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似在滴血,“我再问,是不是真的?”
这一次,终于有人回应了他。
清风道:“人家不理你,肯定是真的,有完没完,一个劲问。”话毕,一个白眼,对于梁成他向来厌烦到极点,心狠手辣又自以为是,今日之境全都是他罪有应得。
“哈哈”一声长笑,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梁成身上。
一瞬间,梁成双目变得血红,猩红的双眼带着愤怒与癫狂,南絮清楚,他的癫症又犯了。
“公子。”南絮一声声呼唤,祈求他变得清醒。
可是梁成一把将她推开,随后从床上滚落下来,喉咙里发出类似猛兽的低吼声。
两只血红的眼死死盯着黎羽,可他终归是个废人,即便心中万千怒火,那双残腿也令他挪不动半步。
忽然,他从床褥下掏出一把匕首刺入大腿,剑出,殷红的鲜血染红白裤,可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甘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扬起刀准备再次刺入时。
南絮一把抱住了他,“公子!不要啊。”
南絮此生只为两人流过泪,其一是血肉相连的弟弟,其二就是梁成,她曾许愿要守护一辈子的人,可到头却还是护不了他。
匕首落地,这一刻,他心如死灰,终究是个废人,再如何挣扎也无法逃离深渊。
黎羽却并无兴趣欣赏这一出苦情戏,他朝清风示意,清风领命,掏出腰间匕首上前将南絮从梁成身边拖走。
梁成拼命想要抓住,却落了个空,他疯也似地怒吼,“黎羽!你放开她,要杀要剐冲我来!”
黎羽微皱了下眉头,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动手。”,淡淡二字不带丝毫温度。
尽管面上淌满泪水,南絮依旧露出最美的笑容,“无论如何,在南絮心中,公子一直是那个月光少年,公子不必为南絮伤怀,南絮本就死不足惜,这辈子能遇见公子,已是南絮最大的福分,若有来世,南絮还愿守护公子。”
匕首落在半空,迟迟下不去手。
黎羽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到了极点。
如今的他变得麻木,什么生死悲欢离合,他在乎的不过是权利。
“清风,还不动手。”
百般踌躇,清风还是动了手,他用手轻轻盖住南絮的眼睛。
“住手!我叫你住手!”
青筋暴动,万千悔恨化为泪水,不甘!愤怒!最终化为无奈。
只见血如花般绽放,洒在空中,血如花,还是花如血,直到这一刻,全部化为乌有。
梁成趴在地上,靠着双臂爬行,他将南絮揽到怀里,按住她的脖子,此一生他又为谁流过泪,又为谁伤怀过。
南絮依旧笑着,直到生命一点一点消散,她仍记得,那段艰苦岁月里,向她伸出手的少年,一身白衣,带着温和的笑容,那时她只觉得他好似天上的明月,温柔却不可攀。
感受到怀中人温度的一点点消散,梁成的心渐渐冰冷,再没有癫狂,仿佛心中唯一的灯火被吹灭。
他将南絮紧紧抱在怀中,用尽所有的力气,用力到想将她与自己融为一体。
“陈王殿下,这下可满意了?”
石长老看向黎羽,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黎羽同样看向他,眸底一片冰冷,“本王奉劝石老一句,莫要自作聪明,到头来将自己栽了进去。”,这句话是警告,也是质问。
他自是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甚至可以说,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之中。
石长老笑了笑:“你我各自为利,本道不过略施计谋,对全局又无甚影响,再者,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些事她早晚会知道,王爷忙着脱罪,还不如尽早想办法解决,让她原谅你。”
话毕,石长老走到他跟前,低声言语:“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且谋高位者,还想谈真心,岂不是可笑。”
黎羽默默收紧拳头,唇畔噙着一丝冷笑,对一侧的石长老开口:“这句话本王也同样送给石老。”
“清风,我们走。”
清风得令归位,门开,顿时一股冷雪飘进,看势头这雪似乎是比刚来时下的更大了,清风为黎羽披上斗篷,打开伞,二人踏入茫茫雪地,至此不再回头。
屋内再次归于平静。
视线下移,石长老看向梁成,
他就静静坐在那,抱着怀中的南絮,一言不发,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
石长老走上前,慢慢蹲了下来,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叔父。”终是梁成先开了口。
他喃喃道:“南絮去了哪?是不是去了叔父说过的极乐之地,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
石长老没有回答,他掏出一方净帕替梁成擦净脸上的血迹。
梁成微颤了颤,他抬头看向石长老,眼神空洞到可怕,“叔父不是一直想报仇吗?杀了我,他杀了你妻儿,你便也杀净他的妻儿,如何?”
石长老依旧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附在梁成脖上,只一下,梁成便昏了过去,一根银针出现在他手里。
石长老扯过塌上的被褥,将梁成紧紧裹住,抱着他离开了木屋,踏进厚厚的雪地,拐过一道道蜿蜒的小路。
半山脚下,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外立着一位素衣道士,白发长须。
见石长老走来,道士迎上前去,“师兄,他?”
