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这样僵在原地,手落在半空,泪眼朦胧间,朗月仿佛瞧见他湿红了眼。
她心软了,哪怕他如此对她,为何?为何要让她爱的如此之深。
“黎羽我问你,”朗月将泪擦净,挺直身板开口,“前门主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我要你说实话!”
良久,黎羽点头。
“那年渭城相遇,你说你要去见旧友,见的可是石甘。”
黎羽点头。
饶是她强定心神,身子还是不住颤抖,拇指的指甲深陷进肉里,她终是将那句话问了出来,“我与阿娘被骗入暗门,可是你二人计划好的。”
这一刻,黎羽被完全击溃,他感觉的到他的月儿离他越来越远,似虚无的烟雾,怎么也抓不住。
“月儿,我错了。”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低声下气求道:“月儿,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了不要离开我。”
朗月却只是淡淡开口:“你只需告诉我是与不是。”
“是,我是与石长老为伍,只要他给我生死蛊,我便替他灭了暗门,可,可我从未想要伤害你。”
朗月默然侧身,面向屋外,她抬头望日,冬日温阳虽不刺眼,可看久了还是会难受,朗月闭上眼,一滴泪顺着面颊落下,再次睁眼,她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向屋外,没有声嘶力竭,没有痛哭与埋怨,有的只是平静。
“月儿~”未走出院子,身后赶来的黎羽将她拦住,他捧起她的手放在心口,“月儿,你不是说过永远也不会离开我吗?”
朗月侧眼望向他,他的面容是那样真切,一刹那令她生出错觉,仿佛眼前男人爱她入骨,曾经她便信了,自此溺于那一方温柔中,愈陷愈深。
朗月将手抽出,她不愿见他,至少此时不愿。
“月儿!”黎羽从背后将她紧紧搂住,他更不愿放手,因为他知道这一放手,他的月儿便会离他越来越远。
“月儿你不要走,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走。”
“你要我听什么?听你如何将我推入深渊,听你如何一次次戏弄我,将我玩弄于鼓掌中吗?你为了将梁成骗下暗门,与石甘勾结,将信放我房中,以我为饵逼梁成下山,可你既利用了我,又为何再来骗我真心,又为何给了我希望,再将我打入谷底,为什么!为什么!”
“月儿,我错了,我发誓,我真的从未想过伤害你,我只是让他将梁成骗下山,但从未想过他会伤害你,月儿,你别走,听我慢慢给你解释,好不好?”
“放开,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话语间的疏离意味明显,“若你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气。”,话毕,鞘中剑出。
剑身反着日光,耀花了黎羽的眼,恍惚间,他仿佛瞧见了朝堂之上那一抹暗红身影,那张从来不苟言笑的面容,此时正对着他冷笑,无数讽言刺语在耳边环绕。
“堂堂皇子,活得连狗都不如,若不是皇后,他早就不知死在什么地方了。”
“你瞧他,一天天板着脸,好似圣人模样,不过是个野种,连皇上都唾弃的狗东西。”
“他就是皇室的耻辱,我要是他早就自缢了,还有脸在这世间活着。”
“别说了,人家好歹是皇子,被听到可就不好了。”
“皇子?哪个皇子未及笄便被赶出皇宫,皇上看他都心烦。”
“给朕滚开,以后不要出现在朕面前。”
“......”
声声魔音入耳,黎羽将她松了开。
朗月也借此跑出竹园。
院内,黎羽定在原地,再次抬眼,尽是冷漠。
“王爷,”朗月走后不久,清风从院门而入,将手里的大氅披在黎羽身上。
声音冷冽,犹如千年寒冰,“她今日都见了谁?”
清风迟疑道:“南絮。”
拳头默默收紧,“可知她藏身之处?”
“凤南一座无名山头。”
黎羽目视前方,眸中暖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
凤南山,一座终年被积雪环绕的山头。
一幢小木屋孤零零立在半山腰,屋外虽寒风刺骨,屋内却是暖洋洋。
屋外,熬药炉冒着热气,紫衣姑娘将罐中药倒在碗里,端起带到屋中,脸上带着绵绵笑意。
“公子。”,她坐到床头,将一勺药吹凉送到面前人嘴边。
塌上,面苍白如纸的青年,定定望着她,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南絮。”他缓缓开口。
嗯,南絮轻声回应。
梁成望着面前的女子,相识十几载,初识她不过是个只会哭的丫头,转瞬便出落的这般水灵,曾以为自己能掌控她一声,到头来却是自己栽了进去。
“这便是你想要的吗?”
