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垂目跪了一会,龙玉也不说话,只是用左手托着惊龙鞭发呆。
“龙城恭领大哥训责。”龙城抬起目光,看龙玉。
龙玉“嗯”了一声,却是踱步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你是不是不服气?”龙玉淡淡地道:“可是咱家就是这个规矩,只要辈分在了,便是扫地的老苍头,都敢拎着扫帚满院子追少爷呢。”
龙城不由苦笑。
龙玉所说的老苍头,乃是傅家族祀里的苍伯,虽说是个下人,却是给祖爷爷磨过墨的。年纪大了,不肯安养天年,执意要在族祀中洒扫。族中人对他都很尊敬。
那时龙城、龙玉年少。两人对老人家那一把长及膝的白胡子分外觊觎,竟乘苍伯睡着时,偷剪了下来,然后粘到一头小羊的下巴上。
苍伯发现后自然是气愤难平,拎了扫帚追着龙城、龙玉满院子的跑。后来自然吵到大人那里。
当时傅怀刚与傅惊冰释前嫌,也是大明湖傅家首次回族祭祖。眼看傅怀与傅惊同时大发雷霆,龙玉率先而出,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虽然后来两人都挨了打,但是龙玉因是主谋,又是哥哥,挨的打比龙城可是重多了。
此事,成了今后一生中,龙玉用来要挟龙城的筹码。
龙城听龙玉又提此事,暗暗叹了口气,只好应错道:“是龙城未能体谅大哥心意,大哥恕罪。”
龙玉这才向龙城看了一眼,分外委屈的模样:“爷爷欺负我,你也欺负我。你可是为兄最信赖的。”
龙城一脸黑线,到底谁欺负谁啊。可是又不敢驳他,只看着地面道:“是,龙城不该如此。”
“我知道你一直认为我愧对翎儿母子,所以才任由翎儿如此气我。”龙玉幽幽地道。
“龙城不敢。”龙城口中虽然说不敢,心下却是有些心虚。他好像确实有一点点放纵玉翎的意思,否则,也不会直接吩咐小卿带玉翎去见龙玉
“你不敢,你徒弟敢。”龙玉略提高了声音:“他竟敢当了我的面摔门而去。这天下竟还有敢摔老子门的小畜生,你平素到底是怎么教徒弟的?”
“是龙城管教不严。”龙城也有些蹙眉。玉翎平素再是冷傲,也是颇知礼数分寸的,龙玉就是不是他爹,总也是他大师伯,竟敢对大师伯如此无礼吗?
“那你就去好好管教他,父子孝悌,天下大伦,这都不知,岂能为人!”
“是。龙城一定严加管教。”龙城有些无奈。
龙玉大喜,忙将惊龙鞭放在桌子上,过来扶起龙城:“城儿,大哥就知道你最有办法了……你现在就去,让翎儿乖乖地来我跟前叩头认错。”
龙城只得应是。
龙玉立刻眉开眼笑。他每逢不在理时,便是如此,一边拎了家法威胁你,一边又可怜兮兮地委婉相求。
不过龙城有些奇怪,这不是龙玉的作风啊,按说龙玉应该亲自“管教”不是吗?
龙玉也看出了龙城的疑问,不由恨恨地道:“阮家的女人个个心如蛇蝎。当初我如何竟娶了这个女人回家呢。”
龙城立刻恍然。定是二嫂又向三爷爷告状,抓龙玉早些归家。
龙玉共娶了两个妻子,都是平妻,不分大小。只是按年纪排了次序。大夫人乃是隆中诸葛家的人,二夫人便是蜀中阮家的人,阮瓶瓶。
大夫人知书达理,性情温柔,对龙玉言听计从。只有二夫人阮瓶瓶聪慧伶俐,才敢约束龙玉的肆意妄为。当然阮瓶瓶身后的强大后盾,便是三爷爷傅惊。
“大哥要回族中了吗?”龙城笑问。
“是啊,明日起早。”龙玉意兴阑珊:“所以翎儿的事情要快些办。一定要让他眉开眼笑地来认我这个爹爹。”
龙城一脸黑线,眉开眼笑?能皮开肉绽地来就不错了。
小卿负手而立,看着含烟、燕月、燕云、小莫、月冷、玉翎、随风、燕杰、玉云鱼贯而入,近前施礼。
“云儿,你回房看书去。”小卿命玉云退。玉云有些不情愿:“师兄要吩咐什么事情,云儿也可效力啊。”
小卿微微一笑:“你若不好好背书,明日考教之时,你大可好好地‘效力’了。”
含烟等听了小卿的话,不由都绷紧了身躯,玉云忙欠身告退道:“云儿还是去看书吧。”
小卿笑着看玉云退出去,才对其他师弟笑道:“坐吧。”除了正中的一把椅子,下首还有两张座椅,自然是为含烟和燕月所设。
含烟应了声谢,坐了。燕月也微欠身,却没有坐,只在椅子前站着。
小卿瞄了眼燕月道:“怎么,挨了三十板子,便落不了座吗?”
