

那人说:“就是我们想让你挖多长时间就得挖多长时间,碰到炼器炉赶货没有休息。另外每天吃饭扣三两银子,每天睡觉的茅房扣二两银子,剩下的钱自动归还宗门。”

“那我一天最少要用五两。”何志武说:“我得挖多久才能出去?”

“取决于你的努力程度。”那人说:“以前有个师兄,挖到金矿,只进去两天就出来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他说完,开始给何志武分发生活与挖矿用品,分别是:麻衣一件、锄镐背篓一副、麻绳一捆。

何志武拿起麻绳,问:“这个怎么用?”

“有两个用途,第一是你下矿洞时捆在身上定位用。”那人的声音忽然有些诡异起来:“第二个用途,你以后就知道了。”

何志武说:“只有一件麻衣,那我洗漱吃饭如厕怎么解决?”

那人说:“这些不用你操心,你只要想怎么多挖矿石就行了。”

何志武领完东西,就有人带着他下峡谷,只看底下是一条干涸河床穿过谷心,两边是一排排茅草屋。

在峡谷两侧,有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坑洞,便是矿坑入口。入眼处只得杂草生长,河床袒露出来,唯一的景观就是满坑满谷的石头。

这处地方很生动地诠释了鸟不拉屎、鸡不生蛋这两个词。

“你的住处就是那里。”领路弟子抬手给他指了方向,便回去了。

他的住所是一间草屋,地势颇高,屋子两边有汩汩黑水流淌,臭不可闻,门口放着个夜壶,脏兮兮的。

何志武捧着东西,脚下铁链倒还受得住,他跳上高地,草房门户由内锁着,他敲了敲门。

里边就有一道不耐烦的声音道:“哪个卵子夹疼的回来敲门,搅我睡觉?!”

大门呼啦一声被拉来,伸出个丑陋脑袋,只见他头顶毛发稀疏,歪鼻子刻薄嘴,浑身臭气熏天。

“你是谁?”他一张嘴,口腔内所剩无几的黄牙漏出大片风,合着唾沫星子飘扬。

何志武偏头避开他的口水,道:“新来挖矿的。”

“啧啧,真是可惜了。”一听说他是新进来的,这丑汉口里惋惜道:“以后大家都住一起,你叫我老黄就好了。”

老黄把何志武让进屋,这才看清草屋内铺着五六张床,把本就狭窄的空间衬托得更是逼厌。

何志武无处下脚,抱着东西问:“可惜什么?”

“可惜你这一身好皮囊,就要交代在这里。”老黄也不管他,往床上一躺,呈“太”字形把自己摊开。

何志武看看屋里六张床都有人睡的痕迹,再也没空间放下哪怕一张桌子,就问老黄:“没有床铺了吗?”

“怎么没有?”老黄说:“你面前的都是,喜欢哪张睡哪张,只要你能把先前的人说服就行了。”

何志武说:“应该不是用嘴说服吧?”

老黄咧嘴笑了笑,红肿的牙龈似两条血色荆棘:“在后山矿洞里,只有两样东西是硬通货——拳头跟矿石。”

“你刚来,肯定没有矿石的了,那就看你拳头够不够硬。”他说:“如果你两样都没有,就准备好睡地板吧。”

他们正说着,薄薄木板门又响起急促敲门声,老黄腾地弹起来,嘴里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摔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面无表情,或者说看不到表情的人,因为他的脸上盖着厚厚的灰,连五官都看不清。

老黄看到这人,立马止住骂声,有些拘谨道:“阿二,怎么回来了?”

被叫阿二的人一言不发,用肩膀顶开老黄,手里提个皮袋子迈步进屋来,也不理何志武这个不速之客,径直来到靠门边的床位,把床上物品都扫入袋子中。

老黄惊声道:“你怎么把阿胜的东西打包了?等会儿他回来可跟你拼命。”

“阿胜死了。”阿二说:“被人用矿镐钉死的,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什么?”老黄骇然道:“阿胜身手那么好,谁把他打死了?”

他口里说着,也靠上来,从床上捡些东西放入自己铺位,何志武看着他们两个瓜分别人东西,与秃鹫食腐无异。

阿二把东西装好,扎紧袋口,才回道:“他得罪了管事,想不死都难。”

他一讲话,脸上的粉尘就簌簌掉落,视线也跟着清晰一些,似乎现在才发觉屋子里多了一个生人。

注意到阿二的目光,老黄道:“这位是,呃,你叫什么名字?”

“阿武。”

“这位阿武是新来的,以后就住同一间屋子。”老黄拍了拍何志武肩膀,说:“你运气真是好,一来就有空位,以后阿胜的床就归你睡了。”

何志武说:“你们好像一点也不伤心?”

“大家非亲非故,有什么好伤心的?”老黄说:“后山跟外面不同,不用装模作样,虚情假意,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阿胜的床铺除了一张木板,就连钉子也不剩一颗,他们风卷残云般把东西扫荡一空。

何志武把东西放在空铺上,说:“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洗澡在后面,吃饭等钟声,除了草屋外面都可以解手。”老黄回答得一气呵成。

这时候他已经把阿胜的被子垫在身下,阿二打来一盆黄泥水抹脸,看着脸盆里泥沙俱下的水质,何志武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身上总是脏的。

“不是这些问题。”他说:“我想知道,你们一天能挖到几颗矿石?”

听到这个问题,阿二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居然生硬地扯出笑容,老黄愣了一下,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何志武莫名所以,问:“你们笑什么?”

老黄把头露出来,说:“我问你,我这个样子看起来有几岁?”

何志武说:“以阁下的尊容判断,应该有四十五六了。”

老黄竖起食指摇了摇,说:“我今年也才二十七岁,十八岁那年我就来后山了,一直没还清宗门的债务。”

何志武说:“那你一定犯了很重的罪。”

阿二替他答道:“他不过偷了一直鸟而已。”

“错,是一只金丝雀。”老黄纠正道:“当时我不知道是三长老的东西,被他抓个正着,罚了我白银五百两。”

“五百两?”何志武掏了掏耳朵,以确保自己没听错:“你被罚了五百两就被困到现在?”

“不止现在。”老黄掰着指头数了数,说:“这八九年我零零星星还了几十两,估计在我百岁大限来临前就能出去了。”

何志武极度怀疑他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老黄反问道:“你呢?又是因为什么进来的?被罚了多少?”

何志武伸出四根指头。

老黄说:“四十两?那还不错,可以早点出去。”

何志武摇摇头,说:“往上猜。”

“四百?”老黄报出四百,何志武依旧摇头,他震惊道:“四千?”

何志武说:“对了,就是四千。”

“你是不是把三长老菊花抱了?”老黄说:“这么高的债务我也第一次听说。”

阿二干脆说:“我有渠道可以买到棺材,你是想要黄花木的还是松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