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法律你不知道的刑侦内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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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不知道的抢劫案(8)

人迹是一条后腿,后腿正在门标的一侧闪过,也就是说,有人正往里走。是男女?是老少?还是男女和老少?当时的老高却不知道。后来才知道,这人就是板寸。也许您会说,如果老高看清了人模样就更好了。现场荒凉一片,门外站着个板寸,下车还不就把他给摁啦?但您忽略了一个细节。前边说,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板寸的头发又长出来一寸,即便老高看见了板二寸,也很难下决心摁他。怎么下的决心呢?还是足迹。

抓捕的过程是这样的。

老高他们在远处停的车。因为是警车,目标显得太大。假定那个人影就是板寸,稍后的卷毛就可能跟过来,于是,他们把车藏好了,才优哉游哉地进了大门。进门就撞上了板寸。老高问,你是巡逻队的吧?看你怎么面熟呢?板寸说,是啊是啊!小张说,你们队长是老高吧?傻大黑粗的那个。板寸说,对呀对呀!老高说,你们副队长是不是小张?警院毕业的坏小子?板寸说,其实那人可不坏,就是有点儿嘎。人性挺好的。

读者您听听,还用解释吗?你们天津人。你小子是哪儿人?等于不打自招。后来的老高是这样解释的:这地方从有猴那年就没来过巡逻队,据说闹过义和团。可咱这是敲山震虎,总不能拿义和团说事吧?小张说,当时我心里还美了一下。做梦都没当过领导,这回却当了个副队长。老高说,我也成了傻大黑粗了。

下边的对话是这样的。

你就一个人巡逻?顺便给家里捡点儿柴火。你还是个好老公啊!您这是夸我呢。你这双鞋可不错。看着还行,其实并不贵。鞋底是纯橡胶的吧?一百块钱还纯橡胶?那也太便宜了吧?我看看我看看,看着怎么像纯的呢?我也看看,回头我也弄一双。

两个人看了鞋底。心里可就亮堂了。你小子板寸是变成了板二寸了,可你的鞋底却没法变吧?老高亮出工作证,我们是派出所的。最近经常有人在这非法取土,你帮咱写个证明,证明我们哥俩已经来过了,回头我们去买鞋。你这鞋是哪买的?说着,板寸就被小张带上了远处的警车。小张拿出纸笔,做出写证明的样子。可是,那天的小张几乎就成了个文盲,这字怎么写?这张写坏了,再来一张。

老高马上在树丛里就忙乎开了。很快找到了摩托车,一看轮胎就是他。拿出手机请求支援:指挥室,我老高,我在养殖场了,告诉队长。对!估计卷毛马上就到。好,赶快!老高从养殖场出来,就把工作证挂在胸前了。刚挂好,一位女司机开着的电动摩的就拐过来了,您看,就这么快!摩的刚要拐进来,老高伸手拦车,车又调直了方向想跑,老高一步就抢在了车前边,公安局的,停车检查!我们要去堤头的,没进你们养殖场啊。去堤头也得接受检查。警察大哥,我揽个活可不容易。警察不管出租运营呀?这回就得管啦,你先配合一下吧。我们赚俩钱容易吗?检查你们又不给钱!摩的司机很气愤,还嫌老高管得宽。其实老高在跟司机对话的时候,就从小窗里看见了一头卷发。警车里的足迹、小窗里的卷发、两次发案时间、一前一后的次序、树丛里的摩托,再加上个女司机,不是你们还是谁?!但是,抓捕也不是没麻烦。您想,板寸三十岁刚过,卷毛四十岁出头;小张二十岁刚过,老高五十岁出头。小张和老高是干技术的,坐办公室的时候多;板寸和卷毛是干体力活的,活动主要是在户外。如果是二对二,警察也不一定能占上风,再说,旁边还站着个满怀误会的女司机?事后才知道,卷毛本来还是想让司机拐弯进来“捎电机”的,看见老高又变了主意,这才有了摩的要拐而未拐的模样。在老高跟女司机对话的时候,卷毛好像出奇地老实,稳稳当当地坐在车里边吸烟。老高是做好了卷毛撞笼的准备的,心想,这小子怎么没动静呢?转到车后一看,后门原来是插着的。老高就乐了。

读者可能没坐过摩的,也就没法了解摩的的结构。原来,普通出租的车门,乘客是可以自主开关的,摩的却不行。因为客人上了车,司机必须把后门从外边插上,这样,卷毛就变成了笼子里的狗了。警察站在这,司机也不敢开后门,卷毛想不老实也不行,只能坐在里边抽烟。

