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爹爹低声的说道:“浣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浣儿受宠若惊,本是做好接受训话的准备,却不料爹爹如此温和。
浣儿急忙点点头,说:“但请爹爹教导,女儿会好好听话的。”
爹爹听得如此,脸上露出笑意:“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
“爹爹,您讲”浣儿道。
“近日里盗贼猖狂,四处在这山林里盗伐这万年金楠,爹爹有重任在身,一面要捉拿这盗贼,另外还有在今年栽种万顷楠树,怕只能将你寄于姊姊之家,她在城中,才不耽误了你读书。”
浣儿楞了半响,这家自己回来也不过月余,若不是爹爹提起来,浣儿不曾记得自己还有个姊姊。
是的,该是有个姊姊的,她似乎还记得,似乎还记得的,往日情形一幕幕不由的浮现在眼前。
那日是傍晚时分,浣儿似第一次上学堂,学堂里刚刚散学,只听得孩儿们说道:“打雷了,快下雨了,快下雨了!”刚刚出去的孩儿们却又全都退了回来,一个个在学堂里叽叽喳喳的说道:“我娘会给我送饭的”,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我娘也会给我送饭食的”,“我娘也会的”,此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在学堂里一边玩耍,一边等着家人送来饭食。
浣儿自是知道,不会有人给自己送饭食的,独自儿收拾完书、笔,往回走去,一路上不时闪电四起、雷声阵阵,浣儿也加紧了步伐,好不容易到了栖霞谷,这峡谷将山中清泉汇集,到此地变成了个堰塞湖泊,一潭深水,漆黑如墨,望不见地。潭水一侧是一个奇高的大坡,浣儿之家便在这大坡之上。
在这浣儿心想爬完这个大坡就该到家了,心里暗暗的高兴着。
“你这个扫把星不知道下雨了么,还往回跑!”,浣儿抬头看过去,正是自己的姊姊,浣儿心里觉得奇怪,她是从来不管自己的,怎么今天有空。
“都给你做了饭食,其他孩子都等着,就你往回跑,让雷劈死你算了”,话还没说完,两个巴掌已经打了过来。
浣儿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两个面颊顿然灼热起来,浣儿就这么傻傻的站着,任凭满眼的泪水滴落。
“装什么可怜呢,你还不给我滚回去。”
浣儿低着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你往哪滚呢,你不知道我是给你送饭食的吗,往学堂去!”
浣儿又调转了头,往学堂的方向走去,还不及到学堂瓢泼大雨便淋了下来,姊姊撑着吧油纸伞,说是也给浣儿撑着,只是浣儿这边竟被雨水淋透了。
到了学堂,带着浣儿,到房檐之下避雨,窗台之上恰有空缺,姊姊便将食盒拿了出来,有粥、有馒头。
这时从旁边出来个妇人,看着浣儿、姊姊说道:“你来给妹妹送饭食了,你这个姊姊真好,可怜你家早没了母亲,妹妹全靠你照料,姊姊真是懂事啊,下这么大的暴雨,还过来送妹妹送吃食呢,人都说是你这妹妹夺了你这母亲的命,你还待她如此之好,这么好的姊姊真是不多见啊!”
说完这些一手牵着自己的儿子往外走去,一面小声的对着儿子说:“离浣熙远些,别跟她玩,她可是扫把星啊,她母亲就是她害死的!”
这孩儿回过头来,对着浣儿做着鬼脸、翻着白眼喊道:“扫把星、扫把星…..”
不时的有别的妇人带着孩子过来问候着:“给妹妹送吃食了”,“给妹妹送吃食了”, “给妹妹送吃食了….”
姊姊客气的应承着:“是呢,她二婶你们也吃毕了吧”
浣儿看着这粥,微笑着看着姊姊,心里想到:“谢谢姊姊,姊姊不要再生气了”。
浣儿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那粥全是焦味,浣儿不敢言语,又吃了馒头,竟然全是生的,咬过得地方,面粉粘成一团,竟能拉出丝来。
浣儿自是不想吃,就小声说道:“姊姊,这个馒头是生的。”
“你说什么呢?!”姊姊刚想举起巴掌,似有意识到周围有人,这巴掌便停在了半空之中,慢慢的将这巴掌又收了回来。
“你这个满嘴谎言的小蹄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姊姊拿起一块,尝了一块,连忙吐了出来,又笑着说道:“我这还不是担心下雨,早些将饭给你送过来”。
浣儿也不言语,只听姊姊接着说:“把这些都吃了,我做这些容易吗,还不是为了你,我尝着,也不生,出了锅的馒头,也没法在蒸了,你这个扫把星,有你什么也做不成!”