燕月是有些委屈,又不敢说,便悻悻然道:“我还是站着的好,免得一会师兄吩咐跪时,因为坐了再起来跪,麻烦。”
“你又做错了什么,要跪?”小卿倒是有些兴趣想听。
燕月瞄了老大一眼,目光转向别处:“燕月不知。”
含烟忍不住瞪了燕月一眼,你是不是不惹火了老大就不甘心?
燕月看含烟瞪他,只好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微垂了头道:“小弟谢师兄赐坐。”在椅子上坐了,坐得狠了些,屁股上立刻传来钻心地疼,他却硬忍了,一声不吭。
小卿不由笑道:“你是不是专门来气师兄的那种师弟。”
燕月端茶,当未听见。
好在小卿似乎心情不错,也不再和他计较,一边示意大家喝茶,一边对含烟道:“让你办的事情如何?”
含烟点头道:“师兄放心,已经办好了。”
小卿微微一笑,“好。”
又对燕月道:“吩咐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燕月放了茶,有些茫然:“不知师兄何指?”
小卿看他,终是忍了气,道:“吩咐你的事情多吗?这一会儿功夫就忘了?”
燕月确实有些想不起来,侧头去看燕云,燕云便将目光向燕杰看去。
燕月想了起来,是吩咐自己约束燕杰的事情,刚本是要向小卿回报的,却恰逢天盟的信函到了,便将此事忘了。
小卿看燕月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微叹了口气,对燕月道:“行了,那些琐事我也不指望你,你且将天盟的事情处理好就得了。”
燕月暗舒了口气,道:“是,师兄对此有何指示?”
“你是天盟的老大,我能有有何指示?”小卿淡淡笑道:“只是天盟之事,朝野上下,俱有牵动,小兄只是希望燕月盟主,举措慎重,不可儿戏。”
燕月欠身应是,却心下乐道,你若不管那是最好。至于慎重不慎重的吗,我自然有分寸。
又怕小卿日后反悔,再追问一句道:“老大的意思是,天盟之事,小弟可全权处理吗?”
小卿点了点头:“师父是这样吩咐,小兄自然也是此意。”
燕月不由心神一凛。
“你天盟最近动静很大,师父也有所闻,只是师父认为,你自会妥当处理。”小卿端容道:“燕月师弟,莫让师父失望啊。”
燕月忙离座欠身,恭敬应是。
待燕月重新坐下,小卿端了茶,漫不经心地道:“含烟,你近来无甚大事,燕月的事情,你便督办一二吧。”
含烟微楞了一下,燕月则大喜。难得老大最近真的很疼自己啊,就是将来自己在天盟的事情上处理得有所偏颇,有含烟师兄在,总也能分去一大半的板子了。
“请含烟师兄多多费心。”燕月笑容可掬。
含烟懒得理燕月,只对小卿欠身应是。
小卿又把炯炯的目光,落到了小莫身上。
“小莫。”小卿将手中的信函递过去,“丐帮上官帮主已到关外,如今正在霸州分舵。特写了亲笔信函,请为兄一定带你同往相见。”
小莫接过信函,垂头不语。
“上官帮主是因何事要见你,想来你心中有数。”小卿淡淡的道:“我与上官帮主的交情你是知道的,到时,可别让师兄我为难。”
小莫抿了下唇,还是不说话。
“对了老大,您到底是什么时候与上官鹰有了交情了?”燕月有些好奇,当初江南行时,老大还特意绕道陈留,前去探望。
小卿不由瞪了燕月一眼。
不让问就不让问呗,干嘛瞪我。燕月感觉老大的目光明显不善,只好暂时收起好奇心,喝茶。
小莫退到一边,心里不停叹气。
小卿又问月冷:“你唐家堡的差事办得不错啊。”
月冷低垂了头,不敢做声。
“珠儿的事情,你知道了吗?”小卿问含烟。
“是。小弟已经教训过他了。”含烟也有些无奈。其实这事情月冷实在并无什么大错,可谁让唐珠儿唐大小姐是老大最疼爱的丫头呢。
“珠儿明日来拜谢师父,你向珠儿当面道歉。”小卿冷冷哼了一声:“让你去唐家堡查探动静,你倒好,姊妹宫的人一个没抓着,倒把珠儿弄伤了。”
“是,小弟无能。”月冷垂头应错,并不敢辩。
其实唐家胁迫唐老太太将耶律玉儿伪装的宋老夫人托镖傅家镖局的,正是唐家的大小姐唐珠儿。
唐珠儿当然不知耶律玉儿是辽人的事情,她只是把她当成宋玉儿姐姐才帮她的。
而唐家上下被姊妹宫暗暗控制得事情,更是只有她唐大小姐一人未曾发觉,而唐家人担心她有危险,也不曾告诉她。所以月冷和玉麟抓出胁迫唐家的主谋时,唐珠儿反而以为月冷和玉麟是坏人,拔剑相向,不仅弄伤了自己,还逼迫月冷放走了姊妹宫的逐星。
“珠儿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小卿觉得这事情一点不怪珠儿,都怪月冷办事不利。
小卿的目光终于落到了玉翎身上。
玉翎垂目而立,恭敬安静。
俊逸非凡的容貌,让人不自觉心生疼惜。
只是小卿看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冷,一直挂在嘴边的淡淡笑意终是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