南絮顿了顿,随之一笑:“公子,喝药吧。”
‘嘭’,药碗被掀翻在地。
梁成胸口起伏,“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为何要让我生不如死?”
“我再去给公子端些药来。”
说完便要转身,离身一瞬,手腕被紧紧抓住。
南絮不敢回头,只能立在原地。
“你告诉我,你为何不杀了我?”
牙冠死死咬住,泪水在眼底打转,她笑了笑,伸手擦了擦眼角,“公子,说笑了,我们还是喝药吧。”
“忘忧草。”
三字出,南絮浑身颤了颤,但听梁成接着道:“你是想让我喝下忘忧草,了去前尘,自顾半生,可你又曾问过,我愿不愿。”
泪擦干,南絮将手抽出,她回头看向梁成,“若能让公子好好活着,南絮做什么都行。”
“活着?”唇畔挤出一丝苦笑,“我还可以活着吗?残缺不堪的身体,被作践的自尊,你让我从何而活!”
“所以,还有忘忧草啊,公子所愿不过天下,可天下又岂是你一人觊觎,先不论陈敬王赤子野心,蛰伏十数载,卧薪尝胆,敛其本性,单石长老,这数十年,公子哪一日不是被他窜在手心,自以为的坦坦大道,实则危机四伏。”
“闭嘴!你又懂什么?如我一般,若不是至上至尊,活着又有何意义。”
“可至上至尊又能带来什么,公子为了生死蛊,到头来留下的只有癫症,这条路,本就是不归路,这般活着,又与死何异!”
话到这时,门突然被人踹开,风卷着雪充斥整个屋子。
表情从平静到震惊,“陈王!”,南絮下意识挡在梁成身前。
身后清风将门关上,他看向南絮,眼底是道不尽的愁苦。
“你派人跟踪我?”
黎羽没有回答,他将斗篷帽摘下,露出那张如冰霜般的面容。
抬眼看向面前人,声音森冷:“是你告诉她的。”
南絮微怔,随后笑出声来,“真不愧是百姓口中最为仁义的陈敬王,说了给小的自由身,却一直派人跟踪,纵使我早料到这一点,可耐不住王爷神通广大,还是将小的找了出来。”
“我问!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南絮笑道:“是又如何?那些难道不是真的吗?”
“放肆!”声音不怒而自威。
“呵呵,这般模样的陈王殿下,到叫小的有些不适应。”
“找死!”,黎羽将剑从清风腰间抽出,剑尖指向南絮,“今日不仅是你的命,连你身后之人,本王一并要了。”
“那怕是要让陈王殿下失望了。”又一人声音传来,略许沧桑,石长老推门而入,灰白的胡子沾满雪花。
“叔父!”梁成兴奋道。
“是你。”黎羽将剑收回,看向身后的石长老,“石长老这是要与本王作对吗?”
“哪敢,哪敢,”石长老捋了捋胡子上的雪,笑道:“王爷要取南絮一命,本道毫无意见,可梁成,本道偏是不许。”
黎羽哼笑一声,许是觉得好笑,“从前怎未见过石老对他这般上心,石老莫是忘了是谁诱骗他杀了自己的父亲,亲口许愿给他整座暗门,到头却将门主之位拱手让给背叛之人,一桩桩一件件,本王可是未曾看到一丁点的真心。”
石老但笑未语,身后梁成却呆住了,他手撑床板,试图从床上爬下来。
“公子,”南絮飞奔到他面前,“公子这是做什么?”
梁成未有说话,他盯着石长老,面上未有任何表情,泪水却疯了一般地往下淌。
“阿成,怎么又哭了,告诉叔父是谁欺负你了。”
“阿成,在叔父眼里你是最棒的。”
“往后要是有人再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有叔父给你撑腰,谁都不怕。”
“阿成,要想不被人欺负,首先自己要变得强大,那样,他们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阿成,就算所有人都不站在你这边,叔父也会陪着你,别怕。”
叔父,一声父,终身为父,无论是那个天真善良的阿成,还是那个与世界为敌的梁成,自始至终,他都相信,无论世人如何背叛自己,叔父都不会。
可是.......
“叔父,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小心翼翼的试探,带着一丝倔强。
石老没有看他,而是对着南絮道:“本道答应你的都会做到,可你闯下的祸事,本道不会帮。”
“我问你!是真的吗?”梁成吼道,不甘被忽视,他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石老依旧没有看他,“陈王殿下,本道的请求可否答应。”
黎羽看向梁成,又看看他,轻笑一声,“不过废物,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