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仪站在大同城的高墙上,狂风吹着他的大氅,纷飞得像是羽翼。
郭仪来这大同城一个多月了,到如今,他能指挥得动的还是只有临行前许德给他的五百安西军。
原本大同总兵手下是有两万多人马的,马大海被迫离职,怨气尤甚,临走前也不知是不是接受了御虎子的授意,吩咐手下的兵油子给郭仪添添堵。
几次金国小规模的侵扰,郭仪都是带了那五百安西军出城迎击,虽说也是他郭仪一马当先,每次都赢得漂亮,但是,在大同的地界儿上,还要动用自己带来的亲兵迎敌,恐怕让任何一任大同总兵知道了都得笑掉大牙。
“大人,探子来报,金国来了一只千人队,往西边儿的村子去了。”说话的是许德派来的五百安西军的统领许安,自打来了这大同城,他就跟着郭仪,做了郭仪手下的参将。
“村子里吗?”郭仪的眉毛皱了皱。
燕主城一线的九座重镇将金国死死地卡在了北地,每当金国南下,总会在这九座城池前止步。城池中虽然安全,但是却不能容纳所有人。为了开拓土地,栽种粮食,总会有人离城而去,在城市周围建立村落,开垦荒地。
尽管离城池并不远,但是,金国的骑兵来去如风,每每驻扎的军队听到消息时再赶到村落里,金兵早已将村子洗劫一空。
每年秋冬,金地苦寒,难以应对过冬的物资,就会南下抢夺,在御楠还是镇北大将军时,设立了巡边制度,五百人一轮,巡视边境,保护边民。
今日这样的情况,大同总兵手中的两万人马轻轻松松地出个两千,必定能够将金国来敌大部分留在这里。可是,大同总兵是郭仪。一个安西军的嫡系,坐到了御氏嫡系的位置上来。
“你先去让兄弟们准备,我再去找刘普谈谈。”
“末将遵命。”许安抱拳,下去准备了。
郭仪紧了紧肩上的大氅,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笑——这大氅也是许德给的,他这大同总兵,真的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郭仪下了城墙,向城中走去,他现在所住的总兵府周围,是好多武官自建的宅院。而最气派的,无疑就是紧邻总兵府的刘宅。
郭仪上前敲门,虽然在门外,但是他还是能听到院中传来的丝竹之声。
门房开了门,见识郭仪,脸色冷了下去,道:“郭总兵,我家大人身体抱恙,说是不能见您了。”他甚至没有进门问问,而是直接回绝了郭仪,显然是受了指派。
“麻烦您通传一下,我是真的有急事。”郭仪丝毫不生气,依然平静。
“郭总兵,我家大人不会见您的,您也知趣些吧!”说罢,门房作势关门,郭仪却是以迅雷之势探出一掌,从门缝里直击门房的心口。
虽说只是一个小小门房,但是毕竟是大同副总兵的门房,眼看着郭仪一掌前来,那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只是郭仪出掌太快,这一掌还是扣在了他的心口。
门房倒退着飞出两步远,仰面朝天,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门后的几个亲兵见状,都拔出长剑,对着推门而入的郭仪。郭仪走的侧门,过道狭窄,他没法绕开这几个亲兵,进后院去找那刘普。
郭仪赤手空拳,面对四个持剑的士兵却是一点儿也不慌乱。他抱拳道:“得罪了。”随即先发制人,一脚踏出,亲兵中反应最快的见状挥剑想要拦住他的去路,郭仪用手肘砸在那亲兵的手腕上,小臂翻转,将剑夺在了手中。那亲兵吃了这一套,右手脱臼了,用左手提着摇摆无力的右手往后退了几步。
剩下的三个亲兵反应过来,互相递了一个眼神,一同上前,想要拦住郭仪。郭仪猫腰下身,手中长剑侧着朝最左边的亲兵腰上拍去,中间的那个亲兵想要阻拦,却被一脚蹬了个七荤八素,退出几步。
最右边的亲兵一剑未中,第二剑往郭仪腰间挑去,郭仪第一剑还是拍在了最左边的亲兵腰上,那亲兵像是被水牛撞了一般,横着飞了出去。
郭仪来不及收剑,干脆将剑往地上一刺,自己则借着这股力往前冲去,最右边的亲兵那一剑挑破了他的大氅。
郭仪站直转身,这过道里就剩下一个站着的亲兵。
听闻响动,门内闻声又跑出来十几个带剑的亲兵,他们分出几个将受伤的几个人拖远了,剩下的则是围成一个圈,将郭仪围在中间。
郭仪见状,表情却还是风平浪静,朗声道:“郭仪烦请刘总兵现身一见!”