老高后来对我说,其实小张那边已经告急了。您想啊,写个证明还能超过一百字吗?但是小张有办法,就那么东拉西扯地跟他耗。小张说,我不跟他耗也不行啊!荒郊野外的他再跑了?我就是追他也得费劲儿吧?很快,最多也就是十分钟的时间,远处的土道上是警灯闪闪,警报长鸣。队长带着八个弟兄,那是“扑面而来”。这时的卷毛可就撞笼啦!砸得车门咣咣乱响,摇得车身前后乱晃。随后,板寸也被带了过来,例行的搜身之后,队长命令:给我铐上!五个刑警对一个,一脚就踹成了嘴啃泥。咔咔地手铐乱响,咣咣的就塞进了警车。老高的身后却是一串悲鸣。那位女司机一看这阵势,才明白自己是真碰上了坏人啦!哭着就下了跪,跪下就磕头如捣蒜,千恩万谢的,因为是外地口音,老高也没听清,她究竟说的嘛。简单说,女人要是后怕起来,也最容易情绪失控。

至此,包括一起未遂,两起既遂的三起性质恶劣的系列团伙抢劫强奸案成功告破。居功至伟的,当属老高、小张。

段子到这,该告一段落了。但我也发现了一份政治处给我的表彰决定,表彰的规格只是个通报表扬。我问,没给你们立功?老高说,咱干工作就不是为立功。小张说,我跟师傅一样。

您想,技术刑警主动出击并现场抓案犯,至少这些年我没见过,何况又是个系列案件?我说,你们孟政委跟我一见如故,回头我帮你们呼吁。老高只是摆了摆手,小张只是笑了笑。

后来我担心把这事忘了,只好先把它记录在这。

无法出手的赃物

四月三号午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而货柜司机邹师傅却认为,是他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

那天,邹师傅开着货柜车去机场。路况蛮好,天气蛮好,心情也不错。吹着口哨正臭美,却被一辆白夏利给拦了,硬说邹师傅刮了他的车。骂骂咧咧冲上来三四个,看面相,哪个也不像省油的灯。但邹师傅是老司机,行车里程已经绕了地球好几圈,这类以碰瓷为业的地痞,他至少见过一个排。没想局面逆转:挨打、挨骂、挨踢不说,蒙眼、堵嘴、捆结实了还被一脚踹进了外环河。四月的河水冰凉,但邹师傅心里很清楚——即使被人一脚给踹进浴池,邹师傅也不至于犯迷糊:毕竟货柜里装的是满满一箱出口手机,大洋一百多万!这不是倒了大霉吗?车队老哥几个劝他,老命没丢就是万幸,有嘛倒霉不倒霉的?再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今儿您就该转运啦!可邹师傅却不这么想,谁劝也没用。

这一天对刑警金涛来说,却是个不错的日子:功勋刑警广西休假半个月。休假结束时接到通知,副支队长的任命也下来了,一大早神清气爽地下了飞机,想也没想就回到了队里。金涛后来对我说,那天兴奋得有点儿过头,马上回家不就得啦?非要回队里来个送货上门。刚攒下的一点儿精神头,原封不动又赔进去了。

我说,休假任职的双响炮,求战的情绪自然也就很高啦。

金涛说,何老师您就别逗我了。这回加班跟休假一边长,整整熬了半个月。

那天局长进屋时,他正跟哥几个吹呼:桂林山水如何如何;阳朔表演怎样怎样;喝茶聊天如何如何;打球赛跑怎样怎样。局长说,外环手机被抢了,价值一百多个(万),你们几个先过去。

金涛随口说,一部手机上百万,不是镶钻石就是包金边。局长吼,一部手机用得着你们?!吓得金涛直愣神,心想您这是怎么啦?大早晨就火冒三丈?徒弟小杜说,金队还愣着干嘛?新官上任头把火!赶紧的吧。于是,通讯、痕迹、血型、法医、照相、录像……一干人马二十多,噼里啪啦就上了车。上车金涛才知道,手机被抢了一货柜。

这一天对萌萌来说,是个惊心动魄的日子。后来金涛也对萌萌说,亏你自己醒得早,否则你这白领的金饭碗,肯定砸了!萌萌却认为,白领除了衣领比别人白些之外,不就是一群“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累”的人吗?所以,当萌萌半夜被男友秋光的电话吵醒时,内心就升起一万个不情愿。秋光电话说,朋友弄了几部手机,用你的车帮着运一下。萌萌说,几部手机也用汽车运?揣在兜里不就回来啦?秋光说,可能是几十部吧。萌萌说,几十部打个车不也能搞定吗?干嘛非得喊我?再说啦,你的车呢?你去不就得啦!秋光说,咱俩都得去,朋友嘛。

