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后来,从别的侍从嘴里听到我的传奇故事的今今也忍不住了,问我到底是如何打动师云的意念,我便将那个故事原原本本的又讲了一次,今今表示没有听懂。
我说:“哎,你这个姑娘还是涉世未深的。”
而后不禁自问,论说年纪,我也不过大了今今几岁,怎的思想境地相差如此多?再仔细一分析,不难得出结论,今今的世界就只有这座城府,而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经历了许多个世界,严格来说,我也算是历尽沧桑,或是看尽别人历尽沧桑。
思及此,不由得觉得自己很牛逼。
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久久难以入眠,于是叫了今今到我屋里来闲聊,今今仿佛对我和师欣颜在外面的遭遇很有兴趣,当然,也可以说是整个城府的侍女们都对此很有兴趣。
我问今今为什么,主要是想知道为什么女人天生爱八卦,就像当初我和合欢一样,永远自以为是不同的,但自以为不同的同时,也止不住八卦别人不同的心理。
今今道:“几年前大小姐和人私奔的时候,今今没来得及目睹,这一次今今就在城府,还是没来得及目睹,自然觉得遗憾。我想,别的姐姐们都是这么想的吧。”
可见,每个少女都希望在短暂的人生中遭遇些什么,就算没机会遭遇也要找个机会参与,就好比中央的那个皇帝选妃,最终被选中的人不过三五个,然而报名的人数却数以千计,大家为什么纷纷踊跃,还不是想博得个参与的权利么。
我想,一理通百理明,这些事的内在联系大多是一样的。
我叫今今拿着扇子给我扇扇风,扇了半天也不觉得冷,可见是天气开始回温了,于是只好叫她停下,继续方才的话题。
我说:“是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渴望私奔一次呢,不管对方是张三还是李四。”
今今表示反对,她说:“对象还是要挑的。”
我带着疑问的语调“哦”了一声,接着道:“那我问你,假如是云州城的别云辛和别云州,两个人都说要带你私奔,你会选择谁?”
今今一脸茫然:“他们是双胞胎,今今想应该是一样的吧。”
我摇摇手指,说:“看上去他们是复制品,实际上还是有原创性的,不过你选不出来也不怪你,莫媛也选不出来,何况是你。”
我换了一个坐姿,继续问:“那么,假如是莫珩和师然呢,他们都说要带你私奔,你会选择谁。”
今今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奴婢不敢说不选咱们城主,但是奴婢曾经远远见过莫城主一次,那……那个……”
我了然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了。”
可见,私奔也不是不看对象的,女人向往私奔的刺激,主要是向往跟帅哥一起私奔的刺激,倘若那不是帅哥,也没有私奔的必要,倘若那是帅哥,也未必有和他一起私奔的机会,两者兼得的人,便属难得,难得的就稀少,稀少的才令人向往。
我忽然明白了师欣颜追求爱情的心理,大抵就是因为追求与众不同吧,因为她从小就与众不同,自然要一如既往,但其实,女人私奔并不稀少,稀少的是终身不嫁的女人。
我虽然这么想,却不敢这么做,更没想到这种想法竟被师欣颜贯彻始终,可见师欣颜是比我大胆的多的,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接下来的日子,师欣颜都很忙,我却不知道她到底忙些什么,师然也很忙,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书桌前对着一张图纸皱眉。
我靠过去,靠在他肩膀上,一手搭在他的袖子上:“你在看什么?”
他的目光从图纸上抬起来:“我总觉得这个设计图有些瑕疵。”
我眨眨眼,望向那张图纸:“哦,我倒觉得挺好的,但倘若在室内弄个浴池什么的……这是什么图?”
师然笑道:“我之所以会觉得它有瑕疵,主要是因为不知道你的喜好。你觉得放个浴池会好些么?”
我点点头:“洗澡会方便很多吧。依我看能建的起这个院子的人,也是不在乎多建个池子的,这是谁的图?”
师然将我拉到膝上坐稳,圈着我的腰,缓缓道:“是咱们的。”
我僵直了背,惊讶的望进他眼里。
他问我:“假如让你在这里住一辈子,你可愿意?”
我在他的世界里,理所应当的存在,却这样傻呆呆的接不上话。口才对于我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像骗人一样出于本能,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一个男人,让我开始有种言语都是多余的感觉,此时无声胜有声,仅仅看着他的笑眼,好似就是一生。
一生若是如此美好,那便是幸福。
我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愿意,自然也不代表不愿意,只是缓缓伸出手,轻轻盖住他的眼,却留了一道指缝,与我对望。
师然拉下我的手,忍俊不禁:“你做什么?”
我说:“你的眼睛太好看了,太不真实了,我要把它藏起来。”
吻,轻轻的落在我的食指上,指尖上传来的酥麻感很快蔓延至全身。
他问:“阿九,你可愿意?”