郭仪把剑垂在身体一侧,把他团团围住的亲兵则是拿剑对着他的眉毛,虽然杀气腾腾,却是无人敢上去动手。
很快,郭仪听见了远处的脚步声,脚步声沉稳有力,也是习武之人,还是个高手。
那人走近了,却还穿着一身戏服,脸上的花彩未擦拭干净。
来人挥手让围成圈的亲兵放下剑,却并没有让他们退下,依旧是把郭仪围在中间:“郭总兵,刘某怠慢了,府上还有薄茶,过府一叙?”
说着,他那双眼睛在地上扫视一圈,地面光洁,竟是没有一点血迹,他心里有了个数,这郭仪留手了。
“刘总兵,”郭仪将剑扔出几步远,拱手道:“刘总兵,郭某是借人的。”
刘普闻言,脸色一变,语气却还是委婉,道:“您才是总兵,我不过是副职,手中兵马尚且自保,哪还能借给您。”
“郭某今日闯府,礼仪不周,来日定当上门赔罪。只是今日确实禁急,还望刘总兵行个方便。”郭仪还是抱拳,仪态沉稳内敛。
刘普沉默了,郭仪上门几次了,他一直不见,今日被他打上府来,才出来见了一面。起初听说郭仪动手,他还有几分恼怒,见郭仪留手,这才按住火气,这郭仪,就当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给他兵马?
“郭总兵,”刘普开口了,明显态度和刚才不同了:“您是真不知道我为何不肯借兵与你,非要刘某说破吗?”
“刘总兵为难我是知道的,只是今日金兵过千,我实在无法应付,还请刘总兵伸出援手。”
“我为什么帮你?你能给我什么?”刘普总算是说出来心中的实话,许德逼走了他们的老上司,他们有怒不敢言,只能逮着郭仪出气。
“郭某身无长物,刘总兵所要的东西,郭某一无所有,若是刘总兵有什么看得上的,只管说。”
刘普一心狠,咬牙道:“听闻郭总兵剑法超群,原来在安西军也是赫赫有名,刘某就想要郭总兵的一只右手。”刘普也是在赌,他赌郭仪不会用右手来换几千兵马一时的指挥权,他想一劳永逸,今后再不必应付此人。
郭仪听了这话,略加思索,道:“希望刘总兵遵守诺言。”说着,他一步步走到亲兵面前,亲兵们看见他近前来,又纷纷举起手中的长剑。郭仪却是看不见一般,捡起了那柄他刚刚扔下的长剑。他将剑放到左手中,面朝刘普,道:“今日,郭仪的右手,就赠与刘总兵!”
他说着,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他也在赌,赌刘普不敢背弄残一个总兵的罪过,赌刘普对远在天京的许德还有几分畏惧。
眼看着郭仪手中长剑高举,刘普背后发凉。郭仪忽然落剑,剑刃像是一道闪电,冲向他右手的手腕。
“郭总兵住手!”眼看着剑刃落下,刘普还是怕了,喊出了这一句。
郭仪闻声停下了手中的剑,剑刃已经贴在了手腕上,剑气刺进皮肤,血液像是红色的小蛇从手腕钻出来。他将长剑掷于地上,抱拳,道:“那郭某就谢过刘总兵了。”
刘普脸色委顿,比中了一掌的门房还难看:“郭总兵先行去西门边,自有两千兵马回来寻您。”
郭仪抱拳,也不去擦拭右手的血,径直出了门。
“大人,这……”那亲兵中明显是首领的在刘普身边问道。
刘普一脸苦笑道:“郭仪是个疯子。我斗不过他。”想了想又说道:“你让谷合带两千骑兵去西门跟随他剿灭金国骑兵,务必听从指挥。”
“大人,马总兵和大将军的话,可不是这样。”
“不能两边都得罪透了,我还指望在大同城养老呢。”他看了眼地上郭仪的血迹,道:“收拾干净了,我回了。”说着,又往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