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以阮籍自比,纵使落魄也傲然独得,任性不羁。一身傲骨,不为趋炎附势或五斗米而折腰。家族的衰败,没有令他失意一蹶不振,而是怀揣着一腔悲愤,在某个不为人所知的角落里,年复一年地写着他的故事。
据红学家考证,从雍正末期至乾隆初期,曹家恢复“小康”生活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又卷入了一场政治旋涡,这一次比先前的那次来得更猛烈,更彻底,使曹家人再也无法恢复元气,从此败落下来。关于曹家再次被抄的详确的文献史料几乎了无踪迹,因此红学家们仅能从当时的政治环境来参考曹家再次衰败的原因。
在可查的一份文献中,这样说道《红楼梦》作者“某人”,此某人“登贤书〔中举〕,数年,家籍没,后遂逃禅”。所谓登贤书,就是中举人(现学者对此仍有争议),也就是说在他中举人之后,家籍没,就是家被抄的意思,后来出走逃离。在曹家人因亏空罪而抄家之后,无论是雍正还是乾隆皇帝都开恩赦免了他家的罪,这样再次彻底的抄家,显然不可能是因为经济罪,还是政治罪。实际上,即使是第一次抄家,也是有政治因素在里面。因此,曹家的再次被抄与当时的政治风波牵连关系极大。从乾隆初年的朝局来看,只有乾隆四年(1739)十月里所发生的那场风波,最有可能与曹家的再次遭殃有关联。它牵连到许多的亲王、贝勒、贝子的革免和罪谴。
清朝统治者皇嗣内部,对皇位的争夺十分激烈,从在关外时皇太极起就是如此,发展至康、雍之际就算达到了顶点。康熙帝最初的太子胤礽,因处事不当而终致遭到废弃,但真正的缘由是他的弟兄们对他的诽谤、诬陷、激惹、谋害而把他毁了。因为谁都想当皇帝,太子是其他未被立的皇兄弟们的死敌。四阿哥胤禛得胜以后,成为雍正皇帝,雍正二年冬天胤礽就被结束了生命。雍正死后,他的儿子弘历又成了乾隆皇帝,而胤礽的儿子弘皙反成了亲王,如此一来堂兄弟也就成了世仇。乾隆上任之后,对宗室兄弟宽大平和,而这样的态度反而令他的世仇弘皙觉得有机可乘。乾隆四年,以弘皙为首的“谋逆”案件便发作了。
此次事件有吏可考的就是,乾隆四年十月,宗人府向乾隆议奏:“庄亲王允禄和弘皙,结党营私,往来诡秘……”乾隆认为允禄庸才,不足成事,而弘皙是康熙废太子胤礽之子,父子皆曾圈禁,现仍不知悔改,行止不端,浮躁乖张,于是遂加监管,不许出城。十二月间,又有人告发弘皙和安泰结交,喜欢行跳神、扶乩之邪术,清朝的皇宫里严禁行这些邪术,询问求告的内容,竟然都是大逆不道的事,如“皇上寿算如何?”“将来我还升腾与否?”乾隆在得知此事之后,上谕道:“…弘皙罪恶较之阿其那辈尤为重大!”
根据当时人的记载,到乾隆五年,庄亲王之子乘皇帝秋猎外出的机会,竟有“密谋”,因为乾隆出巡警戒不是极端严密。这大约就是要行刺的计划了。这个案子最终的结果是,弘皙“从宽”免死,“见(现)于东果园(景山)永远圈禁,是亦与身死无异”。的确,高墙圈禁,实在比快些死了还要受罪。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案子最初就是交给平郡王福彭来审理的。在最后的阶段,却是由康亲王和巴尔图等议奏的。平郡王的名字从此再也没出现在机要大臣们参政议事的名单上,而此前平郡王福彭在朝中活动频繁。
有研究者认为,平郡王有可能在这个事件中受到牵连。据考证,从乾隆四年冬天到七年冬天,三年之间,福彭的名字销声匿迹。这种政治牵连干涉范围很广,亲戚、仆奴、党羽都无一例外地会受到惩处。曹雪芹家大约就是直接或间接地被卷入了这一旋涡之中。在福彭这件事事发一年前,曹家另一位有实力的亲属傅鼐,因为误举参领明山、失察家人两件事,落职入狱,后病卒于家。有时人评议傅鼐“宽于接下太杂”,或正因如此他“失察家人”,沾带了当时的朋党政治干系而导致东窗事发。正所谓“六亲同运”,在一场政治风波中,往往有亲戚干系的人都会被卷进来,难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无独有偶,平郡王福彭也恰巧在弘皙案事发审治的同一天,曾因失察他自己的包衣大(管家头儿)、披甲人等外出生事而自请议处。
曹家再次惨遭毁败之时,曹雪芹已经成长为青年,他清楚地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统治者因为政治目的而再次摧毁自己的家园。他感到愤懑,却又无力去改变这一切,继而对特权统治阶级下的不合理现象,产生了由衷的憎恶感,他变得更加愤世嫉俗,孤傲不羁,嬉笑怒骂,特立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