愿意,自然愿意。
院子动工的那天开始,师然拉着我的手来到后院那块空地,我捧着图纸,按照他的解说傻傻的笑,在脑中描绘着蓝图,仿佛它已经落成于眼前。
我微微闭着眼,抬起左脚,踏过第一道门槛,走进一片由假山石圈起的花园中,站在老榕树下轻嗅植物的芬芳,然后略过秋千走进长廊,顺着某种牵引穿过层层隔断,来到最里面的小院,手一推,门缓缓被打开,经过层层纱幔,我来到那个男人的跟前,在他勾起嘴角的同时投进进他的怀里。
师然抬起我的下巴,瞅着我的眼:“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抬起眼,咯咯一乐:“只是按照图纸上的线路走一遍罢了,我闭着眼也能找到你,你就在这里。”
他也笑:“我就在这里。”
我满足的把脸埋进他怀里:“嗯,你就在这里。”
我和师然的婚期被公布天下了,短短半个月内,我就接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贺礼,虽然不认识这些送礼的人,但是却能欣然接受每一份祝福。我知道,他们都是冲着师然和明日城女主人而来的,不是冲着我,不是冲着阿九,或胭脂。但于我来说,明日城的女主人也不过就是一个身份,我要嫁的人不仅是明日城城主,也是师然,这两者并无冲突。
合欢在世的时候——请允许我在即将大喜的这段日子里再次甚至多次的想起合欢,合欢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但她已经去了,我也没有了唯一。亲人,尤其是已经过时的亲人,往往会在你最开心和最难过的时候走进你的脑海里,实际上他们只是撩起了你的回忆,但你在清醒的明白他们不会再回来的同时,却又会一次又一次的以为他们还在,在天上的某一个角落里蹲你的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所以当你开心或难过时,你都认为他们是在和你分享的,这就是我为什么总能想起合欢,诺大的天下,我认识了这么许多人,除了师然以外,我只愿意和合欢分享,这是孤独,也是幸福。
于是感性了这么许多,言归正传。
合欢在世的时候,她总是言传身教的告诉我什么叫女人,什么叫男人,什么叫男人和女人,什么叫男人和男人,什么叫女人和女人。我感觉,男人和女人就是师然与我,男人和男人就是别云辛与别云州,而女人和女人,是我与合欢。可惜的是,日后世上只有“别云州”,不再有别云辛,就好像只有我,不再有合欢一样,但我和“别云州”将会带着不再的他们继续走下去。
合欢是那样的世故与老练,又是那样的痴傻和糊涂,合欢曾告诉我说,假如有个男人愿意给你买衣服,给你买首饰,给你买房子,甚至愿意为你以后的每一顿饭买单,或让你吃他一辈子的霸王餐,那便是最完满的爱情,因为它超越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诅咒。但是不久后,合欢又告诉我,其实爱情是超越金钱和生活以外的存在,婚姻需要果腹,爱情只需要精神的支持。
我当时托着腮望着自相矛盾的合欢,心想,也许对于女人来说,婚前只拥有爱情,婚后也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便是幸福的定义吧。
带着合欢生前的教诲,我打定了要一辈子幸福下去的主意,对于师云的娘到底是谁一事也不再执着,只是认为那毕竟是过去,每个人能被生下来都是因为有一个娘,没有娘哪来的孩子,所以计算我计较这些,师云的存在就已经证明了他娘的先一步存在,而我苦苦计较于一个先一步存在的人是没有用的,除非我回到过去,杀掉那个存在,那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于是自我矛盾了这么许久,我终于认为当师然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他就会告诉我吧。便是这样,我也放弃了庸人自扰的权利,静静等待嫁给师然那一天的到来。
但是我怎么都想不到,师云的娘,竟是与我有关系的。
我相信任何人站在我当时的立场上都会被吓一跳的,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身负血海之仇凭借自己的努力找到了杀父仇人,却在手刃仇人的下一秒得知,刚刚嗝屁的炮灰才是亲人一样。
那天,我正在试赶制的喜服,云姿端着一些首饰走了进来,她用一种仿佛那些首饰是她亲手打造的专业素养对我详细的解说这些首饰的来历,制作过程,用料之稀有等等,听得我一阵头疼。
我一一试戴,末了又放下,不是我看不上它们,主要是见过的好东西实在太多,这般太过奢华的物件也实在不衬我的脱俗,所以试来试去也试不出最满意的效果。
云姿却拿起其中一件蝴蝶簪,那是用纯金打造的蝴蝶型底托,上面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宝石。
她在我头上比划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放下,说:“都说无似主人型,为何这些物件好似不认识主人一般。”
我透过镜子扫了她一眼:“云姿,你不像是说半句留半句的人,在我面前玩心眼对你也没好处。”
云姿露出恍然的神情:“奴婢倒忘了,小姐要登门了,是不该得罪的。”
我不语,等她的下文,她果然继续道:“我知道小姐很好奇小城主的身世。”
我问:“你知道?”
她道:“奴婢怎么会知道?”
我翻了个白眼,潜台词就是,那你还在这里放什么屁。
她笑笑说:“但奴婢听过一个故事,是与小主人有关的。”
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了一种预感,预感这个故事可能会和我有关,因为一路走下来,我似乎都在听故事,但听到最后又难免会介入那些故事,所以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一次,可能也不会幸免,但我希望这个故事是好的。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故事的结局是什么,不管故事里掺杂了怎样不为认知的秘辛,那都与我将来要过的幸福日子无关,与我和师然的世界无关——这是一个曾失去太多的女孩儿心底最后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