萌萌开车到了外环,看见包装手机的箱子已然堆成了一座小山,走来走去的几个烟头,鬼火一样闪着。能不惊心动魄?当时的萌萌嘛也听不见了,就听见自己心跳咚咚的。

金涛说,犯罪现场挺规整的。

我问,犯罪现场还有规整的?现场还就是挺规整的。集装箱好像还被人专门做了卫生,烟头纸屑足迹甚至水瓶子车辙印,连个毛发都没有。

我说,这回可够你们喝一壶的了。因为我知道,刑警出现场从来就怕干净而不怕乱。

金涛说,现场虽被归置好了,但现场还是个现场。

金涛这个刚刚上任的支队长,分析现场却十分老到。

在外人看来:现场干干净净,痕迹少而又少,刑警们可能无从下手。其实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归置好了也是一种语言。比如,搬运外加做卫生,不会是一两个人吧?比如,清扫工具都带来了,能是有感而发的见财起意吗?又比如,这些人剐蹭拦车出其不意,动手绑人干脆利索,也就不可能都是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和三八红旗手了。还比如,时间精确地点精确来得急走得快,能排除是里应外合?再比如,还有现场接触过案犯的邹师傅呢。

邹师傅认为自己倒霉也不是没道理。见了刑警他才觉得,这次倒霉还没算完,因为后边又接上了窝囊。

金涛问我,何老师您是前辈了,您说我们先问谁吧?我说,那还用说?当然是谁先报案先问谁。

如上我与金涛的对话,像是在设计刑警侦查的一二三。其实在业内纯属多余,哪个刑警都知道,谁报案就得先问谁。可人家邹师傅始终当司机,自然也就无从了解刑警。开车见过交警,坐车见过乘警,小区见过片警,就是没和刑警打过交道。因为不了解,才容易有误会。邹师傅的误会主要是源自金涛的表情,这就有必要介绍一下金涛的外貌了。

金涛的外貌其实也像现场,五官都很规整。单说眉眼,也是个挺周正的小伙子,但他的嘴角习惯往上翘,稍微有点儿表情,就显得挺喜庆的,这份喜庆被邹师傅给误会了。

前边说过,刑警出现场,询问报案人。这对世界各国的警察来说,都是ABC的学问。且邹师傅没见过刑警,还在水里又是泡又是吓的整整过了半宿,直到天亮才敢挣脱绳索用手机报案。再说,一百多万丢个精光,今后的饭碗怎么办?即便金涛他们很快就赶来了,邹师傅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老师傅贵姓啊?姓邹。是周还是邹?邹。您可得如实向我们介绍情况。我有必要说瞎话吗?说瞎话的我们也不是没见过,但说了(瞎话)就得负法律责任。金涛说这话时,嘴角就有些上翘。邹师傅想,你这当警察的怎么还幸灾乐祸呢?只是他不知道金涛的嘴角本来就那样。于是就喘气不舒服,就想发火。

后来我对金涛说,其实笑,才是最容易令人动怒的表情。金涛说,怎么会呢?我说,比如你好友家里正搞遗体告别,进门你先笑了,人家能不怒吗?再说,先烈们临终大义凛然仰天长笑,刽子手能跟着笑?肯定气得打哆嗦。金涛说,其实当时我并没笑,不过是嘴角提了提,可还是误会了。

邹师傅当时想发火,但并没马上发,眼见刑警十几号人上蹿下跳地紧忙乎,他也不好意思发。直到金涛想模仿昨天夜里他被捆那样子,再把他捆上一回时,邹师傅才忍无可忍了。

刑警到现场,怀疑所有人,这也是他们的工作性质。那么,金涛怀疑邹师傅是不是也有道理?但金涛的口气却很温和,老师傅,为了排除疑点,我们要做一个侦察试验,希望您能配合。邹师傅说,我虽文化不高,但还知道配合你们是公民义务,你说让我干嘛吧?金涛这才拿出了昨天夜里捆在邹师傅身上的绳索。拿绳索捆人也就罢了,嘴角还往上翘!这就让人没法不上火了。

金涛说的侦察试验,是刑警的必修课。我审过一个盗窃自行车的案子,也许能说明这个问题:那个案犯能把装了五辆车的木箱,单凭一己之力就抛过仓库的墙头。一次盗五箱,五五二十五,加起来不下几百公斤,不是亲眼所见,地球人都不信。我们把案犯带到原地,他还就是五辆一箱的隔墙抛出去,而且大气都不喘,从而完成了试验,也排除了还有同案的可能。当然还需要其他证据支持,但细说起来话就长了。

如上故事邹师傅肯定没听过,金涛想绑他,自然就上火。难道你们怀疑我?我可是祖祖辈辈的老实人。我们只是排除疑点,主要还是为了破案。你这个“排除”难道就不是怀疑?凭嘛怀疑我!两个人吵了个热火朝天,邹师傅青筋毕露,金涛的嘴角还是往上翘着。最后邹师傅还是同意绑了,也很快挣脱了。用金涛的话说,部分排除了疑点。也请读者注意,被排除的仅仅“部分”。

萌萌后来见金涛时也对他的嘴角误会过,只是见面的场合特殊身份也特殊,即便想上火她也不敢。