“只是晕过去而已。”
石长老走到马车前,道士将车帘拉开,马车内一早铺上了厚厚的毯子,石长老将他安安稳稳放入。
一切安置好以后,石长老回头对那位道士说,“药我已一并放入内,他就交给你了。”
道士点了点头,“师兄所托,子峰一定谨记,可是师兄又当如何?还要一直呆在那里吗?”
石长老未语,像是刻意回避话题般,“此行路途遥远,师弟还是早些上路的好。”
道士知道自己再说也是无果,只好不再多问,遂向石长老拜了别,驾马离去。
爱过才有恨,太过信任才会痛彻心扉。
酒楼内,朗月又一次的买醉,冷酒划过喉咙,入胃却烧得厉害。
她独自坐在包厢内,一杯接着一杯的猛灌,祈求遗忘一切,可纵使喝的发晕,可那些记忆依旧清晰,那些曾有过美好,甚至是背叛。
珠帘被人撩动,一抹红出现在她眼前,迷迷糊糊抬起头,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公子发配冠,红衣飘飘,一直看清那张脸,她才说了句,“李时睿,你怎么来了。”
李时睿嘴角微含着笑,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我为何不能来。”
“不是说好再不相见吗?”,朗月话说的都有些不清了。
她跌跌撞撞从酒桌上站起,走到李时睿跟前,手指指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用力点着,“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啊,说了不能见,便一辈子不能见。”
说话间,脚底微旋,险些站不住,李时睿忙扶住她的胳膊,“你喝醉了。”
朗月将他甩开,“我没醉,你才醉了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脚下的动作越来越虚,“小二,结账!”
闻声,店小二赶了来,殷勤笑道:“姑娘,五两银子。”
李时睿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店小二手里,“不用找了。”
店小二顿时两眼发光,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拿开你的臭钱!我才不要呢。”。
朗月在自己兜里摸摸索索半天,愣是找不出一个子,“我钱呢?”
李时睿朝店小二摆摆手,店小二会意,忙识相离开。
“朗月”李时睿唤了一声。
朗月抬起头,定了定神,奈何眼前事物越来越花,一个人倒能劈出两半来。
“怎么了?”
朗月扶着脑袋。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永不相见。”
“嗯?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不可以喜欢你。”
朗月有一瞬间愣神,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清楚。
“你,你,”朗月指着李时睿,两个眼皮上下打架,“你,你休,”最后一个字未脱口,人已经一头栽了过去。
李时睿将她接入怀里。
“朗月。”
他轻唤一声,朗月又抬起头,盯着他,半晌,两个腮帮鼓起。
李时睿面上的表情也由平静转为惊恐。
“店小二!”
一声狂吼,可还是没能止住那个势。
今日才换上的新衣沾满了污秽,气的他颅顶升烟。
“朗猪头,你不能喝,就别喝这么多呀!小爷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回头冲店小二道:“你,给我把她扒开。”
店小二连忙将朗月从他身上扯了下来,此刻的朗月正睡得死沉,全然不知道自己刚干过的好事。
这下好了,好好的浪漫气氛一下以不可逆转的事态拐进深沟。
虽是如此,李时睿还是软下心来。
“将这位姑娘送去紫竹园附近的妙园,那里有人接应她,这是赏钱,记住,一定要她毫发无损。”
店小二笑呵呵接下金子,“公子就放心吧,小的办事一向稳妥。”
“还有,找人给我送件干净的衣服来。”
李时睿扯着背,将脸别开老远。
堂堂一国太子,在她这里竟能一次次秀出下限,真是可歌可叹。
自古多情总是伤,
那又为何多情?
满心托付换来期盼,曾以为的那一束光,却不过是一刹那的假象。
又为何?为何骗我真心。
醒晨第一缕暖阳,透过折窗,落在朗月如纸般的脸上,她便那样睁着眼,等着泪从眼角滑落,看不见悲伤,却止不住的泪流。
陈王府内,
一场阴谋正在酝酿。
“高将军求见。”
清风来报。
中堂之上,黎羽攥紧手中茶杯,眼中厉芒闪过。
天历221年,夜,当朝二皇子陈敬王篡权夺位,当朝高大将军领兵攻入皇城。
直至兵临城下,世人才知,一向温文儒雅的陈敬王下了如何大的一盘棋,数十年卧薪尝胆,收尽锋芒,只为一朝利剑出鞘。
而更让称奇的是,黎明帝却无任何反抗。
听亲见之人言。
那夜风雪纷飞,黎明帝着一身夸大白袍,发髻散乱,于宫寝中畅饮,口中念念有词,“什么皇权富贵,朝朝歌歌,皆是荒诞,位高者之孤独又有谁知,谁晓,荒诞!皆是荒诞!”
那夜,
皇城哗然,却又无声。
当着一身铠甲的黎羽立于那人面前之时。
那人却只是拿着一幅画,一遍遍抚摸,似乎那物于世间最珍贵。
那人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意。
一世为君,护了天下,却将自己爱的人一步步逼死。
忽然那人大笑,一双赤目朝他望来,“你也如此,朕今日之光景,便是你来日之光景,天下!拱手送你又如何,这天下,朕不要了!”
手中酒盏落地,撒了一壶浊酒,那人忽然倒地。
宣!天历221年,黎明帝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