浣儿看着姊姊恶狠狠的眼光,浣儿也不在言语,此刻天际间又响起了雷劈的声音,浣儿不再言语,一面拿起了馒头,一面嚼着,此刻泪如雨下,滴落在馒头上,浣儿就这么木然的嚼着馒头,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早已将自己的衣衫弄湿……
是夜,月朗星稀,树林的倒影映在平台之上,浣儿燃着了香,随着一缕青烟,浣儿心想是否可以将这思念带给在天界的母亲,“孩儿也思念您…”
“扫把星、扫把星、扫把星…..”不断的在耳边萦绕,浣儿心想,自己、自己怕就是那扫把星吧,若是没有自己,娘亲就不会死去,若没有自己,一家人便能快乐幸福的度过每日,若是没有自己,爹爹每日会更高兴,若是没有自己,或许大家都会更好。
浣儿双膝着地,对着月儿拜祭道:“娘亲在上,请受母亲一拜,浣儿问过爹爹,爹爹说您在天界月宫之中,娘亲您若是知道,知道,请您告诉我,我可否真的是那扫把之星,若是没有我,可否换您回来,我情愿没有我,我情愿不曾来过这人间,只愿你,只愿你能陪伴家人安康…..”
祭拜完毕,浣儿痴痴的看着这月亮,痴痴的看着家里掌灯的地方,默默的念了句:“娘亲我来了,娘亲我来了”,便纵身一跃,往这悬崖底端跌落了下去。
浣儿微笑着看着月亮,月光如银,洒落在浣熙身上,包裹这她,她想着该是见到娘亲了,家人该是会更好了,两边飞快倒映着树木,浣儿微笑着,微笑着跌落,仿佛时间都停止了,空气似乎也凝固了,浣儿的衣衫在月光的衬托下,却更显得飘逸了,似乎要飞到了天界,冥冥之中的成仙是否便是如此呢。
不知过了多久,一整撕裂疼痛的感觉将浣儿弄醒,
知道过了多久,强烈撕裂般的痛感,将浣儿从撕心裂肺的伤心处拽了回来。只听得耳边暴雨声声,如同大梦初醒,一瞬间她似乎分不清这是梦、是幻、或是真实,只有腿部撕裂的痛感,在隐约中彰显着这或是并不是梦。
或是早已跌落到了阴间,心里念着,这阴间是否如同人世般也有这暴雨入注,不知道自己是否过了这奈何桥,若是自己过了这奈何,是否自己也将不再记得娘亲、不再记得大娘、不再记得楚然哥哥呢。
想着想着,或是疼痛过度,浣儿又昏死了过去……
二日里,阳光如梭、温暖如初,一切仿佛都不曾发生过,只听得鸟儿在这山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浣儿昨日被雨淋透的衣衫,也渐渐的干了,浣儿也是醒了。
浣儿眯着眼睛看着刺眼的阵阵金光,万里无云,只有阳光洒下,没有任何遮挡,似乎要把浣儿晒透似得,浣儿又往下看了过去,底下竟是万丈深渊,浣儿心里一紧,似有些害怕,再看自己却是卡在悬崖侧面的松柏之上。
浣儿仔细看着这周遭的景致,想是自己并没有死去,这该就是自己跌落的悬崖之下。
良久,浣儿从这松柏之上,下来,或许自己命不该绝吧,或许是天界的娘亲
保佑孩儿,浣儿从自己身上撕下一条已被刮破的白绫,绑在了这松柏之上,感念松柏的救命之恩。
一路小心翼翼的回了家去,爹爹外出,并没有人,浣儿慌忙的将已然撕裂破碎不堪的衣物更换了,小心的将这衣物压在箱底,自己在身上的伤口之处,撒了些药粉,万分谨慎的遮掩好,免得被爹爹发现了。
或许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儿才会看的通透,浣儿似乎长大了,懂得了许多,不再将别人的辱骂放在心上,不再伤心,只想活着,想着熟读诗书,想着靠着自己努力,终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里,永远都不在回来。
适才浣儿才记得那位姊姊。是的,她是有位姊姊的,时光荏苒,或许那只是还提之时的胡闹罢了,或许多年未见,姊姊该不是当初那般了,浣儿一边在心里念叨着。
爹爹又问道:“浣儿可愿意去姊姊哪里?”
浣儿就这么干站着,并不言语,随是心里想了多便,或许一切并不会很糟糕,或许现在会变得更好,或许姊姊早就不想着是自己害死了娘亲。
只是,只是浣儿怎么也说不出口。
转眼而爹爹早已在林间驻守多日,不曾回过府邸,上次出去时给浣儿留了足够的吃食,浣儿倒也自在,只是浣儿一眼羡慕着有着玩伴的孩子们。
终还是到了姊姊家了,这是郡县里富家子弟才能读的学堂,这里的学堂却跟着江南大有不同,从未有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